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许义靖……他八成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难不成要直接说,我跟了你们一路,还放了疯狗去追你们。
许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许元姝晚上睡的很香,第二天一早醒来,她便有了计划。
既然要讨好许义靖让他放自己进宫,那便先从讨好他做起。
况且皇宫大内,想要出头怕是比现在更难……
许元姝拿了细棉布出来,又叫玉珠:“拿剪子来,我做几双袜子。”
袜子这东西很好做,说白了就是两片布缝在一起,接口不能缝在脚底,免得磨脚,至于大小……要真的做得那样精细,反而太过刻意了。
到了下午临吃饭前,许元姝已经做好了九双袜子,祖母、志哥儿还有许义靖一人三双。
她打算拿去给祖母,从她眼前过一遍,让她给许义靖。
小丫鬟不在,外头立着万妈妈,看见许元姝来,冲她笑笑道:“二老爷正跟老太太说话。”说着又把许元姝往东次间领。
东次间是打算腾出来给志哥儿住的,原本厚重的家具已经搬空了一半,地上留下来深深浅浅的印子,不好好的刷一刷是去不掉的。
许元姝袜子来,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声道:“我做了几双袜子,万妈妈帮我看一看。”
万妈妈一看,明显是给三个人做的,道:“第一次做这个样子也就差不多了。”
许元姝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道:“给祖母做的这个布最细,给父亲做的这个用的是厚布,志哥儿这个稍微放了放,我想着他长得快。”
万妈妈笑了笑,道:“这袜子你打算叫志哥儿穿几年?”
许元姝一下子愣住了,微微低下头,“袜子穿一季就得丢,倒是没想到这个。”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西次间的声音慢慢大了。
“……就在咱们东边,又盘了一个院子,打算改成花园……”
许元姝看了万妈妈一眼,置业是好事儿,可是为什么要避着人呢?
八成还是跟那个娉婷有关。
万妈妈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道:“咱们先去小饭厅看看,我教姑娘怎么上菜怎么摆筷子,将来用得上。”
许元姝扫了一眼被万妈妈收起来的袜子,希望那六只大小不太一样的袜子,能叫许义靖对她少一点忌惮。
第二天一早,许元姝起来刚洗漱完,就去正屋给孟氏上香,又去擦了供桌,换了新蜡烛,正要出来,就看见陆姨娘和丁姨娘结伴而来,两人都是一身的喜气洋洋。
只是看见她之后,丁姨娘稍稍收敛了些。
许元姝眉头一皱,陆姨娘这次没有搭理她,反而点了香一揖到底,道:“多谢夫人保佑。”
说完她看了许元姝一眼,道:“姑娘还不知道吧,方才万妈妈来叫我们收拾东西了,说让我们搬进这院子里来。”
丁姨娘扯了扯陆姨娘的袖子,只是被她挣开了。
陆姨娘看着孟氏院子里精致的山石还有特意栽种的枣树,道:“这东西可都便宜我啦。”
陆姨娘的视线收了回来,落在许元姝身上,“万妈妈还说了,成哥儿年纪也大了,原先志哥儿的东厢房就给他住了。”
说完这话,陆姨娘眯着眼睛等着许元姝的反应。
可是许元姝一脸的若有所思,眉头微微皱着,虽然不是气定神闲,可这也不是生气啊。
陆姨娘有点气馁。
许元姝不禁想起昨天在祖母屋里听见的那句话。
“盘了东边的院子,打算改成花园,母亲也好活动活动。”
这一切怕都是给新妇准备的。
若是还按照现在的住法,祖母就住在最中间的一进,那个娉婷就只能住她们现在的院子。
母亲是上吊死的,娉婷肯定不愿意住进来。
所以……
陆姨娘她们搬到母亲的院子,腾出来最西边的院子给祖母住,这样最中间的院子就空了出来,娉婷要住在最中间。
想明白这一点,许元姝心中越发的忌惮起娉婷来,她还没进门,就让许义靖恨不得休了母亲,最后更是害死母亲。
现在要进门了,连祖母也能赶了出去。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她是百媚千娇还是国色天香,她怎么能这样猖狂。
许元姝默默叹了口气,看着得意洋洋的陆姨娘,原本想说“等新妇进门,你看看她有没有母亲这样好性儿,能叫你这样狂妄”,可是最后她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姨娘……”许元姝最后只叫了这么一声,就转身走了。
顾氏进门,陆姨娘这个生了长子又生了长女的人……八成就要被第一个立威了。
第二天一早,许家就请了匠人来重新修了院门,原本孟氏院子西边的圆拱门变成了墙,又在东边重新开了一个。
这下就连陆姨娘都开始惊慌了,这是要做什么?中间的院子空着,老爷要娶新妇了?
许元姝听着东边传来的敲打声音,想起许义靖说的话,“有了花园,母亲也好活动活动。”
祖母的腿脚不好,又住在最西边,这花园哪里是给她准备的?
许元姝越发的沉寂了,孟氏的灵位已经被挪了出去,她整日除了做针线活,看着志哥儿练字,几乎连屋子都不出了。
就连玉珠都有点慌张。
这样的架势明显是要娶新妇了,可是……丧妻守制一年,这刚过去一个月啊。
转眼便是二月初六,许家所有人都换了住处,因为时间紧天气又冷的缘故,打扫过后屋里的水汽还没散去,带着淡淡的潮气。
祖母的病又犯了,越发的下不来床,屋里三个火盆烘着,里头伺候的丫鬟都换上了夏装。
许元姝叹了口气,他连祖母也没放在眼里,一门心思就奔着讨好顾娉婷去了。
“姑娘。”门口忽然有了动静,玉珠带了人进来,许元姝抬眼一看,是外书房伺候的丫鬟……许义靖的通房丫鬟生春。
生春模样很好,进来先是曲膝行礼,道:“姑娘,老爷叫您去外书房。”
许元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这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紧张,不过却没耽误,直接站起身来,客客气气问道:“父亲唤我何事?可要准备些什么?”
生春虽然带着笑意,不过仔细看看还有三分忧愁,“也没什么大事儿,老爷叫了两位少爷四位姑娘一同前去。”
许元姝这才松了口气。
她走出房门一看,许修志已经等在门口了,眼神里有点诧异,许元姝微微摇了摇头,许修志上前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出了院子门。
剩下的人在院门口等着,都是一脸的忐忑不安。
不管是嫡是庶,不管是长子还是幺儿,许元姝她们姐妹兄弟六人,都是第一次被许义靖召唤。
几人鱼贯而出,没人敢出声。
生春带着他们到了外书房,帘子掀开,许元姝就闻见淡淡的酒气,还有里头的笑声。
两男一女,除了许义靖的声音,剩下两个是陌生人。
许元姝觉得掌心的小手僵硬了,她更加用力的握了回去,带头走了进去。
许义靖跟一男一女围坐在圆桌上,桌上是精致的酒菜,许义靖一脸的笑意,看见她们进来也没板起脸来。
他清了清嗓子,指了指一脸笑意,媚眼如丝的女子,“以后她就是你们母亲了。”
什么!
不只是许元姝,六个人此刻全都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盯着那女子。
娉婷!
娉婷笑了一声,身子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手在许义靖肩上轻轻一抚,“别,大户人家都是叫太太的,老爷这样一大份家业,也该立规矩了。”
说着她又瞥了许义靖一眼,脸凑了过去,几乎是贴着许义靖的耳朵再说话,“我可还没给你生下一儿半女呢。”
这就是娉婷!
这就是让许义靖下了狠手叫母亲让位的顾娉婷!
第23章 顾太监
她哪里比得上母亲!
许元姝低下头来,不再去看她。
许义靖咳嗽一声,声音严肃了起来,“还不快上来拜见太太?”
身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集中着,都等着看她打算怎么办。许元姝上前一步,察觉到手上拉着的志哥儿有点抗拒,可是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出岔子的。
许义靖已经不想留着他们了,要是再入了这位新太太的眼,兴许不出一年,他们就得下去跟母亲作伴。
许元姝是想跟母亲作伴的,但绝对不是现在,仇人尚在眼前,外祖父一家被驱赶出京,柳大人一家满门抄斩,她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服输的。
许元姝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宽大的衣袖掩盖了两人紧紧抓在一起,已经变成青紫色的手。
“太太。”许元姝福了福身子。又借着曲膝的劲儿,把许修志也往下拉了拉。
虽然许修志不过是晃了晃身子,心不甘情不愿叫了声太太,不过勉强混过这一次也就差不多了。她们平日住在老太太院子里,守孝也不好出门,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许义靖嗯了一声,许元姝拉着志哥儿闪在一边。
剩下人叫太太可比许元姝她们亲热多了,许修成作了个长揖,头几乎要挨着地了。
许尔姝则是,“太太你可长得真好看。”
许珊姝瞪了她一眼,这才上前行礼,抢了词儿她说什么?最终她也只能像许元姝似的,叫了声太太,功夫则下在了眼神跟表情上。
到了许思姝,她上前一步道:“我是思姝,太太好。”
顾氏笑着就把她拉到身边,问:“几岁了?”
思姝道:“刚七岁。”
许元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第一次见面就表现的这样亲热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谄媚,见风使舵,这样的人……许元姝打住了,她自己都是自身难保,前途风雨飘摇,何苦还替这些人操心。
等众人一一上前见过了顾氏,许义靖又一指桌上那男子,道:“这一位是你们舅舅。”
既然连太太都叫过了,舅舅反而容易了许多。
许元姝上前一步,正要开口,顾太监摆了摆手道:“不可。等过了这一年再叫也不迟,切不可坏了规矩,朝堂上那帮子御史管会闻风奏事的,我们这些太监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说话声音平和,也无尖利之声,若是别人不说,没人知道他是太监——不,许元姝闻见了不浓不淡的香气,祖母说过,太监为了遮味道,身上总要用些香囊,在宫里闻见这个味儿,就知道是太监来了。
听见太监两个字,除了许元姝,还有低着头闷闷不乐的许修志,几乎所有人都表现出了惊讶之色。
不过许元姝是不敢的,她对这位顾太监的警惕还在顾氏之上。
父母亡故,妹妹背着牌位上京,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妹妹献给了高官,换了自己的前程。
再加上今天这称呼,屋里一个外人都没有,不管是叫他什么,都不会传出去的,他却依旧不肯。
这人不单单是亲情淡漠,更多的是心狠手辣却又沽名钓誉,小心谨慎到面上一点把柄都不会露出来。
许元姝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也不敢再去看顾太监了,方才视线对上,她总觉得顾太监不怀好意,眼神里有点什么。
许元姝头一偏,一脸为难看着许义靖。
许义靖道:“罢了,那上前行个礼也就是了。”
几人又一一上前行礼,顾太监问过几人姓名年纪,又拿出几个荷包给许元姝几个庶女,道:“这是宫里内造的手艺,你们看看有什么可学的。”
许元姝等谢过,顾太监又拿了扇坠出来,给了成哥儿和志哥儿,说了一样的话。
这些就把顾氏显出来了,许是因为方才跟顾氏说过两句话的关系,思姝眼巴巴得看着她,叫了声“太太”。
许义靖干笑了两声,也看顾氏,疑惑道:“你没准备什么?”
顾氏丝毫不见慌乱,身子又在许义靖身上靠了靠,“今儿还不是正日子呢,等明天正式见礼了,我自有好东西给他们。”
说着又埋怨许义靖,“老爷也真是的,我手里哪儿有什么好东西,还不都是老爷给的,这还——”压低了声音,“连洞房还没瞧见呢,就想要出去两波。”
许义靖笑了起来,舔着脸陪笑道:“那老爷给你陪个不是。”
顾太监捧着酒杯在一边,脸上带着浅笑,好像这不算什么。
许元姝听见这调笑恨不得立即就跑出去,尔姝珊姝两个脸上血红血红的,思姝虽还没到知事的年纪,却也把头别了过去。
许义靖跟顾氏又喝了两杯酒,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人,道:“你们还不回去?”
得了这话,许元姝想马上走了,可还得咬着牙给屋里人一一行礼,这才低着头退了出去。
出了外书房,几人又往回走,尔姝脚步一停,回头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一声,道:“风水轮流转,以后思姝可就是新太太最疼的人了,你说是吗?”
珊姝拉了拉尔姝的袖子,小声道:“姐姐,什么都没有……怎么就成了太太了?”
所有人都看许元姝,“你就没从祖母哪里听见什么?”
许元姝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她的确是不下心听见一两句,她也知道这新太太手段极其厉害,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家里就不是个善茬,手上怕还有几条人命,可是她能怎么说。
这些庶妹庶弟们连矜持都没有,直接就巴了上去讨好,她若是真劝她们小心顾氏,别说误会她挑拨离间了,直接捅给顾氏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尔姝见她不说话,冷笑一声,“姐姐这会儿正伤心呢,咱们也别问了,横竖听父亲的不会错,父亲说她是太太,她就是太太。”
说完,尔姝两步抢在许元姝前头走了。
剩下几人看起来有点尴尬,珊姝道:“那咱们也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