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不怕明梵,却怕完成不了淮安帝交付给他的任务而被责罚。
明梵没料到淮安帝手下的人对她如此强硬,顿时下不来台。
双方正僵持间,登天殿的大门霍然打开。
明梵的心口重重一跳,立刻扭头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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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打开门的是一个身着绯衣的中年男人,他白面无须,长相阴柔,身材高大瘦削,吊起的眼角藏着盛气与戾气,显然是个惯于发号司令的人,此时此刻却微微弓着身,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
不用董文竹提示,唐宝儿也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如今把持朝政的太监总管,鼎鼎大名的內相卫齐!
明梵以为出来的是淮安帝,没想到看到是卫齐。她的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失望之色,然后又转为放松。之所以放松,一是因为唐宝儿的分量没有重到淮安帝亲自出来接,二是因为以她和卫齐的交情,他肯定会站在她这边。
她不想让淮安帝见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唐宝儿,希望卫齐能帮她动手脚。
明梵朝卫齐轻轻使了个眼色。
但以往和她合作愉快,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太监总管突然跟个瞎子似的,不但没看懂她们两边对峙的气氛,也没看懂她的暗示,对唐宝儿恭敬道:“唐真人,皇上等急了,快跟杂家过来。”
他对唐宝儿的礼遇令明梵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但很快,她含笑道:“卫大人,本宫亦久不见皇上了,我随你一起进去请安吧。”
卫齐眼观鼻鼻观心道:“娘娘恕罪,皇上只召见唐真人一人,闲杂人等不得内进。”
明梵怫然变色,道:“本宫是闲杂人等?若我一定要进殿呢?”
卫齐姿势不变,却有绯衣护卫从他身后如鱼灌出,满脸肃杀,大有“擅闯者杀”的架势。
“你!”明梵指着卫齐,脸色乍白乍青,“卫齐,这事我跟你没完!”她扔下这么一句话,带着人匆匆离去,背影有几分狼狈。
卫齐不为所动,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多给明梵一个,好像两人没有任何关系。
董文竹不禁挑了挑眉。她这是看到了明梵和卫齐这对狼狈为奸的翻脸了?虽然原因不明,但难得看到明梵吃瘪,她的心情简直像大夏天吃了冰糕一样愉快。
故而卫齐把她也挡在外面,只让唐宝儿进去,她也丁点儿不恼,只是郑重道:“若唐真人出来,请派人到东宫告知我来接。”
卫齐和唐宝儿都看了她一眼。
众所周知,淮安帝修仙已经修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他喜怒无常,登天殿时不时有尸体扔出。唐宝儿这一去,祸福难料,说不定就这样没了。董文竹这么说,却是代表东宫护着她的意思。不管她在唐宝儿危难之时会不会伸出援手,但她这么说了,是要承担惹怒淮安帝的风险的。如今东宫被明梵和卫齐联手压制,自顾尚且不暇,还肯为唐宝儿担风险,倒是出人意表。
卫齐自己是阴谋家,看人也觉得个个都动机不纯。他心想,难道这太子妃已经知道莹元真人的价值,刻意巴结讨好?
知道淮安帝要见唐宝儿之后,他立刻调动人手查她。但时间有限,他只能猜到是唐宝儿的修仙手稿引起淮安帝注意。但他看过唐宝儿的手稿,并不觉得有何特别。因为自从先帝沉迷修仙,淮安帝继位后更加变本加厉地沉迷,送到宫中的修仙著作数千数万本,内容比唐宝儿的手稿更详尽更言之凿凿的多得是,怎么就唐宝儿拔了头筹呢?
尽管立场不同,但卫齐对修仙的态度和董文竹十分相似,完全是嗤之以鼻。毕竟若修仙真有其事,历朝历代多少皇帝沉迷过,哪个长命百岁,千秋万代了?只是因为有利可图,他才装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卫齐知道董文竹对修仙的厌恶,但她待写出一派歪风邪说的唐宝儿如此亲厚,莫非有什么阴谋?唐宝儿身上有他所不知道的价值?
他不禁陷入沉思。
唐宝儿却知道董文竹性情磊落,并没有其它意思。她不喜欢她写的东西,认为那是歪风邪说,会误导别人,所以对她说话不客气,但她也记着她是六安侯府的人,不想她因此丧命,所以尽力护一护。只是她这个太子妃在淮安帝面前有多大面子,就不得而知了。但她的情,唐宝儿是领的。
唐宝儿跟着卫齐走进登天殿。
登天殿建得高,要爬九十九级台阶,再经过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中央放着一个大鼎,鼎中燃着三根粗大的香。香火烧出的烟雾笼罩着平台,薄薄的一层,凝而不散,使得登天殿的轮廓有些模糊,似陷在一片云雾缭绕之中。
登天殿主殿中门大开,两名年轻俊俏的道人守在门口,神色冷淡。
卫齐在十步之外止步,让唐宝儿自己进去。两名道人在她经过时一甩拂尘,躬身行礼。等唐宝儿走进主殿,殿门便吱呀一声关上。
唐宝儿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又转过头环视四周,殿内灯火昏暗,布置相当简单,绕过一个巨大的碧玉屏风,正中央是一个高高的宝座,宝座前挂着一道暗色的纱帘,纱帘后仿佛坐着一个人。
唐宝儿屈膝福了福,道:“民女见过皇上。”
无人应答。
唐宝儿心里疑惑,又福了福道:“民女见过皇上。”
回应她的是一片安静。
唐宝儿直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想撩起纱帘。她的手才刚碰到纱帘,一只大手凭空出现,握住她的手腕!
“啊!”唐宝儿吓得尖叫一声,瞬间绷不住人设!
“闭嘴。”冷漠的男声道。
唐宝儿的脑袋还反应不过来,属于小动物的求生本能立刻失声,惊惶地瞪着男人那张背着光晦暗不明的脸!
这时,殿内的灯火突然窜起,使得殿内变得明亮,男人的脸也变得清晰。
他头顶上戴着的五爪金龙昭示着他的身份,毫无疑问,他就是淮安帝!但淮安帝的年纪应该快四十岁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却非常年轻,如少年人一般,白皙隽秀,不过他的眼神迷离淡漠,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漫不经心与厌烦,仿佛尘世间的一切皆不值得在意,又苦于无法挣脱这个囚笼。
“皇、皇上?”唐宝儿顿时明白为什么淮安帝一直不肯见人。他这个年轻的模样,被人看见了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再想想明梵那张虽然保养得宜但仍然有年龄感的脸,她和淮安帝凑在一起,那感觉就像四十岁大妈觊觎十来岁的少年郎,十分怪异可笑。
估计淮安帝什么都不用干,在她面前晃一下,明梵得上.吊自.尽。
唐宝儿盯着淮安帝的脸走神,当淮安帝问:“你记得我?”
她傻傻点头。
点完才觉出不对,后悔地瞪大眼,淮安帝已经一手掐住她的脖子用力,“你到底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唐宝儿呼吸困难,忍不住自我唾弃——
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任务依然学不乖?她干脆不要叫唐宝儿,叫翻车·宝儿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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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味……道,你身上的……味道……”唐宝儿说话困难,全凭直觉道。
淮安帝身上有一种莲香混合檀香的味道,特殊又好闻。两人双修的时候,淮安帝动了手脚,使得她意识模糊,但他身上的味道令她印象深刻。
淮安帝看了她良久,好像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掐着她脖子的力度并没有放松。
唐宝儿被提起,脚尖绷直了才堪堪碰到地,难受得要命,惶恐过之后,怒从胆边生,穿着素色绣鞋的小脚抬起,胡乱踢了淮安帝一脚!
淮安帝脸色一寒,正要发作,唐宝儿瞪着他,用口型道:“你……舍得杀我?”
淮安帝的动作顿住了。
唐宝儿趁机掰开他的手一甩,跳到离他一臂之外的距离,揉着脖子不满地瞪着他,“你有求于我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不然我就生气了!”她生气了,后果很严重,随时会罢任务的。
她自觉是奶凶奶凶的,但一张寡淡清冷,难以掀动表情的脸使得她的威胁听起来平淡得很,有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感。
淮安帝再一次问:“你到底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唐宝儿一本正经忽悠:“我是修行之人,受仙人点化,专门来渡你的。”
淮安帝仿佛听到一个笑话:“渡我?”
唐宝儿道:“你想得道成仙,不是吗?我能帮你,你应该感觉到了。”
淮安帝下意识地握了握手,感觉到一股气在手心流窜。
先帝沉迷修仙,他从小耳濡目染,对修仙也产生浓厚的兴趣。当上皇帝之后,他对修仙有了不同的感悟,身体开始出现变化。除了缓慢的逆生长,他的身手变得更快,更有力,渐渐还可以外放一道真气,隔空取物、伤人。
到了现在,他能自信地说,他是天下第一高手,谁也打不过他。
但同时,他的修行到了瓶颈期,开始停滞不前。
他了大量书籍,和许多所谓的得道之人交谈,以期获得启发,却一无所获。直到看到唐宝儿的手稿,冥冥中有种感觉,就是它了!手稿上所写的修仙方法,是对的!
唐宝儿是一个炉.鼎,和她双修,采阴补阳,对他大有裨益。
淮安帝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所以他毫不犹豫打破多年坚持童子身的原则,迷昏了唐宝儿,按着她手稿上描述的方式与她双修。
在双修过程中,他得到她的元阴,停滞多年的境界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按唐宝儿的说法,他已经修炼到炼气九层,下一步是筑基。这是一个境界向另一个境界的跃升,成则脱胎换骨,败则一朝回到起点,多年努力付诸流水。
后果如此严重,淮安帝不得不严阵以待。
诚如唐宝儿所言,他绝对舍不得杀了她。因为她是他修仙道路上的指路明灯,几十年来遇到的最靠谱的一个。
他故意吓她只是为了探清她的虚实,被她看穿了意图,他便暂时奈何不了她。
故而,唐宝儿一挣扎,淮安帝便顺势放开她。
“怎么做?”他直截了当问,不浪费一点时间。
唐宝儿道:“继续和我双修。我还会炼丹,炼出来给你吃。”
她这具身体是炉鼎体质,也是绝佳的修炼体质。淮安帝得到她的元阴,她也得到了他的元阳,她又有正确的理论打底,修为一下子到炼气六层,修炼速度比淮安帝高效安全得多。她必须成为能压制淮安帝这个BUG的存在,只能继续修炼。
淮安帝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早把唐宝儿调查得一清二楚。以前的她沉默寡言,深居简出,没有这么鲜活,也没有这么能耐。
唐宝儿做了那么次任务,还是第一次不畏惧掉马,愉快又认真道:“对你没有恶意的人。”
淮安帝对此不置可否,很冷静地问:“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唐宝儿双眼一亮,为他的上道感到满意。她道:“权力,我想要后宫之权。”
淮安帝看着她的目光像在看一个俗物。
唐宝儿有些恼怒道:“反正你把我要的给我就是。”
“你想成为我的妃子?”淮安帝皱眉,“修行之人不是应该四大皆空吗?”
唐宝儿都不知道他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是从哪里学来的。
“修仙之人可以有道侣。双修本来就是修行的一种方式,不需要禁.欲。”她纠正他,又茫然问:“一定要成为你的妃子才能要后宫之权吗?”
淮安帝问:“你是我的……道侣?”
唐宝儿迟疑道:“不是……吧?”道侣应该是指理念相同,心意相通的另一半。他们最多只算是情人,互惠互利,各取其所那种。
“你说修仙之人可以有道侣。”淮安帝道:“我想要一个道侣。”他对其他人和事都毫不在意,但关于修仙的一切,他都非常感兴趣,什么都想经历一番。
他眼里那种“别人有我也要有,别人没有我也要有”的痴迷执着让唐宝儿感到头疼。
这个时空修仙修成功的人就只有他这个BUG,她去哪里找个道侣给他?
淮安帝上下打量她,勉为其难道:“你也行。”
唐宝儿险些炸毛!
什么叫“你也行”?她能看上他是他祖坟冒青烟了好不好?
唐宝儿板着脸道:“想要道侣你得诚心追求,我是宁缺毋滥的。”
她在大齐朝的身份是大龄剩女,还是出家的女冠,在婚姻市场的行情基本无人问津。却大言不惭地要淮安帝追求她,本以为当了几十年皇帝,女人唾手可得的淮安帝会恼怒,没想到他点点头,颇为赞赏道:“修道之人不分贵贱,只分境界。达者为先,你该有这般气度。”
像一开始那样畏惧他,卑躬屈膝,他反而看不上,觉得要向这样的人请教太辱没自己。
修仙在他心目中是一件很神圣的事。相比于修仙,权势地位,荣华富贵都俗气得很,根本不值一提。
唐宝儿在修仙方面比他懂得多,却还要对他伏低做小,不间接表明修仙不能超脱尘世吗?那他修来干什么?
淮安帝见多了俯首的人,感到腻味。
唐宝儿对他不客气,摆出一副与他平起平坐的姿态,他反而觉得顺眼了。
“我听你的给你后宫之权,算不算追求你?”淮安帝问。换个角度理解唐宝儿的要求,争权夺利就变得没那么庸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