这个认知在她的心中愈发清明，也让她自以为毫无波动的内心微微抽痛了一下。
但只是一下而已，多余的情感波动再也没有。
非常怪异。
总觉得杜修出轨的这件事情，在她昨天发现之前好似已经发生过一般。
可是她花费好长一段时间去思考、去回忆，她的记忆力一点儿相关的事件都没有。
可她为什么发自内心的认为，杜修出轨的事情早已发生过呢？而且发生的时间肯定不短，以至于亲眼看见的事情她一点儿惊讶和心痛都没有。
她的内心中早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情。
人变得懒洋洋，以前那些奋勇拼搏的理由全都不见了，不想再那么累了。
“其实钱够花了就行不是吗？”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话。
也不知发呆了多久，晋甜把手机摸了出来，想了想把杜修的电话和各个信息交流ＡＰＰ里的ＩＤ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去翻其他东西，杜修的视频电话就敲了过来。
晋甜再次慢吞吞的点击了接听，一个看起来衣冠整洁，可是细看又能发现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太好的杜修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晋甜的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即使杜修在这个时候破口大骂也不会让她产生哪怕丝毫愤怒的情绪。不过电话那头的杜修并没有表现出愤怒，他只是紧紧盯着晋甜看了许久，最后两只肩膀塌了下去，仿佛认输又好似终于放松了下来。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说，“昨天自从你离开后一直联系不上你，也找不到你，我真的很担心你会出事。”
如果是曾经那个深爱杜修的晋甜，在发现自己付出了全部感情的人这般对待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不过现在的晋甜却不会。
晋甜懒洋洋的回答：“如你所见，我没什么事，昨天晚上的睡眠质量也很不错。”
杜修的双目微微眯了一下，他沉默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晋甜的状态看起来确实不错，整个人都是睡饱了的慵懒，非常放松。
但这是不对的，他所熟知的那个晋甜在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不应该是这种表现，可事实摆在面前，晋甜正是此时模样。
好像有哪里不太多。
一种好像会失去晋甜的感觉突然就冒了出来。
这种感觉如此奇妙，即使是昨天晋甜喊人来把他打了一顿他都没有产生这种慌乱和脱离了掌握的感觉。
“你……”杜修开口又沉默了下去，“你没事就好。”
晋甜翻了个身，“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没事我就挂了。”
“当然有，”杜修连忙开口，“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昨天的事情。”
“我对你编撰的谎言并不感兴趣。”晋甜毫不领情。
“但是我爱你，这件事情你知道，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杜修的这句话成功让晋甜收起了面上漫不经心的神色，整个人都认真了起来。
小情侣在一起总是会吵架的，有的时候还会吵到怒不可揭的程度，两人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爱着对方，很自然会想到分手这种事情。
晋甜和杜修都是偏向理智而又冷静的人，他们也吵过架，虽然没有吵得太厉害，可闹矛盾总是有的。
他们闹得最大的一次矛盾引发了冷战，最后还是杜修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
她也不想失去自己爱的那个人。
他们觉得闹冷战的自己很傻，于是就这么突然和好了，并且感情变得比以前更好。
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还会再次出现这样的一幕。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电话那头的杜修说。
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情侣之间有很多做错的事情都可以被原谅，还有一些事情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起码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但看着电话那头的杜修，心中明明没有太多波浪的晋甜终究垂下了眼眸。
她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曾经甜蜜的画面。
虽然如今的杜修不能再去牵动她的内心，可曾经的一切却依旧能够让她心生波澜。
“……好吧，不过要等我稍微冷静些。”晋甜说，“我怕现在看见你，我会忍不住再喊人来把你打一顿。”
视频里的杜修笑了一下，然后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
“看来你的手机又来短信了。”晋甜不用想就猜到了，“那你先忙自己的吧，大忙人，我还有其他事情。”
她想起来那个昏迷中的男人，有些头疼的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
说实话，现在对她来说，跟杜修出轨的这件事情相比，更加让她感到震惊的就是一个正常人竟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身体发生那种……怪异的变化……
“简直就像是一些志怪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景，难道那个男人是个妖怪？”这样猜测后，晋甜又自己摇头否定了。
就算她对山海经这种东西不太了解，可看那个男人昨天身体上发生的变化，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妖怪会有的样子。
与其说他是妖怪，看起来更像是被核污染后生长变异了的西红柿。
是的，就跟她以前看到过的那些照片一样。
一个又一个的果实相互累积长在一起，一颗西红柿能顶的上普通西红柿的几十倍大，可没有任何人真的敢去吃这玩意。
想到那个男人身体某些部位突然如同肉瘤般膨胀的模样，用核污染异变生长的西红柿去打比方都是一种美化。
一个正常的人类身体怎么会发生这种变化呢？
当然不可能。
所以那个男人其实是一个不正常的人类吗？
心中抱着诸多疑惑，害怕的感觉却非常少，好像恐惧这根神经被阻隔了一般不能够起到正常作用。晋甜微微蹙了蹙眉，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奇怪变化感觉愈发明显，一时之间却也不知从何下手。
诸如恐惧、疼痛之类的负面情绪和触觉，虽然并不招人喜欢却是每一个人类都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为只有知道什么是恐惧、什么是疼痛，才能够避开不必要的危险，才能够知道如何正确的前行。
一个没有恐惧和疼痛的人，最后只会变成别人眼中的怪物，自己也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之中走向毁灭还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变成一个怪物？”此类疑惑冒了出来很快又被晋甜放到了一边。
不管她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反正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就行了，那些不可控的部分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想操心也没用。
吃掉简易早餐，晋甜还是给那个可怜的男人留了些粥和包子油条之类。
端着这些东西来到地下室的门前，还没有把门推开晋甜就听见了哭声。
一个男人的哭声。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在当今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愈发娇气的社会中，男孩子承受某种压力哭出来也不是太过让人鄙夷或者惊奇的事情。
晋甜听过很多种哭声，而自门后传来的哭声中所透露出的情绪太过压抑痛苦，只是让人听着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这个世界上生活不幸悲痛的人有很多，他们每一个人的遭遇说出来都会让听者感到窒息般的痛苦，区别只在于那些承受了太多不幸的人们是否还愿意将自己的遭遇说出来而已。
在网络如此发达的当下，畅游网络的年轻人们了解的也不少。
可这样的痛苦，知道的多了并不代表再听见类似的疼痛时会感到麻木。
晋甜在门口站了会抬手敲了敲门，门内的哭声戛然而止，然后晋甜用钥匙开了门抬脚踏了进去。
“这是给你准备的早饭。”
男人现在的模样不说不好看，那肉瘤凸出的模样，近乎让他整体脱离人的心态。
心脏稍微脆弱点的人怕是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会尖叫大喊一声：“怪物！”然后头也不回的逃离。晋甜的心理承受能力倒是不错，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来到桌前安静的吃东西，也没有做出躲避的动作。
男人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只是左边膨胀的面颊带着改变了他眼睛的形状影响了他的视力，让他在拿东西和走路的时候都表现出了一些艰涩，不过这并非是不可抗拒的，他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在把晋甜准备的早饭吃完后，男人终于抬起了头去看晋甜。
从晋甜进来开始他就没有正眼看过晋甜，他以为晋甜的眼中会有对自己的恐惧。
在从镜子里看见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何模样后，原本就求生意志不高的男人更是想要立刻了解自己的性命。
可是没有……
没有那些他所以为的东西。
晋甜看着他的眼神非常平静，好像他就是一个刚刚相识的陌生人，好像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的眼神让他心中那些扭曲的转嫁到了晋甜身上的仇恨都变淡了起来。
“你……你为什么不怕我。”身体的膨胀同样影响了他的声带，让他原本的音色都跟着改变了，听起来有些过于尖锐怪异。
“如果我对你表现出害怕的话，你会很伤心吧。”晋甜抽开椅子坐在了男人对面，而她的这个回答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男人再次垂下头自闭了。
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想笑的晋甜就笑了出来，“好了好了，我是开玩笑的，大概是因为我把你看得非常清楚，知道你是和我一样的人，所以我才不害怕吧。”
这是什么奇怪的回答？
对面的男人缓缓抬头看了晋甜一眼，没有对这个答案发表意见，到底是不再自闭了。
虽然变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可他在面对晋甜的时候到底没了昨天的怒火中烧，看起来冷静许多，“我的名字叫涂英，是跟杜修同届同专业的学生。”
晋甜专注了神色望着对面的人。
涂英面上没有多余神色的缓缓叙述下去，“之所以会在昨天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是因为我已经不想活了。”
涂英和杜修的专业同药品、化学相关。
那些有能力的学生们还没有毕业就已经跟着导师做起课题和研究，并且在相关领域的重量级杂志上发表了论文并且署名。
无疑这样的学生定然千里挑一，不管是哪一个走出去都会是人人争抢的对象。
他们前途无量，不愁找不到工资高、工作环境好、待遇好的职位，有的学生甚至会自己在毕业之前开起公司来，自己当老板。
涂英就是一个这样让人省心又令人羡慕的优秀学生，杜修也是，而他们还是同一个毕业导师。
具体发生的事情不用赘述，最后的结果是……杜修窃取了涂英的实验成果，自己发表论文扬名立万，并且利用涂英对他的信任，让涂英身败名裂的同时欠了一屁股换不清的债。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他的心是肉做的吗？他的心难道是黑的吗？我们原来不是朋友吗？他怎么能够故意把我推到万丈深渊里面？”每一个问题都是涂英发自灵魂深处的拷问，他是真的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懂，当初他是真的信任杜修。
晋甜被涂英的目光直视，一时也无法给出答案。
都说书呆子、书呆子。
在当今网络发达的年代，就算活得再如何自闭的年轻人，那些好的坏的事情大多也都知晓，想要找到古时候那种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人事不知的书呆子还真有点困难。
可在当今社会也是有书呆子的。
特指那些醉心学习，生存环境相对单纯的读书人。
那些可怕的勾心斗角对他们来说都像是电视里才会存在的东西。
他们知道这种事情在现实中真实存在，但这也不妨碍他们一腔热血全都洒在学习上，对那些人情世故并不在意，也不觉得自己会遇见那些事情，对人接物全都是诚心以对。
所以当旁人对他们造成伤害的时候，也让他们格外疼痛。
他们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诚心诚意。
这种人太过纯粹，所以他们也太容易受伤。
只是那些细微的伤痕还好，若是无可挽回的伤害……正如眼前的涂英……
他怕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会不想活了，乃至于连她一起被迁怒。
涂英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上个学期在学校里闹得还挺大，只是当时的晋甜并不在学校，回来的时候也只听了一耳朵，故而并不了解，却没想到中间有这许多关节。
“他的心是黑的，人是自私的，所以才能对自己的朋友做出这种事情来。”这是晋甜最后给出的答案。
然后涂英再次哭了起来。
那种压抑着痛苦的绝望的哭声，“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已经没有家了，我这半年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连导师都不相信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活得像是落水狗人人喊打，追债的人还在身后……家里的人都被逼得不忍我这个儿子了，他们都说我活着是一种耻辱……我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样的……呜呜呜……我不是……”
晋甜有些束手无策，只得让他在这里好好哭。
等了好半晌见涂英哭得差不多了，晋甜才开了口，“但迁怒和杀人都是不对的。”
涂英把头低了下去：“……对不起。”
不管当时有多绝望，绝望到开始迁怒，想要拖着别人一起下地狱，在稍微冷静下来后，涂英还是忍不住自责起来，这句“对不起”是他欠晋甜的。
“我只是……我只是没有办法找到杜修，就算找到也接近不了。”现在的杜修大部分时间都是跟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在一起，自身安全可是极为有保障，什么都不是涂英想要接近杜修可是难上加难，特别是这涂英看起来也不是脑子转得多块的人。
“听你这话的意思，要是能接触到杜修，你就杀他不杀我了？”
涂英低着头没有接话。
晋甜简直想要翻白眼，“我刚才可是说了，杀人这种方法可是下下策，只有愚蠢的人才会选择这种方法来终结一切进行自我毁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