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健的小腿在赛场飞驰,他利落转身上篮,裁判吹响口哨。
比赛结束时,比分18:19。
险胜一分,众人都松了口气,计算机系的人都背着包迅速离开,留下经贸的人在庆祝,柳轩又拿出瓶矿泉水往身上浇。
余江枫往旁边躲了两步,看不下去道,“小心保洁捶你。”
“捶我也开心,把我吊在这天天看着比分更好,”柳轩抹了把脸,笑嘻嘻地搭上他肩膀,“还是兄弟你仗义。”
正打闹间,坐在观众席的几个女孩跑下来,手里拿着功能性饮料,多是球员的女朋友,专门来现场助威的。
“诶,别说兄弟不仗义,你瞧,那是咱们A大校花,哥们让给你。”
随着他视线过去,正有个女生怯生生往这边走,步子迈得跟跳恰恰似的小,走两步退三步,几秒的路程愣是让她走了两分钟。
余江枫不感兴趣,低头在包里找毛巾,汗滴落在布料上氤出深色印记。
视野中突然出现一瓶维生素饮料。
“学长,这个给你喝。”
声音特别小,像喉咙被黏住了,在吵闹的体育馆中,只能勉强让人理解她的意思。
他没动作,柳轩上前拍他,恨铁不成钢道,“这么大美女都看不上?你还打算纯情多久啊,差不多得了。”
美女。
这两个字从耳朵传达到脑袋,毫无预警,余江枫眼前就浮现出一张脸,杏眼瓜子脸,嘴角勾出调侃笑容,在蝉鸣中抽着烟。
然后那个人就在他脑海中跑马拉松,绕啊绕啊也绕不出去。
他郁闷地搓了把头发,背着包就离开,嘴里大声骂了句,“什么玩意儿!”
“……”
柳轩不解地望着他怒气冲冲地背影,又转头看了看校花堪称完美的五官。
啧,这小子眼光太高了吧。
第4章
经贸一役打响,荣耀在校园网置顶上挂了七八天,当天参与比赛的五个小伙子都得意于这次胜利,上课都是横着走。
但显然,当天真正的功臣对此并无知觉。
余江枫忙着工作室装修,好几天都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好不容易基本完工,他马不停蹄赶回宿舍想睡个昏天黑地。
躺下时天边阳光正盛,正当空挂着颗发光大柠檬。
再醒来时,光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满室寂静和黑暗,他揉动酸痛脖颈,叹着气坐起身,身旁的手机正在坚持不懈作响。
屏幕不断闪烁,他垂头,在无声的环境中沉默许久。
巨大孤独感随之包裹而来,汹涌澎湃如巨浪滔天,极致疲惫下,他才觉得生活难过与无奈,懒洋洋接起,那头是柳轩独特地大嗓门。
“海云轩321,今天系里出钱请客犒劳咱们,你必须来啊。”
想也知道那边有多少人,除了参加比赛的人,还会有他们女朋友,女朋友的舍友,舍友的闺蜜等等。
反正大学的聚会都是如此,攒局只需要五个人,最后到场能达五十人。
他无力将手机扔回床上,然后叹着气仰躺,长腿耷拉在地上,肚子已经空空如也,却对庆功宴提不起任何兴趣。
最终他还是换了件黑色体恤,为了跟柳轩的交情出门而去。
哈雷在一堆自行车里显得格格不入,思来想去,余江枫还是决定打车过去,万一骑摩托被查出酒驾就丢人丢大发了。
海云轩是距离大学城最近的高档酒店,很多学生都喜欢把聚餐安排在这里,首先是为了面子,其次是这里包间充足。
他安静推开321的门,里面熙攘杂音戛然而止,正吵闹的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射给来人。
A大学生会会长的脾气在场大部分都领教过,有几个甚至没奢望他能来,此时见面都有些拘谨,仰仗着柳轩在场,他飞快走过来活跃气氛,“功臣来了啊,每人都得敬上一杯!”
余江枫懒懒抬起眼皮扫了眼桌面的人,不出所料,至少有二十个人,其中大部分都很是面生,有男有女,说白了又是个联谊局。
微微勾下嘴角算是打招呼,他随意拉开张椅子坐下,埋头吃饭。
“学长,没想到你真会来。”旁边蚊蝇般的声音前来打招呼。
他瞥了一眼,认出就是那天篮球场的校花,只是一看见她,就想起那天的情景,余江枫本来心情就不好,连声回应都懒得给,转而自己干了杯白酒。
到底都是些还没上社会的少年,初时的拘束很快过渡,趁着酒劲,都敞开了玩,男男女女都可能会在今夜发生点关系。
余江枫垂眸,没有参与的意思,也没人愿意来打扰他。
趁着这份吵闹,他一杯又一杯的灌给自己,在聚会中放大孤单,甘冽辣味在喉咙中充斥回余,不知不觉间,他脑袋就迷糊了。
那天晚上,他醉的最厉害。
他蹲在海云轩门口,已经没办法点中叫车软件上的按钮,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柳轩喝的也不少,但比他清醒很多,此时正红着脸摆弄他手机。
不多时,就听见柳轩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又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他看见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木艺,脚上还穿着人字拖,不知从哪淘来的民族风大裤衩,格外狼狈。
“枫哥,我来接你了!”
“……丑八怪,滚吧。”
嘿,喝醉了人不犯法是吧,木艺摸着后脑勺,还是憨厚地将人连拖带拽到出租车上。
时间已经指向十一点钟,现在就算回学校也进不去宿舍,面对司机对地址的询问,木艺也很头疼。
他出门急,身份证没拿,更不抱希望给这个醉酒的大爷。
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决心要保护这金子般的友情,“去司南公寓。”
路上他忐忑地打电话给木少倾,却不见对方接听,好在阿姨最近回老家,否则他还真不敢往回带人。
187的身高和满身张力十足的肌肉压力实在大,木艺拼了老命才把醉晕的人拖回家,他思索很久,决定还是把他安排在书房睡,那里被褥都是全新的,不至于大佬醒来发脾气。
时针稳稳指向十二,新的一天到来,木艺擦了把满头汗水,回自己屋去睡觉了。
在陌生的卧室里,余江枫已经彻底没有知觉,他还沉浸来醉酒的短暂放纵里,甚至期待永远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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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在从未见过的床上,是件令人非常恐慌的事情。
余江枫头痛欲裂,浑身像是被车轱辘轧过似的,他努力撑着胳膊坐起来,辨别着房门外将他吵醒的声音。
赤脚走在冰凉地板上,他用手背抹掉额头汗水,轻声拧开门把手,便见到漆黑的屋子里,在远远一头,有盏昏黄的灯。
伴随其中是不断的呕吐声,像是要把胃都吐出来。
他看了眼隔壁卧室门,紧紧关闭,里面的人似乎已经自动隔绝任何声音,也没有要出来处理的打算。
怎么说也是住在别人家,他给自己的多管闲事找了个借口,慢慢沿着那道光走过去,就见到洗手间里已经快把头扎进马桶的女人。
今天她穿了条雪纺长裙,半截光洁小腿露在外面,此时无力地坐在地面,疯狂呕吐。
高高扎起的马尾已经散乱,但是让她的头发不至于也掉进马桶里,余江枫鬼使神差地走上前,轻轻顺着她后背,“……还好吗?”
只见木少倾缓缓抬头,脸上妆容早就花了,粉底斑驳滑稽,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道印子,她费劲地睁开眼睛,却始终无法聚焦。
她砸吧一下嘴,将头轻轻搭在他胳膊上。
声音很小很小,却令人无法反感。
“小朋友,你怎么还没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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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经历对余江枫来说实在新奇,大概是恶劣人生中第一次忙前忙后地照顾别人。
忍着宿醉头痛,他身上挂着个八爪鱼似的女人,她纤细胳膊紧紧黏在他脖子上,闹着马上要去睡觉,可是那张花脸真的令他无法忽视。
从洗漱台众多瓶瓶罐罐中,他找到写着“卸妆水”的瓶子,又找到化妆棉,按照记忆里老妈的动作,给她擦了几遍脸。
热水沾湿毛巾,将她花脸彻底收拾干净。
“你怎么还不睡觉啊,我要打电话给你老师告状了!”
“我是大学生,不是幼儿班,”他忍耐着暴戾脾气,一手将人从身上拽下来,然后把她脑袋扭向置物架,“哪个是你牙刷?”
目之所及处有三个牙杯。
余江枫实在受不了她身上烟酒味,还有饭店里特有的油烟味,混杂在一起实在太反胃,裙摆微微摆动,就像个臭味发射器似的。
于是他恶狠狠地威胁,“不说就把你扔出去。”
啊,这么严重。
懵懵懂懂中,木少倾好像真的信了这个威胁,乖乖拿出一支递给她,男孩抿着嘴接过,挤了点牙膏上去,“刷。”
“嘻嘻嘻,”她忽然甜甜笑起来,然后用无辜语气道,“这不是我哒。”
“……”
压着怒火,余江枫用自己这半生所有耐心,终于把这位使劲想在地上躺着睡觉的女人打理干净,继而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拽着她手腕就往卧室方向走,“你住哪间?”
两人从书房门口经过,没拉窗帘的屋子,仲夏夜月光轻巧洒落在余江枫刚睡过的那张床,空调毯凌乱的半搭在地上,柔软枕头上还有被压下去的印记。
木少倾瞬间跟个泥鳅似的挣脱他,欢快扑上去。
之后还不自知地挥手道,“再不睡觉你就长不高了,快点儿的。”
言罢就立马睡去,因为呕吐鼻塞,呼吸时声音很重,裙摆凌乱地从小腿蹭到了大腿,白腻皮肤在月光下喻义隐秘。
余江枫连忙冲进去,把毯子给她盖上。
床被她霸占,自己就没地方可去,他头还很痛,想去敲门把木艺叫醒,左思右想,却觉得这场景不太合适。
人家姐姐衣衫不整躺在他床上,怎么解释都像掩耳盗铃。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十二,再过不久,太阳就会跃出地平线,可是床上这个女人,才刚刚醉酒归来。
什么酒要喝通宵,他眼神黯灭,烦躁地将东西一股脑扔向她。
可惜木少倾已经睡得今夕不知何夕,砸吧着嘴承受他所有怨气却毫无反应,甚至十分不给面子的翻了个身。
毯子被踹开,腰上莹白嫩肉露出来,散发幽幽光泽。
余江枫无可奈何,深呼吸叹了口气,又把那毯子严严实实掖在她身上。
屋里还有张办公椅,他疲累地坐在那儿,抱臂准备在这里度过这一夜,却忍不住要眺望着眼睛去看她在月下的睡颜。
是不是,他的辛苦,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心事层层缠绕,未曾彻底消散的酒意再次袭来,他点着头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却又猛然惊醒,坐直。
余江枫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自从在医院与木少倾见面之后,自己的世界似乎每天都会出现她。
不是在眼前……就是在脑海。
第5章
暑气难消,蝉鸣在白日更大声,街道车水马龙的嘈杂声也不甘示弱,迎着初升朝阳开始准时工作,将高楼大厦上休息的人类全都吵醒。
光移动到白净脸庞上,还阖着眼的女人终于缓缓清醒,屋里空调关着,身上紧裹着张灰色毛毯,将人闷出一身汗。
木少倾爬起来,喉咙里火烧火燎,脑袋稍微晃一下就觉得天旋地转。
这种情况已经太多见,她四处找手机想要查询是否有新讯息,却扑了空,身上黏腻腻的,衣服上有种腐臭酸味,她撇了撇嘴,决定还是先去洗个澡。
女人总是爱美的,想来昨晚也没卸妆,又是皮肤受伤的一天。
结果她站在镜子前便惊呆了……
这么干干净净的脸是谁?
她诧异地伫立在原地,拼命搜索关于昨夜的记忆,然而断片严重,竟真忘得一干二净,左右只能猜到是自己处理好的。
正惊疑不定间,防盗门突然被人粗暴砸响。
“开门。”
浓重鼻腔的声音传来,木少倾听来耳熟,却迟钝猜不出何人,她踮脚走过去,从猫眼往外看,只见到小朋友那张臭脸杵在那儿,好像个上门讨债的。
反手开锁,她探出头问道,“来……作客?”
看样子她是真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余江枫气极反笑,觉得自己好人好事白做了,但他又不是愿意邀功的人,最后只沉着脸提起手中塑料袋,热气从没有扎紧的缝隙透出来,“早饭,你给不给我进去。”
“给!快进来。”
虽然还没弄清楚缘由,但她还是笑眯眯地将人迎进来,然后丢下句“我先去洗漱”,便钻进了木艺房间里。
有男生在家中,木少倾也不好意思用外屋洗手间,便将亲弟弟从床上踹起来,然后一股脑丢出去,霸占了他房间的独立浴室。
此时餐桌上已经摆好食物,木艺哈欠连天,一边往厕所走,一边感恩戴德,“学长你也太客气了,干嘛还专门起大早去买早餐啊,这才……这才八点多。”
懒得理他废话,余江枫也不会说自己昨晚压根就没睡。
他坐在椅子上低头玩手机,虽然亲自买来小笼包,但实则没有胃口,纵使脾气秉性再恶劣,也懂得礼貌家教,而今早所为,也只是答谢被人收留而已。
姐弟俩都忙着,他无所事事,最后还是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准备离开了。
“嗯?还没吃东西就要走?”
木少倾刚好从卧室出来,换了条方格连衣裙,头发还未吹干,湿哒哒黏在锁骨处,素颜时气色更好,腮边白里透红,宽吊带衬得她肩膀圆润白皙,忍不住让他想起昨晚上的所见。
……
呸,禽兽。
他心烦意乱地起身,下意识避开眼神,心脏狂跳,闷声道,“我不饿,先走了。”
而后长腿一迈就真要出门而去。
木少倾长姐如母久了,最见不得小孩糟蹋身体,立马起身阻止,细长手指抓在他小臂上,被结实的肌肉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