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伊人睽睽
时间:2019-09-11 07:54:48

  王后为了自己的位置,打算拿玉女来说服天子:“只要范翕死了,玉女无人可依,不就能依附陛下了么?玉女那般美貌,不说陛下念念不忘,就是臣妾,亦觉得从未见过那般美人。是,我心中嫉妒,不愿让玉女那样的美人入宫。因觉得只要她一入宫,我的王后位置都要受到威胁。然而今日,我已经想通——只要陛下保我王后之位,我就愿相助陛下得到那玉女!”
  卫王后幽幽道:“自古美人不少见,绝世佳人却不得见。玉女之风采,陛下若是错过了……就没有了。”
  天子略微迟疑:“你也说过,玉女非善类。”
  王后微微一笑,道:“陛下是爱她的貌,又不是爱她的心,管她心黑还是白呢?难道陛下在床笫间,还要和美人交心?臣妾听说,那玉女先前十几年都是在民间长大,大字不识几个,恐怕她只是有一些小聪明而已,不值得陛下交心。”
  卫天子怅然。
  他不觉可惜道:“如此佳人,却长于民间,不识字不通文,不懂律不能吟,实在暴殄天物。成家太可惜了。”
  王后不语。
  心中冷笑道——
  那玉女还未入宫呢,你就替她可惜了,真把她当掌中物了。
  我就看看,你到底如何得到她。
  一个能眼睛不眨将一群人团团骗了三年的女郎,王后不信卫天子能收服那女子。王后自愿隔山观火,看天子要如何让玉女为他折腰。
  ——
  王后还要看看。
  纵是绝代佳人,天子杀她夫君,她能不能忍着,屈身于仇人帐中?
  ——
  王后和天子谈好了条件,接下来,卫天子和齐国迎来了短暂的和解。双方开始琢磨怎么杀了燕王。
  按照计划,九夷开始多多少少地攻占燕国边境。
  时至年关,战事却越来越紧。
  天子被战事所扰,终于耐不住,某夜,他召范翕入宫,让范翕开春后离洛回燕国,代天子与九夷开战。范翕若有所思之时,听天子又假惺惺道:“不过燕国击败了九夷,你还要回洛,亲自向寡人汇报。如此车马劳顿,不相干人事,倒不必与你一起走了,可在洛邑住下,好生等你战胜之喜。”
  范翕眉毛轻轻扬了一下。
  他霎时明白了天子的意思。
  范翕问:“陛下指的,可是拙荆?陛下的意思,是说拙荆不必跟臣一同回燕国?”
  天子以为范翕蹙眉是不愿,天子心中疾跳,无论如何都不想将千娇百媚的女郎送出去跟范翕一起吃苦。他是打算杀了范翕的,自然不想玉女也去。玉女留在自己眼皮下,自己才好拿捏。天子为了说服范翕,张口就许诺兵马,并给燕王府邸赏赐,说范翕不在,自己会照拂燕王后。
  范翕心中想,这可真是太巧了。
  他正好在找借口离开洛邑回燕国,他正好不想把自己的全部势力撤出洛邑。
  若是玉纤阿能够留在洛邑,帮他照看他在洛邑的这部分势力,这可真是太方便了。
  省得自己找理由。
  不过,卫天子为何能想出这种法子?
  天子特意提起玉纤阿,不会还在觊觎玉纤阿吧?
  范翕如今就跟有病一般,整日本就神神叨叨疑神疑鬼,他自己疑心自己就算了,卫天子那里才稍微有个意思,范翕就觉得卫天子不安好心。玉纤阿倾城倾国之貌,范翕早有认知,并知道谁见了她都会心动。
  那天子久不能忘……是正常的。
  看来,让他离洛,是有诈了。
  范翕阴暗地想,说不定就是想弄死我,老匹夫想霸占我夫人。
  范翕心中警觉,暗暗想着这一切。天子盯着他,范翕回过神后,拱手应下了——
  无论如何,他确实想要离洛。
  而不管卫天子有什么阴谋,自己多提防些就是了。
  ——
  范翕离开王宫,夜里下了雪。
  他阴沉了一路,阴谋诡计在脑中转,各种念头转了一大圈。一会儿想卫天子想如何弄死自己,一会儿想他该如何弄死齐王,一会儿是卫天子抢走玉纤阿,一会儿是自己杀了卫天子……范翕进了府邸,负手而行,走得极快。
  他面容玉白,眸子点漆一般,却杀气腾腾。
  飞雪被他的衣袍袖摆卷起,在他身后风中飘荡。
  走了一段路,范翕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冰寒刺骨的瞳眸一缩,看向亭阁处。那里灯笼亮着光,湖泊结成冰,他貌美十分的妻子着厚氅,靠坐在廊柱旁,闭着目假寐。美人面容被雪映得透白,斗篷下,银色链子如清水般拨动,玉纤阿睡得安然静美。
  唇红眉秀,闲花淡春。美人睡在夜雪湖边凉亭下,闭眼时,她如雪狐般干净纯美,净得近乎妖冶,不属于人间凡尘。
  隔着一湖,范翕怔望,腰下玉佩瑽琤。
  梓竹气喘吁吁,终于追上了范翕。梓竹脚步声才大,范翕立刻回头,冲少年剜了一眼,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梓竹不要惊醒玉纤阿。
  梓竹连忙捂住嘴,示意自己不说话,但是他心里却想,谁会惊醒玉女啊?只有王上你自己会惊醒人罢了。
  梓竹低声说:“君夫人一直在等王上回来,君夫人怕王上回来得晚,就彻底不睡了,所以她坚持要等王上回来一起睡。”
  范翕怔忡许久,摆手,示意梓竹下去。
  范翕抬起沉重的步伐,走向玉纤阿。他迈步上了亭子,到了玉纤阿面前,俯下身,本想将女郎抱入怀里,抱着她一同回屋歇息。他心中发誓,纵是自己今夜仍睡不着,他也要守在床榻间,看他的玉儿睡。
  但是范翕俯身时,他冰凉的指腹轻轻擦着她细柔面颊。那润嫩的触觉,让他心中一荡,有些不舍惊到她。
  范翕静望着玉纤阿许久,他长袖一摆,慢吞吞地坐在了她旁边,与她肩挨着肩,背靠背而坐。飞雪在凉亭外静静漂浮,凉亭中灯笼光微弱,照着其下一双儿女。范翕背靠着玉纤阿,他腿搭在了石栏上,静静看向外面被冰封住的湖泊。
  身后的美人似感觉到他,头一歪,向他肩头依了过来。
  玉纤阿仍闭着眼,含糊道:“公子……”
  范翕柔声答:“玉儿,睡吧,我回来了。”
  玉纤阿便没有睁开眼,她背靠着范翕,坐得有些不舒服。但是她陪着范翕熬了好几晚,又确实有些累。是以听到范翕的声音,她心中安定,便没有睁开眼,就着不舒服的姿势,继续浑浑噩噩地睡。
  而背对着她的范翕,坐在冰天雪地中,背靠美人,他只觉心中安宁十分。
  渐渐的,许是万籁俱寂,许是心中沉静,范翕也闭上了眼。
  他闭眼时,没有听到那总是逼着自己大开杀戒的鼓声,没有看到母亲死时的幻觉。他舒了口气,心魂都懒怠下去,让他放松十分。
  ——
  曾先生皱着眉,急匆匆行在燕王府中。
  曾先生刚得到了情报,说几日前,卫天子曾和卫王后屏退所有宫人,于内舍谈私事。曾先生让他们在宫中的眼线探知了多次,都没有探出天子和王后说了什么。而今夜,天子宣燕王入宫,曾先生便来见燕王,想和燕王对一对消息。
  曾先生满脑子政治,他半夜三更来敲燕王府大门。
  他已习惯燕王竟然半夜三更召他们这些谋臣论事。
  然这一次,开门时,梓竹苦哈哈一叹。梓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曾先生就说“要事”,推开梓竹往府邸里走,要亲见范翕。
  然到了一方冰水湖泊前,曾先生愣住了。
  隔着冰湖,隔着飞雪,他看到了凉亭中背靠背而睡的青年男女。
  夜雪不能掩去那二人的美。
  二人在飞雪凉亭下闭目而睡,雪与灯火包围着他们,亭中炉子烧着炭火。灯笼轻轻摇动,叮咣声撞,明火流光,男才女貌。
  曾先生看得痴住——
  他已许久不曾见过燕王这般放松的时候。
  也许久不曾见到范翕和玉女坐在一起。
  曾先生早就知道范翕尚是公子翕时,就和玉女情投意合。之后二人成亲,曾先生也是为二人高兴。婚后,燕王有意无意地炫耀自己和玉女的感情,多多少少编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故事,曾先生都闻之一笑,当两人是小孩子一般。
  而亲眼见到,观感比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更强烈震撼些——
  这二人,太般配了。
  ——
  梓竹追了过来,唯恐曾先生惊扰了好不容易睡着的范翕。却见曾先生只是站在湖泊这边出神,并没有上前打扰。且过了一会儿,曾先生也没有说他来是为了何事,曾先生脸上浮现一种患得患失的不真实笑容,恍恍惚惚地出了燕王府邸。
  梓竹以为此事已了。
  但过了两日,梓竹被范翕派去找曾先生问事时,他在曾先生书舍中,见到一幅字画,画的竟是那夜背靠背而睡的燕王夫妻。梓竹心中一动,想让范翕高兴些,就找曾先生借了画,拿去讨好范翕。
  范翕见了画,果然高兴。他拿着画去找玉纤阿邀功,说这画画得如何惟妙惟肖,笔法多么精湛。
  玉纤阿正在梳妆,听范翕大清早就拿着一幅画,夸了一大通。
  她都不太懂范翕在夸什么。
  玉纤阿云里雾里地听夫君夸什么笔法什么画工,她略有些羞愧,因她自己看不出来。她才疏学浅,只觉压力重新变大。她才能够读书认字,范翕对她的要求就到了画工上……玉纤阿恍惚间,听范翕停了话,垂目含羞问:“光是我在说,不见你开口。你觉得这画如何?比起昔日周王室我九弟的画,也不枉多让吧?”
  范翕这种小心眼的人,难得提起他那个书画双全的如今被囚的九弟。
  玉纤阿立时觉得自己懂了。
  她连忙作出一副“这画可画得真好”的惊叹表情,手中还拿着一根金簪,她装模作样地走到画前,假意欣赏一番,便闭着眼睛吹捧:“公子这画画得可真好。怎么就能画得这般好呢?妾身再未见过比公子这画工更好的画了。妾身日后必要跟着公子学画才是。那位九公子的画,妾身也见过,妾身觉得他完全不如公子厉害!怎么就他有‘才子’的名声,公子没有呢?所谓的天下人,必然瞎了眼。妾身为公子而不服!”
  范翕的表情一时古怪。
  他欲言又止。
  玉纤阿眨眨眼,纳闷她都把范翕夸得这么厉害了,范翕这表情这般诡异是为何。
  范翕长睫搭在眼上,蝶翼一般扑朔颤颤。
  他又懊恼,又害羞,又生气,又暗喜。他尴尬道:“玉儿,你弄错了,这是曾先生的画。不是我画的。可见你平时夸我一点也不真心……你只是闭着眼睛在吹捧我而已。根本不是实话。”
  玉纤阿:“……”
  她略心虚,却木着脸质问:“不是你的画,你拿到我跟前让我夸什么?”
  范翕生气:“我是让你看画的内容!画的是我们!你真是……木头!一点儿情趣也没有!”
  玉纤阿:“……”
  她真想拿手中簪子戳死这破公子!
 
 
第149章 
  范翕拉着玉纤阿一起欣赏了画作,之后和玉纤阿一道出门。二人迎着雪, 去将画作送还给曾先生。
  玉纤阿第一次被范翕郑重接见给曾先生,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拿出以前的谨慎拿来应对曾先生。她小心起来,面面俱到滴水不露, 曾先生受到燕王后的礼待, 也是受宠若惊还了礼。
  而这正如打开了一个缺口。
  接下来几日, 范翕带着玉纤阿, 一一拜访了自己的门客谋士,包括朝上一些亲近范翕的臣子。范翕的势力网, 大面积向玉纤阿铺陈开。范翕的人手, 第一次正式和燕王后会面。
  连续五日, 众人都更加尊敬玉纤阿,意识到燕王带他夫人来和他们见面, 可见此女的重要。
  但是范翕许是挨了风雪, 也许还包括心病, 他陪了玉纤阿两日后, 就病倒了。玉纤阿初时不知道, 因他仍陪着她一起出门。后来他们二人在一位谋臣家中喝茶时,好端端的,范翕忽然倒了下去,让众人人仰马翻。
  之后玉纤阿便强迫范翕养病。
  这一日, 玉纤阿不在府上, 范翕在府中昏睡。他从睡中醒来时, 只有梓竹在前前后后地照顾他吃药什么的。屋舍中炉中炭火烧得温暖,范翕着宽大中衣,坐在榻上,长发如绸凌乱披散,一张脸被衬得更为瘦削清寒。他被梓竹扶起来后,梓竹让人去外面端药,而范翕侧头,神色恹恹地看向窗外。
  隔着布窗,看到外面白皑皑的。
  便知又下了雪。
  范翕沉默而坐,眉目间尽是郁色。
  梓竹端药从外进来,小心地等身上的冷气散了,才进了内舍,将药端给范翕。范翕沉静地坐着,黑发映着冷白面容,唇瓣因太干而起了皮,眼睛又漆黑冷冽。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着,和平时在玉纤阿面前的稍微一些活力,完全不一样了。
  梓竹没见过范翕以前的样子,他认识范翕时,范翕已经不是那个佯作温柔的公子翕,而是今日这个消沉又阴森的燕王了。
  梓竹温声:“王上莫要担心,君夫人今日是出城,去见一位大贤。夜里就会回来了。”
  范翕脸上依然是冷的。
  他颇为沉郁地压着秀美眉眼。
  他声音沙哑:“她不在府上陪我养病,我不想提她。”
  梓竹无言,知道王上这是又犯病了。自怜自艾,了无生趣。范翕如今反反复复,周围服侍的人已经习惯。
  ——
  范翕一整日都在府上。
  他不提玉纤阿,一整日看书。但是随着时日向后退,他的情绪就明显变得越来越焦躁。
  范翕开始频频向外看,扣着卷轴的手指握得发白。他又一会儿站起来,在屋中踱步。
  可是范翕一个字都不提“玉纤阿”。
  他心中对她有怨气,怪她不陪自己待在府上。之前分明是他自己答应让玉纤阿见自己的人,但范翕现在显然有些反悔。
  他心中充满了不安感。
  生病放大了他的这种不安。
  他在屋舍中见不到玉纤阿的人,就开始焦虑烦闷,坐立不安……范翕沉默地待到了下午,终是撑不住,放下手中事务,起身就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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