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伊人睽睽
时间:2019-09-11 07:54:48

  玉纤阿静了片刻,才缓缓道:“然而你为什么要受不了,为什么要生气?范飞卿,我对你有情,你不可能完全没感觉到吧?”
  范翕红着眼看她,却不语。
  他自然知道玉纤阿是对自己有情的。但是她太狠了、她太狠了!
  玉纤阿道:“你不觉得我嫁给公子湛,其实对你也有好处么?我心中是向着你的,我也可与你一样,走一条捷径来帮你啊。你不是要弄倒整个卫天下么?公子湛虽只是卫天子的幺子,但是这身份对接触卫国朝政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我在他身边,帮着你弄倒这个天下。你不高兴么?”
  范翕气笑:“我不稀罕!我不稀罕你用这种方式!”
  玉纤阿便淡淡“哦”了一声,转过身背对他:“那便没法子了。我已经决定走这条路了。”
  她才转过身,范翕便从后压来。他从后箍住她,冰凉的手捏在她咽喉处。玉纤阿的性命立时被他的手捏在掌心,郎君的几绺青丝,松散拂在女郎的颈上肩头处。玉纤阿感觉到他手掐着自己的咽喉,她面色有些白,却没有说话。
  范翕出神一般,脑中想起了很多事。
  他耳边听到了笑声,想到了幼年在丹凤台时,日日与虞夫人上山采药,累了后又听母亲讲故事,做坏事了就被母亲板着脸教训,再不听话就要挨打;
  他耳边听到了读书声,想到了晦暗的宫殿深处,他瑟缩着沉着脸躲在角落里,大兄不辞辛劳地一个宫殿一个宫殿地找过来,和泉安一起将他拉出去,说让他从此跟着大兄就好了,没人再欺负他了;
  他想到周天子的淡漠,想到父王从来看都不看他一眼,想到父王唯一一次认真和他说话,是问虞夫人为什么还没死;
  他眼前看到了桃花重重叠叠,听到了女郎的笑声,看到了绽放的烟火。他看到了玉纤阿在黑暗中回头看他,看到了她掀开覆着身的幕离,温柔而眷恋地看着他;
  他最后看到了丹凤台那场烧毁一切的大火,看到了梦中玉纤阿踩着雪背身,一步步远离他……
  他就好像被丢入了无底深渊,一点点,他不停地向下掉,不停地掉。他看不到渊底在哪里,他见不到有人来救他。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他眼前只有团团黑雾。
  范翕以亲昵的后拥姿势搂抱着玉纤阿,他低头,脸与她相挨,然他的手却掐着她的咽喉。他好似看不到她在挣扎,看不到她的脸色一点点发青,听不到她急促的“你醒醒”的声音……范翕喃喃自语:“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你陪我下地狱,好不好?”
  他太累了,他什么都放不下,什么都舍不得。可是玉纤阿逼到这一步,他干脆想就这样结束吧。他不能放她走,就让她死在自己怀里。是卫天子害死的她,是姜湛害死的她,是于幸兰害死的她。他会替她报仇的……他会陪她一起死。
  “砰——”一个大力从外撞入,有人从外听到了玉纤阿的呼救声,破开了这个逼仄的空间闯入。
  成容风闯入室内,第一眼就看到范翕将玉纤阿抱在怀里、要掐死玉纤阿的一幕。
  成容风目色一凛,当即掌风挥去。他做好准备与范翕拼杀、救出玉纤阿,然范翕完全没有躲避,被他一掌拍中。范翕被迫松开了玉纤阿,他唇角渗出血,趔趄着向后退,跌坐在了地上。
  长发披散,衣袍宽大。
  范翕奄奄一息地跪坐在地。
  成容风本要再补一掌,看到范翕这样,也犹豫一下。同时玉纤阿咳嗽着,拉住成容风的手:“兄长,不要!”
  玉纤阿扭头,看向坐在地上的范翕。
  范翕仰着头,神色有些恍惚地看着他们。
  成容风被玉纤阿握住的手臂僵硬,他有些不敢置信玉纤阿会在情急之下喊他“兄长”。他僵硬着扭头,目光有些激动地看向玉纤阿。却见玉纤阿眸中泛泪,有些伤心地看着那坐在地上的范翕。
  玉纤阿别目道:“范飞卿,我要和兄长走了。我会带走姜女。你日后,好自为之,不要再来找我了。”
  成容风自然道:“范飞卿,你竟要杀我妹妹。原以为你还有一点良知,现在看你已经丧心病狂。我日后再不会让妹妹见到你,我妹妹会风光嫁给公子湛。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范翕僵坐着。
  他并未起身,并未动作。
  他垂着眼,看玉纤阿似还想站一会儿,却被成容风拽着手臂向外拖走。日头西斜,玉纤阿的影子在地上拖长,在垂着眼的范翕眼中,一点点离开他。范翕一声不吭,他就看着那道影子远离他。
  在成容风看来,范翕终是有点样子了。在玉纤阿看来,范翕要杀她,是彻底疯了,他现在一动不动,该是要冷静了。
  而在范翕那里,他觉得自己彻底要崩溃了。
  ——
  因为范翕不管,成容风强行破了关闭姜女的屋子,将那已经被折磨了四日的气息微弱的姜女带了出来。之后成容风要带玉纤阿登上马车,玉纤阿终是有些不放心,说:“我再去看他一眼。”
  成容风强硬拒绝:“他要杀你,你还看什么?妹妹,你该与他彻底断了联系才是。他非良人。我知你这些年受了委屈,你才会看错人,与他那般……幸好现在不晚,哥哥带你离开,那种人,你不要再挂念他了。”
  玉纤阿扭头,看向成容风。
  她道:“他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他只是生了病,他会好起来的。”
  她目光执拗而坚持,让成容风怔住。
  听玉纤阿道:“你不要管我的事。我与他之间的事,你不懂。”
  成容风伸手想拦她,玉纤阿却下了马车,躲过他的手。虽是兄妹,却到底不亲,玉纤阿对成容风也一直是客客气气的,她难得强硬,让成容风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妹妹。然玉纤阿下了马车,要重新进府时,那些卫士却拦住了她。
  卫士们怒而盯她,拒绝她再登门。
  成渝厉声:“你已将公子伤成这样,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还要做什么?这次是不是你非要气死他才甘心?”
  他们进去时,看到地上大滩的血,就知道公子必是又吐血了。这个玉女、这个玉女……成渝道:“你不要再来了!”
  玉纤阿闭了闭眼,她没有说范翕也差点掐死自己,她向来不喜欢对旁人说太多自己的事。玉纤阿只道:“别让他再疯了,照顾好他。”
  ——
  玉纤阿彻底走了。
  这一次,不仅她的所有用过的东西带走,连姜女也被她带走。整个府邸,已经完全没有玉纤阿住过的痕迹。玉纤阿走后,府邸中医工出动,为范翕诊脉。范翕在病榻上卧了一下午,神志昏昏。但到了傍晚,他醒了过来后,就让医工们都退去了。
  范翕有气无力地吩咐成渝:“替我拿酒来。”
  成渝犹豫着不动:“公子不能喝酒。”
  范翕坐在榻上,身形单薄,语气寥落:“我留不住一个人,连喝个酒,借酒消愁都不行了么?”
  成渝:“可是公子的身体……”
  范翕怒目:“关你何事?不是你没本事放走她,我会落到这一步!我不杀你已是恩赐!若是泉安还活着,你以为我会留你性命!你处处不如泉安妥当,你如此无能,你什么都做不好!”
  成渝怔住,然后眸子微微暗了下去。
  没想到公子这样想他……
  范翕又忽而手撑额头,疲惫道:“拿酒来。”
  ——
  成渝终是为范翕去地窖取了酒来,他也不再多劝,想原来在公子眼中,他是那么不如泉安。
  明明一样服侍了很多年……不知公子是真心这样想,还是一时气话。
  若是公子真的这般厌他……成渝闭目,想或许,他该向公子请辞,该不要再污公子的眼了。主仆一场,落到如此惨淡收局,成渝想自己不是有意的。
  ——
  而范翕在纵酒。
  以酒度日。
  医工说他不能喝酒,他偏要喝。他深恨现在的一切,他喘不上气。玉纤阿离开后,他觉得满府荒凉。他不知为何自己会这样脆弱,这样无能。为什么只是离开了一个不要他的女人,他就这样崩溃。
  但是他真的熬不住。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当时才会想杀玉纤阿。他差点杀了她……如果不是成容风发觉不对,强行闯入室内。不是成容风,他就杀死了玉纤阿。
  范翕难过得浑身发抖。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不知为什么自己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若是玉纤阿真的死在了他手中,他想他也活不成了。
  他是疯了。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喝酒。
  喝酒让他昏沉,让他忘掉那些不愉快的。
  帷帐纷飞,日升月落,范翕没有出门。
  酒坛扔了一个又一个,空了一坛又一坛。没日没夜地买醉,沉浸在绚烂的虚幻世界里,现实中的痛苦就好像不存在了一样。而那是白日,一旦到了晚上,当天重新黑下去的时候,范翕就有自己重新被抛入黑暗中的感觉。
  他靠壁而坐,手握酒坛,目中微微发红。他疲惫地闭上眼,下巴磕在膝上。他睡了一会儿,又突然从梦中醒来。
  范翕仰着脖颈,看月色照在身前。
  某一刻,他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在哪儿。
  而又某一刻,范翕忽然想到了周天子。想到他十五岁的时候,周天子在王宫中见到他时,寥寥问他的那句话:“她怎么还没死。”
  他这时,突然明白了父王那时候的心情,突然读懂了父王那句话背后的悲怆和凄凉。
  岁月太漫长了,爱人永也不会来。
  范翕在寒夜中,慢慢站起来。他从墙壁上抽下剑,提着这剑,在屋舍中踉踉跄跄地走着。他拿剑挥砍飞起的帷纱,他眸中发红,长发凌厉。他走得跌撞恍惚,手中剑挥得乱七八糟。
  然后再仰颈喝一口酒。
  范翕低低笑出声,喃声:“成渝。”
  成渝在外,应:“公子?”
  范翕孤零零地站在月下空舍中,慢吞吞地:“我已经很久没在梦里见到她了。是不是我以后连梦都梦不到她了?她彻底地离开我了?”
  空寂中,成渝不知如何回答。而范翕也不需要他回答,范翕幽幽地站在空地上,白袍被风吹起,他闭上眼时,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下。
  范翕缓缓地,吟了一句诗:“自古来巫山曾入襄王梦,我何以欲梦卿时梦不成?”
  ——他何以,欲梦她时,都梦不成呢?
  范翕跌坐在地,再喝一壶酒!
  ——
  成府中,玉纤阿寂寞地坐在后院某亭间。
  她从范府回来后,病了两日。许是最近太过折腾,她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病好了一些,玉纤阿便想起范翕。想他现在如何了……
  月明星稀,凉风入帷,玉纤阿病好了一些,她坐在院中郁郁寡欢地出神时,身后传来一开朗男声:“玉儿!”
  玉纤阿回头,看到是姜湛在成容风的陪同下过来。姜湛风采卓然,器宇轩昂。他在成容风的陪伴下过来,被玉纤阿静静看着,成容风有些不自在地别目,姜湛却是对玉纤阿露出笑容,向玉纤阿打了个招呼。
  玉纤阿想,看来成容风真的很希望她和姜湛在一起,彻底遗忘范翕。
  成容风给姜湛使了个眼色后离开,姜湛噙着笑走来。姜湛看玉纤阿面色淡淡,他仍坐下:“怎么,你不欢迎我?”
  玉纤阿道:“没有。只是不知公子来寻我何事?”
  姜湛顿一下,说:“我是为了提前你我婚期一事而来。”
  玉纤阿抬目,怔望他两眼,说:“当日本是权宜之计。”
  姜湛笑,伸手来握她的手。他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她:“玉女,你不嫁我,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那不是权宜之计,当日我答应娶你,不只是因想帮你,也有我本就喜欢你的原因。你不知,九夷使臣回来了,和亲公主不是你的事,被宗亲那边知道了……只有嫁我,才能保你。”
  姜湛笑:“我想过了,虽然你我开始不如何好,但并不代表以后也不好。男婚女嫁,天经地义。你我既然有了约定,何不进行下去?”
  “玉儿,我会好好对你的。也许你我现今感情不深,但你总会喜欢我的。我们早早成亲吧。”
  玉纤阿怔忡,然后低下纤纤长睫,默然不语。
 
 
第119章 
  卫王宫的凤栖宫,是王后于静淞的寝宫。
  于静淞优雅而高贵, 生来就是齐国王女, 又早早在少年时就做了卫国世子的妻子, 如今更是天下的主母。她一生顺遂,膝下有儿有女, 背后有权有势。如今最大的烦恼, 也不过是自从夫君成为天子后, 开始与她争权, 开始不顾她的意愿纳取各路美人。
  这一夜,王后于宫中调香时, 听到遥遥隔水传来的歌声。于静淞放下手中小匙, 以目光询问宫女。宫女出去探了一番后, 回来回答:“是天子与那九夷所献的美人在游湖。美人为天子跳舞唱曲,听说天子已赏了黄金十两。天子更邀其他美人与他同游。”
  宫女探查王后的脸色, 试探着说:“不如奴婢派人去寻天子, 要天子玩闹的动静小一些, 不要惊扰了殿下?”
  宫女这一番话说的, 便可见卫王后平时的威信, 是要压天子一头的。
  于静淞却淡声笑:“不必了。他如今厉害了,早已不将我放在眼中。身边日日有美人相伴,恐见我一眼都厌恶十足……”
  于静淞面色不虞:“可恨那九夷所献的美人,目不识丁, 半点礼数也不懂, 整日做着狐媚状勾引天子。这九夷女, 将天子的魂都要勾走了。她跑去天子那里哭喊一通,天子就要人查是谁袭击了九夷出洛的使臣。我看再这么下去,我这个王后的位置都要拱手让出去。”
  宫女们不敢多嘴。
  见王后似嘲讽般地发泄一通后,又冷静下来,问:“湛儿那边近日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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