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美人——深碧色
时间:2019-09-11 07:57:19

  萧元景这才笑了,陪着她用了饭,自去休息。
  及至第二日一早,萧元景早早地起身,陪着南云回家。
  萧元景以往出门时总是轻车简从,可这次却额外带了四个侍卫,他虽什么都没说,可南云却莫名不安起来。
  “并没什么事,”萧元景从她的神情中看出忐忑来,宽慰道,“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南云点点头,并没多问,但心中却也明白——如今局势怕是一触即发了。
  若非如此,以萧元景平素的作风,是不会如此行事的。
  萧元景倒是没什么异常,怕她无趣,一路上都在耐心地陪她闲聊。
  及至到了镇上,马车在姜家门口停了下来,萧元景小心谨慎地扶着南云下了车。
  姜母则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祭奠所用南云早在王府就已经备好,带了过来,她回家中去换了件衣裳后,便带着南云与萧元景往镇子西边的林地去。
  那是姜父安葬的地方,南云沉默不语地跟着,脑中不由得想起当年种种。
  萧元景知晓姜父在南云心中的地位,倒也没出言安慰,只是轻轻地拉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及至到了安葬的墓地,依着礼节将祭品摆好,又点了黄纸冥币。姜母跪在墓碑前,低声将近来的事情一一讲了,落泪道:“阿辰寻了回来,阿云如今过得也很好,你尽可以安心了……”
  以萧元景的身份,自然是不能跪的,他站在两步远处,耐心十足又很是温柔地看着南云。
  南云并没哭,她抬眼看着墓碑上的刻字,抿唇笑道:“爹,你在天上过得可还好?我又来看你了,不过今年呀,还带了旁人。”
  她指了指萧元景:“这个是我的夫婿,他待我很好很好。您当年说,我总会寻着一个人,将我视作珍宝,不叫我受半点委屈……虽然他来得晚了些,但也不算太迟,我很高兴。”
  “再有,您兴许想不到,我如今还有了孩子,”南云抚了抚小腹,轻声细语道,“这些年来,您教了我许多学识和道理,多谢您……一转眼,我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虽说我还没想好将来该怎么教养孩子,但有他在,我们会商量着慢慢学的。”
  “能有您这样一位父亲,是我莫大的荣幸。”
  等回到王府,她就该认回伯恩侯府,可从始至终,她心中认定的父亲都只有一人。
  萧元景上前两步,将她给扶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向那墓碑道:“这些年来多谢您了,今后我会照顾好阿云的。”
  祭拜之后,南云吩咐侍女扶着姜母回去歇息,自己则带着萧元景到不远处的河边去看姻缘树。
  “那树并株双生,故名‘姻缘树’,在我们这一带也算是颇有名气了。”南云挽着萧元景向前走去,轻声笑道,“虽没什么依据,但她们都说,有情人来姻缘树下携手转过三圈,此生就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早前萧元景也曾随南云来过镇上,问她四下有什么有趣的地方,那时两人尚未互通心意,南云便并没提及此树。如今眼见着不远,便想着带萧元景去看了一看。
  虽说并没依据,也做不得数,但她还是想去。
  萧元景含笑扶着她,及至走近了,才发现这姻缘树上还系着许多红绳,很是好看。
  “来吧,”萧元景嘱咐道,“小心些。”
  南云与他十指相和,绕着这姻缘树走,小声数着:“一圈、两圈、三圈……”
  她脸上笑意愈浓,话音刚落,还未来得及同萧元景说话,就听见身侧有尖锐的哨声传来。
  萧元景飞快地说道:“侍卫马上就来,不要怕。”
  南云这才发现,不远处竟有七八个黑衣人,手中持着刀剑,明显是来意不善。此处是河滩,开阔得很,萧元景先她一步发现,已经吹响了召集侍卫的哨声。
  只是那几个侍卫被留在了林间,就算功夫再好,必然也是要晚于这些刺客的。
  她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萧元景拉着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萧元景会带侍卫来,全然是谨慎起见,并没料到真会有此意外,毕竟依着他的算计,无论是太子还是秦王,都还没到要狗急跳墙对他下手的地步。
  究竟是有了什么变数,才会如此?
  好在他带的侍卫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只要忍过片刻,便不成问题。
  萧元景察觉到南云脚步一顿,以为她是没了力气,随即道:“我抱你……”
  这话尚未说完,他就敏锐地听到了羽箭破空之声。
  南云被他拉着向前狂奔,是要落后一两步的,余光瞥见有刺客搭弓,羽箭向着萧元景而来,压根来不及出声提醒,下意识地反身挡在了他背后。
  羽箭破空,狠狠地穿进了她的身体。
  这一系列的事情皆是电光火石间,南云甚至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做出了这事情。
  她此生都未受过这样的疼,一时间竟已经有些恍惚。
  恍惚间,她会想起了前几日在齐府的情形,贤妃高高在上地问:“他待你好,冒着诸多风险,为你违逆皇上,受人指点也无怨言……你能为他做些什么?”
  为着这话,她这几日转辗反侧,总是愧疚难安。
  她与萧元景之间,家世地位相去甚远,在世人眼中是云泥之别。萧元景不缺权势地位,她纵然是有心,可寻遍了,也寻不着什么能给的。
  如今,倒算是能给出个交代了。
 
 
第108章 
  萧元景平素是个处变不惊的人, 很少失态。
  他这些年见识过许多, 更重的伤也见过, 原本不该被血给吓到的,可看清南云的模样后, 却几乎有些难以呼吸。
  血从伤口涌出, 很快就浸染透了素色的衣衫, 染成一片。
  还好萧元景尚有理智,明白如今并不是难过感伤的时候,他快速从随身带着的香囊中摸出两粒药来,给南云喂了下去。
  而后将她安置在那里, 低声道:“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耽搁的这点时间, 打头的那刺客已经快要追上来, 萧元景并没再想着逃走,反而迎了上去。
  萧元景心中掂量得很清楚,南云负伤, 还有暗箭, 逃是决计逃不了的。倒不如迎上去, 以他的功夫, 想要拦上一时半刻应当不难。
  那些刺客显然并不知萧元景的深浅,只当他是个绣花枕头,见他主动迎上来,顶头那位竟愣了一瞬,方才挥刀劈砍。
  这一瞬很短,稍纵即逝。
  但萧元景却抓住了机会, 快步抢上前,抬手抛出方才攥着的一把细土,而后侧身险险让过,随即趁着那刺客下意识地侧过脸去躲避之时,在他腕上一划。
  有血珠飞溅开来,那刺客这才发现,原本两手空空的萧元景不知何时竟握了把匕首。那匕首很小,不过一掌长,但刀刃却极锋利,吹毛断发。
  萧元景下手精准又狠辣,不仅割断了他手上的血脉,甚至深可见骨。
  那刺客尚未来得及惨叫出声,就被萧元景劈手夺去了手上的刀,反手一挥,割断了他的脖颈上的血脉。
  原本志得意满的刺客满眼不可置信地倒下,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纵然是刺客轻敌在先,但萧元景的功夫也绝不差,放在那些个世家公子间,绝对是一等一的了。更可怕的是他下手极狠,没有一丝犹豫,远非常人能及。
  有这么个前车之鉴,随之而来的刺客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摆开了阵势围攻上来。
  萧元景的功夫虽好,但却并不是能以一敌多的顶尖高手,不多时就难免左支右绌起来。但他拖延的这些时候,也够从王府带来的四个侍卫赶来了。
  这几个侍卫是萧元景千挑万选,费心笼络来的,对付这几个刺客自然不在话下。
  萧元景连看都没看,便直接回头向着南云所在之处而去。
  不过这么会儿的功夫,南云身前的衣裳已经被血浸透,大片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萧元景连忙将她给抱了起来,一边往姜家赶,一边同她说道:“阿云,你再撑一撑,已经平安了,我这就带你回家去。”
  南云勉强睁开眼来看着他,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显然是在昏迷的边缘了。
  “我、我有些疼……”南云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衫,艰难地喘了口气,“不过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自打坦明心迹后,她在萧元景面前一直是很娇气的,平素里萧元景的力气大些,都会委屈地抱怨好几句。可如今受了这样的伤,却并没落泪,只是说“有些疼”。
  萧元景有些喘不过气来,低声重复道:“会好的。我先前已经给你喂了宫中最好的药,能护住心脉,等回了家中我给你处理伤口,一定会好的。”
  南云扯了扯唇角,无声地笑了笑:“就算是……”许是觉着这话不吉利,她顿了顿,并没说完,只是轻声叹道,“……我也不后悔。”
  她疼得厉害,那羽箭几乎贯穿了她的身体,如今躺在萧元景怀中,略一动就觉得伤口仿佛撕裂开来,疼得她精神恍惚。
  就算萧元景一直同她说着话,可渐渐地,还是难以为继,合上了眼。
  萧元景听出她那话中未尽的意思,见她闭上眼昏迷过去,只觉得五脏仿佛都被狠狠地攥着,心急如焚。
  许是因着失血过多的缘故,南云的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看起来脆弱得很。
  有生以来,萧元景这还是头一次如此畏惧生死。
  他压根不敢想象,如果南云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才好?
  好在片刻的茫然之后,他很快就又恢复了理智,将心中的诸多情绪压了下来,冷静下来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萧元景虽不大通诊脉这样的医理,但处置外伤还是做得来的。
  等到了姜家后,他要了热水来,剪断了半截羽箭,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南云体内的箭取了出来。
  他出门在外,总是会随身带着些常用的药,如今倒算是派上了用场。宫中最好的止血金疮药,足足用了大半瓶,才勉强将伤口的血给止住,包扎好。
  等到这边处理完伤口,白芷已经端出了足有三盆血水,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血气。
  萧元景手上也沾着没能洗掉的血迹,红得刺眼。
  他方才处理伤口时尚算得上冷静,如今包扎好后,反倒像是后怕似的,双手都有些发颤。
  南云已经彻底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姜母打从见着南云这模样回来后,就险些吓得晕了过去,萧元景没敢让她看处理伤口,直到收拾妥当,方才让她进了门。
  “怎么会这样……”姜母扶着床坐了下来,脸色煞白,声音都是颤抖的,“阿云可还好?她,她的孩子能保住吗?”
  “我已经先给她包扎过,处理了外伤,至于旁的,得等到大夫过来才能确准。”萧元景低声道。
  打从一开始,萧元景就下意识地回避着,没有去想孩子的问题。
  如今被姜母挑到明面上,才不得不去面对。
  沉默片刻后,萧元景缓缓地说道:“只要阿云平安,旁的都不重要。”
  按最坏的情况来打算,就算真没了孩子,只要南云无恙就好。
  先过来的是镇上的大夫,他的医术治些寻常病症倒还够,可真到了这种病症面前,却还是拿捏不准的,只能开了些补血保胎的药。
  直至晚间,萧元景的侍卫才总算是将姚太医给请了过来。
  从这边到京城,一来一去,若是坐马车得耗去不少时辰。侍卫依着萧元景的吩咐,快马加鞭将人给带了回来,可怜姚太医一个文弱书生,一番颠簸下来几乎要了半条命。
  “不必多礼,快来给她看看。”萧元景道。
  姚太医挪到了病榻前,从侍卫那里要来了自己的药箱,摸出脉枕来,仔仔细细地给南云诊脉。他眉头逐渐皱了起来,道了声冒犯后,又拨开她的眼皮来,细细地打量着。
  萧元景在一旁等候着,见着姚太医这模样,无意识地攥起手掌来,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中。
  “箭伤及心脉,若是再偏上这么一点,只怕……好在您应当是及时给她服了护心丹,也处理了伤口。”姚太医收起脉枕,斟酌着说道,“但就算如此,我也不敢担保一定能平安无恙。毕竟您是知道的,娘娘的身体一直都不算好,更何况有孕之后更是体弱……我另开个方子,若是能熬过这两日醒来,那慢慢调理也就能好起来了。”
  若是熬不过,那恐怕就是不成了。
  姚太医看着萧元景那脸色,没敢多说,只要来了笔墨飞快地写了药方,给侍卫拿去抓药。
  萧元景一直没说话,等到他写完药方,方才低声问了句:“那这孩子能保住吗?”
  姚太医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尽力而为。”
  毕竟这种情形之下,能保住大人都已经不易,至于孩子能不能保住,就真的全看运气了。纵然是华佗再世,也没法打包票说必然无恙。
  这么说,就是希望渺茫的意思了。
  许久之后,萧元景方才又道:“能保住她就好,其他的我不苛求,你竭尽全力就是。她有伤在身不宜回京,劳烦你这几日在此住下,也好时时看着,以免有什么变数。至于太医院那边,我自会着人去知会一声,你不必担心。”
  萧元景这样的人,就算再怎么焦急,也依旧会将事情安排妥当。
  姚太医松了口气,应了下来。
  打从出事起,萧元景就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南云身边,到如今方才终于去将染了血的衣裳换下,大略收拾了一番。
  饶是心力交瘁,但也没去歇息,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来了南云这里。
  姚太医将此看在眼里,忧心忡忡得很,总担心萧元景也会随之病倒。他认识萧元景也有近十年光景,就没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时候。
  “王爷,这边有我守着,你就先去歇会儿吧。”姚太医道。
  “依着你先前所说,今夜正是紧要的时候,我自然得守着她。”萧元景在床侧坐着,垂眼看着昏睡中的南云,“若不然,我总是放心不下。”
  他也睡不着,只怕一合眼,就是白日里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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