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美人——深碧色
时间:2019-09-11 07:57:19

  成玉觑着她这模样,暗自松了口气。
  安抚完贤妃这边,她又出宫去寻了萧元景。
  在贤妃面前时,成玉是想着先将人给稳下来,故而并没提及皇上的意思,但心中却始终记挂着。见着萧元景后,她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母妃那边我已经替你劝下来,但你得告诉我,今后是如何打算的?”
  皇上先前的意思是,若萧元景肯俯首,循规蹈矩地娶个世家闺秀,那储君之位就是他的了。可如今,萧元景满心满眼都是南云,想必是不会答应的。
  成玉低声道:“其实,你也可以先依着父皇的意思办,等将来……不还是由你说了算?”
  这的确是个法子,虽说缺德些,可却能省去不少功夫。
  萧元景并没应,他无奈地笑道:“阿姐,你可还记得当年的情形?父皇那时独宠母妃,惹得皇后衔恨在心,太子更是记恨了我这么些年。在宫中时,说话做事都得百般小心,没自在过几日。”
  萧元景顿了顿,又道:“打从那时起,我就打定了主意。若是喜欢哪个姑娘,必定会将她捧在手心里,金银也好地位也罢,都要给她最好的。等到有了孩子,必定不让他像我这些年一样。”
  这些年来的明枪暗箭,萧元景并没抱怨过半句,可却的确是不易。
  他不想让南云与孩子重蹈覆辙。
  成玉怔了许久,摇头笑道:“我明白了。可父皇那里……”
  “立储之事上,要考虑的太多了,本事能耐、背后的家世、朝臣的意见……父皇很清楚我与秦王之间,谁是那个更适合掌权的,并不会因着这么一件事就随随便便更改。”萧元景早就思量清楚,故而并没因此慌乱,“再者,哪怕父皇真想改主意,我也留有后手,你不必担忧。”
  听他这么说,成玉也终于算是放下心来,不再多问了。
  萧元景并没料错,皇上虽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他,可最后也没拿他如何。
  归根结底,皇上如今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并不想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萧元景能压制得住秦王,朝臣也是心悦诚服,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若他要立秦王为太子,必定会引得朝局动荡,届时乱作一团谁也讨不了好去。
  更何况,他心中也的确是更偏倚萧元景这个儿子的,哪怕他有这一点不好,旁的许多好处也已经能抵得过去了。
  虽然有太医时时看顾着,但皇上的身体仍旧是每况愈下,入冬之后尤甚,算下来一整日里也清醒不了多久。
  这日,京城落起第一场雪,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
  皇上披着大氅,扶着萧元景,在廊下看了会儿。
  鹅毛大雪被狂风携卷着,萧元景有意侧过身替皇上遮挡着,但也没多大用处,只得低声劝道:“外边冷,我扶您回去歇息。”
  “无妨,”皇上咳了声,“看一眼少一眼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身体的确已经撑不住,片刻后便折返了寝殿。
  皇上指了个內侍,吩咐道:“去昭阳殿,请贤妃娘娘来。”他闭了闭眼,又向着萧元景问道,“你那侧妃,还有多久才能生产?”
  萧元景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此事来,怔了下,这才道:“应当是明年开春后了。”
  “那朕是见不着你的孩子,”皇上摇了摇头,“朕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迟迟不肯立正妃,是想要等她生下孩子后,扶她为正妃,对不对?”
  萧元景揣度着他的心思,如实承认了:“是。”
  若是当年听了这话,皇上必定是会勃然大怒的,可如今却是生不起气来了,只是觉着无奈。他长叹了口气:“你糊涂啊……”
  “你在旁的事情上游刃有余,怎么在此事上如此糊涂?为了平衡各方,你总是要丰盈后宫;为了子嗣,你总得雨露均沾。”皇上缓缓地说道,“总有一日你会明白,帝王之情难以长久,更难付于一人。”
  他这话像是说给萧元景听的,又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什么。
  虽是不认同的意思,但却并非勒令。
  萧元景跪下,低声道:“儿臣愿一试。”
  “贤妃娘娘到。”殿外传来通报声。
  皇上病重后,贤妃便不似早些年那般决绝,偶尔也会过来探看,虽不算多,但较之先前也算是慰藉了。只可惜一念之差,荒废了这么些年,终归不似当年了。
  他看了眼萧元景,长叹道:“你去吧。”
  是夜,皇上强撑着病体,亲自写了诏书,盖了玉玺,立宁王萧元景为储君。
  又三日,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停下,天放晴。
  众人还没从立储之事中缓过来,就又迎来了更震惊的消息——皇上驾崩。
 
 
第120章 
  接连而来的消息, 将所有人都砸了个措手不及。
  宁王府一众人尚未从“自家王爷已经是太子”的喜悦中缓过, 就得立即阖府自查, 撤去所有给年节准备的喜庆物件,换上了素色的衣裳。
  皇上驾崩, 举国哀悼。
  南云如今已经显怀, 虽还未妨碍行走, 但却也不似往日那边轻盈灵巧。又因着先前受过重伤的缘故,她大半时间都是在暖阁休养的,并不出门。
  宫中传来消息之时,南云正在随着嬷嬷学剪窗花, 闻言先是一怔, 随后立即吩咐管家娘子率人整改去, 一应事宜都依着规矩行事,半点差错都不能出。
  吩咐完后,她随即也换了素白色的衣裳, 将钗环首饰都换了下来。
  南云很清楚, 萧元景此时必定是已经在宫中, 等到一应事宜都料理妥当之后方才能回家来。皇上驾崩牵扯到的事情太多了, 兹事体大,只怕这几日都未必能见着。
  她信得过萧元景的本事,故而也不会忐忑不安,能做的就是将府中诸事都安排妥当,不出差错就好。
  近日来,南云孕吐的症状已经减轻, 腹中的孩子总算是乖乖地安静下来,不再折腾了。她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府中事宜,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去征询柳嬷嬷的意思,安排得井井有条。
  至于朝堂中的事情,她也听萧元景提了些,有所了解,但有萧元景在,也并不用她来操心。
  虽说宫中诸事繁多,但及至晚些时候,萧元景还是特地遣了顺子回府来,着意嘱咐南云不必担忧。
  “我明白,”南云拥着手炉,轻声细语道,“你还回宫去伺候,就说请他务必多保重,我同孩子一道等着他。”
  皇上驾崩,合宫痛哭哀悼,三日后,停灵于寿元殿。
  朝堂、内宫纷纷忙碌起来,筹备着新帝登基大典。
  又五日,萧元景正式登基为帝。
  为了稳固朝局,萧元景这几日都未能离宫,但每日都会遣人来给南云捎话,以免她在府中担忧。
  南云料理着府中事宜,虽未出门,但却始终听着外边的消息。
  不过十余日,萧元景就从宁王成了太子,尚未搬入东宫,就又成了新帝,可谓是天翻地覆。
  别说旁人,就连南云都充满了不大真实的感觉,听着嬷嬷和侍女再提起萧元景之时恭恭敬敬称呼的“陛下”,也觉着恍惚。
  萧元景登基后,并没急着将南云接进宫去,甚至没有给她个位分。
  这落在有心之人眼中,便动了心思。
  先帝驾崩没多久,朝臣尚不敢明着催萧元景娶妻立后,但私底下打这个主意的人却不在少数。而王府之中,也有多嘴多舌的下人私底下议论,觉着南云这是“失宠”了。
  当初南云刚成了侧妃时,那些人便没少酸,想要看笑话。只不过萧元景从来都是宠着南云的,她们自觉被打了脸,便纷纷闭了嘴。
  如今眼见着有这个苗头后,便又开始传些风言风语。
  南云从前是性情好,懒得同她们计较,如今虽也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但却没再放任。毕竟她如今可是管着王府后院,纵着这些只知道搬弄是非的人并没半点好处,带得家风不争,说不准就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以她如今的身份,也犯不着亲自同那些人争论去,直接吩咐了管家娘子,将最出头的那两个给拉出来重罚了,撵出府去,算是杀鸡儆猴。
  南云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这么久来就没动过怒,如今陡然改了作风,可谓是效果显著。
  众人纷纷闭了嘴,再不敢多说半句。
  “早该如此了,”晓玉看得痛快极了,同南云笑道,“这些人就是得寸进尺,你待她好,她也未必知道感恩戴德。非得重重地治了,方才能乖乖地闭上那张搬弄是非的嘴。”
  说完,晓玉又隐晦地安慰着南云,让她不必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南云小口地喝着燕窝,无声地笑了笑:“我信得过他,所以并不担心。”
  任旁人怎么说,她自个儿的确是不急的。
  南云与萧元景心照不宣,可绝大多数人,却都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空缺的那个皇后之位。
  萧元景登基之后,雷厉风行地撤换了一部分朝臣,彻底剪去了秦王的羽翼,提拔上自己信得过的,又或是有真才实学的。
  等到朝局稳固之后,他下旨迎南云进宫,封后。
  诏书一下,朝臣纷纷炸开锅来。
  原本家中有适龄的女儿,盯着皇后之位的,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等着看笑话的,更是受了惊吓,只觉得脸火辣辣的,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除却早就知情的,谁也不敢信,新帝竟然真的要立这么个出身平庸的女子为皇后。
  萧元景并没有征询朝臣意见的意思,可一众老臣却坐不住,结伴进宫来求见,希望于能够让萧元景收回成命。
  老臣们痛心疾首,一副萧元景不改主意他们就要撞死当庭的模样。
  加之萧元景刚继位,这些人便有些倚老卖老的意思,恨不得将三十六计都搬出来,说什么的都有。
  先帝在时,曾很是怅然地同萧元景感慨,说身为帝王,要思虑的事情太多了,情爱也是由不得自己的,终有一日他会明白。
  萧元景那时就不认同,到如今被群臣胁迫着,仍旧不认同。
  诚然那话有三分道理,可归根结底,却还是看自己怎么想的。若是站定了不动摇,朝臣再怎么说,也碍不着什么事情。
  只要朝堂政务能料理好,何必用后宫来稳固?
  无非就是用情不够专一,又想着走个捷径,不愿意为此费力气罢了。
  萧元景从来不吝于为南云多走些“弯路”,甘之如饴。
  “诸位应当也知道,朕早先遇刺之事。”等他们都将话给说尽后,萧元景方才开口道,“若不是有她舍身相救,朕只怕早就命丧废太子之手,如今也不会坐在此处了。”
  众人交换了眼神,有人上前来:“姜娘娘的确是有功在身,只是循着旧例,以她的出身,四妃之位也尽够了。一朝皇后之位,终归还是要出身名门世家的闺秀才担得起……”
  “是否担得起,是由朕说了算,还是诸位说了算?”萧元景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并没想好怎么答这话。
  “她救了朕的命,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诸位口中的世家闺秀谁能以命予我?”萧元景挑了眉,“还是说,朕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他这已经算是诡辩了,可身份在这里摆着,谁也不敢反驳。
  “众卿应当也知道,朕早些年不问朝事,是个不入流的闲散之人。是遇刺之后,方才入朝。”萧元景垂眼看着跪在那里的一众老臣,始终并没让他们起身,“朕坐上这个位置,是想要护着自己看重的人,而不是为了被指手画脚。”
  “我留众卿官职,是想要你们为国为民出力,而不是将精力都放在朕的后院之上,为了这么点事,就拉帮结派来闹的。”
  萧元景说这话时平静得很,并不似动怒,可却诛心得很。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见识过新帝的手段本事,但却没料到,他会在这件事上如此执拗。
  “你们也不必再说什么出身如何,普天之下,哪位世家闺秀能比皇后尊贵?”萧元景道,“若是谁再敢非议皇后,朕绝不会轻饶了去。”
  萧元景见他们都没了话,轻描淡写道:“还望诸位今后都能将心思往朝局正事上放一放,若是不想干了,直说就是……都退下吧。”
  众人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来,也毫不怀疑他真能做出此事,纷纷噤若寒蝉地告退。经此一事,他们算是意识到,新帝不似先帝。
  出门后面面相觑,随即摇头苦笑着散去了。
  萧元景干净利落地料理此事,而内务府那边,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封后大典。
  只是南云如今有孕在身,并不适合太过繁琐的典礼,内务府便酌情删减了些琐碎的事宜,留了最重要的部分。
  饶是如此,封后大典进行到一半时,南云却还是累得厉害,险些没等站稳。
  身上的层层礼服、发上的钗环凤冠都太重了些,她受伤之后身体虚弱,尚未将养回来,如今自是力不从心。
  好在萧元景及时扶了她一把,方才算是站稳。
  南云偏过头去,飞快地冲萧元景笑了笑,又端正了神色,一本正经地依着礼节走着。
  可萧元景却并没再松开她,而是顺势攥住了她的手,十指相和,不疾不徐地并肩登上了高阶。
  南云先是一怔,随即垂下眼睫来,抿唇笑着。
  正红色的衣摆铺开来,金线绣着的凤凰在暖阳的照射之下熠熠生辉,愈发衬出她的好容色来。
  萧元景一身墨色的礼服,帝王气度尽显,可冠冕之下的神情却显得很是温柔。
  帝后两人并肩站在玉阶之上,确是一对璧人。
  众人匍匐在下,恭恭敬敬地行着礼。
  南云攥着萧元景的手,轻声道:“像是做梦一样……”
  自她在落魄之际遇上萧元景始,到如今,尚不足一载,可再想起来却像是恍如隔世一般。
  打从进宁王府那一日起,她就自觉抛下了所谓的颜面,那时并没料到,萧元景会替她补上所有遗憾,还将她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护着……就如同父亲在时所说的那样。
  兜兜转转,好在她还是寻着了个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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