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也没了看书的闲情逸致,来回翻着,脑子里却总是不可抑制地想着萧元景,直到白芍进门来回禀,说是晓玉回来了。
先前晓玉家中有变故,南云知晓之后便令人知会了管家,拨了假给她回家去。
原以为最多不过几日的功夫就该弄清回来的,可晓玉后来又托人传了消息来,说是家中一团糟脱不开身,想要额外再讨个恩典,让她在家中多留些时日。
南云与她素有交情,何况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当即就应允了下来,到如今也有段时日了。
听闻晓玉回来,南云也顾不上再去纠结那些个事情,随即起身道:“请她到书房来。”
晓玉是个心大的姑娘,性情直爽,做事也干净利落得很,南云从没见她这般的模样。她离开的日子不短,但也不算长,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起来也没什么精气神,也不知这些日子来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你……”南云欲言又止,抬手示意白芷与白芍离开,等到她二人将书房门关上后,方才问晓玉道,“你这模样,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谁让你受了委屈?”
说着,她又亲自倒了茶给晓玉:“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不要同我见外。”
晓玉低声道了句谢,而后苦笑道:“也没什么,都已经料理妥当了,你不必担心。”
“你这模样,让我如何能不担心?”南云在一旁坐了,忍不住叹道,“你回家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子的?”
晓玉捧着那茶盏抿了口,沉默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道:“你是知道的,我有一青梅竹马的表兄。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虽说没正儿八经地定亲,但私下里却是已经定了终身的。”
“几年前赶上大旱,家中日子艰难,可巧宁王府这边买丫鬟,便将我卖到王府来做活。那时我也是同他说好了的,攒攒银钱,将来想法子自赎出去,便与他成亲。”
“其实我运气是好的,王爷是个性情好的主子,又恰好认识了你,若是撇下脸面求一求,或许连银子都不用出就能走了。”晓玉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所以并不避讳提起,苦笑道,“结果没料到,还没等我同他提起此事,他竟已经变了心。”
说来也可笑,晓玉起初并不信他会背信负心,只当是对方家中出了什么事,逼着他如此的。
等到回了家中,亲眼见了,方才知道是自己太蠢。
晓玉悲愤之下,怒气冲冲地前去质问,可原本信誓旦旦说此生钟情于她的人,却推脱说年纪已经不小,等不起她了。
“他先是说,周遭同龄的人早就娶妻生子,家中也一直在催促,所以才会如此。”晓玉再想起那日的情形来,仍旧觉着心如刀绞,“可笑的是我信以为真,还同他说,只要他不改主意,我立时就能离了王府,回乡去同他成亲。”
这话全然是在慌乱之下说出来的,已经是卑微至极。
“许是被我纠缠烦了,他这才明明白白地承认自己已经变心了,先前的都不过是借口,他只是喜欢上旁人了。”
“阿云,我真是……”晓玉顿了顿,强忍下泪意:“满腔真心喂了狗。”
南云先前虽有猜测,可却没料到实情竟是如此。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愣了会儿,随即扯了自己的帕子来,给晓玉擦眼泪。
她能理解晓玉的心情,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与她和方晟的事情有些相仿。
当年方家退亲,于她而言就像是雪上加霜,表面上虽没表露出什么,可私底下却也没少落泪,每每想起来便觉着难过得很。
一直到遇着萧元景后,才算是能平淡地去看待这件事。
当年桑榆安慰她时,将话都说尽了,最后一直劝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南云那时只觉着桑榆不着调,没想到竟真被她给说中了。
“莫哭了,”南云起身走到晓玉身旁,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安慰道,“这种人不值得你为他掉眼泪,不值当。像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晓玉这次回乡去,可谓是受尽冷言冷语,就连爹娘都说常年不在一处,也难怪男人会变心,压根没人像南云这般安慰的。
她抹着泪,半晌方才平静下来,歉疚道:“方才失态,让你见笑了。”
“不妨事,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气。”南云这才坐回原位去,温温柔柔地笑着。
饶是这么说,晓玉仍旧是正儿八经地又向她道了句谢,而后道:“我这就回小厨房去,同柳婶销个假,然后再将这些日子欠的活慢慢补了,这么些天不在,她们铁定是要有意见的……”
南云是在小厨房呆过的人,对那边的情形再清楚不过,知道晓玉若是就这么回去,难免会招惹来不少风言风语。
更何况晓玉平日里性情直爽,殊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想必是不好过的。
思及此,南云打断了她:“我先前应当同你提过,想要开个铺子。”
晓玉点了点头,不解道:“怎么了?”
“可巧我这边缺人手,你愿不愿意来?”南云又给她添满了茶,“只不过初时是会麻烦些、累些,折腾得很……”
晓玉并不笨,随即意识到南云这是在帮自己,随即满口应了下来:“你若是不嫌弃,我当然是愿意的。”
南云抿唇笑了:“那就好。”
第078章
南云将晓玉留在风荷院中用了午饭, 同她聊着自己想开的书铺, 时不时地也问些她的意见, 不动声色地将晓玉从先前的消沉中引出来些。
及至晚些时候,南云将白芷招来, 吩咐道:“我想要将晓玉调到风荷院来, 你去知会管家一声。”
白芷应声而去, 不多时便回来复命。
南云自打当了侧妃时候,的确算得上是“无欲无求”,什么要求都没提过,更不曾苛刻为难过谁, 对府中的下人而言, 她算是个极温和的主子了。
若是旁人如此, 有的刁奴兴许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可在这王府之中,众人皆知王爷极其看重南云这位侧妃, 平日里大半时间都耗在风荷院, 再加上有柳嬷嬷管着这边的庶务, 故而并没人敢轻慢于她。
如今她好不容易提了个要求, 也不是多大的事,不过就是调个人而已,管事的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没说半句不是。
南云听了白芷的回禀之后,回过头去向晓玉道:“你的东西应该都还在小厨房那边,让白芷陪你过去收拾, 然后搬到风荷院来安置吧。”
晓玉应了声,又同她道了句谢,而后便随着白芷离开了。
解决了这桩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暮色四合,外边的侍女已经在张罗着摆饭了,可萧元景却还未回来。
南云趴在窗边,看着院中的花树出神,等到白芍来请了两三次后,方才到外间用饭去了。
平素里萧元景在时倒不觉着如何,可如今少了这么个人之后,南云便总觉着空落落的,再加上早前记挂着的事情,连饭都吃得没什么滋味。
又等了许久,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萧元景方才回来。
南云听见外间传来动静,立时站起身来,带得桌上的烛火都轻轻地跳了下。她心中原本是存了些不悦的,可看出萧元景有意掩饰的疲色后,却又消散了大半。
以萧元景的身份,要顾忌的事情颇多,他在外边忙了一整日,南云并不想让他回到家中之后还要为自己费心。
思及此,南云彻底抛下了梗在心中的疑惑,同他笑道:“可吃过饭了?小厨房那边应当还备着饭菜,我让人去取来。”
萧元景摇了摇头,自个儿解了外衫:“我不饿的。”
南云在他衣衫上轻轻地嗅了下,闻到些残留的酒气,并不浓,她将外衫叠好收起,上前去替他按了按穴道。
“时辰不早了,”萧元景抬手在她腰上勾了一把,低声笑道,“早些歇息吧。”
两人安置后,吹熄了蜡烛,室内霎时便暗了下来,只能窥见隐约的月光。
南云的确是有些困了,闭眼躺在枕上,快要睡去的时候,却又听见一旁的萧元景忽而说道:“阿云,你仿佛还从未同我提起过家中的事情。”
他这话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想起什么,所以随口问了句。
“是吗?”南云声音中都带着些困意,下意识地向他怀中靠了靠,漫不经心地答道,“你想听什么?”
萧元景垂下眼,他看不清南云的神情,沉默片刻后轻轻地在她背上拍了拍:“睡吧。”
说话间,南云便已经睡了过去,连他这句话都没回应。
萧元景无声地笑了笑,又贴近了些在她额上落了一吻,随后便也合眼睡了。
及至第二日,萧元景仍旧出了门。
南云打定了主意不想、不管、不问,免得还要让萧元景分心来安慰自己,将他送出门口,便去寻了晓玉来忙活自己的事情。
昨晚晓玉就已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从小厨房搬到了风荷院,南云想要找她方便得很,不用像先前那般费周折。
南云先前就想着要开个书铺,只是碍于天气炎热,自己又生了场病,便一直拖了下来。如今已入秋,天一日日地凉了下来,便想着将事情再提上议程。
只是以她的身份,是不好事事都亲自去做的,原本还在犹豫该挑谁去,可巧晓玉回来,省了她的纠结。
晓玉办事一向干净利落,又是个知根知底的,交给她来,南云放心得很。
两人凑在一处,慢慢商量着将事情都敲定了。
又两日,便是桑家铺子开张的时候。
先前闲聊的时候,萧元景曾听南云偶然提过一句,便记在了心上,再加上先前的事情已经忙得差不离,就没再出门,准备和南云一起过去。
南云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白芷帮自己绾发,听萧元景这么说,下意识地想要回头说些什么。只是白芷并没料到她会突然偏头,攥着的头发的手并没松,她尚未来得及说话,便疼得倒抽了口凉气。
白芷吓了一跳,连忙请罪。
“不妨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南云摆了摆手,而后又向萧元景玩笑道,“都怪你。”
萧元景起身走到南云跟前,先是替她揉了揉,随后才问道:“怎么就怪我了?”
“若不是你说话,让我分了心,怎么会……”南云话说了一半,自己也觉得太过强词夺理,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白芷重新替她梳好了发髻,又上了妆,收拾妥当后,南云复又接上了萧元景先前那话:“你若是过去的话,只怕是要将他们吓到的。”
萧元景眉尖一挑:“我可没觉得桑姑娘怕我。”
“阿榆是不怕的,”南云顿了顿,见萧元景的确是想去的意思,便又改了说辞,“其实不过是个小铺子罢了,说是开张,也没多大的阵势,你若是不嫌弃,那咱们就一起去。”
萧元景想着过去,倒并非是真想看什么,不过是想着这几日冷落了南云,想着多陪陪她罢了,当即便应了下来。
这次出门,南云并没带白芷,而是带上了晓玉。
“等你见着阿榆,必定会同她投缘的。”南云笑道,“再者,将来若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也可以同她商量。”
晓玉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萧元景先笑了:“你那生意忙活得怎么样了?”
他这么一问,南云的注意力立即挪到了他身上,凑近了些,掰着指头同他细算近来的筹划。
南云谈及此事时,神情极为认真,脸上也不自觉地带出些笑意来。
其实这么点生意对萧元景而言压根不算什么,若是王府有这么个小铺子,他兴许都不会过问,直接就甩给管家来全权料理了。
可因着是南云喜欢的,他便有了许多耐心,不仅一一听了,甚至还会提上些建议。
晓玉在一旁听着,并没插嘴,心中满是感慨。
她先前并未见过萧元景与南云的相处,只听人说萧元景时常宿在风荷院,各种好东西流水似的往南云那里送,知道萧元景中意南云,但却没料到竟会有这么喜爱。
对于像萧元景这般身居高位的人而言,送些绫罗绸缎、钗环首饰,未必就一定是真心喜爱。可若是能如同这般,愿意费神陪南云聊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真的是放在心上了。
晓玉将此看在眼中,有些羡慕,也替南云觉着高兴。
马车在路口停了下来,南云扶着萧元景下了车,她已经来过,轻车熟路地将萧元景带到了桑家的铺子前。
先前写的招牌已经做好挂上了,南云指着那招牌笑道:“看,我写的。”
她说这话时声音中带了浓浓的笑意,很是自得,像是在求夸奖似的。
萧元景也很是配合,看了眼,煞有介事道:“这字写得真好,秀丽飘逸,行云流水。”
桑榆刚一出门就听见这话,还没顾得上惊讶萧元景竟然会过来,便开始觉着牙酸,忍不住埋汰道:“也是够了。”
说完,方才向萧元景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萧元景抬了抬手,“我不过是陪南云来看看,只当我是寻常人就好。”
桑榆倒是没什么妨碍,毕竟她与萧元景打过交道,甚至还曾因为南云受委屈,阴阳怪气地挤兑过他,所以并不怕。
可桑家其他人,却是没法像她这般镇定自若的。
南云当了宁王府的侧妃,这事在镇子上已经传开了。
众人先前还曾背地里议论,说她是攀上了哪个富商,才能缓过家中的困境,得知那人竟是宁王后,纷纷大吃一惊。
桑家父母得知此事后,还特地问过桑榆究竟是真是假,而后又是唏嘘又是感慨的。
如今见南云过来,身边还跟了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男人,稍一想,便隐约能猜出他的身份来。桑家父母对视了眼,没敢问,可仍旧是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招呼客人时一举一动也都是小心翼翼的。
南云看出他们的不自在来,便没久留,同桑榆笑道:“今日开张,我们就不在这儿打扰了,祝财源广进,等赶明得了空再去找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