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智见他不再动弹也没有再吐后,赶紧冲出浴室,竟然看见夏璃坐在地上,他行李里的纱布被她翻了出来,用嘴咬着正一圈圈裹着伤口,而那个碎片已经被她硬生生从肉里拔了出来,血肉模糊地扔在一边。
他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甚至整个过程没有听见她发出一丁点声音,他几步走过去蹲下身,喉间微动哽了一下,对她说:“要止血消毒再包,我来吧。”
夏璃干脆将纱布交给他,他有随身携带应急药物的习惯,将她的伤口喷上药后,再用纱布给她包扎,过程中,他不时抬头看着她,她的白色T恤上沾了一点血渍,碎发落在颊边,疼得满脸汗水,却始终一声不吭,紧紧呡着唇,他信了盛子鸣的话,她越是痛苦的时候越不会脆弱!
直到他将伤口包扎好,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波动将她抱进怀里,呼吸紊乱地说:“你是个傻子吗?”
夏璃将脸埋在他颈窝里揉了揉,化了他的心。
随后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彭飞跌跌撞撞地从浴室地上爬了起来,贴着墙走到房间,他不敢看夏璃,从地上捡起烟,又蹒跚着走到窗边,哆哆嗦嗦地点燃,才抽了一口又不停地咳嗽,直到眼泪都咳了出来,抬手不停擦着却越流越多。
秦智默默地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也摸出一根烟点了起来靠在电视柜上看着彭飞:“这个女人,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为了你的死活这几年省吃俭用,劳心劳力,你看看你现在对她干了什么?”
彭飞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尽,他手指颤抖得厉害,秦智将烟灰缸递给他,他侧过头把烟头掐灭了,秦智冷讽地勾着嘴角:“你觉得耻辱,所以当年死活不肯说出真相配合警方调查,导致今天那些人还逍遥法外,这就是你沉默的代价,你的沉默让夏璃也差点遭遇了这些事,你知道吗?”
彭飞怔了一下,猛然看向秦智,秦智撇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夏璃,转而对他说:“在你住院期间,辛亏她没事,但这又能代表什么?代表坏人依然逍遥法外,你依然被过去的痛苦折磨,这个整天为你操碎了心的女人依然在受到威胁!”
秦智狠狠嘬了口烟嘴:“你觉得这些事说出来让你倍感羞辱,所以你情愿赶走方燕,情缘辜负她一辈子也要死守这个秘密,我现在告诉你我听完后的感受,我没有丝毫看轻你,或者因为你的经历对你有其他看法,我只有一个想法,你他妈就是个懦夫,情愿被人当成神经病渣男也不敢在警察面前说出真相。
在那件事过后,你活了下来,手术成功了,你本来可以拥有一次重新活过来的机会,结果呢?你现在的生活被你一点点毁掉,别人对你做的事只是因,你自己导致的今天才是果,你毁掉了你和方燕的感情,毁掉了你的亲情,甚至过去的友情,你一无所有,要不是你身后的这个女人!
你他妈死了都没人管你!”
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走到彭飞面前将他身体强行掰过去对着夏璃,抬起他的下巴:“你特么给我看好了,我不管你毁掉自己多少东西,但如果因为你的懦弱毁掉了她,不用你自己结束性命,我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夏璃伤口下的血印红了纱布,如此触目惊心,她低垂着眼眸,彭飞嘴唇不停颤抖,眼泪模糊了视线,秦智一把甩开他,他的身体虚脱地靠在墙上,又哆哆嗦嗦地去摸烟。
秦智没再理会他,倒了杯热水给夏璃,对她说:“最好还是去一下医院。”
夏璃摇摇头看了眼彭飞:“明天再去。”
彭飞现在的状态肯定无法丢下他,也无法带着他出去,所以她只能在酒店熬过这一夜。
秦智低头攥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她的手还是那么凉,无论冬日还是夏日,仿佛怎么都捂不热,他知道她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她的眉始终微微皱着,却异常得冷静,仿佛身体里住着一个强大的怪物,强大到令人心疼。
秦智眼眸有些暗沉地说:“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了,听到没有?”
夏璃没有出声,他松开她捧起她的脸,眼里那深邃的光闪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呼吸沉闷地说:“听到没有?”
夏璃很少看见他如此严肃的模样,甚至连浓黑的眉毛都快要纠缠在一起,她点了点他的眉心说:“没有。”
秦智气得吹鼻子瞪眼:“你巴不得哪天把我吓出心脏病。”
夏璃看着他翘起腿的暴躁样,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和我说这里老板换了人,倒让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旅馆前台夜里也有人,那些人如果戴着面罩堂而皇之地走进来,这么可疑的装扮,前台为什么没报警?”
秦智略微蹙眉:“我记得你说过警察通过监控看到三个蒙面人,不是楼下的监控?”
夏璃摇了摇头:“是过道的监控,当时好像说楼下的监控那几天报修,没来得及处理,所以没有任何记录。”
秦智眯起眼睛冷撇着嘴角:“就算一楼的监控是坏的,但这条街上肯定不止一家旅馆安装监控,只要时间点对得上,排查整个街道,三个可疑人应该不难锁定,更何况大半夜的,街上本来就没多少人,结果当年彭飞闭口不提也不追究,警方草草结案,事情一带而过。
现在回想起来,要么旅馆的老板有问题,要么上面有人关照过,或者,两个都有。”
夏璃只是感觉到当年的旅馆有些蹊跷,可经过秦智三言两语的分析,突然就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她深锁着眉,陷入沉思,半晌,突然说道:“如果按照这个假设推断,有这个能力财力做这件事的,又和我有过节的,恐怕也只有像你们东海岸这样的大家族。”
秦智侧头睨着她:“你怀疑裴家?”
夏璃声音冰冷地说:“他们难道不怕我回去吗?我一旦回到东海岸揭露我姨夫,不,我不应该叫那个畜生姨夫,是裴先生对我做的那些事,他还如何在裴家立足,在东海岸立足?他对我未遂的那件事虽然被裴家压了下来,但对于他们始终是个定时炸.弹,他们有理由为了家族存亡除掉我。”
秦智不置可否地说:“那为什么半途而废?近一年来没什么动静?”
“因为后来南禹衡掐住了他们的经济命脉,让它们自身难保,苟延残喘哪再顾及得了我。”
秦智却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皱起眉自言自语道:“南禹衡弄倒裴家已经是早几年的事了,事情不能看表面,看着越像裴家做的,往往真相说不定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的手段…”
他的眉峰越皱越紧,没再说话,夏璃也不清楚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把他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突然之间,一根弦在她身体中“嘣”得一声,致使她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嘴里念叨着:“混淆视听!”
然后开始到处找手机,秦智也回过神来,发现夏璃脸色不对劲,转头问她:“怎么了?”
“手机,手机呢?快帮我拨通灵聆的电话。”
秦智走到窗边拿起他的手机解锁拨通,电话一通夏璃就焦急地问道:“灵聆,这两天公司没出什么事吧?”
此时已经接近半夜,林灵聆也有些诧异地回道:“没什么事啊。”
“有没有什么其他外来人员去过起帝?”
“没有啊,怎么了夏部长?”
这时一直坐在窗边沉默不语的彭飞也缓缓转了过来,盯着夏璃反常的表情,她匆匆对林灵聆说:“没什么,我尽快回来。”
说完便挂了电话站起身看向秦智:“我想马上回芜茳!”
秦智不明所以地指了指她的膀子:“别说现在深更半夜的,你身上还有伤,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把抓住秦智,语气急促:“可能要出大事了!”
第76章
秦智拍了拍夏璃的手, 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坐在床边, 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到底怎么了?”
夏璃的思绪在短短几分钟飞速地运转,各种碎片在她脑中交织拼凑, 又瞬间汇集到一起, 她猛然抬起头说:“我们有可能被人当枪使了!”
秦智缓缓立起身子从旁边拽过一把椅子往夏璃面前一跨:“怎么说?”
彭飞也回过身靠在窗边皱眉盯着夏璃,听见她面色阴沉地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以秦部长在众翔的影响力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能进去?
就算安部长真查出了点东西,但他不至于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这边刚过完年, 他和心腹基本上全部落网,反击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区区一个安部长,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怎么能就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拉出这么大一串的涉案清单?”
秦智听完后靠在椅背上, 双手环着胸:“多行不义必自毙, 身上屎多了被人查出来不意外,况且安之笔或许早就察觉到什么, 顺着他怀疑的内容查下去也有可能。”
夏璃却一口否定:“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秦部长九十年代就进厂了, 是众翔第一任部长级领导, 根基打得稳, 人脉又广,势力渗透到各个职能部门,你看他一个眼色,人事那边几年都不放什么人给我, 连吕总的压力都敢抗,光一个资源限制就能让我们的发展停滞不前,要不是吕总从上面压制,起帝这个品牌早就胎死腹中了,众翔哪有今天我说话的份!
你应该清楚罗马非一日建成,也非一日毁灭!我当初最好的设想是削弱他在众翔的话语权,根本没想过他能这么轻易败了这场仗,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秦智眉宇深锁,已经清楚夏璃的猜测,抬眸盯着她:“你担心?”
夏璃点点头:“混淆视听,恰恰是你突然点醒了我!我担心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弄走秦部长,只是李董斩除威胁,顺便安插自己亲信的一步棋,而起帝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他把所有矛盾引向我们,让所有人认为斯博亚的战争是起帝挑起的,让我当这个出头鸟,他吃准了我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直接掀了秦部长的台,他只需要从中做个老好人,潜移默化地断了秦部长的后路就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并且继续扮演他老好人的角色。”
秦智捏了捏山根声音低沉:“你的意思是认为李董操纵了一系列的事情?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这只是你的猜测。”
夏璃忽然站起身立在秦智面前咄咄逼人地俯瞰着他:“我在众翔久,还是你在众翔久?从我过去了解的,和自己经历的,这一切都告诉我,我们这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李董事长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老头,你要知道一点,当初众翔那些老的领导班子,除了比较懂中庸之道的老吕,几乎没有一个还在位的!”
她压下身子,目光逼到秦智面前,单手撑在他的椅子扶手上,身体向前倾下,眼眸似火:“假如,斯博亚大换血事件,根本就是安部长受意李董搞出来的一台戏,那么李泽涛的上位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李董根本不可能将企业,将权力放给外人!
如果安部长早就不是他的威胁,那么他的威胁只剩下我一个,秦智,我必须马上回去!”
彭飞也直起了身子有些担忧地走到秦智面前,他低垂着视线思忖了片刻:“起帝也是众翔的一部分,他身为董事长,如果拿起帝开刀,消耗的也是众翔的口碑。”
夏璃冷笑了一声:“地都要被别人承包了,你认为他还会留着那几亩稻田等收割?在有些人眼里只要留着地,就不怕种不出东西!”
秦智抬起头冷静地说道:“第一,这是你的推断,起帝暂时没有出现任何反馈;第二,现在是半夜,回芜茳的航班已经没了,就是能订到火车票,或者走公路,回去也要到明天早晨;第三,你的伤还没去医院,这小子还不知道路上会不会发神经病吓到路人。
综上所述,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睡觉!”
彭飞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夏璃一屁股坐在床上,有些颓然地揉了揉头发。
秦智拱起背凑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腿:“你神经太紧绷了,听我的,眯一会,天一亮我们就退房去医院,然后直接回芜茳,我相信几个小时还不至于把你幸幸苦苦建起来的‘日不落帝国’给打倒,你要相信你的团队!”
夏璃咬着唇,脸上毫无血色,秦智见她这个样子,忽而攥住她的手,声音极低地说了一句话:“我手上握了一张李泽涛的底牌,如果他们敢声东击西,我们就釜底抽薪。”
夏璃抬眸看着他眼里漆黑的光,像坚硬的磐石,嘴唇微微颤了下,秦智又拍了下她的手背半笑着:“现在,去睡觉,还是要我陪?”
他回头看了眼彭飞,对她说:“要不然我把他踹下楼?”
他两句玩笑话终于让夏璃眉眼舒展了一些,站起身往过道走,彭飞也在另一张单人床上躺了下去,秦智坐在椅子上斜了一眼她走到门口的背影,突然“喂”了一声,夏璃回过头,看见他嘴角挂着一丝嘲讽:“怪不得众翔这么多年在业内都提不上筷子,精力全花在窝里斗了。”
夏璃眼尾挑起一丝冷意,拳头渐渐握了起来:“因为现在众翔全是宁愿砍掉自己双腿停滞不前也要把权力死死握在手中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往内看,没有人朝外看,不过很快就会有了。”她嘴角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弧度对秦智意味深长地说:“晚安。”
然后走出房间带上门,就连彭飞也抬起头品着夏璃这句耐人寻味的话,秦智淡淡地笑了笑回过身掠着彭飞调侃道:“你不觉得你这个领导野心越来越大了吗?都快上天了!”
彭飞没吱声,一直到秦智冲完澡上了床关掉灯以后,他才冷不丁地冒了句:“我想帮她!”
秦智翻过身慢悠悠地说:“你正常点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
而另一边的芜茳,林灵聆在接到夏璃的电话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觉,她心里忽上忽下的,总感觉有些不安稳。
于是干脆起来穿好衣服,大半夜的打了个车回到产业园,值班的保安小李也有些诧异,问她这么晚回来干嘛?她随口胡诌说手机丢公司了,才和朋友聚完顺路过来拿一下。
另一个同小李一起值班的同事让林灵聆做了个登记,之后小李拿上手电筒跟林灵聆一起往办公大楼走去。
出了电梯,林灵聆拿出工作牌刷开了起帝的大门,小李则站在门口对他说:“你快点啊,我就在这等你。”
林灵聆朝他甜甜一笑:“谢了,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