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潇潇打起精神笑道:“三嫂说的是。”
妯娌两个,也少不得议论此事的幕后主使。
现在看来,贤太妃和赵长卿的嫌疑最大。其次,便是端太妃和安王夫妇。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说不定,这些都是皇后手笔。”
尹潇潇不喜阴谋算计。不过,她也不傻,仔细一想,便疑心到了谢明曦的身上:“设下这一局,杀鸡儆猴,那些心思不正的女眷再不敢领着女儿进宫。又给了梅太妃一记警告。”
“这两年,梅太妃时常刻薄刁难皇后。以皇后的性情脾气,能忍这么久,已算颇有耐心了。”
萧语晗也有所猜疑,口中却道:“这等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进寒香宫里,便是犯了宫中忌讳。不知又要惹出多少是非。”
看破不说破,才是正理。
尹潇潇点点头:“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说而已,换了别人,我一个字都不会提。”
……
端太妃也被吓得心肝俱颤,主动去了一趟椒房殿:“皇后,寒香宫之事,我可是半点都没沾过手。”
谢明曦瞥了神色不宁的端太妃一眼,闲闲一笑:“既是如此,端太妃为何这般忐忑难安,急着主动来辩白?”
端太妃:“……”
还不是怕谢明曦“找”出点证据来,将这事赖在她身上么?
毕竟,她曾生出过将雲哥儿送进椒房殿里养大的念头。以谢明曦的精明厉害,怕是早就心中有数,找个机会收拾她也不稀奇……
当然,这些话,端太妃万万说不出口。只得陪笑:“宫中出了这等事,委实令人恼恨。我这个太妃,没能耐帮皇后的忙,也不敢给皇后添乱。”
谢明曦淡淡地说道:“端太妃太过自谦了。安王是皇上的手足,亦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端太妃安安稳稳地在宫里待着,安王才能踏实安心地当差。”
“若端太妃出个什么差错,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第一个为难的,便是安王。”
“端太妃一片慈母心,岂能忍心令安王忧心?”
几句话,说得端太妃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安王和皇上是亲兄弟,皇上用人不疑,重用安王,是安王的福气。我这个亲娘,也只有为儿子高兴的。绝不会做出让儿子为难的事来。”
谢明曦微微一笑:“端太妃果然是一片慈母心肠。”
端太妃继续陪笑,不敢再问询寒香宫之事。
谢明曦倒是体贴,主动说道:“寒香宫里出了这等事,确实可恼。万幸周姑娘安然无事,本宫也不想再深究此事了。”
“本宫已打发人去贤太妃静太妃的寝宫,让贤太妃静太妃都安心些。”
“端太妃主动来了,本宫颇觉欣慰。想来,此事和端太妃没什么关联。端太妃只管放宽心,此事就算过去了。”
一炷香后,端太妃出了椒房殿,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
这一日过后,几位太妃一起告病。
谢明曦亲自前去,一一探病,好言好语宽慰。
这一“宽慰”,贤太妃静太妃端太妃直接就病到了年底……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梅太妃是真的病得不轻,将养了一个月,才勉强能下榻。人瘦了一圈,面色也不及往日。胃口不佳,每日恹恹的不说话。
琴瑟是四十多岁的老宫女了。精力远不及年轻的时候,想整日守在梅太妃的身边,奈何有心无力。只得任由谢皇后派来的宫女伺候梅太妃。
这些年轻宫女,伺候得十分精心,谁也挑不出不是来。
可梅太妃还是日复一日的憔悴消瘦下来。
其中原因,不难猜测。
亲信心腹被一扫而空,身边都是谢明曦的人。想和琴瑟说话,打发她们下去,一个个便跪下请罪,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不能擅离左右。
当年俞太后在世时,梅太妃没少领略过这等磨搓人的手段。自从儿子登基为帝,俞太后又死了,梅太妃过得顺心舒畅。
没想到,今时今日,又被磨搓得萎靡不振。
谢明曦表面功夫做得周全,每日早晚皆来探望,但凡太医开方,必要过问。倒是盛鸿,这些时日来得少了。
倒不是盛鸿不孝顺。只是朝中近来出了一桩大事。
晋地干旱,闹了大灾荒,饥民颇多。当地的官员倒是及时开仓放粮了,奈何粮少灾民多。且有粮商从中屯粮,想趁着灾荒之年大赚一笔。灾民们被饿得狠了,无法可想,便聚众冲进粮商家中,抢了粮,也杀了人。
如此一来,便生出了民乱。这伙灾民,从一开始的数百人,迅速发展壮大至万余人。当地仅有三千驻军,竟被这伙灾民击溃,杀了大半。
至此,灾民也彻底成了民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占了当地的官衙,将官衙里的官员全部关押起来做了人质。
消息传进朝中,天子震怒不已,立刻召集重臣进宫商议对策,派兵前去平乱。
这些时日,盛鸿每日早起晚睡,有时晚上议事太迟,便在移清殿里睡下。连回椒房殿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无暇来寒香宫探望梅太妃了。
没有儿子撑腰的梅太妃,岂是谢明曦的对手?
这一日,谢明曦照例前来探病,温言款款,一派关切:“母妃病症略见好转,只是面色不佳,人也清瘦了许多。”
梅太妃看着谢明曦,思潮起伏,一时无言,半晌才道:“皇后,哀家有话和你单独说。”
第1069章 怒叱
所有宫女都退了出去。
湘蕙和琴瑟也不例外。
琴瑟担心主子,临退出去之前,投去忧心的一瞥。待退到门外,关了门,琴瑟忍不住轻叹一声。
湘蕙和琴瑟自少时相识,情分深厚,不同旁人,轻声安抚道:“太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有话要单独说,你我不便在一旁伺候,在门外守着便是。”
琴瑟抬眼看了过来,目光复杂难言,半晌才低声道:“太妃娘娘这一个月来少食少言,夜里难以安寝,心事重重。”
梅太妃的心事从而何来?
琴瑟和湘蕙心知肚明。
以梅太妃的心性手段,如何能是谢明曦对手!事到如今,梅太妃只余下苦苦挣扎的份,想不退让低头也不可能了。
昔日两人皆是梅太妃身边的人,如今却是各为其主。
湘蕙避重就轻地说道:“皇后娘娘对太妃娘娘素来恭敬孝顺,不会令太妃娘娘难堪,你不必忧心。”
琴瑟苦笑一声,不再多言。
……
寝室里一片安静。
一脸病容的梅太妃,半躺半坐着。谢明曦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和梅太妃四目相对。
梅太妃的目光有些飘忽。谢明曦的目光平静从容。
许久,梅太妃才打破沉默:“在周姑娘的茶水里下迷药之事,是你的手笔。”
谢明曦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讶然神色:“母妃怎么会如此作想?”
梅太妃定定地看着谢明曦:“谢明曦,我在宫中生活了三十余年。我性子是软弱了些,还不至于蠢到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步。”
“你是故意为之,借着此事发作,清理我身边的人手,令我有苦难言。也借着这一举动,警告所有动了心思的名门女眷。”
“你也确实成功了。现在,我身边除了一个琴瑟之外,再无可用之人。宫中的太妃和藩王妃们,为了避嫌,格外消停安分。那些诰命女眷们,也不敢再打着带女儿或孙女进宫的主意了。”
“谢明曦,以你的手段,你分明可以将此事做得天衣无缝,找个替罪羊。你偏偏就让此事成了悬案。这是故意留下破绽,让我这个婆婆窥破真相。给我警告。”
“你这段城府心计,不愧为中宫皇后啊!”
说到激动处,梅太妃再难以维持镇定,脸上迅速涌起红晕,目中也闪起了近乎憎恨的光芒。
谢明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慢悠悠地说道:“母妃还在病中,不宜多虑多思多心。还是好生养病吧!”
“朝中有战事,为了平民匪之事,皇上近来心情沉重,忙得无暇回后宫。儿媳身为皇后,要代皇上尽孝,要打理好后宫庶务。母妃想来也是心疼皇上的,安生养病,别令皇上忧心才是。”
梅太妃冷哼一声,盯着谢明曦:“你不必拿话来激我。皇上是我亲生的儿子,世上最心疼他的人,就是我这个亲娘……”
“哦?”谢明曦似笑非笑地打断梅太妃,眼中流露出丝丝讥讽:“母妃心疼亲儿子的方式,便是不停地刁难我这个儿媳,令自己的儿子夹在亲娘和媳妇中间左右为难。以哭闹为手段,令盛鸿每日忙过朝政疲惫之际,再强打起精神安抚劝哄。”
“这等慈母心肠,委实令人佩服。”
梅太妃:“……”
论口舌,梅太妃如何能是谢明曦对手。短短几句话,便气得梅太妃簌簌发抖:“你……谢明曦!你这个恶妇!亏得你有脸说这些。”
“我为何刁难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自己生不出皇子来,还霸着皇上,不准他亲近别的女子。中宫无子,皇上身边又无宫妃,年已三旬了,连个子嗣都没有。”
“你善嫉又不贤,你有何脸在我面前说这些?”
谢明曦收敛笑意,语气冷然:“你仗着自己是盛鸿的亲娘,梗在我们夫妻之间。你不顾我们夫妻的情意,坚持让盛鸿纳妾生子。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慈母心’,是何等令人膈应。”
“你也从来不曾尝试着真正了解盛鸿的性情脾气。你根本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自以为是,蠢钝愚昧,可恨又可笑。”
梅太妃脸孔涨得通红,伸出手指,指着谢明曦的鼻子:“你……”
天底下,只有婆婆训斥儿媳,哪有儿媳叱责婆婆的道理!
更可恶的是,谢明曦言辞犀利,字字如箭,狠狠地刺中了梅太妃的痛处。
“你心里清楚,我说的都是事实。”
谢明曦不再轻言轻笑,面上笑意全无,神色冷冽:“我处处忍让,皆是因为盛鸿。否则,只凭着你做过的那些事,以我的脾气,早就对你动手了。”
“俞太后是什么下场,你该不会忘了吧!”
“今时今日,我只给你小小的警告而已。你若执迷不悟,再闹腾不休,我也不会再客气了。”
“不瞒母妃,我所做的所有事,盛鸿都知道。”
“你想和我彻底反目,就等着母子离心成仇吧!”
梅太妃:“……”
梅太妃全身发抖,然后倒在了被褥里。
谢明曦一席话,将梅太妃生生气晕了过去。
……
谢明曦憋了近两年的闷气,终于直抒出胸膛,说不出的淋漓畅快。
梅太妃昏厥不醒,她没急着宣太医,起身上前,用力按压梅太妃的人中穴。气血攻心昏迷过去的梅太妃,悠然醒转。
梅太妃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谢明曦那张熟悉得令人憎恶的脸孔。
说熟悉也不正确。梅太妃平日见惯的,是谢明曦温柔浅笑的模样。不管她如何刁难刻薄,谢明曦都未变过脸色。
也因此,此时满面森冷的谢明曦,令梅太妃生生打了个寒颤。
梅太妃的脑海中,瞬间掠过俞太后被磨搓至死的凄惨结局,全身如置冰窖,寒冷彻骨。
谢明曦不是在说笑,她是真地在警告自己。
谢明曦冷如冰霜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我今日说过的话,母妃不妨好好想一想。待到明日,我再来探望母妃。”
说完,谢明曦看也不看梅太妃,起身离去。
第1070章 吓唬
谢明曦推门而出的刹那,身后传来梅太妃的怒喊声:“谢明曦!”
谢明曦仿若未闻,身姿优雅,不疾不徐地离去。
守在门外的宫女们听在耳中,心中虽震惊,面上却半分不露。一起行礼恭送皇后娘娘离去。
湘蕙冲着满面惊惶的琴瑟使了一个略显无奈的眼色,一并离去。
谢明曦走后,满心惊慌的琴瑟忙推开门,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冲到床榻边,急急地扶着身子簌簌发抖的主子:“太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梅太妃全身抖个不停,嘴唇也不停地颤抖,一张口,就是谢明曦三个字,其余话竟都说不出来了。
琴瑟心惊不已,只得宣太医前来。
周院使亲自来为梅太妃看诊。能做到院使之位,周院使不但医术精湛高明,更要紧的是谨慎小心,口风最紧。从不乱说话。
梅太妃分明是被气急攻心,又惊惧过度。
梅太妃一直在发颤,根本平静不下来,也无法施针。周院使便开了药方,熬出的药极苦。一碗药喂下去,梅太妃昏沉睡去,总算安静下来。
琴瑟守在梅太妃身边,不肯离开半步。
不知是否有人暗中下令,年轻的宫女们今日难得的开了眼,并未来惊扰。
琴瑟看着昏睡不醒的主子,泪如泉涌。
太妃娘娘,你哪里是皇后娘娘的对手啊!为了以后的安稳日子,还是消停些吧!别再折腾了!
……
椒房殿。
谢明曦晚上胃口极佳,比平日多吃了一碗才搁了筷子。
顾山长颇为细心,早窥出谢明曦心情不错,随口笑问:“今日有什么喜事不成?”
谢明曦闲闲应了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和母妃吵了一回,将母妃气昏了。”
顾山长:“……”
顾山长哭笑不得,白了谢明曦一眼:“胡说什么!这等事,也能随意说笑。”
谢明曦一脸无辜:“我岂能拿这等事来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