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他血液往上涌,胸口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红着眼圈喃喃道:“她,她是我们的女儿,真的是我们的女儿,没有错的!”
于安民这一说,福宝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女儿?
顾胜天顿时呆住,女儿?他的妹妹是于家的女儿,怎么可能!
而萧楚静则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女儿,干女儿吗?呵呵,想抢儿媳女先认干女儿?
萧定坤皱眉,盯着于安民:“于伯父,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慧月忙不迭地道:“福宝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曾经丢过一个女儿,她应该就是我们丢失的亲生女儿!”
说着,她催于敬飞:“赶紧拿出来!”
于敬飞忙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来一副相框,相框里是一幅画,被小心地塑封着,画面发黄,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宁慧月忙把这幅画展示给福宝:“福宝,你看,这是我年轻时候的画像,你看像不像?”
大家全都看过去。
看到那副画的一刻,福宝惊了下。
萧楚静和顾胜天凑过去一看,都忍不住望向福宝,再看看画像。
像,确实是太像了。
在那副画像里,是一个女孩梳着麻花辫子,穿着军装,带着一顶那个年代常见的五星军帽,女孩子微微笑着,一看就是福宝,和福宝一模一样的。
顾胜天下意识地道:“你们怎么有我妹的画像——”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不是他妹妹的画像。
因为那副画已经发黄了,看得出有些年头,而画像的右下角落款了画像人以及年月。
落款的年月是二十多年前了。
而那个时候,他妹妹还没出生呢。
顾胜天震惊地望着于敬飞:“于敬飞,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幅画像里是谁?”
宁慧月眼含热泪:“福宝,你是不是也想知道这画像里的人是谁?”
福宝微微拧眉,没说话,她对于家还是有防备之心,她并不喜欢于家的人。
于安民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福宝,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幅画像和你很像?这只是画像而已,这幅画像里的人,当年和现在的你更像,太像了,如果不是亲生母女,怎么可能这么像,再说年纪正好对的上。”
当然还有一个让他几乎可以确定的依据,福宝又恰恰好是大滚子山下的人。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福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慧月哭了:“这是我的画像,这就是年轻时候的我啊!”
啊?
顾胜天无法理解地看着宁慧月,宁慧月和这幅画像上的人可一点不像啊,萧楚静则是脑中恍然,她突然想起她家婆婆之前说过的一件事,说宁慧月年轻时候受过重伤,当时做了很久的手术。
她现在下巴那里隐隐可见到一丝浅淡的疤,难道……当年是脸上受伤?脸上动过刀子?
于安民叹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
——
一群人来到了旁边的一家国营饭馆,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点,饭馆里人并不多,于敬飞冲过去要了一个包间,正好大家可以好好聊聊。
茶水很快就上来了,大家围成一圈,静默地喝着茶。
包间里只有宁慧月悲伤难抑的低泣声。
于安民用悲伤而沉重的语调讲述了这个故事:“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我们的糯糯,但是我们一直都弄错了,我们以为那个人把她带到了海峡岸边扔掉,但现在来看,也许不是,他在大滚子山就把糯糯给扔了。”
当时他们之所以被误导,是因为当地的火车站售票员以及其余人等都说曾经看到这个人抱着一个小婴儿上火车,他们当时就认定那个小婴儿就是他们的糯糯。
现在想来,也许当时有个和那个人很相似的人也抱着一个小婴儿,也许那个人抱的是另一个小婴儿,现在那个人早已经死了,真相无从考证了,可他们的目光就这么被引导到了台弯海峡。
不过福宝,大滚子山里长大的姑娘,和宁慧月又这么相似,年纪也差不多,几乎可以认定,这就是他们的女儿了。
萧楚静整个人一直处于无法理解状态,她微微张着嘴巴,皱紧了眉头,努力地接受着这个新的认知。
原来真得不是儿媳妇,也不是干女儿,而是亲女儿。
那……好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不是抢媳妇的。
顾胜天则是无法接受,养了十几年的妹妹,竟然是别人家女儿?特别是看看旁边的于敬飞,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后福宝就要叫于敬飞哥哥了?他有种被人家踢了的感觉……
而福宝则是坐在那里,半响没有言语。
她蹙着细致的眉头,盯着那副画看。
她知道这个画中人和自己很像的,天底下几乎不可能有这么相似的人,而且他们所说的大滚子山驻扎部队的事也和当年庵主留给自己的那封信所提到的对上了。
如果没有意外,这就是自己的……父母了?
福宝睫毛颤动,抬起眼来,望向于安民和宁慧月。
于安民是一个很有威仪的人,严肃严厉五官深刻,看得出应该是从军多年,习惯了发号施令,而宁慧月则是抹着眼泪,满是期待地望着自己。
此时此刻,她一下子明白了宁慧月,也明白了她之前那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她应该是最初想帮着于小悦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甚至要对自己说一番话让自己“知难而退远离她的儿子”,但是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她丢失的女儿,所以瞬间改变了主意。
之后的那些不可思议的行径,一切都因为这个了。
宁慧月小心翼翼地望着福宝,拖着哭腔说:“福宝,你,你还生我的气是吗?”
福宝垂下眼来。
这样的宁慧月固然是可怜兮兮的,可是她记的自己看到宁慧月时的第一眼时的那种感觉,那一看就是来训斥她的,居高临下倨傲无比。
自己本来应该遭受一场羞辱,只不过因为自己可能是她的女儿,所以才让她临时改变了主意。
那如果自己不是长得和她相似呢?如果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女儿呢?
那面临自己的是什么?
这让福宝对于眼前这个殷切地望着自己的女人生不出亲近的感觉。
她和这个女人是处于不同的社会地位,如果不是恰巧她和她长得像,两个人永远不会有交集,也永远无法对彼此产生任何好感吧。
况且她已经长大了,十八岁了,她被她爹娘养大,心里已经把爹娘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把顾家当成自己的家,她心理上并不愿意接受其它父母,也不愿意接受其它家。
于家的人……也没办法让她有家人的感觉。
面对宁慧月的话,她终于道:“宁阿姨,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我很感谢你昨天帮我澄清了一切,让我不至于身处流言蜚语之中被人笑话,但是很抱歉,这件事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一直把我现在的父母当成亲生的父母,一时也没办法接受突然有了新的父母。再说,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我不知道,只凭着相似就一口咬定如何,我觉得这么大的事,也太武断了。”
萧定坤不动声色,面无表情。
萧楚静从旁静静地看着,眼睛眨啊眨,也不吭声。
宁慧月在听到这话后,面上泛起一层哀伤,想到福宝说的那句“一直把我现在的父母当成亲生的父母”,不免难受,但是咬咬牙,想想,至少她这些年过得不错,那家人很疼爱她,她没受什么大委屈。
想明白这个后,宁慧月殷切地望着福宝,期望地道:“那你觉得怎么不武断?你需要怎么样,尽管提,咱们都可以尽快解决,要不然我们可以去问问你养父母,看看他们怎么说?他们肯定知道你不是他们亲生的!”
福宝听到那句“养父母”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那确实是她的养父母,她知道,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应该是她的亲生父母。
当亲生父母把刘桂枝和顾卫东这对疼爱自己的父母称作“养父母”的时候,她心里会觉得对不住刘桂枝和顾卫东。
在她五六岁的时候,没有人要她,人人都嫌弃她,生产大队里不得不抓阄来决定她的归宿,尽管是因为抓阄的被迫而不得不收养,但是她爹娘这些年对她很好,是真得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着。
这些年,她心有了归宿,被抛弃的小孩子有了一个家,她得到了她梦里渴望拥有的。
他们对自己那么好,疼了自己十几年,最后依然只是被称作养父母。
是事实,但是他们不在场,福宝下意识地不想他们被这么称呼。
福宝平静地望着宁慧月:“宁阿姨,您太急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也给您自己一点时间,等过年时候我回去,会确认下这件事,也和我父母商量下,看看他们的意思。”
过年时候?宁慧月当然是等不及的:“还要过年时候?”
福宝点了点头。
扑面而来的亲情,还是来自完全陌生的人,是近乡情更怯也好,是她一时无法接受也好,她实在没有办法现在和宁慧月抱在一起痛哭母女之情。
毕竟亲情不是简单地说一句你们是亲生母女,就能自动产生。
萧定坤看着福宝这样,突然道:“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先送福宝回去了。”
萧定坤这一提,福宝等人就要起身,顾胜天更是赶紧过来,抬起胳膊护着自己妹妹。
萧楚静慢腾腾地起身,瞥了一眼宁慧月,看着宁慧月那个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不由地轻叹了口气。
这个世上的事,也真是因果,之前宁慧月明显是要仗势欺负福宝,以为人家乡下孩子随便拿捏,看不起人家,现在可好,竟然碰上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第142章 无名
宁慧月和于安民面面相觑, 突然这么认亲,福宝未必就能接受, 还是要慢慢地来, 当下也是赞同, 点头。
可是宁慧月等不及啊,她心里已经认定了福宝是自己的女儿, 怎么可能不认呢,当前上前一步:“不行,你们不能走, 我们必须先确认福宝确实是我的女儿!”
萧定坤回首, 淡声道:“宁阿姨,请问您要怎么确认?福宝已经说了, 她需要时间,于阿姨,您觉得这么逼她合适吗?”
宁慧月:“可是, 可是——”
她现在就是想马上认女儿啊!
于敬飞踏上前一步,盯着萧定坤道:“萧定坤, 这件事是我们和福宝的事, 和你没有关系,我们只想和福宝谈。”
萧定坤瞥了一眼于敬飞,眼中泛起嘲讽之意。
此时的于敬飞脸上还有一块青,那是和他打架留下来的。
于敬飞感觉到了萧定坤的目光, 顿时血往上涌。
他皱眉:“萧定坤,我再说一遍,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我们想再和福宝谈谈。”
萧定坤冷笑:“再谈?你没看到福宝不想和你们谈吗?你觉得现在强硬地逼着福宝叫一声妈,能解决问题吗?嘴上叫了妈,心里马上就能叫妈?还是说你以为亲情是六月天的雨,说下就下?”
顾胜天看着于敬飞:“敬飞,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但是朋友不是这么当的,你知道学校里怎么传的?你知道你弟弟于敬跃跑到学校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说福宝的?还有你们那好侄女,她还在军训汇演的时候害我妹妹,这都是事实,你们不信去查查!无论有什么误会,你们连查都不查,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妹妹受了什么欺负,你们就要张嘴认我妹妹?说要认我妹妹,怎么不把你们家那些人都先挨个问问!你们家这弟弟这妹妹的,我妹妹如果真是你们家女儿,还不被他们生吞了啊!你以为认女儿是一句话的事?福宝因为你家的人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就让她毫无芥蒂地一家亲,这可能吗?”
他这话听得于安民眉头一皱,他自认这辈子到现在做事行得正立得端,还没被这么说过,当下也是无奈,只好道:“小同志,你说的仗势欺人,还有我侄女于小悦和我儿子于敬跃做的事,我会查明白,给你,也给福宝一个交待。如果他们真得做了,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于家绝对不会护着他们。”
——
这场闹剧总算结束了,萧定坤等人把福宝送回去学校,叮嘱了福宝一番,便要各自回去,顾胜天因为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学生会议,看看时间,匆忙先去赶公交车了。
萧楚静握着福宝的手,真是心疼:“等周末你过去我那里吃饭吧,我给你做好吃的,今天这些事,你也不用多想,该吃吃该睡睡。”
反正看这架势,于家人是再也不会找福宝的麻烦了,不但不会找,以后在福宝面前估计都得小心翼翼讨好了。
福宝感激地点头:“嗯,我知道的,谢谢楚静姐姐。”
萧楚静看着福宝那乖软的样子,心里真是喜欢,想想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如果有个像福宝这样的女儿该多好啊。
抬起头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弟弟萧定坤,叹,如果他能把福宝娶进家门,那也挺好啊。
没有这样一个女儿,有这样一个弟媳妇也不亏。
萧楚静便笑了:“对了,定坤,我看这天不好,你陪着福宝,把福宝送进宿舍去吧。”
这里是学校的西门,从西门走到宿舍区要走老远的路呢。
萧定坤:“好。”
萧楚静挑眉,忍不住想打趣自己弟弟,平时她让他干什么事,他可从来没这么痛快答应过,现在真是迫不及待一个“好”字应着。
等到萧楚静也走了,萧定坤便陪着福宝进去学校。
沿着西门的那条林荫道走进去,便是小山坡,几条岔路,这个时候夜幕降临,冷冷的风夹着细细的雨漫天飘飞。小桥,老树,还有起伏的小山头都被浸润在这沁凉的潮湿中,变得朦胧起来。
萧定坤和福宝各自打着一把伞,走在这校园的小路上。
湿漉漉的银杏叶紧贴着石板路上,踩上去后有腻滑的簌感,也有踩在石头上的清脆坚硬感。
走在景区的人并不多,偶尔有举着伞过去的学生,也是低着头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