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走神,许元姝慢了几步,灯光也晃了两下,十三皇子眉头一皱,手一伸道:“灯拿来。”
要过她手中宫灯,十三皇子道:“怎么这样笨?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奴婢……”
靖王爷道:“她才多大一点?你何苦如此苛待?”说着靖王爷略迟疑了一会儿,看了看乾清门又看了许元姝两眼,柔声问道:“身上可带着腰 牌?你回翊坤宫吧。”
“带了。”许元姝低着头道,“王爷,奴婢……娘娘让奴婢伺候王爷。”
“无事,一会我见了母妃自会同她说。”靖王爷说完这个,就又往乾清门那边去了。
许元姝看了两眼他们的背影,又继续往西走,十三皇子这个性子……
她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魏妃进去乾清宫没有。
魏妃这会儿的确没进去乾清宫,她带着一子一女正坐在坤宁宫里。
茶已经喝了两碗了,也没见到皇后,魏妃不由得有点气馁。不过转念一想,至少她在坤宁宫里,知道皇后就在里头,堵着她也叫她没法寻法子对靖王爷出手了。
皇后正坐在里间,已经换了常服,却也没就寝的意思,湘君在她身边站着,桌子上放着从承乾宫收来的宝册,还有大礼服、翟冠等物。
皇后脸上带着笑意,“她捅出这么个天大的篓子,本宫真是佩服她,得罪多少人使了多少银子出去,才能在最后献寿礼,那桌屏刚拿在陛下手里,太子就晕了过去——”
“啧啧。”皇后一边回想着,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恭喜娘娘。”湘君道。
“这有什么可恭喜的?”皇后言不由衷道,“太子死了。”
湘君又道:“是奴婢失言。”
皇后就又笑了一声,“陛下……若是她死在贵妃位上,死后升一级,陛下说不定要追封她一个皇后,好在她自寻死路,自己把前程给断了,这下本宫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就是她现在去死,本宫也不怕什么了。”
“娘娘说的是。”湘君附和道。
皇后忽的又是眉头一皱,“她还在外头等着?”
湘君点头道:“已经喝了两杯茶了,就是不肯走,又说十二公主跟十七皇子两个担心他们父皇,就在外头见一见也是好的。”
皇后冷笑,“这倒显得本宫不近人情了——”
正说着话,外头一个小宫女进来,附在湘君耳边说了两句才出去,皇后眉毛一挑,湘君道:“八王爷跟十三皇子在乾清门门口,戴公公已经出去见他们了。”
皇后眉头一皱,“八王爷……十三皇子是怎么来的?”
湘君道:“听意思像是在仁寿宫遇见的,八王爷说去祭拜太子,看见灵堂上连个像样的牌位都没有,这才来求见陛下的。”
皇后点点头,沉吟片刻道:“既如此,若是戴公公有所松动,你就带着她们也去看一看陛下,好叫陛下知道魏妃还有八王爷有多么紧张他!”
湘君领命,去了外间等着消息,皇后扬声道:“来人,把这贵妃的宝册大妆好好的收了。”
看着东西一一被人捧了出去,皇后端起茶杯来喝了两口,脸上露出了笑意。
不管是魏妃还是老八,他们都太年轻了。
立太子的时候魏妃还不曾进宫,老八出生的时候太子已经出仕。
这宫里没有一个人知道陛下是多么不情愿立太子的。
当年陛下立这个太子,原本就不是出自于本心,不过是因为要御驾亲征,后方无人坐镇,在朝臣威逼下立的。
若是陛下战死沙场,留守后方的老臣们就会拥立当年还不到十岁的太子继位。
那会儿皇帝才二十五六岁,正当壮年踌躇满志,就被老臣们逼着安排身后事,又怎么会情愿?
皇后冷笑两声,陛下从一开始就对这太子没什么好感,又怎么会痛极吐血,伤心到不能自已?
不过是……要开始挑一个合格的继位者而已。
都是装的啊……
至于牌位封号,皇后想起当年她还跟陛下琴瑟和鸣心有灵犀的时候,光太子的封号就听了不下七八个了。
这太子什么时候会有封号呢?只有他死在太子之位上才会有封号。
陛下从几十年前就想他死了,所以这伤心就很有限了。
皇后站起身来,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来人,伺候本宫就寝。”
睡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眠?太后也是只有一个的好,所以这生母还在的皇子们……就不要想什么大位了。
不过太子的封号……是安庆太子,还是章怀太子,又或者是怀庆太子呢?
许元姝这会儿已经回到了翊坤宫,刚进去就被叫到了正殿。
西次间里坐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看着二十五六的年纪,旁边一子一女,女孩子看着七八岁的年纪,男孩子尚在幼龄,已经睡着了。
站在一边伺候的人是半夏,一脸的紧张,见她进来松了口气,道:“王妃娘娘,方才就是她陪着王爷出去的。”
第95章 暗示
王妃?
能留在翊坤宫正殿的王妃除了靖王妃还能有谁?
许元姝想起方才靖王爷一路走来气喘的样子,八成是自己先来, 把王妃落在了后头。
“王妃。”许元姝上前行礼, 道:“王爷先去给太子上香,之后又同十三殿下去了乾清宫, 因用不上奴婢了, 便叫奴婢先行回来。”
一句话解释的清清楚楚, 连王爷的行踪也说了, 靖王妃点了点头, 道:“说话倒也清楚明白。”
这一听就是半夏在里头说了什么。
宫女进宫是从七岁开始的, 她今年已经十四了,如果不是半夏说了她才进宫什么,靖王妃又怎么会说她“说话倒也清楚明白”。
不过当着靖王妃的面, 许元姝是一点异样都没有, 殷勤也不献, 回完话就站在一边等着靖王妃吩咐。
“王妃娘娘。”半夏又道:“不如让世子在里头暖阁歇息?睡在榻上万一吹了风呢?”
靖王妃道:“母妃不在, 我们几个就在外头等着便是。”
半夏就又上前去倒水,哪知被靖王妃当了杯子, 道:“换茶来吧,今儿晚上……”
许元姝反应极快, 应了声“这就去吩咐”, 立即就出去端茶了。
半夏……她是主动来献殷勤的, 还是靖王妃叫她来的?
靖王年过三十, 他们成亲也少说有十年了, 靖王妃不会不认得魏妃宫里的人, 她肯定知道半夏不是魏妃殿里伺候的人。
魏妃还是靖王妃的婆婆,靖王妃是肯定不敢放肆的,就算魏妃不在,所以……半夏有意靖王,这宫里从上到下没有人不知道。
甚至私底下已经说好了怎么处理她。
许元姝叹了口气,去茶房端了茶来。
半夏接过茶杯奉了上去,靖王妃却没喝,反而看着许元姝道:“仁寿宫里怎么样了?可见到太子妃了?太子的长孙媳就要生产,可千万别动了胎气。”
许元姝道:“未曾见到太子妃,听公公说,太子妃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唉……”靖王妃长长叹了口气,抿了两口茶,叹道:“太子殿下去的太突然了。”
这话就没法接了,宫里安静了下来。
靖王妃便道:“去把窗户关了吧,虽是夏天,夜里也是凉的。”
两人便同殿里的宫女一起,把靖王妃坐的这半间的窗户都关上了。
“霏霏,你困了没有?”靖王妃问道,那女孩子立即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靖王妃道:“你跟你弟弟睡在一处吧。”
许元姝动也不动,余光瞟了一眼半夏,她虽然有心献殷勤,只不过从来没贴身伺候过任何主子,抬了半个脚又落了下去。
殿里的宫女给霏霏脱了外衣,又拿了毯子过来,霏霏躺在世子身边,靖王妃的手在她身上拍了拍。
小孩子睡得都快,不过几息的功夫,她的呼吸就慢了下来。
许元姝觉得靖王妃这个举动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
她为什么要让半夏在殿里伺候?又为什么把她留了下来?她跟半夏两个现在还算是粗使的宫女,就算是想知道靖王做了什么,她方才也已经说过了。
“你们陪我说说话。”靖王妃淡淡道:“虽喝了茶,不过也得有个由头岔开,不然还是得困。”
半夏应了声是 ,又问:“娘娘想听什么?”
许元姝只觉得她们这浑身都是破绽,就算是礼贤下士也太有点牵强,尤其是太子才亡故,所有人都是一身孝服,不由得又是一阵胆战心惊。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靖王妃问道。
许元姝故意慢了半拍,果然半夏抢先答了,“奴婢还有一个妹妹,比奴婢小了两岁,今年才十五,在寿康宫里做事儿。”
虽然半夏答得很是流利,不过许元姝还是听出了一丝紧张,尤其是那句“比奴婢小了两岁,今年才十五”,这是告诉靖王妃她今年十七了,正是好年华。
许元姝忍住了抬头去看靖王妃脸色的冲动。
“嗯……寿康宫也是个好地方。”靖王妃叹道,又道:“看见你,到叫我想起原先我屋里伺候的那一对姐妹花,王爷也很是喜欢她们,可惜……”
许元姝一边站着,只觉得半夏呼吸都急促了,就差没说出来“奴婢愿意去王妃娘娘屋里伺候了”。
靖王妃笑了笑,“王府里伺候的人不多,连王爷都觉得有点冷清。”
半夏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就更奇怪了……
若是王妃开口,许元姝觉得半夏连东西都可以不收拾,妹妹也可以不要,直接就能去了靖王府。
况且母亲把自己身边的人赏给儿子,这更是常见,任谁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许元姝也不觉得魏妃会拒绝靖王爷的要求。
那王妃这么逗她又有什么意思?只是想看她出丑,想拿她逗闷子不成?
那语气又为何这样的诚恳?还说的这样有暗示性。
或许……靖王妃的目标不是她!许元姝忽然想起太子的安排来……还有对她很是关照的戴公公。
靖王妃是冲着她来的!
许元姝忽然一阵的颤抖,死死咬着牙才没失态。靖王爷想要她非常的简单,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可一旦她进了靖王府,那就彻底离宫了,更别说跟戴公公联系了。
那该怎么办呢?只能先把她的心抓住,让她一心一意的为靖王做事。
所以……明明四月上戴公公就知道她了,明明太子也早就跟戴公公提过了,可戴公公还是要等到六月才过了明路。
提前了怕多生事端,也怕吴贵妃不肯放她,更怕吴贵妃这种自视甚高的性子做出什么没法收拾的事儿来。
“听我说这些事儿腻了吧?这些家长里短的,你们小姑娘怕是不耐烦听。”
半夏急忙道:“怎么会,娘娘说得很是有趣。”说着又推了一下许元姝,“你也这么觉得吧。”
哪知这一推之下,许元姝直接踉跄了两步,半夏涨红了脸,惊讶的看着她,觉得自己的力道没有这么大,可是随即她眉头就皱了起来,看着许元姝的眼神就透露出一个意思:你陷害我!
许元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立即捂住了嘴,眼睛憋出半滴眼泪来。
“王妃娘娘,奴婢……”她脸上一副为难的样子。
靖王妃会怎么办呢?在主子面前走神打哈欠,这也是很失礼的事情了。
靖王妃笑了笑,像是一点都不在意,道:“你也累了,晚上陪着王爷走了那么远,王爷走路一直都很快,连我都跟不上。”
“你们去歇着吧。”靖王妃道:“我也靠一靠。”
n bs许元姝两人退下,正殿里的蜡烛又吹息了几根,躺在榻上的靖王长女忽然睁开了眼睛,道:“母亲,你想要她去伺候父王吗?”
靖王妃伸手在她身上拍了拍,叹了口气,瞧了一眼才四岁的儿子,什么都没说。
“靖王妃这样的和善。”
才出了大殿,半夏就回头看,一边看一边叹息。
许元姝心中闪过一丝厌恶,再开口却什么都听不出来了,“你这是第一次跟靖王妃说话?”
半夏一愣,却会错了意,“怎么?”她上下打量着许元姝,“王妃娘娘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我,这才叫我去伺候的,若不是我提了你,你又怎么能有这个机会?”
她这样误会正好。
许元姝故意道:“正好?怕是你正好堵在门口吧。”
“你嫉妒不成?”半夏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
许元姝便道:“声音再大些,叫王妃娘娘听见,好好看看你是个什么脾气。”
半夏果然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一句话都不说了,连步子都小了不少。
回到屋里,梨悦还没睡,看见她们回来,立即翻身做起,许元姝道:“没事儿,睡吧,明天咱们是早班,宫里又……得忙好一阵子呢。”
躺在床上,许元姝不禁冷笑一声,靖王妃今儿这举动……八成是临时起意,不过也亏得她,不然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悟。
当着如此多宫女的面说这样的话,这宫里有心飞上枝头的不止半夏一个,一瞧见靖王妃这样的暗示,怕是翊坤宫要乱了。
也不知道魏妃还能不能维持着她的和善性子。
乾清宫里,戴公公正站在皇帝床前,皇帝靠在床上,手里捧着红枣人参茶。
“……先去了太子宫里,之后又跟十三殿下一起到了乾清门,正在外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