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东海岸的异类,她和所有东海岸那些高贵的人都不一样,她的身上没有教条的束缚,没有虚伪的应承,没有高傲的自大。
她活得洒脱不羁,随心所欲,她可以尽情挥霍她的青春,不被家族捆绑,不被利益驱使,所以她在东海岸注定是个异类。
东海岸,身份、财富、权利的象征,那里的人们穷极一生都无法像她那样真正随性地活着,所以才会讨厌她,拼命想摧毁她。
那时的秦智便清楚她不属于东海岸,不属于那个地方!
可当年只有十七八岁的他没有能力给她一片蓝天,她也最终没有相信他对她的承诺,可八年后的今天,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小男孩,他终于找到了她,却在得到那个答案的同时再次面临失去她,秦智只感觉身体不停下陷,再下陷,掩埋在这片沙地再也无法呼吸!
却在这时有个男人拼命地拍打他身旁的车窗,有好几秒,秦智才缓缓抬起头,窗外的男人猛地一怔,看见他双眼布满血丝,像炼狱的魔,那双骇人的眼睛让窗外的男人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秦智呆滞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才认出他是项目方的一个同事。
他落下车窗空洞地盯着他,那个男人呼吸急喘地说:“发现了一个人!”
秦智的双眼在瞬间覆上一层炯亮的光大手伸出窗外就死死抓着他:“在哪?”
他指着前面:“刚才有人在营区外看见有个人往这走,郑经理他们都过去了,让我赶紧来通知你。”
秦智推开车门没再跟这个男人废话一句就朝着他指的方向跑去。
影影绰绰的黄沙将大地和天际连接成茫茫一片,一个人在朝营地的方向走来,能见度太低,只能看见她身后朦胧的夕阳透过沙尘将大地染成通红一片,那个人就这样踏火归来!
一直到所有人看清她张扬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不知道谁失声惊叫:“夏部长!”
随着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朝那个女人跑去,秦智就这样立在原地,灵魂蒸腾到空中,血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左边膝盖下的血已经干涸,大片深红色流淌在整个裸露的腿上,触目惊心,脖颈以下的T恤被撕碎,从下巴一直往下随处可见血红一片,一瘸一拐往这里走来。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也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带着一身伤找回营地的路!
所有人听说那个失踪的女人回来,全都不可置信地朝那里拥,有人想上前扶她被她一把打开,她眼里火光滔天,像荒蛮大地冲破而出的远古之兽,凶狠地扫视着围上来的人群,直到锁定了一个人,毫不留情地推开挡着她的人们,蹒跚着走到倪敏面前,用尽身体中最后的勃发之力,抬起手臂狠狠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把倪敏整个人打翻在地,嘴角溢出血!
周围的人全部倒抽一口凉气,甚至有人惊叫了一声,就连周总这个见惯大场面的人都被夏璃这洪荒之力吓得不轻,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震惊地喊道:“夏部长,你这是干嘛?”
夏璃瘸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提起左手满是鲜血的行车记录仪就砸向周总!
在周总接住那个黑色记录仪的同时,夏璃眼前一黑向后倒去,倒在了身后男人的怀里!
第22章
就在夏璃将黑色记录仪抛给周总时, 秦智正好冲到她身后, 她步履摇晃了下,整个人向后栽倒, 他当即伸出手臂将她圈在怀中, 打横抱起转头就对郑经理吼道:“找主办方!”
郑经理赶忙先去找主办方领导,拉力赛请的医疗团队还未撤离, 两个医护人员原本今天离开,后遇上沙尘暴被暂时困在营地。
周围风沙依然很大, 秦智将夏璃护在怀中抱着她就调头朝营地大步走去!
他呼吸沉重地低下头看着她:“怎么样?”
那一巴掌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再也无法站稳,她的脸颊破了好几道细小的伤口,嘴唇干裂,狼狈不堪, 不过意识尚存。
她很困难地从短裤口袋里抽出那条红色面纱, 缓缓抬起手,嘴角溢出苦笑:“破了…”
秦智看着她手中那块被撕烂的红色面纱, 依稀记得她临出发前将面纱系在了脸上, 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磨难才能让这块本该出现在她脸上的面纱变成这样!
秦智怔怔地看着她, 她蜷在他怀里, 轻得仿若一片羽毛随时被风刮走, 肉眼看去,她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那只手满是干掉的血渍,好似染红了手中的面纱, 饶是这样,她依然紧紧攥着那块面纱带了回来。
那一瞬间,秦智看着怀中女人脆弱却又坚毅的模样,浓烈的情感在胸腔之间来回冲撞,他的下巴在她发丝间温柔地摩挲着,声音哽咽低沉地说:“我再给你买,买好多,一天换一条!”
夏璃笑了,落下手的同时闭上了双眼,彻底陷入昏迷。
她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那片水乡,她的妈妈于婉晴仿若还是年轻时的模样,白天做完手工拿去卖了换钱,傍晚烧好饭菜总是站在那座老旧的拱桥上等她回家。
那时,她上小学,每天放学总会和一帮熊孩子四处玩耍,不到天黑不知道回家。
有一次夕阳落下,她浑身脏兮兮膝盖流着血走回家,于婉晴焦急地跑遍每条巷子才找到她,问她怎么回事!
那是她第一次跟人打架,那些小孩骂她是怪物,被鬼附身,所以眼睛会发光,拿石头砸她,她倔着脾气不肯告诉于婉晴,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妈妈知道那些人不堪入耳的骂声,于婉晴看着她的倔样,气得拎着她回家拿衣服架子打她,她一声不吭笔直地站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哭一声。
于婉晴每打她一下,自己颤抖得比她还厉害,最后她没有哭,于婉晴反而扔掉衣服架子抱着她流下眼泪,对她说:“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妈妈只有你了!”
她哽咽地问她妈妈:“为什么我长得和别人不一样?我讨厌我的眼睛!”
于婉晴只是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
儿时的她并不懂妈妈的眼泪,她只知道自己是个异类,一个和所有同学长得都不一样的异类,有一段时间,她越来越迷茫,也就越来越叛逆,慢慢将自己的内心彻底封闭,明知道于婉晴会做好饭等她回家,她偏偏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去,饭菜早就凉了,那时她曾不止一次对于婉晴说恨她,恨她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
直到于婉晴离开人世,她始终没有为当年的不懂事向妈妈道歉,这个心结一直埋在她的内心深处,成了她对妈妈临终遗愿的执念!
在那个梦中,她再次回到了童年,重新背上书包走上那座老旧的拱桥,自行车穿梭的小巷和当年一样,时间很慢,河水很清,杨柳微拂,于婉晴依然穿着那条洗得有些泛白的红色格纹裙子站在拱桥另一头等她。
她没再像儿时一样躲起来故意气她,而是一步步踏上拱桥,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迈开步子朝她跑去…
……
帐篷里,两个医生对夏璃进行了紧急救治,她有较严重的脱水现象,虚脱致昏迷,他们赶紧给她吊上葡萄糖,检查她身体上的伤口,进行应急处理。
赵单翼一行人都被请到帐篷外,他问医生夏璃有没有大碍?两位医生暂时也无法给出明确的答复,脱水症严重能引起肾脏功能衰竭,由于沙地医疗设备简陋,只能进行简单的紧急救治,目前来看只希望她尽快苏醒。
赵单翼光看夏璃那一身血就吓得不轻,她万一真出了事,他作为此次测试工作的负责人也难辞其咎,于是他立马一个电话打回总部,直接将夏璃目前的情况报备给了吕总,吕总万万没想到夏璃会突然出事,电话里让赵单翼无论如何要保住她的人!
帐篷本就不大,外面围得全是人,起帝的同事不停询问夏璃的状况,为了保证空气流通,两个医生让大家都疏散,这里有他们守着,有什么情况会去喊他们。
秦智把夏璃放下后,在医生给她输液时已经被劝到了外面,人多口杂,他无法一直陪着她,可他也并没有走远,站在帐篷后面几步之外的地方,一根接一根抽着烟。
直到后来他突然灭了烟大步去找周总,项目组的人已经将夏璃扔给周总的行车记录仪画面调了出来,发现在上午进行安全培训时,倪敏曾趁人少溜到飓风车后蹲下身不知道在搞什么,一会后又鬼鬼祟祟离开了。
周总请大田的厂家全部到场,当着所有大田同仁的面问倪敏到底对飓风做了什么,倪敏半边脸肿得老高,哭着说什么也没做,就看看车子,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委屈至极。
秦智走到那里的时候,大田的同事还在帮着倪敏说话,由于视角受限,行车记录仪没有拍到她蹲下身以后的画面,并不能以此判断她一定干了什么。
秦智走入人群中,那双锋锐狠戾的黑眸像苍狼般凶险,那骇人的光让倪敏很快就注意到他,哭的声音小了些,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退到身后车门上。
秦智缓缓走到人群后面,那里有一张临时搭起的桌子,上面还散落着刚才大家拿出来的食物和水,他从那堆东西中拿起一把水果刀转过身盯着倪敏,转了转手中的水果刀,倪敏的眼神一直锁定在他身上,此时看见他手中的刀眼里露出一抹恐惧之色。
秦智往人群中央走去,忽然冷冷地说了句:“我来盘问吧。”
所有人回头朝他看去,就见那把水果刀在他掌心游刃有余地晃动着,他浑身透着可怕的压抑阴冷地对倪敏说:“是你自己说实话,还是让我动手才肯说实话?”
倪敏眼睛徒然睁大,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嘴依然硬得很:“我就是没做什么!”
话音刚落,甚至所有人还没来得及阻止,秦智手中的刀已经朝着倪敏飞去,那速度就像一道劲风,带着摧毁的力量擦着倪敏的耳边,直接掀起她的发丝“叮”得一声打在她身后的车玻璃上。
倪敏大叫一声闭着眼,随后吓得双腿发软,整个人滑落到了地上,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秦智已经走出人群朝着倪敏走去,倪敏被吓得浑身打颤,看见秦智就像看见鬼一样,害怕得拔腿就跑,秦智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再次摔在车前,从地上捡起那把刀在她眼前晃动着:“我再问你一遍,是你自己说实话,还是让我动手才肯说实话?”
此时的倪敏已经被吓得三魂七魄全飞了,大哭着说:“我没干什么啊!我就往她后胎扎了一针,我只以为她会开得慢点,没想到会翻车啊!”
旁边福瑞的技术员立马说道:“你真是!轮胎气压不足屈曲过度,气密层橡胶会烧成黑斑和胎体剥离,持续高热会使橡胶融化,甚至爆胎,你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吗?”
在项目竞争中,所有竞争对手都巴不得逮到同行的错处,拼命地打压,福瑞技术员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面色凝重,倪敏已经将脸埋在膝盖间不敢再去看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神。
……
秦智没有再待下去,至于成发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他此时此刻没有心情了解,在他知道整件事的起因后便又立即返回帐篷。
众翔的人听说夏璃出事是人为造成后,全部都跑去参加紧急会议。
秦智钻进帐篷,只有一个医生还在收拾东西,他在夏璃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她,她眉头紧紧锁着,睫毛颤抖得厉害,手指也时不时抽搐着。
秦智握住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却忽然听见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似乎从夏璃的喉咙深处传来,他赶忙弯下腰凑了过去,半晌,他听见她又叫了一声:“妈…”
秦智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听夏璃提及过她的家人,只知道她妈很早就过世了,在他遇见她之前。
从他认识夏璃的第一天起,她始终是那样,对谁都淡淡的,过眼云烟,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心底,然而此刻她昏迷不醒叫着妈妈时,又那么脆弱得让人心疼。
不知道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忽然表情痛苦扭曲,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秦智低下头缓慢地顺着她头顶的发丝在她耳边唤着她:“夏璃,醒醒…”
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会后猛地睁开眼,空洞地瞪着,毫无生机。
渐渐地,秦智的面孔悬在了她的上方,闯进她的视线中,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鼻尖一酸,她没有说一句话,可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害怕,他俯身抱着她对她说:“没事了,你回来了,我在。”
第23章
帐篷里留下的那个年轻医生姓高, 这里的人都叫他高医生, 他听见秦智的说话声也赶忙凑了过来,发现夏璃醒了。
他立即开始对她进行检查, 询问了她一些简单的问题, 秦智退到了旁边,但始终攥着她的手不曾松开。
高医生抬了下头对秦智说:“幸好她身体素质还不错, 吊完这瓶水,晚点观察下, 没什么问题再适当进食。”
继而扫了眼秦智握着夏璃的手, 出声询问道:“你是她男朋友?”
秦智微愣了一秒,沉沉地“嗯”了一声,夏璃侧头看着他,他撇开眼, 她没有说话, 只是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放在毯子下面。
后来众翔的同事都听说她醒了,一起跑来看她, 彼时, 夏璃已经感觉好多了, 除了气色有点差, 浑身包着伤, 还在打点滴,精神倒是慢慢恢复了些。
赵单翼一行问她怎么回来的?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车子侧翻后陷入流沙里,她只能破窗爬了出来,然后赶紧转移到风化岩层, 爬上去背风寻找躲避点。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不过听上去凶险万分,大家七嘴八舌抢着和她说话,夏璃顿时就成了这片营地的重点保护对象,帐篷里围了不少人,一开始秦智只是退到帐篷口,后来见人多他便起身出去了,夏璃半靠着撇了眼他的背影,垂下视线。
众翔的同事把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当时两个同事也在场,看见秦智的刀子向倪敏飞去时,别说倪敏,连他们都被吓死了,不过还好最后倪敏招了,她的确对车轮胎动了手脚,赵单翼倒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说这个项目大田估计要凉凉了。
而夏璃只是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吃惊,也没有愤慨,虽然她打倪敏的那一下子着实是狠,就连在场的周总都被她凶悍的样子震住,不过想到她险些丧命,没人会觉得她打得重。
后来周总和郑经理还亲自跑过来慰问,叫夏璃先养好身体,测评的事情不要操心,他们一定会对相关人员严肃调查做处相应处理,坚决保证测评结果的公正公平吧啦吧啦一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风停了,夜晚的塔玛干再次恢复宁静,夏璃俨然成了这片营地的传奇,大家闲来无事都在讨论她,毕竟一个女人独自躲避沙尘暴,还能摸清方向在茫茫的大漠徒步走了回来,简直就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