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美人——深碧色
时间:2019-09-11 07:57:19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太子,以及那位新任的太子妃——丹宁县主徐知音。
  南云并不想见着她。
  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知道有这么个人是一回事,真见着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爷,”南云面露犹豫之色,“我……”
  萧元景漫不经心道:“怎么?”
  “我从未去过那样隆重的场合,只怕会出差错,”南云小声道,“晚宁是宫中出来的人,我觉得,或许她更合适跟去伺候。”
  “她自然是会去的,我又不会只带一个人。届时你只管留在行宫,又或是跟在我身边便可,会出什么差错?”萧元景偏过头来看着南云,见她仍旧是满脸犹豫,凤眼微眯,“我怎么觉着,你不单单是为了这个缘由呢?”
  南云自然不会傻到主动去提什么太子妃,可偏偏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出旁的理由来。她指尖微动,在萧元景手心轻轻地挠了下,看向他的目光也带了些恳求的意味,寄希望于他能不要再深究,直接将此事给揭过去。
  她并没着意蓄指甲,力道也很轻,所以并不疼,像是被只软软的猫爪轻挠了一把似的。
  萧元景被她看得心下一软,差点就脱口而出应允了她,好在还有些理智在,话到嘴边时又咽了下去。他舔了舔齿列,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若我不答应,你还能怎么求?”
  这话乍一听像是好奇,但细品之后,却是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南云没敢再做什么小动作,规规矩矩地收回了手,在身前交叠着:“王爷既然执意如此,那我也别无二话。只是若届时真犯了什么错,还请王爷提前宽恕了才好。”
  萧元景总觉得从她这话中听出些赌气的意味来,可偏偏人又低眉顺眼乖巧得很,挑不出什么错,索性也笑道:“成。”
  南云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她虽应承了,但萧元景还是有些微妙的不爽,又道:“你若是跟在我身边,今后就免不了也见识这样的场面,难道还要时时躲着不成?”
  南云心中觉得他这话说不通,毕竟自己不过是个寻常丫鬟,又不是什么侧妃正妃,怎么就免不了了?但眼见着萧元景已经不悦,她也不敢再去认真辩驳什么,只低眉顺眼道:“王爷说得是。”
  萧元景:“……”
  他这个人一向敏锐得很,自然能看出南云是不是真心诚意的,被她噎得愣是没再说上话来,原本缓解了些的头疼仿佛又有复发的征兆。
  有那么一瞬,他简直想把人给赶了——去什么围猎?见什么世面?回小厨房帮工去算了。
  然而到底也没这么做。
  他木着脸,冷声道:“头疼。”
  南云揣度不明白他的心意,但办事总是妥帖的,随即又替他按起穴道来。
  然而还没过片刻,就被萧元景拉了一把,在榻边躺了下来。
  “别动,”萧元景将她按在了怀中,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权当是安神香,低声道,“我困得很。”
  他有择床的毛病,昨夜在宫中辗转反侧,统共也就睡了半个多时辰。晌午又喝了不少酒,如今的确是犯困了,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南云听出他话音中的不悦与困意来,没再动弹,任由他抱着。
  南云先前见过萧元景这个模样,气来也来得莫名其妙,散也散得莫名其妙,原以为睡醒之后就该好了,但谁知竟没有。
  接下来的几日,萧元景待她一直是爱答不理的,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要去西山行宫的时候。
  一大早,南云便过来伺候梳洗更衣,为萧元景束了发戴了玉冠。
  “去换件衣裳。”萧元景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遭,冷不丁地开了口。
  南云这几日都习惯了他冷淡的态度,却不妨他会突然说这个,还以为自己的穿着打扮有什么不妥,连忙上下看着。
  萧元景将她慌乱的模样看在眼里,刻意停了会儿,方才又道:“太素了。”
  南云无言以对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毕竟她不过是个丫鬟,自然是穿得越不显眼越好,难道要花枝招展的抢风头吗?
  萧元景分明是个聪明人,于人情世故一道上通得很,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怎么如今反倒突然犯傻?
  “去换。”萧元景的态度分外坚决,没有分毫商量的余地。
  南云没了法子,只得回房去换了件坦领襦裙来,鹅黄色的小袖衣与下裙,豆绿色的半臂外纱。临出门前犹豫了一瞬,又在发上簪了朵两朵绢花堆在一处,愈发衬得面若芙蓉。
  她刚一出门,恰遇着了碧秋。
  “你今日这打扮可真漂亮,”碧秋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句,同她一道往前院去,又笑道,“我昨日还想提醒你来着,结果一转头竟忘了。”
  南云好奇道:“什么?”
  “你若是去见贤妃娘娘,可别穿平日里那过于素气的衣裳。”碧秋同她道,“先前晚宁为了显摆自己在贤妃娘娘身旁伺候过,同我们讲过不少她的喜好,其中一条就是说,她不爱那种素气的颜色。”
  南云愣了下,这才算是明白过来萧元景执意让自己去换衣裳的缘故,想是怕贤妃娘娘见了不高兴,坏了心情。
  碧秋又道:“王爷是个极孝敬的人,当年为娘娘侍疾,几天几夜都没正经休息过,人都憔悴了许多。你若是真见了贤妃娘娘,可千万得小心伺候着。”
  “好,”南云笑了笑,“多谢提醒了。”
  前两日,皇上当朝宣布围猎如期进行,并且不顾部分朝臣阻拦,执意要亲自前去主持此事。这决定一出,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太子原本的期望落了空,秦王则得了意,觉着自己在这件事上争赢了。
  在背后推了一把的萧元景则是跟没事儿人一样,着人准备了车马,如期赶赴西山行宫。
  南云换好衣裳后,去让萧元景过了目,总算是得了这位爷的点头。
  她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萧元景,想着他是不是消了气。
  “你这几日可想明白自己错哪儿了?”萧元景忽而问道。
  南云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好几天气也该散了,却不料萧元景忽而问了这么一句,她就像是在课上打盹的学生突然挨了夫子的抽查似的,懵了。
  其实这几日萧元景着意冷落,她能看出来,私底下自然也是思量过的。
  起初,她以为萧元景是为着自己不听话,擅自推脱而生气,但后来又觉着不大像。
  想了想,南云试探着说道:“那日您问话时,我不该欺瞒敷衍。”
  萧元景盯着她看了会儿,冷淡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他在南云额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将忍了几天的话说了出来:“我生平最厌有人在我面前欺瞒敷衍,阳奉阴违,你若再犯,我就真把你打发回小厨房去。”
  他这语气虽凶了些,但较之前几日爱答不理的情形,却是好了许多。
  南云点点头,很是乖巧。
  “你是我带去的人,哪怕是真出了什么差错,也有我兜着。你只管去就是,怕什么?”萧元景勾了下她的手,“走了。”
 
 
第025章 
  南云早年曾来过西山, 此山一半被圈为皇家的猎场, 另一半则是山明水秀的好去处, 她曾随着爹娘来过数次,见识过此山四季的风景。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 后来变故频生, 她为了生计左支右绌, 再没了游山玩水的心境。
  如今再到西山来,心中只觉着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滋味。
  这马车很宽敞,内里的布置也舒适极了, 萧元景上车后便懒散地倚在那里, 从一旁抽了本书出来闲看着。南云却端端正正地靠着车厢坐在一旁, 偶尔有风吹开一旁的窗帘时,又会忍不住向外瞥两眼。
  萧元景将南云这模样看在眼中,等她第五次偏过头去时, 忍不住说了句:“你若是真想看, 只管挑了窗帘, 随意看就是。”
  何必非要趁机瞥上两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多严苛的主子似的。
  南云原以为萧元景在专心看书,却不料自己这么细微的举动都会落在他眼中,轻轻地应了声,而后侧过身去挑开了窗帘。
  此时恰是春末夏初,草木早就抽了枝条, 繁茂得很,山上的花大半也都开了,夹杂在碧绿的藤蔓间。马车一路驶过,道旁有各色山花,或是红艳如火,或是浅淡如雪,如满天繁星似的。
  这样的景色,让人看了仿佛心情都会好上许多。
  萧元景见她看得出神,还当是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便将手头的书随手扔下,坐起身来向外瞥了眼。
  他每年都是要到西山来的,这条路不知看了多少遍,少时兴许还会觉得新奇有趣,如今却是看都懒得再看。
  一想到进行宫后,要见着的人、摊上的事,他就恨不得打道回府去。
  然而他到底是有分寸的人,平素里懒散,但大事上是绝不会耽搁的。
  “这有什么好看的?”萧元景疑惑道。
  南云正想着少时的事,冷不丁地被他打断了思绪,眉间微蹙,随即又笑道:“您常常出门去游山玩水,见惯了这些,也就不觉得如何好。”
  但像她这样先是为生计奔劳,又到王府中伺候的,难得再见一次这样的景致,自然也就觉得无一处不好了。
  她虽没说完,但萧元景还是领会了背后的意思,轻描淡写道:“你若是觉着府中无趣,下次我再出门时,将你带上就是。”
  这承诺对萧元景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南云来说却是意外之喜,她听完后眼都亮了,笑盈盈道:“那我就先谢过王爷了。”
  萧元景复又倚了回去,轻飘飘地笑了声。
  马车原本是在山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却忽然停了下来,南云“咦”了声,复又挑了车帘向外看去,只见山路旁竟停了辆马车。
  围猎前后,西山是直接封山不许寻常百姓出入的,如今能出现在此地,必定也是同皇家沾亲带故才对。
  南云打量着那马车的外饰,只见与萧元景这马车的规格差不离,心中便隐约有了猜测——这其中兴许应当也是哪位王爷。
  那辆坏了的马车上跳下个人来,恭恭敬敬地隔着车帘同萧元景见礼问了安,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讲了。
  果不其然,这是□□的马车,说来不巧,竟坏在了半路。
  同行的倒是还有家仆们乘坐的马车,可萧元驰一个王爷,总不能乘个下人的车马到行宫去,所以便只能停在了原地,另想办法。
  但一直耽搁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毕竟若是一直修不好,难道要比皇上还晚到不成?可巧见着萧元景的马车从此过,秦王便生出搭个车的主意。
  萧元景心中虽不大乐意,但于情于理都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沉默片刻后,到底还是应允了下来。
  那仆从随即又去回话,萧元驰这才下了那坏掉的马车,向这边而来。
  他身着圆领紫袍,行走间步子迈得大了些,虎虎生风的,能看出来是习武之人。论及相貌,他与萧元景并无什么相似之处,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
  明明是萧元景略年长些,可单看外形,却是他更像兄长。
  南云只瞥了眼,就将窗帘放了下来,收回了目光。
  她目不斜视地垂首坐在那里,眼睫落在车中铺着的地毯上,双手交叠置于身前,规矩得很,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萧元驰掀了车帘上车后,先是同萧元景道了谢,又好奇地看了眼一旁的南云。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见着南云乌黑如墨的鬓发,以及白皙似雪的肌肤,并不能看清她的相貌。
  萧元景坐直了身,不动声色地挡了挡他的视线,而后又闲话家常似的说道:“许久未练,骑射功夫生疏得很,也不知今年能猎到什么。”
  “三哥倒是不必担心,”萧元驰被他的话吸引了主意,落了座,同他笑道,“再怎么样也比太子强……如果他今年不耍手段的话。”
  萧元驰与太子萧元睿势同水火,这是众所知周的事情,他也从不掩饰,常常是连句大哥都不肯叫。
  相较之下,他与萧元景的关系就称得上是不错了。
  一来是因着没什么利益纠葛,萧元景整日里吃喝玩乐,从不插手政事,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争端。二来,则是因着太子素来与萧元景不对付,那他就乐得同萧元景交好。
  他们几人年纪相差并不算大,在宫中时一道念书、学骑射功夫,对彼此水平都有数。萧元驰擅骑射功夫,萧元景在写诗作画上得心应手,太子则是哪边都不沾,也正因此,萧元驰难免会有些不服气。
  去年,太子大抵是太久未曾练过骑射,什么也没猎着,最后还是拿了近身侍卫的猎物来充作自己的,算是勉强全了面子。
  萧元驰知道此事后,一直为之不齿。
  萧元景虽同太子不合,但人前人后却是没说过他半句不好的,只笑,并不说话。
  萧元驰早就习惯了他这打太极似的作风,倒也没恼,只当他这是默认,转而又道:“三哥可知道先前的事情?”
  “什么?”萧元景道。
  “前些日子父皇身体微恙,太子趁着这个机会,暗中差事人去上书提议,由他代为主持这次围猎。”萧元驰自觉在此次事情上胜了一筹,冷笑道,“父皇向来龙体康健,不过是稍微一病,他就打起主意来,实在是可笑。”
  他说得义愤填膺,可实际上也不过就是那点恩怨罢了,不是为了皇上着想,而是为了自己的念想找个正义凛然的托词。
  萧元景并没去戳穿,只道:“此举的确不大妥当。”
  萧元驰难得从他那里得了句附和的话,当即来了兴致,将太子这小半年来干的事情历数了一遍。
  萧元景原本还嫌路途无趣,如今听他这般聒噪,倒是怀念起来方才那点安静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掩在袖下的手不动声色地勾了南云腰间坠子的流苏,在指尖绕几下,又松开,很是无聊地往复着。
  南云觉察到后,微微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但萧元景还是那副散漫的模样,压根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来,仿佛暗戳戳做小动作的人不是他。
  一直到西山行宫前,萧元驰才总算是止住了话头,又向萧元景道了句谢后,便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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