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不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以前来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的感触,但只要想到重霄在这里长大、生活,忽然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亲切。
人真是一种不得了的感性动物。
“重霄很好的。”时舟微笑着说:“不用担心。”
“知道他这个人是——还不错!”难得,于思洁没有昧着良心挑重霄的不是,“不管怎么样都好,我支持你的选择,现在我只想告诉你这一点。”
时舟轻盈地‘嗯’了一下,语调比平时温柔许多、许多。
于思洁被她‘嗯’得鼻子发酸,丢盔弃甲:“我也搞不清楚这么些跟你面前逞强是几个意思,你向来有想法,就算没有我,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不能没有你。”时舟肯定道。
于思洁也‘嗯’,有点儿心满意足的意思在。
稍适停顿,她口吻变得感慨起来:“我才补过了21岁生日,前脚刚回学校,然后你就在群里扔出一张结婚照……好像突然之间,我们从小孩子变成了大人。”
时舟很聪明的回答她说:“猴面包树在长大之前也是小树苗。”
【所有大人在最初都是孩子。】
这是《小王子》里的一段话。
记不清哪时的哪天,于思洁还处在青春期的烦恼中,她担心的对时舟说,自己害怕长大,更害怕长大之后失去现在所拥有的。
在那个时候,时舟就是用这句话回答她的。
而长大后的于思洁依然会害怕、胆怯。
尤其当她发现周围的人和周遭的一切都在不断变化,只有自己原地踏步时……
恐慌的滋味,时常淹没她。
时舟用相同答案让她回想起‘初心’这样很重要的东西。
记得自己曾经是小孩子,这一点很重要。
于思洁似是心间一亮,豁然了,心服口服:“时老师说得对,受教。”
A城的小雨淅淅沥沥,同样的时月,这处与明珠岛的热带气候截然不同。
安慰了不可或缺的纯洁,时舟迎着清爽的微风,回归沉默。
身在新海市的于思洁还是做不到像她一样淡定,安静了会儿,叹出一口老气:“不行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出来。”
时舟早就在等这一刻了,耐心十足地:“你说。”
于思洁非常受不了自己的笑了一下,随后收起不正经,快语速的仔细对她道:“我相信重霄会对你好,他这人挺正人君子的,只不过先前你们发展太快了让我有点儿措手不及……因此才会对他那么敌意。不过都翻篇了,他大人大量不跟我计较,我也不会再跟他胡闹添堵了。”
口头保证书送上,以及,应该有的好友祝福——
“舟,新婚快乐。”
*
重霄走出浴室,时舟已然挪了地方,从床尾的地毯移到两米八的大床中央,披散着一头毛茸茸的长发,盘着小腿儿,弓起背,相当专注的看手机视频……一副入睡前放飞自我的模样。
对于洗完澡的他,眼神都没给一记。
重霄双手拽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的两端,收回罩在床上那团的目光,垂眼打量自己:纯黑的T恤、可以充当睡裤的宽松沙滩裤。
某种角度可以说是非常律己了。
他暗自等了会儿,没等来时舟的关注,只好走到门边,将刺眼得要命的主灯‘啪’地按关掉。
房内光线顿时暗去大半,时舟疑惑的‘嗯?’声,抬头,扭过脖子,与还站在门边的男人四目交接。
触及那双略显严肃的深棕色瞳眸,她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淡淡然问:“睡吗?”
是邀请,更是得到尊重有的批准和……同等尊重的反馈?
结了婚就是要同床共枕的。
而且这里是重霄的家,要是让他去睡客房或者别的地方,明早他一定会被家人笑话。
身为他的妻子,时舟必须维护自己丈夫的尊严。
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一伙儿的了。
嗯!
从她真诚的眼神里获取到她心思活动的全部内容,重霄点了个头,“嗯,睡。”
又见她拿着手机,短时间内没有放下的意思。
重霄眉头微微皱起,像个严厉的家长,给小孩立规矩:“从今天开始,睡觉之前不准摸手机,不然你就没有手机了。”
中二少女无意外的‘嘁’了一下表达不满,但还算她听话,在他躺上床之前将手机老老实实放到床头柜上,缩进被子里。
重霄回以轻哼略表心情,台灯一拉,将背脊舒展,再从肺腑深处呼出一口不知悬了多久的气——
这一天过得可真是跌宕起伏。
好在结局算得上圆满。
关了灯,两人安静平躺,肩头轻轻相抵,形成相依之势。
只是这一点点的触碰,就能得到慰藉。
可真奇妙啊……
“重霄。”时舟忽然唤他,说:“以后多指教喔。”
正盯着天花板放空自己的男人闻声,不禁莞尔:“嗯。”
音落,身旁那一团朝他转了过来,在他还没闹清楚她想做什么时,腰间探来一双纤细的手臂,随之,她整个人一并拱进他怀里。
“晚安。”她说完,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重霄愣了愣,回过神,面上晃过一瞬从未消想过的受宠若惊。
“晚安。”
*
回到A市的第二天,待处理的事情有很多。
重霄起得很早,9点前去学校开完证明,到附属医院报道,走完流程,10点已经坐在国内一线娱乐公司的总裁办公室里接受亲妈的面试。
‘山海娱乐’由重霄的曾曾曾外祖父潘海山一手创立,前身是国内最早的黑胶唱片公司,其历史可追溯到上世纪二十年代初。
绝对的老资格。
发展至今日,不但拥有成熟的造星能力,旗下更囊括影视制作、唱片发行、电影院线、演唱会舞台剧等一系列多元化的娱乐产业。
与各大电视台、媒体均保持着长期稳定的战略合作。
家大业大。
潘家没有重家那样三代单传的窘境,但事实情况却有几分相似。
潘简霓头顶上的两个亲哥哥,大哥潘简盛在国外做着大律师,最大的孩子也在几年前组织家庭,一家数口已然定下来,长期短期,都无回国的意思。
老二潘简翊热衷环游世界,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单身,谁也别想用工作困住他。
于是对这个圈子一向保持敏锐度的潘简霓,大学毕业后顺理成章继承家业,这些年把自己活成娱乐圈雷厉风行的女魔头。
她本人是无怨无悔并乐在其中的。
五年前潘凯恒因病去世,半个月后,其妻郁郁而终,跟着去了。
潘家三兄妹给父母办完葬礼,在家产分割的问题上迅速达成共识:公司由潘简霓继承,两位兄长持股分红,无管理权。
比起那些动辄对簿公堂,撕破脸皮也要把家产算清楚明白的豪门子女,潘家堪称佛系。
潘简霓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这一点也是得到两位哥哥支持的。
来到今日,重霄终于主动出现在她的办公室里,她却有异议——
“事先声明,我很高兴能在这里看见你,只要你能给出合理的理由,我也可以不跟你计较昨天的热搜,所以,希望你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毁了我难得的好心情。”
潘简霓坐在气派的大班椅里,拿起秘书刚送来的脱脂咖啡喝了一口,锋利的目光穿透办公室左侧那一大块用做阻隔的落地窗。
那边是临时待客室,年轻的小姑娘坐在沙发中央,穿一身宽松休闲的淡粉色西装,小白鞋,自然微卷的长发蓬松,五官精致得跟橱窗里的芭比娃娃似的。
她无疑很漂亮,单论颜值甚至能碾压山海今年捧起来的一众小花旦,但表情反映太少,黑玻璃似的眼珠子里仿佛空无一物。
你要说她内里没内容,细细观望,又好像并非如此。
她是和儿子一起来的,从他们步入公司一楼大厅时,就有人给潘简霓打小报告。
怎么?
来继承我的公司,还带着个想要捧红的附属品?
潘简霓可不希望儿子的眼界格局是这样小。
她会失望。
重霄坐在她正对面,形势气氛跟昨晚他和重敬先生谈话时一样一样的。
以前只想回避这种会面,坦然之后,竟是发现应对起来比想象中得心应手。
“别那么凶,容易长皱纹。”重霄跟亲妈同步,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余光斜向时舟,卖关子:“你觉得外面那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潘简霓语气都警戒起来了。
公事上向来开不得玩笑。
遗憾,她并不知道儿子从头到尾都在讲私事。
“别误会,她不是我在路口捡来签约的。”重霄绷着将笑不笑的脸皮,“简单介绍一下,她叫时舟,时间的时,轻舟的舟,我国优秀的青年女画家……比我有钱多了。”
“我听说过。”潘简霓脸色稍霁,忍不住多看了那姑娘一眼。
她不止听说过,新家的书房里还挂着时舟的画。
年初在拍卖行三百来万拍下的,美金。
但潘女士觉得,这钱花得值!
“不是,她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心思转了一圈,潘简霓问到重点。
重霄就点了个头,郑重其事的开始做汇报总结。
从七月初自己去新海市实习讲到在明珠岛和时舟偶遇结缘,最后高潮是伪善继母卖女儿,祁家为遮丑闻强娶著名画家……
“所以你受命谭雪公开和祁安河维系多年的地下恋情,明面上给祁家施压,这种情况下,就算祁安河与时小姐结婚也无法挽回声誉——”
潘简霓说着,从桌上拿起咖啡杯,准备喝之前,给出自己的态度:“我暂且不问你承诺了谭雪什么,能让她做到心甘情愿自毁式公开。我就想知道,你帮时小姐摆脱她家庭给她制造的个人危机,能从中得什么?牺牲公司的宝贵资源,成全你英雄救美的个人情结?”
“先别急眼,我还没说完呢。”重霄一脸的有恃无恐,“我得到她的下半生,你得到享誉国内外的杰出画家儿媳妇,双赢,有没有?”
潘简霓那口刚送进嘴里的脱脂咖啡全喷了出来,五位数的衬衣脏了一片。
个人形象全无,咳得惊天动地。
“重霄你——”
“别啊,淡定,是双赢!”重霄起身绕到亲妈身边,抽了纸巾给她擦拭,手掌拿捏起力道,慢悠悠的帮着顺气,“我都26了,结婚不是很正常么?本来没打算那么急,昨天那情况,直觉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于是我就出手了。”
潘简霓被杀得措手不及,捏着纸巾自己整理忙活半天,一巴掌拍在儿子坏得叫她牙痒的脸皮上,不解气,又照着他硬梆梆的胳膊拧了好几下。
重霄心疼她手疼,侧脸贴过去,“照这儿打。”
潘简霓被他嬉皮笑脸的弄得没脾气,闹心的把那张脸推开。
“行了,少烦我,跟你没那么要好。”笑着说气话,余光止不住的往玻璃墙外端详,杰出青年画家,她的儿媳妇。
之前那点儿靠想象支撑的不满和挑剔再没有了。
时舟才不是空无一物,那叫空灵、仙气!
画家与生自来的清新脱俗高贵气质,一般人身上找不到!
“满意了?”重霄弯身贴着潘简霓的脸,与她视线方向保持一致。
潘简霓斜眼瞪他,收起不自觉外放的‘随和’,再度把儿子那张不知更肖似谁的脸推开,伸手按内线,吩咐秘书:“取套衣服过来。给待客室的时小姐送杯脱脂咖啡,我喝的那种”稍顿,思绪疑似迅速飞转,再补充:“……再配一块蛋糕。”
这个时间点,小姑娘可能会饿。
完了,收线。
重霄总结:“看来很满意。”
潘简霓靠入大班椅内,翘起嘴角,“婚礼什么时候办?结婚照有着落没?你跟人家求婚了么?她继母不善奶奶不慈,家里边儿总得有个能为她做主的吧?你爸那边我不管也管不着,我潘简霓的儿媳妇,我是要给足体面的。”
“那正好。”重霄‘唷’了一声,手机里调出短信内容,毕恭毕敬送到她跟前:“下午约了岳父吃饭,您去会一会?我爸可没这待遇!”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名场面在下章,边写边姨母笑内心有种要完结撒花的喜悦是怎么回事哈~
第32章 我撩得他呀
重霄在今天早上7点42分与时屿樊先生正式连线。
当时他站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 看着雨过初晴的清晨湖景, 对电话里的那位说了不太客气的、三段话——
“您好, 我是重霄, 昨天是我把您的女儿从家中带走。她现在和我在一起, 由我照顾, 很安全,您尽可放心。”
“想必您已经了解了家中发生的情况, 还有一部分, 我希望当面说给您听。可以的话, 请接受我为您安排的A市行程。”
“我是谁?有什么资格插手您的家事?刚才我已经做过自我介绍, 如果您真的还当时舟是自己的女儿并出于真心的关心爱护她,那么我想,单凭‘重霄’这个名字,您可以在短时间内查到我所有的详细信息。至于要不要到A市来见面, 取决于您自身意愿,岳父大人。”
以上。
全程不足三分钟的通话, 重霄单方面碾压。
别怪他冒犯长辈。
当爹的这么多年对女儿不闻不问, 若非摆了无所谓的态度,陶琳怎么敢做到昨天那种程度?
幸亏时舟会画、能画!
凭本事自力更生, 不主动招谁惹谁, 径自在岛上过着自己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