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出两个字:“我不…”
秦智已经将椅子往后一滑,不知道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彭飞突然一脸紧张害怕地盯着秦智,秦智嘴角微勾,彭飞猛吞了下口水看向投影上滚动的数据。
会议室里突然出奇得安静,营销经理刚准备打断这种诡异的寂静,夏璃朝他抬了下手示意他别说话,于是一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安静地等着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男人。
足足十几分钟后,他才将视线从投幕中收回看着夏璃,夏璃对他点了下头,他舔了舔嘴唇,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不自在,断断续续地说:“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本质,本质问题可能是,财务没有参与经营,所以提高了,提高了门店经营的风险,有可能,目前临时担任门店的财务人员并不了解行业经营,甚至经营中各个项目的细分和作用,所以4S店的管理者不会让财务人员接触经营,中间存在断带,也许一开始运行这种模式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长此以往肯定会存在风险漏洞。
还有就是人员的培训,我没有在这套流程中看到,缺少了这个环节也是直接导致非销售岗位对经营流程空白的状态,如果因为门店分布广无法参与集中培训,从经费考虑,内部可以成立培训体系,到下面对每个门店进行定期的集体培训,减小人员在来回途中的风险…”
一开始彭飞声音很小,说得结结巴巴的,说几句还谨慎地看着夏璃的脸色,在看见夏璃对他的观点点头后,他的胆子越来越大,说到后面也越来越流畅。
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重新打量这个瘦弱的男人,他大概讲了有十几分钟,把这套运行机制的问题连头带尾说了一通!
说完后,又有些不自在地瞥了眼秦智,秦智撑着脑袋垂着视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会议室鸦雀无声,彭飞已经在医院和疗养院躺了快两年的时间,曾经他多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事业、工作、未来早已在他的生命中渐行渐远,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会有勇气踏进众翔的大门!
这样的场合对他来说变得陌生而遥远。
整个过程夏璃只是定定地看着彭飞,看着他从那个懦弱者变得渐渐神色有了光彩,仿佛一进入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让夏璃恍惚看见她初识彭飞时的影子。
她抬起手拍了两下,所有人都相继跟着鼓起掌,整个人会议室掌声雷动,没有人能在十几分钟时间里把一整套机制分析得如此透彻,就像是个规则的制定者,站在至高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出所有漏洞!
彭飞怔怔地看着大家,耳膜随着掌声不停震动!眼神越来越恍惚!秦智没有鼓掌,只是转着手中的笔,嘴角勾起清浅的弧度。
夏璃放下双手环顾四周:“问题人家分析透彻了,方案也都给到你们了,谁牵头来做这件事?”
会议桌上的人面面相觑,虽然刚才听彭飞说得头头是道,但真的要下手整改,却有种不知道从哪下手的无措感。
夏璃看向杨经理,他立马有些心虚地说:“我主要手上还有两个项目要带,秦智这边才谈的这个单子接下来两个月肯定要亲自跟进,精力上实在是…”
夏璃垂下视线,她的人,能力她很清楚,在场的人的确没有一个有能力干这件事。
却忽然听见一直默不作声地秦智说了句:“夏部长在愁什么?不是已经有人选了吗?”
夏璃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的深意,突然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谁,有些吃惊地瞪着他,无声地将眼神递了过去。
彭飞昨天才出院,半个月前还要死要活,精神状态堪忧,甚至夏璃都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加上近两年他自残式地自我折磨,导致他现在的身体患有贫血症,随时会晕厥、易怒、筋疲力尽,甚至无法忍受半点寒冷。
这样的他如何带领现在这个四分五裂,人员都是东拼西凑的部门!
秦智读懂了她的目光,只是微微侧了下头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地递给她几个字:“你有得选吗?”
夏璃思忖了一会,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安排,她缓缓抬起视线看向彭飞,慢慢的,陆陆续续所有人都将视线自觉转向彭飞。
彭飞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有些惊恐狰狞地盯着夏璃:“我不行!”
秦智轻佻地接了句:“哪个部位不行?”
男人们发出低低地笑声,彭飞涨红了脸,秦智回头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一丝压迫。
彭飞低着头,宽大的羽绒服挂在他身上,有些像戏服一样滑稽,和刚才进入工作状态中容光焕发的他判若两人!
夏璃看了他半分钟,随后站起身,踏着高跟鞋径直向他走去,停在他的面前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你来起帝时,我们一家门店都没有,当初说好一起打江山,以后所有门店给你管理,这个位置等了你两年,你这时候不回来,你看看那边。”
彭飞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会议室外面那个挂在墙上的起帝标志,听见夏璃说:“这片江山就要拱手让人了,我需要你。”
彭飞盯着起帝的标志眼眸剧烈地闪动,他初来时,起帝犹如襁褓中的婴儿,缺乏资金,缺乏人脉,缺乏经验,他们四处洽谈经销门店,苦不堪言,那时他们经常打趣,未来一定会让起帝的门店遍布大江南北。
似乎是忆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很多在他人生还没遭遇厄难之前的事。
他转头看向夏璃,那熟悉的眼神好像瞬间回到了他的瞳孔里,不再是那空洞绝望的神色,似乎多了些久违的色彩。
夏璃噙着笑朗声说道:“这位就是彭飞,起帝门店的开山鼻祖,你们现在手上的很多机制体系最初都是由他搭建的,没有人比他更能胜任这个位置。”
她走回会议桌前转身看着杵在原地的彭飞,朝他微微一笑:“所以,欢迎归队!”
霎时间整个会议室都沸腾起来,好多人都涌向彭飞和他拥抱,彭飞的名字在起帝一直像个神话传说般存在,大家无时无刻都能看到署名为“彭飞”的PPT和管理文件,但这个人,没有人见过,只是他的故事一直流传在起帝!
彭飞被大家的热情明显弄得有些懵,就连外面其他部门的员工也来围观这位活在传说中的前辈,夏璃一声“散会”,彭飞被大家簇拥着出了会议室,只有秦智依然稳坐在会议桌的另一头。
她刚站起身,见他依然没动,问了句:“干嘛不走?”
却见他手里握着一枚小小的U盘:“我不是来参加你这个会的。”
夏璃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那你来干嘛?”
秦智的视线掠过她,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将U盘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眼里透着几许深意:“起风了,这是要变天了。”
睫毛眨动之间已经将目光再次落回夏璃身上:“还不赶紧联系众翔所有领导层?”
第50章
夏璃大步走进电梯, 秦智跟了进来, 电梯门刚关上,夏璃就深吸一口气看着电梯门上映出的他说道:“我大概是疯了!”
秦智低下头淡淡地笑着:“严格意义上讲, 你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即使目前大领导没有约谈你,但你和陶伟的事情爆出来时, 无论众翔内部还是外界毋庸置疑都在猜测你的衷心,没有哪个公司领导能放心手下的核心管理层和同行不清不楚, 而且这位同行的口碑在业内世人皆知, 所以我们只是在所有矛头对向你之前先发制人,算不上疯了。”
电梯门打开,夏璃单手拿着笔记本大步踏出起帝办公楼,她穿着黑色长裤, 裤脚收进高跟短靴里, 上身一件黑色短袄,面色紧绷而苍白, 虽然她行走如风, 可身边与她并肩的男人长腿阔步, 依然能够从容地跟上她疾行的步伐, 黑色大衣被风吹起衣角, 秦智感受到她紧绷的情绪,慢悠悠地打趣道:“我们两这一身黑的打扮,有点像去开战的。”
几步之间,两人已经走到车前, 夏璃猛地转身拎起他的衣领,气势逼人地盯着他:“我们的确是去开战的,你要知道我在快下班的时间把众翔所有领导层紧急召集在一起有多困难,这几乎是赌上我的前程,也压上我在这里八年多的资本,你一旦让我失手,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秦智低眸看着她紧紧攥着的衣领,轻挑了下眉:“皱了。”
夏璃狠狠松开他,他颇为玩味地盯着她,大片白茫茫的云海遮挡了原本绚丽的晚霞,让他的眸子在苍茫的大地之间更加黑亮。
他声音清透地说:“你并没有完完全全信任我,又怎么敢把前途交到我手上?”
夏璃轻轻抬手拍了拍他的衣领,抚平了那被她握起的褶皱嘴角微斜:“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你既然能费尽心思到我身边,在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前,你不会允许我被人弄下这个舞台!”
她转身打开车门,又靠在门边,眼眸轻佻地盯着他:“还要和我继续玩这些小孩子才迷信的爱情吗?秦少?”
秦智嘴角掩着笑意眯起双眼,负手而立,沉沉地回视着她:“我喜欢漂亮的妖精,更喜欢既聪明又漂亮的妖精,不过你不该质疑我对你的…嗯…爱情。”
夏璃侧过头轻笑了一声:“得了吧,你是在东海岸长大的男孩,从小浸泡在肮脏、谎言和诡计中,骗骗外面无知的女人尚可,只可惜我也是从东海岸走出来的女人,所以比起相信你的爱情,我更愿意相信我们之间的利益。”
她松开车门,向前走了几步,往车前一靠,眼里的寒意如这天空中预飘下的大雪,没有丝毫温度:“我以前一直想不通你几乎不怎么读书,整天在外鬼混,为什么校第一的成绩能坐得这么稳,现在我想明白了,你的大脑果然异于常人,我承认差点就中了你的套。”
秦智也朝她走进一步饶有兴致地说:“我怎么套你了?”
夏璃抬起头看着他,扬起妖冶的笑容,像冬天里致命的火焰,声音柔软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狠意:“会展这么巧能碰上你远在南城的老同学,又这么巧你的老同学围追堵截你还能把你带去庄子熟悉的场子,庄子也真够了不起的,连沪市赌场的老板都得卖他面子,一个单亲家庭毫无背景的小子。
整套发展看似逻辑没有任何问题,秦大少的表演也很卖力,不过太多巧合串联到一起就不太巧合了。”
她对着他笑,如果这时有人从旁边走过一定认为夏璃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但只有近在咫尺的秦智看见她眼眸深处的寒意:“设计的桥段真精彩,秦大少如果哪天不从商了,可以考虑进军奥斯卡,影帝这个头衔非你莫属!”
秦智将手从身后放下,漫不经心地伸进大衣口袋,也低着头笑了起来:“到底是我套路你,还是你套路我?我要是影帝,影后的头衔也非你莫属,看来夏部长那天晚上也是卖力配合演出关于担心我的戏码?我说夏部长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小鸟依人,让我一时难以适应。”
说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峻地盯着她,毫无征兆地伸出双臂,身体将她压在引擎盖上,呼吸滚烫地喷洒在她脸颊:“你不是演的,起码那天晚上你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夏璃只是看着他笑,笑得妖艳鬼魅,像一个永远无法看透的女王,冷静,冷血,冷酷。
与此同时夏璃双手往引擎盖上一撑冰冷地警告道:“你身后这栋楼往上看全是起帝的同事,你想让我在今天失掉所有威信,你大可现在就压在我身上!”
一阵冷风而过,卷起两人之间的枯叶,慢慢吹到半空,撕开这个寒冬本来的面貌。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凛冽的风吹起了夏璃的发,瞬时间,那头茶黑色的长发狂乱地飞舞,像一把黑色的火焰,衬得她理智而清醒!
是的,她是秦智见过最清醒的女人,完全不被情感所支配的女人!
他忽然嘲弄地笑了下,缓缓直起身子,退后一步,和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在上车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以后有一天我们站在对立面,你会怎么做?”
夏璃那双浅灰色的瞳孔里爆发出强大的冷静,不带一丝情感,甚至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拿起‘匕首’插进你的‘心脏’,但前提是我们能共同走到那一天。”
秦智嘴边那掩隐的笑意依然不减,眼里的光却迅速冷却,夏璃起身拍了拍车顶昂起下巴睨着他:“既然你知道答案了,还敢不敢上我的车?”
秦智鼻腔里散漫地哼了一声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沉沉地看着她:“要是怕,现在就不会站在这。”
说完率先坐进车内,夏璃撇了下嘴角上车关门:“合作愉快!”
踩下油门前,忽然皱眉侧头瞪着他:“秦少很擅长玩弄人心,本来这单就在你手中,但你在会展结束前用这种方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我对你感激涕零,让所有同事拥戴你,不得不说这招很高明。
下次别再跟我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来骗取我的信任,你也许能一时唬弄住我,但我不会信任任何一个人,更不可能把心交给别人,尤其是东海岸的人!我更喜欢这种纯粹的交心。”
她拍了拍他的大腿.根,斜唇一笑,车子迅速起步朝议事大楼开去,秦智叹了一声将暖气开到最大,嘴角挂着散漫不羁的弧度:“没意思。”
白茫茫的天空越压越低,抬头望去竟然感觉往上的世界一片白色,看不到天,更看不见光!
车子停在议事大楼前,秦智突然冷不丁地说:“下雪了。”
夏璃莫名其妙地看着窗外:“哪里?”
他拉开车门下车,黑色的大衣包裹着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座无法侵犯的雕塑屹立在这座大楼前,缓缓抬起头看着那越来越沉的天,仿佛就低低地笼罩着这座大楼。
夏璃下车锁门回身望着他深邃凝重的眉眼,听见他说:“这会是今年第一场大雪。”
夏璃不明所以地接道:“上次在沪市那场才是今年第一场。”
秦智已经收回视线朝她轻笑了声:“那场还不够大!”
说完便大步走进大楼,夏璃刚跟上却突然感觉睫毛上落下一片冰晶,她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着苍白的天际,很快又低下头匆匆跟了进去。
他们几乎是第一个抵达集团会议室的,夏璃坐在会议桌上,秦智坐在她身后的一排黑色椅子处,那里一般是跟随各个老总来参会的助理秘书或者一些底下部门经理坐的位置,部长级以上在会议桌上基本都有固定的位置,而夏璃算是所有部长中资历最浅的,所以坐的位置也靠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