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面,要记得体面一些。陶靖衣暗中念叨着,深吸一口气,拔出剑刃,将剑鞘丢在一旁。
段飞白也拔出手中长剑,陶靖衣注意到,他今日上场带的是他的断情剑。
段飞白拔剑后,台下众人一阵惊疑。因为以陶靖衣的身手,打赢她,根本用不到拔剑。
难不成是因为天山派和洗剑阁这些年的恩怨,段飞白打算借着比武公报私仇?不少人都被这个想法给惊到了。
不可能,段飞白是有名的谦谦君子,不会行如此卑鄙之事。
那么,他为何要对着这个姑娘拔剑,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个小姑娘,琴剑双绝能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阵秋风扑面而来,吹拂着陶靖衣的面纱,随着面纱一角被掀起,陶靖衣右脸上的伤疤隐隐若现。
陶靖衣连忙抬手压住面纱。
不少人都看到了她面颊上的伤疤,俱是满面呆愣。
也有很多女子行走江湖时以面纱遮面,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比如情债。所以大家看见陶靖衣戴面纱,不以为意,万没有想到,这张面纱下的脸竟是如此恐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丑陋可以形容了。
众人的目光在陶靖衣和段飞白之间逡巡。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眼力好的,甚至能发现,一向镇定自若的段飞白,在看向这个姑娘时有些许的失态。
陶靖衣压完面纱,对段飞白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意思是,开战吧。
段飞白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深深望着她,眼底流动着奇异的光彩:“敢问姑娘,从前我们可是见过?”
陶靖衣一愣,不知道段飞白为何有此一问,难道他已经认出她?
心头掠过一丝寒意,她又惊又惧,却故作镇定,轻咳一声,压着嗓音,沙哑开口:“段公子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在下对姑娘一见如故。若是从未见过,这种似曾相识之感又是从何而来。”
“公子说笑了,这世上相似之人多不胜数,公子兴许是认错人了罢。”
“是吗?”段飞白虽是在笑着,笑容里却隐着几分惨淡,“大概是我认错人了罢。若是姑娘有一天遇着一个与你身形相貌相似之人,请代我转达一句话。”
陶靖衣默了默,道:“你说。”
“你曾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真的吗?”段飞白的声音很低,被风一吹,轻易的就散了。
可陶靖衣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愣住了。最后一句话,是哪句话?
“你说,你喜欢过我。”段飞白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眼底的光比他身后的日光还要亮上几分,蕴满着期待之色,“这句话是真的吗?”
陶靖衣面露茫然,脑海中回想着与段飞白说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句话,应该是在断崖前说的。
那一次,原以为是她与他的诀别,所以她说——
“其实,在遇见你之前,我就挺喜欢你的。”
日光倾斜了一寸,金芒刺目,将陶靖衣的思绪猛地从断崖前拉回,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段飞白,想告诉他,是真的。
作为读者,她真心喜欢过段飞白这个角色,称霸天下也好,退隐江湖也罢,她希望他能开开心心地活到老。
她张了张口,险些将这个答案说出口。秋风拂着她的面颊,带来一阵凉意,令她回过神来,她将原本的话咽回喉中,沉声道:“好,若遇着你说的那个人,我一定帮你问上一句。”
段飞白眼底的光一点点的熄灭下去,哪怕他站在日光里,却也抵挡不住心底透出的凉意。
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他漆黑的眸子,满是失落,朝着陶靖衣,抬起手中的剑。
剑光袭到面颊前,陶靖衣才反应过来,连忙提剑格挡。
这是公报私仇!妥妥的公报私仇!
陶靖衣挥着手中的剑刃,挡住段飞白刺过来的剑。段飞白出剑的速度并不快,他的每一招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从刺出到落下,用的什么招式,目的在哪里,肉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每一剑都接下了。
陶靖衣气喘吁吁,略带羞恼地看着他。
段飞白在戏弄她。
他完全可以一招将她踢下台去,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像猫捉老鼠一般,明明胜券在握,却故意给她喘息的机会,将她不上不下这样吊着。
不多时,陶靖衣的额头便沁出一层热汗。她大口喘着气,隐藏在面纱下的脸颊红扑扑的。
她提升了出剑的速度,用的是东方玥教她的那套“燕杀”,速度比平日里快了一倍。
她拼尽全力,这样就算她被段飞白踹下台去,也是体面的输掉。
但事情还是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
就在她刺出长剑后,她的剑刃仿佛被一股奇怪的力道吸住,只能跟着段飞白的剑招走。两柄剑交击的瞬间,擦出银色的火花,段飞白贴着她的身体,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
在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栽倒时,腰间忽然传来一股力道,适时地扶了她一把。由于这股力道,她的身体往微微前倾,手中长剑刺出。
噗——
是利刃撕破血肉的声音。
陶靖衣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目光顺着剑刃望去。
长剑的另一端,已经没入段飞白的胸膛。
利刃入肉的瞬间,鲜红色的血液争相恐后的从伤口处涌出,很快在段飞白的胸前开出巨大的血花。
鲜血滴滴答答沿着剑刃流淌,落在段飞白的脚下。
段飞白抬起眸子看她,与他苍白的脸色不同,他的眼底俱是盈盈笑意。
方才他贴着陶靖衣的耳畔时,冲她说了一句话。
他说:“欠你的一剑,还你。”
陶靖衣尚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手中长剑被腰间那股力道一送,不偏不倚,刺入了段飞白的胸膛。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段飞白的脸色惨白如纸,陶靖衣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着那片血色一点点染上他的白衣,秋风将浓烈的血腥味送到她的鼻端,一时间,她方寸大乱,只觉得手中握着的剑滚烫无比,烫得她几乎快要握不住。
藏在袖中的长臂,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演武台下此时一阵哗然。
方才二人在台上的招式已经是极为诡异,没想到这个比武的结果更是诡异。
上场以来,从未失手的段飞白,竟然被一个武功平平、相貌丑陋的小姑娘给刺伤了。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掌门!掌门你没事吧?”天山派那群弟子早已被这一幕弄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受伤的是他们的掌门,段飞白。
他们飞快地冲上演武台。
陶靖衣脑海中一片混乱,手中握着长剑,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就那么呆呆的,一剑之隔,与段飞白遥遥对望着。
段飞白的额头因疼痛沁出一丝冷汗,失血令他的唇色一片苍白,但他的笑意一点也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浓,就那么望着陶靖衣,似乎怎么都望不够。
他伸出手,握住剑刃,在陶靖衣的呆愣中,狠狠将剑从自己的胸膛中拔出。锋利的剑刃割裂了他的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掌心流淌,将他的袖摆染得一片深红。
段飞白的身体狠狠晃了一下,头顶日光炽烈,晃得他头晕,连带着眼前的视线也是一阵迷糊,迷蒙的视野里,隐隐约约映着陶靖衣那张惨白的小脸和瞪大的双眼。
原来,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明明该是痛的,可偏偏像是吃了一口蜜,甜的不得了。
段飞白的脸上浮起笑意,只是这笑意还未展开,他的身体仿佛在瞬间被抽干了力气,朝着地面倒去。
陶靖衣下意识地伸出去手,想要拽住他。
“掌门!掌门!”天山派的弟子们手忙脚乱地冲过来,抱住段飞白的身体。段飞白倒在他们的怀中,眼前已陷入一片黑暗,所以并未看到陶靖衣伸出的那只手。
陶靖衣默默地收回了手,目光落在剑刃那一片鲜红上。血迹被风一吹,已经渐渐凝固,红得刺目,刺得她眼睛都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谢一、秋叶飘云、子岚君 1个;
抱住么么一口!
第65章 非她所愿
日暖夜凉的时节,白天清风习习, 带着微微的暖意, 到了晚上, 若是忘记关窗, 灌进来的风难免沁着寒气。
夜风敲打着窗户,发出轻微的响声, 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尤为刺耳。一缕冰凉的月光从半开的窗户投射进来, 照在陶靖衣的床头, 驱不散她心头的燥意。
陶靖衣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白日里刺伤段飞白的一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只要她一闭上双眼,那浓烈的鲜红便会刺破黑暗,在她眼前缓缓晕开。
段飞白隔着血色, 抬起头来,朝着她缓缓绽出笑容。
“欠你的一剑, 还你。”他说。
陶靖衣紧闭着眼睛,用手指堵着耳朵, 不看, 也不听,可是那一幕就像是一道魔咒,已经深深刻在脑海中,哪怕她不看,也不听, 却已自发地在脑海深处循环着。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后,她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
刺伤段飞白的那把剑就挂在她的床头,恍惚间,似有血色从剑鞘中缓缓流出。
陶靖衣心头一凛,拿手揉着自己的双眼。
剑还是剑,哪有什么血色,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她拿起床边的衣裳穿起,取下那把剑,走到院中。
院子里有一口水缸,水缸的水是每日新灌的,她拿起一只葫芦做的水瓢,舀起半瓢水,拔出剑刃,冲洗着。
这把剑白日里已经洗过,可陶靖衣总觉得,剑刃泛着腥气。只要一想起那血是段飞白的,腥气就浓烈了,堵得她心口发慌。
“时间过了那么久,我还是不习惯见血,也许正是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低声喃喃,给自己心慌意乱和无所适从找到了解释。
反正绝对不会是因为,她刺伤的这个人是段飞白。
不会——
陶靖衣摇着脑袋,狠狠将牙关咬紧,忍着深夜的寒气,将手伸进水缸里。
再次舀起半瓢水,对着剑刃冲刷时,一只手蓦地从她身后伸过来,握住了剑柄,将剑从她手中抽离。
陶靖衣抬头,月色下,东方玥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中握着她的剑。
他的面颊被镀上一层月华,目光沉沉的盯着剑刃:“这把剑既已成了你的心结,便不能再留在身边。”
说罢,手中用力,长剑从他手中飞出,一道银光划过,再次定睛时,那把剑已经钉入一旁的山石中,只留一个剑柄在外面,石头的表面却一丝裂纹也没有。
这是何等的内力!陶靖衣满脸震惊地望着东方玥。
东方玥淡声道:“时辰已不早,师妹早点歇息。”
***
深夜。
寒月如霜。
揽月小筑内,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段飞白倚在床头,昏黄的烛光映着他的脸。
他胸前的剑伤已经包扎过,因伤口较新,难免有血色晕出,将白衣染红。
在他的床头搁着一只药碗,药碗已经空了,只余碗底还残留着一层乌黑的药汁。
他的掌心缠着一圈绷带,指间握着一根断裂的桃木簪子。桃木簪子因染了血,泛着暗红的色泽。
段飞白落在簪子上的目光,透着缱绻温柔。
笃笃笃——
窗户外传来三声轻响,三长两短,极有规律。段飞白收回目光,将簪子塞回枕头下。
窗门被人推开,接着一道身影从外面跳了进来。
一股浓烈的药味迎面扑来,苍鹭皱皱眉,心头掠起几分不安,快步走到段飞白窗前,单膝跪下,双手抱拳道:“苍鹭见过主人。”
“起来。”段飞白道。
苍鹭站起身来,抬眸看了段飞白一眼。段飞白脸色苍白,似乎极为虚弱,苍鹭担心道:“主人的身体……”
“区区小伤,死不了。”段飞白打断他的话。
涉及夫人,段飞白不愿多谈,苍鹭便不敢再追问。这位夫人是段飞白床前的白月光,心口的朱砂痣,哪怕是为她死了,他也甘愿。为了挽回夫人的心,莫说被她刺一剑,只怕是夫人要他的脑袋,他也会笑吟吟地摘下脑袋,双手递到她面前。
只是眼下是武林大会,段飞白这一受伤,若保不住接下来的名次,岂不是前功尽弃。
段飞白知道苍鹭的顾虑,云淡风轻地说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段飞白精通医术,伤势如何,他心中有数,那些个蠢货,他从不放在眼里。
“主人对夫人自是倾心相许,可夫人对主人的心思却未必……”苍鹭欲言又止。自古情关难破,就连高僧也曾断言,段飞白这一生或为情所苦,段凌这才以断情剑相赠,日夜警醒。
“你有何话要说,不必吞吞吐吐。”段飞白虽受伤虚弱,气势却半分不减。
“属下前两日亲眼所见,夫人夜半私会别的男人。”苍鹭咬牙道。
果然,他话音刚落,段飞白的眼神凌厉了几分。苍鹭连忙跪地请罪:“属下绝非有意诬陷夫人,请主人恕罪。”
陶靖衣身边从来不缺男人,那些男人个个虎视眈眈,盯着她这块鲜美的肉,恨不得一口叼回自己的窝里,风临止便是其中之一。
“难道风临止也来了?”段飞白喃喃。
苍鹭摇头:“属下曾见过风教主,不是他,是个陌生的少年郎。”
“速去查出他的身份。”段飞白的心头掠起一丝危机感,这是属于男人的直觉,直觉告诉她,这个少年郎的出现,会让他失去一切。
陶靖衣一剑刺伤段飞白,一战成名,不过一夜的时间,名声便已传遍整个江湖。因为这一战,她更是直接晋级,稳坐前五的位置。
这个结果,简直令所有人一脸懵逼。
排名结果出来的时候,陶靖衣也是懵的。
接下来的数日,陶靖衣又和东方玥、上官琪、沈柔打了一场,毫无意外的,这三场都输了,所以她的成绩已经没有悬念,排第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