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听见耳边来自宋玉笙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如这一开始的桃花酿,淡雅清丽,“说你该说的,做-c-x-团队-你该做的。”
“……”
后劲上来,李思懵了,大半坛酒下肚,胃里似有火在灼烧。
“够了。”宋婉柔轻喝,上前拦下了李思饮酒的动作,把桃花酿打翻在地,酒水顺着毯子蔓延开来,酒味充斥了整个精致的雅阁,“今日便到此,琴儿,让人送李思妹妹回去,切记和李大人好生解释一番,莫让他生了怪罪。”
说罢,琴儿便和李思带来的侍婢,一人一边搀扶住了已经要昏迷过去的李思。
宋玉笙低笑,只觉着这宋婉柔有几分意思。
宋婉柔的好生解释,无非就是让琴儿添油加醋说她是如何为难李思的。让李大人这一份“怪罪”,转接到她身上来。好让宋婉柔独善其身,说不定还能落下一个“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的名头。
可这又能如何。
人多眼杂,她们在这桃源楼闹了一番,怕是踏出这房门一步,消息都会传遍半个京都。她宋婉柔还想着置身事外?
聪明,可又不够聪明。
宋婉柔不解宋玉笙这番笑意,命人处理了地上的狼藉,和气道,“今日我宋家姐妹扰乱了诸位姐妹欢聚的日子,我在这给大家配个不是,今日所花费的银钱,我会一并承担,望各位小姐莫怪。”
宋婉柔首先给了个台阶,众人迎着便下,都纷纷言说这无碍无事等言辞。
见得了大家回应,宋婉柔又笑着道,“三日后便是雅贵妃的宴会,相信诸位姐妹也早已收到了请帖,咱们到时在好好开怀畅聊。哦对了,想必玉笙妹妹是会前去的。”
雅贵妃,是当今太子的母妃。接着太子这阵得势,也在后宫得了不少宠爱。这次设宴,怕是要为太子选个合适的正妃,来巩固太子的人脉关系。
他们兄妹二人和太子在暗地里结了梁子,怕是被宋婉柔看出了几分。她这次来的真正目的,是要宋玉笙参加雅贵妃的设宴。
宋玉笙佯装病弱咳嗽了两声,含糊其词,“玉笙久病不愈,身子骨时好时坏。若是得了时机,自会前往。”
宋婉柔握住宋玉笙的手,“妹妹的身子骨,确实一直是让姐姐担忧的。可这雅贵妃设宴,太子和陛下也会出席,定是会借妹妹一个时机。诸位姐妹,我说的可对?”
众人方才得了宋婉柔的恩惠,现下只能一一附和,“是啊……宋县主且去吧!”
宋玉笙把手抽了回来,隐藏在长袖之下,眸中尽是无奈的模样,“那……好吧。”
三日后。
知夏选了几套宫装,摆放在宋玉笙面前,“小姐,您看看,想穿哪一套。”
宋玉笙正研制着新的药草,白净的手里还沾染了深绿色的墨汁,眼神不抬,“你选着即可。”
见宋玉笙不理,知夏小声抱怨,既心疼宋玉笙,又怕她开始无所作为,“小姐即使如此不想去,那日又何必答应大小姐的邀约。雅贵妃的宴会,想必也是个不简单的。”
知寒怕宋玉笙听见不悦,推了她一下。
知夏撇了撇嘴,也不敢在多言了。
宋玉笙在捣鼓了半天,总算是把新药研制完成了。接过知寒递来的绣帕,把手里最后一点绿色拭去,摇了摇头,“知夏,你这沉不住的性子。得改改了。”
“小姐莫怪!”知夏屈膝,对宋玉笙行礼,情真意切。
“无责怪你的意思。”宋玉笙轻笑,把她扶了起来,“婉柔姐姐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下邀约,那就是要逼我答应,非去不可。当时人多眼杂,我若是一再推辞,只会落下个不把贵妃放眼里的名号。相反,我若是主动应了这事,还可放松了婉柔姐姐那头的警惕。这下,你可听明白了?”
知夏领会过来,连忙点着头。
宋玉笙抬手选了一套艳红色,“就这个。”
——
宫宴。
雅贵妃位于首位的左侧,身着华丽的艳紫色宫裙,裙摆点缀着晶亮的珠宝,发髻上也是插戴着金步摇,整体透出一股富丽大气之质,脸上神情得意洋洋。
陈贵妃是秦越的母妃,位于首位的右侧,身着素色宫裙,以寥寥几笔刺绣作为亮点。不似雅贵妃的大肆奢靡,相反透着淡雅清丽,整个人温柔似水。
“姐姐,今日怎还是如此素净?”雅贵妃笑着,语气里隐约带着几分嘲讽。
陈贵妃也跟着笑了,轻抿了一口茶水,“我不比妹妹年幼几分,穿的素净些好。”
陈贵妃一番体面话,也没把雅贵妃说动,只见雅贵妃冷哼了一声,目光游走到陈贵妃下首的秦越和宋婉柔。
秦越少年英气,样貌精致,随着陈贵妃,身上有意无意的透着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身侧的宋婉柔倒显的有些突兀,样貌配不上身旁的秦越,也就气质稍显。
雅贵妃是个追求赏心悦目的,摇了摇头,心里一念,自己的太子一定要挑选一个世家好、样貌好的,不然若宋婉柔那般,看着就不舒坦。
宋婉柔察觉雅贵妃打量的目光,重新端正好的了座姿,摆上最得体的笑容,对着雅贵妃温婉一笑。哪知雅贵妃都未曾搭理,一下便移开的视线,和别家的世家小姐打着招呼。
顿时,宋婉柔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秦越瞥见宋婉柔的神色,低声安慰了一句,“雅贵妃就是如此,不必介怀。”
得了秦越的提醒,宋婉柔这才重新管理好了神情,低声应了是。只是觉得被雅贵妃的目光看着,心里有口气,难以下咽。
雅贵妃招来身边的侍女,轻声问着,“皇上可说了什么时辰会到?”
侍女摇了摇头,示意没有。
雅贵妃怒瞪了一眼回去,连喝下一大口茶水,这才重新端正了神色,继续笑盈盈的攀谈着。
门外有太监来报,“宋县主到了。”
雅贵妃一时没想起来,这宋县主是哪个人物,随意的挥了挥手,“请。”
宋玉笙走进室内,推杯换照,互道问候的人停下了动作,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只见少女一身红色宫裙,耀眼如红日,群襟处层层叠叠交错,随着宋玉笙的动作层层摇曳,荡出别致的圈晕,好看极了。一张精巧的小脸,肤白凝脂,借着灯光的投射泛着柔美的光晕。一双莹亮通透的杏眼,被一层薄薄的水雾覆盖,显得更是楚楚可怜。华美于清雅并重,这两种强劲对立的气质,在宋玉笙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宋玉笙不在意那些打量着她的目光,保持着应有的礼仪,行了礼,便在雅贵妃下首处坐了下来,正好在秦越的斜方视角。
秦越一时间目光定在了宋玉笙身上,也不顾及现下是什么场合,猛的站起了身子,对着宋玉笙,“你……”
第22章
宋玉笙的出现对于这个宴会本就是锦上添花的存在,秦越这么一动作,更是引来了一片小声的唏嘘。
宋婉柔脸色一白,不知秦越是如何和宋玉笙连系上的,看秦越那般痴迷的眼神,分明就是看上了宋玉笙。
宋婉柔忍下情绪,手指用力拽了一下的秦越的衣袖作提点。
宋玉笙方才落座,又站起身子给秦越行了礼,温温吞吞的,“二殿下有何指教?”
秦越还是毫无反应,只是眼神死死的定在了宋玉笙身上。若是知道她也要来,那么他便不会带着宋婉柔来!如何能让心上人见着他和别人成双入对的场面。
“殿下今日怎喝得这么多?”宋婉柔看出情况不妙,拉开秦越,以自己的身形挡住了宋玉笙的视线,笑道,“实在是抱歉,让妹妹见笑了。”
陈贵妃瞧着秦越的动作,后宫多年,猜也能猜出来,秦越是对这位宋县主抱的什么心思,眸色一暗,“是啊,越儿快坐下,不得无礼。”
陈贵妃出声,秦越恍然大悟,察觉出时机不对,也演出了几分醉意,略带歉意的笑了笑,“县主见谅,方才是我失礼了。”
宋玉笙没回以一礼,落落大方的再次入座,全然没有被秦越那副样子影响到模样。
雅贵妃的目光流转在两人身旁,轻笑了一声。
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倒是这个宋县主,有几番意思。看举止行为,样貌德才兼备,尤是那样貌,更是一等一的好。名动京城的美人儿,就应是这般模样,正好和她的太子相配。
这么一想,雅贵妃的语气不由得亲昵了几分,转向宋玉笙,“恕我眼拙,未能认出你是哪家的小姐。方才听越王妃唤你妹妹,你是?”
方才和雅贵妃交谈的几位贵女纷纷恶狠狠的瞪了宋玉笙一眼,本是觉得自己可以飞入皇家做凤凰,太子可是储君,未来的皇上。雅贵妃这么一出,谁能看不出这是有意在挑选太子妃。于是今晚出场的女子,皆是盛装打扮。
宋玉笙刚想回话,被上前传话的太监打断,“太子到!”
秦诺着黄色的蟒袍,一脸怒气,就坐在雅贵妃的下首,宋玉笙的左手边的位置。秦诺坐下后,大饮了两杯酒,红润的脸色这才逐渐被酒意替代。
“咦来就饮酒,这又是怎么了?”雅贵妃皱着眉问,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
太子附耳在雅贵妃的耳边,小声道,“北境战败的消息传来,父皇震怒,正在御书房生气,我被骂了一通,父皇今晚怕是不会来了。”
宋玉笙离得近,能模糊听到几句,比如“北境战败,皇帝震怒”。她不见半分焦急神色,而是云淡风轻的品尝了口茶水。
雅贵妃闲事懊恼了一阵,她今日的盛装打扮,就是为了能够和皇帝见上一面。自上次和皇帝闹了别扭,皇帝便都去找了陈贵妃,冷落了她好一阵。
雅贵妃咬了咬牙,陈贵妃受宠也不过就是一阵的事,而自己的儿子才会是未来的君主,才会是她的倚靠。
心情舒坦了几分,接着着看向宋玉笙,“县主且说来,无碍。”
宋玉笙回道,“家父宋坤。”
秦诺刚刚来得急,又憋着一股子火,压根没来得及看人。现在才缓过神来,视线定在宋玉笙的身上。
父亲是宋坤,又是县主位分的,那便是宋家的嫡女,宋清歌的妹妹……
少女姿态优雅,礼仪得当,灯光流转在她半边脸庞,杏眸微抬,似装满了整个星辰。无需言语以及其他,一颦一笑,当真是绝色佳人。
因宋玉笙病弱,甚少出门。秦诺对这位传闻中“貌若天仙”的女子,一直是嗤之以鼻的态度。故宋玉笙出事了,他才会借着她来劝宋清歌,而后才出言诋毁。
如今一见,眼神都定在了宋玉笙的身上。
雅贵妃瞧着秦诺的态度,心想秦诺也是满意极了宋玉笙的。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家世又是百里挑一,雅贵妃唇角轻弯,满意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芳龄几许?”
“回娘娘,十五。”
雅贵妃是不知宋玉笙在外的那些事,递了个眼神给秦诺,这年纪也合适,意在问他态度如何。
秦越的目光从宋玉笙进来开始,就一直锁在了她身上。看出雅贵妃的意思,奈何不能出言阻止,手握成了拳,脸色憋的铁青。
“皇上驾到!”
突闻皇上驾到的消息,众人仓惶起身,纷纷跪在地上行礼。
秦景帝年方四十,面上还有这怒意,脸色像是转好了些。一身黄袍加身,自带威严,一步一步的走到主位上,他声色低沉,“平身,今日宴席,不必多礼。”
待秦景帝落了做座,众人这才跟着起身落座。
皇帝来了,雅贵妃也不好在明面上给太子说亲事。重新换上一幅娇柔的笑意,走上前去给秦景帝斟茶,也不多说,“皇上。”
秦景帝睨了一眼雅贵妃,难得她今日安分了些,在众人面前也要给她留面子,便接过了茶水。
暖茶入胃,秦景帝方才的烦忧也随着这茶散去。
雅贵妃回了座,知晓秦景帝是过往不究的意思,脸上笑意盈盈的,更显娇俏。
陈贵妃看皇上的脸色,让宫女上了几道清热下火的药膳,“皇上今日怎如此疲惫,可要多注意些身子。”
陈贵妃声音柔和,入到人心里也带着丝丝的暖意。
秦景帝紧皱的眉头散开,“无碍,北境事宜也已处理完毕。今日,也算是个好日子。”
北境事宜已毕……
秦景帝说的模糊,加上方才入室的一腔怒火,众人一下便联想到了三殿下秦漠。前一阵闹得人心惶惶,听闻北境失手,蒙人攻打成功,还是由于三殿下屡次不愿上前进攻。这秦景帝说的,究竟是三殿下已被惩处,还是北境换了将领,此时不得而知。
宋玉笙轻弯起唇角,耳边听着丝竹管弦之乐,心情悠悠然。
雅贵妃暗地一直观察着宋玉笙,足够的温顺,听话,懂礼仪,话里话外还透着一股机灵劲。
再三确认,这就是她想要的太子妃。
想要让宋玉笙名正言顺的做太子妃,第一步便是让秦景帝注意到她,好亲自下了圣旨,给太子和她许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都是再好不过。
雅贵妃继续与宋玉笙攀谈,明知故问,提高了音量,“县主,可是善雅郡主的女儿?”
突听闻善雅郡主的名号,秦景帝一怔。
太多年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他和喻言,也可以说是姐弟关系,秦景帝识喻言于年少,夺位之时也是接着她的帮助,才成功搭上了喻家。
当年的喻言优雅翩然,学富五车,才情见解皆不输男子。每当秦景帝在朝政上有惑,或是后宫琐碎之事,都会接着探望的名头过去请教。喻言看破不说破,也是隐晦提点。
秦景帝确实在喻言身上学到了很多,若是她是个男子,这宰相的位置,不见得是宋坤的。
后来喻言着一身白色留仙裙,欢天喜地的跑到了御书房,笑着对他说,“我有了意中人,望陛下成全。”
他愿喻言这个阿姐幸福,成全了她,她如愿的嫁给了宋坤。又过了几年,忽的得知喻言薨了的消息,那个记忆中笑颜如花的女子,终也是在最美好的年华止住了笑意。
回忆完毕,秦景帝眸中似有水光闪现,极快,又消散在沉稳的威严之下。他细细瞧去,目光停在那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