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伊人睽睽
时间:2019-09-11 07:54:48

  “驾——!”
  成容风厉喝。
  他带领身后大批武士从御道经过,转过一街,再行两街便可出城。而就是这样的时候,前方突然转来一马,一灰袍郎君御马撞来!成容风连忙调转马头避开,他手拽缰绳,强行将马头调方向,转向墙根处。同时,长袍一撩,成容风从马上跳下。
  对面撞来的郎君同样跳下马。
  成容风望去,咬牙:“公子翕!”
  ——又来坏他好事!
  范翕声音冷冽道:“与我一道进宫,面见天子。”
  成容风嗤笑:“昨日我似乎登你府邸,说过同样的话。你当时可曾回我,可曾肯见我一面?你昨日如何待我,我今日如数奉还!”
  范翕面色不改,黑眸盯着他:“我知道你想出洛邑。”
  成容风神色不变,只眼中瞳孔微微尖利地缩了一下。
  范翕道:“你不用再费心思了,你想做的我早就做了。玉纤阿根本不在和亲队伍中,她耍弄了我,她现在必然仍在王宫中。你即刻与我一起进宫面圣,求见天子。”
  成容风微有怔愣,然他仍保持着理智:“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叫‘你想做的我早就做了’。为何说玉女仍在宫中?”
  范翕盯着成容风。
  难得的,范翕仔细打量着成容风。脑海中,努力翻找记忆,去想成容风的姐姐成宜嘉是生得什么相貌。
  但是范翕不太能记起来,他对容貌不如自己母亲的女郎记忆都不深刻。且他之前对玉纤阿虚与委蛇,玉纤阿想见成家人,范翕实际上从未想过去和成家人联系,好让玉纤阿得到庇护。
  现在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范翕只是盯着成容风,非常勉强的,他才能从成容风面上略微捕捉到玉纤阿容貌的些许轮廓。成容风是清俊的,成宜嘉也是秀美的。但他们的容貌,都远远不能和玉纤阿相比。
  玉纤阿是上天流落人间的珍品,遗珠。她柔而美,弱而婉。她是月色清辉,是山间雪狐。她的容貌无人可以类比。
  如果玉纤阿真的和成家有什么关系,恐怕只有玉纤阿一人是和昔日的湖阳长公主殿下生得像些。而即便这样,范翕都认为,湖阳夫人也是容貌弱于纤阿的。
  范翕面对着不解的成容风,喃声:“你没有见过她。你若是见过了她,你就会懂她为何仍会被留在宫中。”
  他这般一说,成容风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成容风只从姜女那里得知玉纤阿是美人,但玉纤阿到底美得如何,他却未有概念。眼下范翕一说,成容风蓦地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成容风不再犹豫,不再怀疑范翕,不再和范翕互相猜忌。
  成容风铁青着脸,说:“我与你一道进宫!”
  辇毂之下,成容风当机立断,他飞快地翻身上马:“路上,你细细告诉我你与我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翕是个刻薄的人,他回答道:“到底是不是你妹妹,尚未可知。”
  ——
  日落夜起,宫灯渐亮。
  卫王宫中的天子寝殿中,卫天子姜雍长臂支额,长腿屈起踩在茵褥上。炉中茵犀香萦绕,帷帐如沙般轻轻拂在青石地砖上。香气雅正,格调舒朗。
  卫天子闭着眼沉浸在缕缕清香气息中,听到清脆的龟壳扔在地上的声音。
  大巫祝跪在天子姜雍坐下,拿着龟壳和长筹,为天子卜算卦象。
  已连续卜了两次。
  跪在下座的大巫祝额上慢慢渗了汗,当龟壳第二次猝不及防得洒在地砖上时,天子姜雍睁目,向他看来。
  大巫祝擦擦额上的汗,辨了一番卦象后,他小心翼翼地说:“陛下,此卦所示,依然是……大凶。”
  大凶!
  姜雍目中寒意顿现。
  天子汹涌残暴气势直压向巫祝!
  此年代盛行问卦祷祝之事。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天子,凡事都喜欢求问鬼神。于是“巫祝”一职应运而生。天子祭祀需要问鬼神,天子日常所有事,都会问鬼神。
  “巫祝”与鬼神相通,此大巫祝,平日颇得姜雍的信赖。
  所以姜雍这一次来问卦大巫祝——可否让玉女入宫。
  这种无所谓的小事,平时卦象都是可有可无,难说好坏。就连天子问可否让九夷送来和亲的女子入后宫,大巫祝给出的答案都是“可”。然而姜雍问是否可让玉女入后宫,大巫祝连续两次,卜出的答案都是大凶!
  卫天子面容上浮起怒色,他咬牙切齿:“大凶?!不过是一个小女子而已!大巫祝问错鬼神了吧!再卜!”
  大巫祝连忙收了摊开在地上的龟壳,重新再卜一遍。
  卫天子重新闭上眼,手指搭着膝头,轻轻敲击着——
  送去九夷和亲的队伍已经离开了,玉纤阿被他留在了王宫中。
  那个小女子,竟敢拿灯烛敲晕他,且在第二日,竟劳王后亲自来过问此事。王后好奇玉女,卫天子不愿杀玉女,便想将玉女留在后宫中。
  卫天子都想好了,他既然可以纳九夷女子入后宫,自然同样可纳玉女入后宫。卫王后是厉害,是代表着齐国。但是王后总归是女子,总归是他妻子!
  他若真一心要玉女入后宫,王后除了点头,能有什么其他法子?
  待他再去王后面前装装可怜,求求情,王后自然会原谅他。
  他想好了一切!
  然而!
  为何卜卦的结果显示“大凶”?!
  卫天子是极为相信鬼神的人。他昔日和齐王联手,共谋天子,他都要到处问巫祝此行是否可成。他一遍遍问巫祝,他自己能否有天子命,能否可登帝。这位经验丰富的大巫祝一次次给出了卫天子肯定的答案,是以得天子信赖。
  然而此时——大凶!
  “啪。”
  卫天子沉思中,听到龟壳再次扔在地砖上的声音。他知道卜卦再次结束了,姜雍睁开眼,看到那大巫祝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大巫祝抬起头,对卫天子露出一个难看至极、勉强至极的笑:“陛下,卜卦所显——依然是大凶。”
  即卫天子不该让此女入后宫。
  大巫祝小心翼翼道:“臣为陛下卜卦前,曾远观过那位玉女。玉女之貌,类仙类神,非常人能比。或许此女入了后宫,会狐媚货主,乱我江山。由此卜卦的结果,才会一次次显示为‘大凶’。陛下,若要此女入后宫,请三思。”
  卫天子沉默又惊疑。
  难道玉纤阿入后宫,会乱他宫室,成为祸水红颜?她之相貌,确实……但是卫天子不信。
  他自认为自己可控制住自己,控制自己不为女色所迷。玉纤阿小小年纪,又能做什么呢?为何卦象会显示为“大凶”?
  卫天子分外犹豫。
  他一方面爱美人,想要美人入他怀,即使那美人拿灯烛打晕了他。然而驯服烈性美人,乃男子之好。
  另一方面,他又确实忌惮若玉纤阿入了宫,是否会对他刚刚得到还没坐稳的江山造成影响。
  卫天子低着头,沉思不语。大巫祝跪在地上,也不敢打扰他。
  忽而,殿外传来宦官通报声——“王后殿下求见!”
  ——
  大巫祝退去后,卫王后于静淞踏入天子寝宫。凤袍金灿逶迤拖地,裙尾衣摆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样。
  王后款款行入大殿,云鬓步摇间流苏轻晃,额上镶云母片花钿,眼尾金沙点箔。
  华丽无比。
  如西天的鎏金烟雾弥漫。
  这位女郎,是齐国公主,她嫁于昔日的卫世子。齐卫二国联姻,于静淞代表齐国势力,姜雍代表卫国势力。这对夫妻的婚姻,不仅是私事,更是政务。
  于静淞不是寻常的女郎,整个齐国都是她的后盾。
  而今卫王得了天下,齐国臣子入洛为官,都是为了限制卫天子。
  这主意,是于静淞为自己的父亲齐王所出的。
  少时于静淞和姜雍二人相处时多的是儿女情愁。然而今,这对天子王后之间相处,掺杂的政治因素更多一些。
  姜雍屈膝而坐,望着于静淞入大殿。
  卫王后随意扫一眼天子的寝宫,坐于一旁,便说道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陛下,臣妾是为玉女而来的。”
  卫天子眼眸微微一眯。
  他垂着目,意兴阑珊般,语气中似带嘲弄:“王后可是来说服寡人,要寡人不得纳玉女入后宫做夫人?”
  于静淞微微一笑,雍容无比:“我正是此意。”
  卫天子厌烦道:“王后不觉得近日你与寡人总是因后宫夫人之事起争执?昔日,你可不是这样的。先前为九夷所献的美人与寡人争吵,如今又为一个玉女。是否王后没有其他事了,整天操心这样繁琐小事?”
  于静淞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耐,她微静一下,才说:“昔日陛下也不是如今日这般,处处不将臣妾当妻子看待。”
  卫天子正要再辩,却听外头的宦官通报道:“陛下,公子湛求见!”
  卫天子皱了眉,自言自语:“他来做什么?”
  宦官自然不会答,反而是坐于殿内的卫王后抬了眼,望向卫天子,微微一笑道:“湛儿是为玉女而来的。”
  她缓缓道:“湛儿与臣妾所求的,乃是同一件事。”
  她这么一说,平地惊雷一样,让卫天子怔愣原处。
  卫天子有了不祥预感,他张张口,卫王后已经站了起来,向他伏身一拜,道:“陛下,我儿湛与玉女纤阿情投意合,乃前世姻缘、今世挚爱。唯求陛下将玉女纤阿嫁于我儿湛,乞二人百年之好。”
  “哗啦——”
  卫天子猛地站起,长袍拂起面前长案上所摆的器具,他气急败坏一般:“你说什么?这就是你的目的?你故意和寡人作对?!”
  ——
  姜湛入殿。
  他到了殿中,觉得殿中父母间的气氛不太对。王后漠然而坐,天子面色铁青。姜湛心中想恐是母后未曾说服父王。但是他仍拱手,向自己的父王请了安,说明自己的目的:“儿臣欲迎娶玉女为妻,请父王成全。”
  天子淡声:“不许。”
  姜湛道:“儿臣与玉女情投意合,此乃真心!”
  卫天子冷笑:“湛儿,将话收回去。她只不过是越国薄氏所收养的义女而已。你却是王子!公子!她身世无法与你匹配,你不可迎娶她。”
  姜湛道:“即使为妾,玉女也心甘情愿。陛下若不信,可问话玉女。”
  卫天子怒而站起,面容紧绷,眼眸圆瞪如要吃了姜湛一般:“寡人再说一遍,不许!”
  姜湛不卑不亢,拱手:“请父王唤来玉女一问!”
  卫天子:“寡人说不许——”
  卫王后打断:“陛下不妨唤玉女来问话。臣妾也想听听她是否心慕我儿,是愿嫁我儿,还是留在王宫中。”
  ——
  成容风与范翕一道前来王宫,求见卫天子。前两日卫天子谁也不见,因怕臣子因和亲之事来烦自己。而今九夷和亲的队伍已经离开洛邑了,当成容风和范翕一起来求时,王宫卫士便放了行。
  成容风和范翕一起来殿外求见天子。
  殿中天子焦头烂额。
  ——
  洛道中,九夷使臣整理好了仪仗队,见天子所赠的车马烧毁了好几辆。他们气急败坏,要队伍重返洛邑,寻天子算账——
  半路遇贼人!
  卫国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
  万事仍在掌控中,千丝万缕已悄然脱离轨迹。金碧长殿外,范翕和成容风等候接见。
  殿中,姜湛:“请父王唤来玉女!”
  王后:“请陛下让玉女前来问话。”
  姜湛:“父王!”
  王后:“陛下!”
  卫天子浑身气得颤抖,怒极:“闭嘴——”
  他进退两难,被逼无路之下厉声:“宣——”
  “宣成二郎和公子翕入殿!”
  “宣玉女前来问话!”
 
 
第117章 
  成容风与范翕一道入天子寝殿。进入后,他们见不只卫天子在, 卫王后也在。同时, 就连公子湛都在。
  成容风与范翕一道向天子和王后行礼, 又和姜湛互相行礼,众人心中各有计较地借着行礼的机会试探对方的目的, 成容风心急如焚地想向卫天子要走玉女, 范翕却低垂着长眉秀目, 悠悠望一眼一旁的姜湛。
  范翕唇间似噙笑:“公子湛怎么也在这里?莫非是与我为同一件而来?”
  他隐晦地问姜湛, 目的是否是玉纤阿。
  姜湛却笑了笑:“我为一些私事,应当与你无关。不知深夜入宫, 二人又是为何事来求见我父王?”
  范翕微笑:“看来公子对我有些误会, 莫非是她说的?”
  姜湛:“……”
  姜湛闭口不再说话, 卫天子和卫王后都没有从二人简短的两句话中听出微妙来。
  姜湛没有将自己和卫天子争玉纤阿的事告诉范翕,卫天子坐于高座, 卫王后面容沉静, 这二人自然更不会将天家丑事说与臣子听。姜湛不告诉范翕二人自己是为玉女进的宫, 卫天子心烦意乱时略得些宽慰, 想姜湛到底懂丑事不可外扬。
  然卫天子却未想到, 姜湛这般说,是因之前他在宫中见玉纤阿,想助玉纤阿。玉纤阿特意提到范翕,她说:“公子, 你若遇到了他, 不管他提起任何有关于我的话题, 公子你都当谨慎应对。他非善人,提起我,定是想从你身上有所求。公子应付不了他,不如公子不要理会他,等我亲自应对他。”
  那夜雪光清寒,天上无星无月。
  玉纤阿话中处处提防范翕,她对范翕的提防程度,让姜湛几乎以为二人不是一对情人。且对寻常人来说,哪怕一对情人闹翻了,提起对方,也不应是玉纤阿这般无情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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