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赵统领冤枉了人,到时如何还奴才清白?”魏公公恨恨道,“奴才可不是赵统领身有官职,往后若是失了陛下的信任,你让奴才怎么活?”
那些药里面自然是没毒的。
魏公公还不至于蠢到亲自动手。
他小心翼翼十八年,未曾露过马脚,凡事都不会亲自动手,宫中知道他身份的只有两三个,根本不可能暴露。
魏公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赵统领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是哪里来的圣旨?!
赵统领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又问御医:“如何?”
御医讨论了一会儿,站起来行礼道:“启禀赵统领,微臣方才与诸位御医都仔细查过,药味半甘湿苦,确实是从前太医院开给陛下的药方,只不过……”
他迟疑了一会儿,魏公公听出他话中有话,心下大惊,突然想起路上遇见的苏禄。这些药平日都经他手,自然会小心谨慎,回宫的路上他只和苏禄搭了话。
御医道:“微臣在里边尝出了生马附子的味道,此药是慢性毒,若每日服用,约摸七年左右,便会、便会失了性命。”
皇帝登基已经有五年。
“血口喷人!”魏公公挣|扎道,“庸医之辈,药物混合,怎可能尝得出药材之味!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他是一张会哄人的好嘴,说话最懂看人脸色,得皇帝喜欢。
御医气得脸涨红:“微臣十年前便得先祖帝赐号金舌,魏公公当初还在先皇身边,亲耳所闻!”
赵统领让人把消息送到皇帝那里,又说道:“魏公公还是歇歇吧,我已经派人去搜魏公公的住处,若是搜到了什么不该收的东西,魏公公自求多福。”
魏公公见挣扎无用,便也冷了性子说道:“赵统领若要陷害,还不如一剑杀了我。”
赵统领淡声道:“魏公公当真不亏匪汉出身,过了这么多年竟也一点没变。”
他说的这话让魏公公血液瞬间凝固下来,魏公公猛然看赵统领一眼,脸色变了几变。
“十几年前的老事,我早就改过,赵统领翻出这些旧账难不成就想冤枉我?”
他倒是聪明,知道这些事要是真动手查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即便他身份是那样又如何?谁又能说他背地里做过什么?
“奉圣上谕旨捉拿叛贼归案,”赵统领道,“未料中途竟查出魏公公意图谋害皇上,证据确凿,立即关入天牢。”
魏公公没有慌张,只是冷笑道:“赵统领,这事,我记下了。”
……
赵统领从皇宫回到东宫时,已经是深夜,他前去寝殿朝太子禀报情况。
厚重的帷幔被放下来,遮住外面的视线,透过床幔也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影子,太子刚刚醒来,坐在床上听他汇报。
赵统领跪在地上低头道:“已全部捉拿归案,魏公公在皇上的汤药中下毒,属下怀疑他是那个设计给庄相爷下毒的……”
太子突然打断他的话,淡声道:“手别乱动。”
赵统领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他朝里面看了眼,看见的只有垂下来的帷幔,寝殿内燃的宫灯不多,屋内有些暗淡,他又低下头,不敢多事。
“知道了,”太子说,“看紧一点,别让人跑了,没那么简单。”
“是。”
赵统领没敢久待,说完之后退了出去,今天捉拿魏公公一事实属多余,他们手上的那些证据便可直接将他抓捕归案。
以魏公公的性子,若是普通官员,不一定会停下搭话,太子特意吩咐刑部尚书做些手脚,还请了圣旨,他们也只能照做。
寝殿的门轻轻关上,几个侍卫守在门外,等赵统领走远之后,太子才再次开口,对旁边的人道:“你私自跑来,若是被旁人发现,休得怪孤。”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给庄丞相下的毒,庄怀菁是为了保庄家最后这一个月的安稳
第34章
床帷缱|绻, 室内一片暗淡, 庄怀菁睡在靠床里边, 听见赵统领说起庄丞相时, 睡意骤醒, 要撑床起来时, 又被太子按住了手。
庄丞相被下毒一事至今未找到凶手,那名心腹抵死不认, 大理寺也没给出交代, 她一听赵统领这话便醒了神。
时至今日, 敦亲王的下落终于被查到, 他跌入山林被樵夫所救,养伤数日才有了重新动弹的力气,期间一直不敢和外人联系,现在正在秘密回京的路上。
今天晚上外面很乱, 但在东宫寝殿中的庄怀菁并没有多大感受,她提前让人递了玉佩, 避过旁人, 偶遇了回东宫的太子。
这里安安静静,好像没人经过, 最多只有她忍不住时的呛声。太子到底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力气大得如同蛮牛。
期间来过好几个官员禀报此事, 太子随口应了几句,让他们看紧人,没有太大的反应, 似乎在意料之中。
京中的戒防暗中增加了许多,太子手里掌握的东西远远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对方的暗线毫无遮拦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中。
太子睡了下来,与她相对,手搭着她身子,庄怀菁手微微蜷起,又轻轻开口说道:“父亲昨日递辞呈的事,殿下应当已经知道了。”
他随口应了她一声,热气喷洒在她耳边。男人的声音低哑,很稳重成熟,仿若有磁性一般,能让人从心尖发颤。
太子的声音其实和孙珩有点像,只不过孙珩多了三分少年气,他又肃正过头,听起来便不太像了。
庄怀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孙珩,她垂眸道:“怀菁知道殿下想用父亲,但他性子倔,恐怕强求不来,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前两天十五中秋团圆日,庄丞相回府没多久,皇帝的赏赐便过来了,良田千亩,白银万两,赐封爵位,又让他在府中好好养伤,暂时不必操劳。
皇帝的性子比不过先祖帝强硬,此番错案他打算小事化无,他终究不太信庄丞相,却也并没多说。
庄丞相颓然,十五写完了辞呈后告诉庄夫人。他这话突然,庄夫人先前什么都不知道,生了通气,最后也不知道庄丞相怎么劝的,她也依了他。
折子十七日大早便传了上去,太子应该早就知道。
她今天来这,只不过是想求个安稳。敦亲王还没到京城,魏公公的事才刚开始行动,一切都未尘埃落定。
程启玉没回她的话,只是另外问道:“庄丞相要做什么?”
庄怀菁闭着眼睛,长发搭在枕头上,说:“庄家祖辈曾在豫州庐江住过一段时间,父亲想举家搬过去看看……殿下明鉴,并非是他不想帮您,只是他那身体,在朝中待不了多久。您是未来的天子,旁人自会尽心辅佐,倒也不用因他废过多心思。”
她声音低,像是在为太子考虑,但明里暗里都在说替庄丞相求情。
床榻外燃的灯又暗了一些,窗子外透出淡淡的光芒,约摸是快要天亮了。
庄怀菁求太子时说过庄家往后为太子所用,没透半点不同的口风,也没提起过任何相关事。那时情况危急,庄怀菁自然懂得什么该说,一句不提,瞒着太子是最好的。
他已经先给庄丞相澄清了罪责,庄丞相也昨天也呈递奏折,她要是再不来说清楚,就该惹怒太子了。
“庄丞相倒是好打算。”太子的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明日御林军会张贴告示,庄家的功劳孤不会隐瞒,其余都看父皇旨意,孤不会再多管。”
皇帝对庄家已经多有赏赐,明早告示一贴,应当还会赐予更多,只是不知道他拟的圣旨如何。
庄丞相不想再待在京城情有可原,他想保住庄月,又想护住庄家,离开是最好的法子,时机虽不太对,却也只能如此。
但其余世家或许会以为帝王寒了忠臣的心,他如果要是执意要走,别说是世家,就连百姓可能都多有微词。
所以明日皇帝对庄家的赏赐,绝对是不小。她不在乎这些赏赐,庄府该有的从不缺,但那代表皇帝的态度。
庄怀菁大着胆子,柔白的手抚上他的脸,问他道:“那殿下以前答应的事,还会当真吗?”
他缓缓睁开眼,朦胧的深夜在他的双眸中披上一层淡淡的暗色。庄怀菁与他对视,看不清他眼中的意思。
她为了救庄家,付出的已经太多。庄怀菁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有舍有得,她也没必要自怨自艾。
离了京城之后,没人会知道她和太子的事。庄夫人不想她到时一人留在京城,受委屈都回不了娘家,现在已经让人在豫州庐江物色适龄公子。
发生了这么多,庄怀菁也没从前那么矜傲,新婚之夜她自有法子,等到时嫁为人妇,二皇子也不会再继续缠着她。
庄怀菁心中叹了一声,只能随遇而安。
太子久久没有回话,庄怀菁在等他开口。良久之后,他才说道:“孤应下的事,从不反悔。”
庄怀菁得了他这句保证,慢慢呼出一口浊气。
……
第二天早上庄怀菁醒来的时候,天色微亮,太子已经不在身边。宫女在一旁伺候她更衣,安静无话,红木圆桌上摆碗还在冒热气的汤药。
庄怀菁润泽的唇有些肿了,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她并未多说,只是在等宫女替她更完衣后赶回相府了解具体的情况。
虽然太子对那些官员回应没怎么放心上,但这绝对不是简单的事。
幸好庄丞相下天牢那段时日她时常外出,没人怀疑,还以为她是在忙什么事。
她坐在红木圆桌旁,捏了捏耳垂,轻动珍珠坠子,随后抬手拿起那碗药,正准备喝时,眼睛忽然瞥到旁边一侧放的古琴,庄怀菁忽然愣了愣。
那是她前些日子在东榆林巷的府宅中看见的,还以为太子已经送了人。
庄怀菁开口问:“这把古琴怎么在这?”
宫女互相望了一眼,有些不解,回道:“这琴已经放回来好些日子,怎么了大小姐?”
庄怀菁摇摇头,慢慢喝下那碗温热的药。
“太子可请过琴师回来?”
宫女疑惑了会儿,如实回道:“殿下若是想要听曲了,会去凝水涧,倒没什么琴师来过府上……若您是说谁弹过这琴的话,那应该只有太子殿下。”
庄怀菁放下那碗药,面上不显讶然,心下却稍稍惊了惊。上次在静安寺遇见的那个琴师,难不成就是太子?
她听过太子嗜好舞乐之类,颇有自己的见解,连皇帝都有了些不满,倒是没听过太子会自己弹。
她轻声说道:“那把琴瞧着不错,所以问了问,不必告诉太子。”
宫女应了声是。
庄怀菁从偏门出去,上了回庄府的马车。回府的时候,她微微掀开帘,看见路上来来回回的御林军,拿刀穿甲,肃穆严立。
道路两旁的小贩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气氛有些紧张,都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见官府从好多地方压了人出来,听说皇宫现在到处都是侍卫,皇帝暴怒。
“这怎么回事?不会是又有什么人犯事了吧?”“大晚上抓了好多人,我婆娘都吓得以为杀人了。”“不会是和庄相爷有关吧?他不久前才放出的天牢,现在不会是又有了别的事吧?”
庄怀菁皱了皱眉。
旁边有人说:“可别乱说,是相府立了大功,没看见相府都没人被抓吗?告示刚贴出来,连二皇子府上都出事了。”
庄怀菁看了那人一眼,放下了窗幔,手搭在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就是庄怀菁求太子的时候,没说过半句庄丞相要走的事,现在事情解决了,就过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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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庄怀菁回到自己院子时, 庄夫人刚好派人来叫她过去。归筑替她添了件衣裳, 说道:“您都不知道昨晚府外闹得多乱, 听说御林军拿着圣旨便闯进大臣家中, 直接就把人抓了。”
庄怀菁坐在梳妆镜台前, 小指蘸取些口脂, 轻轻抹在唇上,遮住微肿。她昨天听见有官员提起御林军有圣旨, 没想他们是直接闯进那些大臣家。
她轻轻说道:“这事还不清楚, 得先去找父亲商量。”
太子说过不会反悔, 她还是信的。
红木圆桌上的茶具拿到一旁小几, 庄丞相正在磨墨,他倒是苦中作乐,不能说话,便开始练字。庄夫人打趣了一句, 说他要继承孙太傅的风范。
庄怀菁走在门口,恰好听见, 脚步一顿。庄丞相在儿女面前性子很好, 三天两头叫着来玩。他被人陷害是真,手上又有些不干净也是真, 现在捡回条命, 也算是好了。
“父亲, 母亲,”庄怀菁迈步进来,“今天的事听说了吗?”
庄夫人坐在床上, 见她来了,笑着朝她招招手道:“太皇太后给我递了信,说你们父女俩有大功,跟太子举发了许多人。你父亲写起来费事,你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太皇太后派人给庄夫人下过药,虽不致命但也损了她的身子,庄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已经进了底下的庄子。
庄怀菁望了一眼庄丞相,他点点头,让她随便说一说。
丫鬟搬来小凳放在床榻旁边,庄怀菁坐下来,她的手腕白皙,戴洁透的白玉,放在腿上,对庄夫人道:“当初父亲那事蹊跷,万管家查事时候突然发觉有人跟踪,他心觉不对,便小心留意,派人去跟踪,又回来禀报我……”
她饱读诗书,又拜于孙太傅名下,说起这些不存在的事时,就如同真的一样。
庄夫人听得绕脑袋,只叹气摇头道:“苦了你,都怪我这身子,要不然你就轻松些了。”
庄怀菁微微笑了笑,只道:“现在就等太子殿下处理,母亲也不用再想这些。”
庄夫人拉过她的手,回忆起以前,对她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一个,还有些不足之症,体弱多病,你父亲怕我刚生产的身子受不住,都没怎么让我看你。现在才过了没多久,竟已经能抗起一个相府。”
庄怀菁无奈笑道:“都过去十几年了。”
庄丞相手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一眼她们母女二人,又低下了头。
庄怀菁自幼体弱,怕冷又怕热,整天拿补药当饭吃,一张小脸透白,走两步就喘。虽然庄夫人和庄丞相其实都没太多时间陪她,但待她却都是疼|爱的,吃穿不亏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