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璃让我去找凯归,让我告诉她,凯璇过世前正准备立遗嘱,要把财产全部留给李征。凯璇之前的确是有这个打算,我也听她说了,但以现在的情况,小璃是有继承权的,别说凯归不知道这件事,就是知道,只要小璃不让步,就能拿到一半的财产。可她不但让了,还不让我告诉凯归是她主动让的,怕姨妈觉得她没安好心,故意挑唆两家争斗。我听完这些,心里特别难受,小璃才多大,就要一个人面对这些。”
梁宴抽出被妈妈扯住的胳膊,冷嗤一声:“她要真就没安好心,想利用你坐收渔利呢?”
明玥使劲儿掐了儿子一把:“你居然这么阴暗!”
梁宴看着妈妈笑:“昨天疑心叶璃想争财产的那个不是你?变得还真快。”
“就算小璃不放弃继承,我也理解她,叶凯归和叶凯来为了防着她,连凯璇重病都不通知她,见到她回来时那么凶,还反怪她回来晚了,真的太过分了。尤其是叶凯来,为了一点钱,亲情都不顾,凯璇还在的时候,他对小璃多亲切,没事儿就夸她有出息,脸变得也太快了。”
“我刚刚送小璃回家,你们不知道她现在住的地方有多差,环境又吵又乱,根本没有一点私密性,连车都停不住。那电梯旧的,我上去都害怕,走慢一点都有可能被夹到。外面乱就算了,她房子也特别小,我以前都不知道,居然会有火柴盒那么大的房子,只有……”明玥环顾四周,找不到地方比喻,只好说,“整套房子也就比我们主卧的洗手间大不了多少。”
“我问过她才知道,她在美国也是租房子住,当律师薪水虽然很好,但是花销也大……小璃过得那么辛苦,还主动放弃过十亿的财产,真的太难得了。”明玥一口气说完这堆话,见父子俩毫无反应,不满地用脚踢丈夫,“梁见庭,你怎么不吃惊?小璃是不是特别高尚?”
梁见庭“嗯”了一声:“一般人做不到。”
“是吧!小璃又不想要钱,直接放弃继承,回美国多清静。她这样先继承,再转给凯归,叶凯来一定会恨死她,早晚要报复回来。小璃就想替凯璇执行她的意愿……叶凯来这几年越来越过分,那么欺负凯璇,现在凯璇走了,他不但不难过,还满脑子财产,就该一毛钱都不给他。我不放心小璃,一直劝她跟我回来,她怎么都不肯,这全怪梁宴。”
“关我什么事儿,谁不让她来住了。”梁宴起身推开碗,见父亲看向自己,烦躁地说,“不吃了,被我妈吵得没胃口。”
之后的几天,叶璃和明玥一起料理后事,梁宴偶尔遇见她,没再冷着脸,白事当前,他觉得自己不该再跟叶璃计较,如果她再冲他笑,邀他散步什么的,他会酌情好好说话。
然而叶璃没再主动搭理过梁宴,全程把他当空气,遇上要问他意见的事儿,总是找旁人转达。
葬礼这天,除了秦渡,连宁澈也赶来了。宁家虽然跟叶家关系不错,但交好的是爷爷奶奶辈,宁家孙辈众多,宁澈并没见过几次叶凯璇。况且他的父母都到了,更不需要他过来。梁宴远远地瞧见宁澈,就觉得他是为了叶璃而来,果然,宁澈还没站定就四处张望,看到叶璃,立刻往她和秦渡的方向大步走去。
第28章
秦渡走到哪儿都惹人注目,宁澈在美国的时候就听过他,两人此前在朋友的朋友的聚会上打过几次照面,虽然不算认识,但知道彼此。
宁澈走到秦渡和叶璃旁边,朝秦渡点了下头,转向叶璃:“有空聊聊吗?”
秦渡识趣地说:“你们先聊,我看到朋友了,去打个招呼。”
宁澈已经回国两年了,叶璃上一次见他,还是三四个月前他到美国出差的时候。他当时特地绕道去纽约看她,本想多留几日,因为叶璃不怎么热情,待了一天就离开了。
宁澈前几年追过叶璃一阵,叶璃拒绝了,虽然宁澈之后若无其事地跟她正常联系,叶璃总觉得别扭,她不想给宁澈虚假希望,才刻意冷淡他。
“谢谢你过来。”看到宁澈,叶璃有些意外。
叶璃穿一条黑色长裙,更显苍白瘦弱,粉底薄,遮不住黑眼圈,这种场合不好用颜色鲜艳的唇膏,唇色一淡,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的。
联系起这几天听到的传闻,宁澈心中一紧,低头看着叶璃问:“你还好吧?”
叶璃浅浅一笑:“挺好的。”
“叶家的人为难你了吧?”
叶凯璇的养女从美国回来争家产的事,短短几日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了,养女虽然也有继承权,但老一辈的人思想陈旧,纷纷站在叶凯来的立场上议论叶璃忘恩负义、贪心不足。就连明玥替叶璃辩白,也被说成叶璃心机深沉,把梁家人哄得向着她说话。
而继承后转赠的事情,叶璃同明玥商量后,觉得还是葬礼结束后再找叶凯归谈比较好,总共没几天,这时候说财产分配,实在对逝者不敬。
共同料理后事的这几日,叶凯归虽然没像叶凯来那样仇视叶璃,但也冷若冰霜、态度轻慢。叶凯璇生前最爱结交朋友,这几日前来吊唁的人不断,叶璃一直都在,她时不时会听到议论她的只言片语,比如领,养孩子须谨慎,毕竟丢弃亲生子女的人心肠都不是一般冷硬,孤儿们基因里就带着冷血薄情,后天再疼爱都没用。
叶璃再无意同这群人结交,听到这样的话,也难免会介意,回国后的这些天,她的情绪越来越差,只盼着早点办妥遗产的事,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她从小就不习惯抱怨,面对宁澈的问题,顿了顿,说:“还好。”
叶璃越是不吵闹不哭诉,宁澈就越觉得心疼。
叶璃没跟梁宴分手的时候,宁澈对她半点别的心思都没有,偶尔逗她一句,不过是觉得她明明不敢同自己来往,还嘴硬不肯承认的样子很有趣,真正生出好感是在她坚持同梁宴分手的时候。
在那之前,宁澈一直以为,叶璃会心甘情愿地一辈子听梁宴的话,就这么被梁宴死死管着,毕竟她小时候经历过困苦,不愿意用富足舒适的生活换自由很正常。
可她竟然真的跟梁宴闹翻了,宁澈那时才发现,叶璃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柔弱。
外表傲慢冷漠,内心温柔坚强,睿智自律,沉静恬淡,不虚荣不浮躁,叶璃身上的这些特质,每一样都是宁澈喜欢的,同时拥有这些品质的女孩子在圈子里找不出第二个,所以他不想错过。
可惜叶璃的内心太难走进,宁澈又是谦谦君子,学不来梁宴那一套,屡战屡败,最后只能认输,退回朋友关系。
不过即使无奈放弃了,宁澈也会不由自主地关心叶璃,前一日听到乱七八糟的传闻,还在外地出差的他放下公事,匆匆赶回。
葬礼上人多嘈杂,不适合细问,宁澈便说:“什么‘还好’,你跟我还嘴硬,我最近都在Z市,你有需要,随时找我。”
虽然两人还尴尬着,但比起秦渡,宁澈是从小就认识的哥哥,心理上要亲近得多,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时候,听到这样的话,叶璃面上虽然看不出,心中是酸楚感激的。她抬头冲宁澈笑了笑:“真的谢谢你。”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叶璃都刻意冷着宁澈,话都不怎么肯同他多说,突然看到她对自己笑,连宁澈这样成熟冷静的人,都忍不住受宠若惊,他回了个笑,说:“谢什么,叶家的人如果骚扰你,你告诉我,我去处理。”
见叶璃点了点头,他侧头看了眼秦渡,问:“我听说你刚回来那天,特地叫秦渡陪你和叶家人谈判?”
“什么谈判……我是去医院见妈妈最后一面,预感到他们会不欢迎我,有点没底,找个朋友壮胆而已。”
“你跟秦渡是什么时候熟起来的?”
叶璃只笑不说话,等不到回答,宁澈顿了顿,说:“他不适合你。”
秦渡张扬高调、情史丰富,人到哪儿、绯闻就传到哪儿,抛开私心,仅作为相识多年的兄长,宁澈也会提醒叶璃,秦渡这样的男人只适合做普通朋友。
叶璃完全没想到宁澈会说这些,她下意识想否认,又怕给宁澈错觉,便模棱两可地笑了笑:“谢谢关心。”
没等到想象中的否定,宁澈有些失望,想再问一次,秦渡却走了过来:“你们聊我呢?”
看到叶璃和宁澈的表情,秦渡确定他的猜测没错,笑盈盈地问:“不会是在说我坏话吧?”
宁澈跟秦渡不是一种性格,没接茬。转而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别的。
葬礼正式开始前,叶璃去了趟洗手间整理自己,刚从洗手间出来,她就看到梁宴立在外头,像是在等人。叶璃有一瞬间觉得他是在等自己,很快又否定了,少爷可是连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两人隔着数米远的距离对望了一眼,叶璃本想径直走过去,又觉得那样太小家子气,正想朝他客套地笑一笑再离开,就听到不远处有人说:“你看到那个养女了没?那气质气派,哪像从孤儿院领出来的。”
“气质气派都是钱堆出来的呗,她这命可真好。我表姐家也收养了一个女孩,亲生父母农村的,一心想要儿子,上面有三个姐姐,她是老四,一生出来就送人了。那女孩要跟着亲生爸妈,学都未必有机会上,早早的就得帮父母干活、带弟弟,现在呢,成了有钱人家的小公主。我表姐表姐夫,还有他们的两个儿子特别疼她,国际学校上着,舞蹈钢琴学着,要什么给什么。那女孩两个月大就抱来了,亲朋好友也没人告诉她她是收养的,可无论再怎么疼,她的行为举止跟两个哥哥就是不一样,特别自私、特别护食。这就是遗传了亲生父母的穷脾气,等她长大了,八成也得和今天这位一样跟两个哥哥争家产。所以啊,好好的就不该抱养孩子,不是亲生的,对她再好也不知道感恩、知足。”
说话的是叶家的两个远亲,自然站在叶凯来的立场上指责叶璃。前一个说话的没看到叶璃,后面一个则是一早就看到了,她为叶家打抱不平,那些话是故意说给叶璃听的。
离得近,梁宴自然也听到了。这种话叶璃这几天时不时就会听人有意无意地说,梁宴却是第一次听到,他皱眉看向叶璃,见她垂下眼睛冷着脸准备直接离开,他三步两步走到她身侧,拉住了她的胳膊。
对于这样的议论,听多了的叶璃原本已经麻木了,虽然有些介意,但想着晚点回了美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可就这样当面被梁宴听到,她没法不难堪不窘迫,连客套地笑都挤不出来,只想避开梁宴的目光赶紧离开。
她抽了下胳膊,发现抽不出,诧异地扬起脸看向梁宴。
待那两个中年女人走近,梁宴才松开叶璃的胳膊,把手抄到裤袋里。前一个没看到叶璃的女人,撞见她和梁宴站在一起,表情很是不自然,而故意说给叶璃听的那个,则不屑地瞟了叶璃一眼,然后冲梁宴点了下头,权当是打招呼。
梁宴冷眼看着后一个女人,话却是说给叶璃听的:“说闲话的长舌妇都没脸红,你走什么。”
“……”
“梁宴,你没大没小地说谁呢?”
梁宴笑了笑,气定神闲地说:“刘阿姨,你有空操别人的心,不如拿钱堆堆你儿子的气质气派,他整天跟叶臻混在一起,别再传染上叶臻的猥琐样。”
听到这话,中年女人气坏了,幸而她身边的那个要面子,知道说闲话被正主听到了理亏在先,尴尬之余,劝她别在葬礼上闹,强行把她拉走了。
两个中年女人离开后,叶璃看向梁宴:“随她们怎么说,何必搭理。”
梁宴轻哂了一声,没接话。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又是叶璃先开口:“你站在这儿,是在等我?有事吗?”
梁宴别开眼睛,随便扯了个借口:“你不愿意住我家,我妈不停叨叨,非说是因为我。你想来就来,我没意见。”
梁宴一点也不怕明玥唠叨,这个叶璃太清楚了,前几日他对着她时还一副形同陌路的样子,遇上叶凯来父子恶意找茬,也不肯替她讲话,眼下突然改了态度,既维护她,又变相邀她去梁家住,这是怎么了?
叶璃正奇怪,手机震了起来,葬礼要开始了。
她收起疑惑,跟梁宴一起往墓碑的方向走,快走到的时候,梁宴突然说:“宁澈正跟我舅舅家的表姐相亲,两人相处得还不错,最近一个月约会了好几次。”
听到这话,叶璃一怔,梁宴的表姐明亦清她是见过的,知性、有修养、有气质。
从叶璃的脸上看出不自然,梁宴又说:“要不是知道宁澈正跟我姐发展,看到他这么特地为你赶过来送温暖,还以为他想追你呢。”
……梁宴别别扭扭地过来告诉她宁澈有主了,是在暗示她不要自作多情、人家宁少爷只会考虑门当户对的明大小姐吗?叶璃这才弄明白梁宴找她的真正目的。
叶璃有点想笑,但此时此地不适合笑,她强忍下笑意,清了清嗓子:“你是怕我惹亦清姐误会、破坏她的婚姻大事,还是怕我幻想宁澈对我有意思、最后白白伤心?”
梁宴看了叶璃一眼,似乎被噎住了,半晌都没应声。
见他不讲话,叶璃只好先表态:“你放心,我没有自作多情的爱好,代我问亦清姐好。”
葬礼隆重而肃穆,叶璃的养母叶凯璇就这样走完了体面的一生。
葬礼结束后,叶凯归叫住了叶璃,问她明日有没有时间,大家坐下来谈一谈,叶璃应下后,跟宁澈打了个招呼,乘秦渡的车离开了。
原本宁澈想要送她,记起梁宴说宁澈在跟明亦清发展,叶璃拒绝了。
晚上冯拓约一干发小喝酒,梁宴到的最晚,刚走进冯拓的大宅,他就看到宁澈立在窗边打电话。梁宴正烦宁澈,只当没看见,径直走了过去,无意中听到宁澈让人查秦渡,他停住了脚步。
片刻后,宁澈挂断电话,一转身就看到梁宴立在自己身后。他怔了怔,一脸意外地把手机收到裤袋里,看向梁宴:“你等我呢?”
梁宴冷嗤一声:“你这么关心叶璃,还怕她被人骗?”
宁澈“嗯”了一声:“我是关心她,有问题吗?”
与叶璃分手后,这六年来,梁宴还是第一次跟宁澈提起她。平时两人都忙,见得少,偶尔一起喝酒,也不咸不淡地聊工作。梁宴没想到宁澈会这么坦然的承认,他的脸上浮起一抹嘲讽,说:“你既然这么关心叶璃,为什么要跟我表姐相亲?干脆追叶璃多好。是怕你爸妈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