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更同情她了。
叹口气“纵是你身体极好,也不该刚小产就下地啊。”
“小产后还冒着大雪来接你夫君,这般不爱惜身体,日后是要吃亏的。”
玉纤阿“”
她有些窒息。
指指自己“诸君,说的是妾身么”
诸侯王们也看到了玉纤阿身后的貌美侍女,再次叹一口气。
他们语重心长“你太不容易了。燕王,你要好好对夫人。我等知晓夫人厨艺好,但是这筵席之事,还是改日吧。总不能让燕王后刚小产过,就为我们张罗膳食。”
玉纤阿再眨眨眼。
她看眼范翕。
范翕心虚地移开眼。
玉纤阿问“妾身还要为诸君张罗膳食”
诸侯王们对她露出钦佩目光“听闻女郎厨艺极佳,我等改日定去府上领教。”
玉纤阿“”
慢慢的,她终于从这些人口中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她都不知她何时怀孕了,她就已经小产了。且小产后,她还对夫君情深不悔,非要把自己貌美的侍女送去夫君床上,还怕夫君厌弃自己,非要在大雪天来王宫接夫君。
贤惠到这般地步,她已经不是人,而是神了。
玉纤阿看眼范翕“”
她真的,非常佩服范翕。
她的夫君,真不愧是奇人。风平浪静的夫妻生活他不喜欢,他无事也要卷起三重浪来
明明就他们两个人过日子,范翕非一个人折腾出了一大出精彩的宅斗戏,宫斗戏。两个人的戏,他加了何止一倍
玉纤阿默然。
她无言以对,听着自己如此丰富全面的形象,不得不佩服范翕的功力。
却也保持微笑,没有当场拆穿范翕。
上了马车。
玉纤阿心累地喝口茶。
她将茶盏向案上一摔,磕一声。
她一言未发,范翕就跪在了她面前,可怜巴巴“我错了。”
他握住她的手“玉儿,救救我吧。”
玉纤阿“”
她窒息道“公子,能不能安静些不要给我找事”
“你自己闹腾自己也罢,把我添上算什么我看明日我母亲兄长他们就要上门,问我到底是何时小产的了。我要如何回答”
“你还说我厨艺好我到哪里变出极好的厨艺来”
范翕沉默地听着。
良久,他低声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只有一句话想辩解。”
玉纤阿扬下巴“说。”
范翕抬目,温温看她“玉儿,你对我真好。我如此这般,你也没当众拆我台,还帮我圆谎,我真是喜爱你。”
玉纤阿“”
她被他深情款款的眼眸看着,神色却不改“少来。我不爱听你的花言巧语。”
范翕道“我爱你。”
玉纤阿“哼”
范翕忧心忡忡“你真是一个难打动的女人。那我再多问一句好了,你不会因此就要与我分手吧你若是与我分手了,我就不活了。”
玉纤阿好整以暇“那我与夫君一起当对亡命野鸳鸯好了”
范翕含笑“你真是深知我意。我就喜欢野鸳鸯,不喜欢家养的鸳鸯。你如此投我所好,是不是故意让我更爱你的”
公子翕,他不仅有与众不同的奇怪爱好,论甜言蜜语的水平,他也从未输过谁。
玉纤阿瞪他,瞪半天,她终是也撑不住笑了。
第146章
范翕的操作太神奇。
如玉纤阿所料,第二日, 果然, 上流权贵比较关注燕王的, 都知道燕王后小产了。
玉纤阿不好拆自己夫君的台,只好躲在府邸中装病了几日。好在她本就生得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玉纤阿即便咳嗽几声, 她说自己病了, 旁人只会怜惜她, 并不会怀疑。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成家人。
成容风拿着自己和范翕在范翕婚前写好的约定, 气势汹汹地来燕王府邸问罪。他欲直接带玉纤阿离开, 范翕脾气极坏, 他根本不和成容风解释,二人就大打出手。多亏玉纤阿强硬命令二人停下来, 解释清楚了误会后, 成容风又私下怀疑范翕有毛病。
他的怀疑很合理。
试问哪个正常男人会到处跟人说自己妻子小产了。
纵是为了让卫天子安心, 也不至于信口开河吧?
玉纤阿柔声劝服成容风, 将哥哥劝走后, 她长舒一口气。然而,玉纤阿想到自己还需要一手极好的厨艺,去应对范翕跟诸侯王们撒下的弥天大谎——他跟人说自己厨艺极佳。那些诸侯王们,如今正眼巴巴地等着燕王君夫人的宴请。
玉纤阿不禁有些生气。
心里怪范翕多事。
以至于几日见到范翕就觉得讨厌, 不想理他。
而范翕何等敏锐, 他夫人即使再擅长伪装, 在他了解她的前提下,范翕也能看出玉纤阿有些不高兴。不过毕竟范翕自己有错再先,他也不敢再多做什么,只好尽量顺着玉纤阿来。
玉纤阿每日交际不只是如寻常女子那样随意交际,她有自己的目的,她想探究的太多,关于政事的太多。她欲不动声色地插手朝政,便需小心再小心。而为了这个小心,玉纤阿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不让人看出自己的心思。现在再加上绞尽脑汁想如何应付诸侯王们巴巴等着的筵席,其他的事情,玉纤阿就有些懒怠了。
这日夜里,玉纤阿睡得迷糊间,她在榻上翻个身,却忽然觉得身后位置空空一片。玉纤阿得到片刻清醒,她从睡梦中醒来,拢着被褥坐起。揉了揉眼睛,玉纤阿在黑暗中辨认:“公子?”
没有人回答她。
她心里一咯噔。
这次彻底清醒。
她想起来范翕的病。玉纤阿当初决定快速嫁给范翕,就是觉得范翕的精神状况极为糟糕。她需要立即嫁给他,给他安全感,并来悉心照顾他。不过两人成亲后,看着范翕心情一日日好起来,他没有在她面前发过疯,玉纤阿就有些没那般在意他的精神状况了。
现在想来她顿觉担忧。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不信自己嫁给范翕,就能让范翕彻底摆脱他的噩梦。他不仅需要她,他也需要吃药。可他又不肯吃药……只能换玉纤阿平日多照顾些他。
玉纤阿披衣下床,她从内舍出去,打开木门。冬日凉意如冰霜般覆来,玉纤阿一个激灵,心中生起后悔。
她这几日为何要对范翕摆脸色?
范翕和以前的他已经不一样,她但凡让他伤心一下,都可能对他造成无可逆转的伤害。
怀着这样的心情,玉纤阿出门寻找范翕。她出了门,唤声梓竹。梓竹并不在,玉纤阿便料定梓竹跟范翕走了。她再唤声成渝,成渝才现身带路。玉纤阿跟成渝去找人时,她观察成渝平静的脸色,心中才稍微平定。
暗笑自己吓唬自己。
范翕若真的出了事,成渝岂会这般淡定?
玉纤阿柔声:“成郎,我看你一点也不担心公子。是否公子这几夜,夜夜出去?”
成渝淡声:“你的枕边人,你问我?”
玉纤阿一顿。
她颔首:“看来公子确实是夜夜出门了。”
成渝憋屈,瞪她一眼。被她试探出了话,成渝快走两步,不敢再多和玉纤阿搭话,唯恐自己被她骗去更多的信息。
——
玉纤阿惊讶,因为成渝竟领路,将她带去了膳房那边。到膳房那处院子,玉纤阿看眼成渝,进院门时几多踟蹰。范翕去书舍也好,登高望远也好,一个人关起来喝闷酒也罢……玉纤阿想到了很多可能,独独没想到范翕会来这里。
范翕一个公子出身的郎君,膳房和他从来就没什么关系。
玉纤阿半信半疑地进了院门。
排排灯笼下,院子里跪着一地厨娘侍女等仆从。看到女君到来,诸人也不敢抬头求助,一味低着头受罚。
玉纤阿:“……”
看这架势,范翕必然在这里了。
然而如今已经后半夜,整个府邸的仆从都不用睡觉,陪着范翕在这里发什么疯?
梓竹站在灶房门外,被里头冒出的烟雾呛得直往外躲。梓竹咳嗽间,眼前一亮,见是玉纤阿娉娉袅袅地行来,在寒夜中,女郎如明珠般熠熠生辉。梓竹要开口,被玉纤阿轻轻“嘘”一声。梓竹便让开了路,让玉纤阿进去。
玉纤阿拿一方帕子捂住口鼻,她推开灶房的门,即使早有准备,也被呛得发出一阵闷咳中。烟雾缭绕中,她只看到大片大片的烟,花了很大力气,才看到在灶台前蹲着的郎君。
范翕拿着一把蒲扇,手忙脚乱地给下面的火扇风。他扇得很不耐烦,那火就如涨潮般向他扑面而来。他自己都被呛得直咳嗽,偏偏不知悔改,执拗地非要加大火势。然后旁边炉火上烧着一个煲,汩汩地向外沸水。范翕又着急地站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要灭火。
他冷不丁听到了女子咳嗽声,一抬头,看到了差点被他呛晕过去的玉纤阿。
范翕大惊失色,万万不想自己烧个火而已,火没烧好,妻子反被他呛晕。
一阵手忙脚乱的折腾,自然需要外面跪了一院子的厨娘进来打理。厨娘们好不容易让火恢复正常,战战兢兢地教燕王如何添柴。范翕等仆从们弄好了这些,就不耐烦地将人都赶出去,自己继续忙碌。
屋中的烟终于灭了。
玉纤阿捂着帕子,不再咳嗽了。她低头观察范翕,见他长发用银簪半束,几绺青丝不顺地贴着面颊。他秀美白净如玉的面颊上,沾了几道不知道从哪里蹭到的灰。脏兮兮的,有些凌乱,但美人的姿色,向来因为脏污,反而更加珍贵。
在玉纤阿眼中,她的夫君就是这个灶房中最好看的那颗明珠。
只是这颗明珠认真地在生火,估计没工夫理会她。
玉纤阿在范翕身后站了半刻,蹲了下来。她见范翕又有将火生旺的架势,伸手过去按住他手腕。她在他耳边柔声:“公子,你何必这么大的力气?”
范翕顿一下,回头:“你会生火?”
玉纤阿温柔“嗯”一声:“我以前在灶房帮过忙的。”
范翕垂下长睫,不说话了。
玉纤阿蹲在他旁边,她观察他的神色半晌,故作不经意地问:“我见院子里跪了那么多厨娘,当都是被公子唤来的。公子大半夜不睡觉,为何在灶房忙碌?”
范翕言简意赅:“我在烹饪。”
他语气冷淡生硬。
当是又有点犯病了。
玉纤阿轻声:“那为何不叫我起来呢?”
范翕扭过脸。
不看她。
玉纤阿手搭在他手腕上,她作出弱势的模样,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她再追问:“夫妻本是一体,公子怎能做什么都不喊我起来陪你呢?你宁可让仆从们陪你,也不叫上我么?公子对我,是否太过见外?”
范翕仍然扭着脸。
他有些烦。
被她扯袖子扯了半天,他心里又生气,又酸楚。他既想扭头和她说话,又不想扭头理她。范翕这般矛盾,他身子僵硬,睫毛轻轻颤抖。玉纤阿观察他轻轻颤动的眼珠,迟疑一下,她忽倾身,在他脸上轻亲了一下。
玉纤阿面红。
她始终不太会撒娇,不知该如何让范翕受用。她只会笨拙地在他脸上亲一下,轻轻扯他袖子。
范翕微僵。
他仍淡着脸,却赌气一般开了口:“是你叫我不要烦你,不要闹腾你的。”
玉纤阿一怔。
她从范翕俊朗的侧脸上,竟然看出了他的几分委屈色。
玉纤阿:“……”
范翕一板一眼地垂着眼给灶中火扇风:“你叫我不要烦你,我当然就不烦你了。我不敢闹腾你,我闹腾我府上的仆从,总和你没关系吧?你自去睡你的觉好了,等我学会如何烹饪,我回头教给你。你就不说那些诸侯王看你笑话,是我害你了。”
玉纤阿怔怔看着范翕。
她突道:“你把我说过的话,记得这么清楚?飞卿,那只是……夫妻之间的玩笑话而已。你怎能当真?我怎会真的烦你?”
范翕回头来看她。
他疑心:“我思量来去,觉得你说的就是真心话。你就是嫌我烦,嫌我能折腾。你不喜欢我,我自然无话可说。”
玉纤阿无言半晌。
她知道他又在疑神疑鬼了。也许本来当日他二人说这话时,范翕没有当真。但是他病了,少不得事后想来,越想越觉得她嫌恶他。他生气又委屈,大半夜睡不着,干脆自己起来到灶房劳动。
又生气,又不和她吵。又怪罪她说他不好,又非要证明他格外好。于是,他半夜三更,如疯子一般来灶房闹腾。
玉纤阿捂住自己砰砰跳的心脏。
范翕警惕看她:“……你又要骂我有病了是不是?”
然而玉纤阿轻声:“我要死了。”
范翕愣住。
玉纤阿伸出手臂,倾身过来搂住他脖颈。范翕怔愣间,看玉纤阿望着他喃声:“我要爱死你了。公子,你怎么这般……可爱呀。”
每每烦他时,他就来打动她。她无法觉得他麻烦,他的有病在她眼里都是发着光的。其他女郎可能受不了郎君的这般神经叨叨,然而玉纤阿偏爱与众不同的范翕。她伸手捧住他面颊,在他迷惘间,她含笑:“我真的要爱死你了。”
玉纤阿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我不被诸侯王看笑话,才夜里折腾自己。公子,你对我真好。”
范翕目中冷淡的光一凝,慢慢转向温和。
谁人不喜欢知情识趣、善解人意的女郎呢?玉纤阿闻弦音而知雅意,他纵是真的有一腔委屈,也要被她抚慰下去了。
范翕脑海中尖锐而扭曲的阴鸷面被抚慰下来,舒服地沉到了谷底沉眠,他温柔和善的那一面浮出了水面,睁开了眼,深情地看向玉纤阿。
范翕面颊微红。
因被玉纤阿称赞,他如少年一般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