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不过小时光——浮光锦
时间:2019-09-16 07:43:06

  木熹微唇角耸动了两下,半晌,没能回答。
  “你父母去世,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我爸妈接你到家里照顾,从未贪图过你们家一分一毫,你该知道。我和你姐姐谈过,不喜欢你,这是我的自由。心情不好跑出去携怨放纵,这是你的选择。未婚生子,这也是你的选择。当时你十八了,现在你二十三了。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怎么吃饭,怎么讲话,怎么生活,都要别人教你。世上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不是任何人都像你这样,会把问题归咎到别人身上。不知道怎么面对,就逃避。人应该有直面生活的勇气,很多时候不勇敢、不坚强、懦弱、矫情、自私,都是因为还不够苦,还有倚仗,还没到绝境,知道自己捅了篓子有人收拾,知道自己不管有人管,所以才能冷漠无视,先把自己放合适了,才去考虑其他人的感受。我问你,这么几年,你有没有想我,我父母年龄大了,照顾孩子可能多有不便?有没有想过,我们两家并无血缘,我们接管敏学,是心存善意,不管,却也未必要受人责难?再有没有想过,我事业繁茂且单身,带着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不仅要忍受旁人的闲言碎语,还会造成生活中诸多不便?”
  他一字一句,声音缓慢,说完一番话,脸上的神情,也越发平静了。
  木熹微大脑一片空白,好半晌,咬了一下唇,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屈辱。
  “敏学从出生起,你没有尽过一天当母亲的责任,今晚我把他留在这儿,希望你好好地想一下,未来这几十年,要不要认这个孩子?如果你不认,明天我带他走,权当他没有你这个妈。”
  话落,欧阳昱从椅子上起身,大步走到门口,开门离去。
  “砰!”
  关门声响起的瞬间,木熹微将手边一个茶杯挥下了桌。
  两个人说到后面,都有些激动,险些忘了孩子,声音都不低,一句又一句,也就传到了房间里。茶杯在瓷砖地面上溅开了花,房间里,欧阳敏学身子抖了一下。
  过了许久,外面一片死寂。
  他拧动门把手,走了出来,发现木熹微坐在餐厅椅子上发呆,绷着脸走了过去,试探地唤了声:“妈妈——”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突然被惊醒,木熹微大吼一声,站起身来。
  她身量单薄,这一声喊却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欧阳敏学怔怔地看着她,漆黑的一双眸子里顿时就泛起了水光,他一贯内向,很少哭,这泪花忍了半天,却仍旧落了下来。
  木熹微一手按住了自己起伏动荡的心口,只觉得心里一团火,越烧越旺。
  情绪绷到极致,她甚至想打人、想杀人、想自杀。
  可,所有这些念头,都只是一瞬闪过……
  她学医,知道每一种死法的痛苦,完全不敢去尝试。垂眸看见褚敏学,她头痛不已,孩子让她有下意识的恐慌,她将他丢给别人五年,就像欧阳昱说的,从未照顾过一天,此刻看着他,那种措手不及的感觉,让她整个人快要崩溃,后悔呀,后悔的要死,当初为什么要将他生下来。
  长到快五岁,欧阳敏学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凶,低下头,他几乎不敢说话,不敢发出动静,他第一次,这样直面微微阿姨展现出的厌恶,他也没看到过她情绪爆发的样子,以往,她纵然不怎么热情,也会轻轻地揉他头发。他一直以为,她是有苦衷的,因为还在念书,所以不能认他。
  他以为,晚上在家里,应该没关系的。
  他以为她其实也喜欢他的。
  他看着木熹微拿来扫帚扫玻璃碴子,便默默地退到了一边,靠墙站着。
  木熹微打扫完餐厅,一抬眸便看见他怯弱的样子,偏过头,她重重地呼吸了一下,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又来了。便只开口说:“时间不早了,你先去睡觉。”
  咬着唇,欧阳敏学一言不发。
  他一贯都这样,沉默寡言,却也听话,木熹微也习惯了,没再说什么,抬步进了主卧。她有轻微的神经衰弱,性格方面,也有抑郁的倾向,自己其实能感觉到,暂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孩子,进去后,便关了房门。
  客厅里灯没关,欧阳敏学定定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然抬步往出走。
  开门出去了……
  电梯镜映出小孩通红的眼,他出了电梯,走出单元楼门,因为夜里清凉的风驻足片刻,回头望了一会儿,最终,低下头,一路往小区外面走。
  凌晨一点,木熹微发现孩子不见了。
  ------题外话------
  嗯,之前评论区说了,木熹微目前,是典型的产后抑郁。
  看到大家在评论区的留言了,“治愈系论”。但是吧,真正的现实里,抑郁症挺难摆脱的,人的性格挺难改变的,牛角尖钻进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出来的,创造一个生命很容易,两个人,一次圈圈叉叉,但是养育一个孩子,真的很难。作为女孩,木熹微也许没什么错,只是任性点、敏感点、脆弱点,但是作为母亲,她在同为母亲的我看来,不是“不合格”三个字能形容的。
  希望世界上所有女孩子都能珍爱自己,也希望世界上所有母亲都能善待孩子,为母则刚。我不想写那种她很轻易地被开解、被体谅、被照顾、被治愈的戏份,因为我觉得那样,会显得她对孩子犯得这个错,无伤大雅。可能当了妈妈后,阿锦的心境和思路也有所不同,大家见谅,么么哒。
  另——
  如果这一段能番外写,我不会放在正文里。之前渺渺和小财神,其实能正文写,我略过了,但是这里略不过去,它们和主线联系实在紧密,让我放番外写,可能就没了,也可能失了味道,所以大家见谅吧,不喜欢的话从章节名选择是否订阅。么么哒。
  下午七点多二更。
 
 
第276章 敏学不见了(二更)
  时间倒退到三个小时之前。
  晚上十点,欧阳敏学一个人走出了小区。
  国庆假的第二天,云京人流量大,夜间这个时辰,街上不如白天那么热闹喧嚣,却也不算冷清,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而行,也有勾肩搭背一帮人嘻嘻哈哈地前往KTV、洗浴中心,或者高档会所。
  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好像钢筋巨兽,迎面侵来。
  闪烁的霓虹,偶尔在眼前投下幻影。
  欧阳敏学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唇角也抿得紧紧的,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欧阳伯伯对妈妈生了那么大的气,好像并不想要他,妈妈也不愿意要他……只有爸爸了,爸爸好像说过几天要来接他,可是他感觉很不好,因为爸爸和妈妈好像关系也不好。
  沿路上,人越来越少,也不知道时间,他有点累,看见了街角一家肯德基。
  推开门进去,他停了步子,看着点餐台发呆。
  这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晚上人不算多,点餐台的服务员连轴转了一整天,正要换班,抬眸看见他的时候,微微意外了一瞬,还没想好要不要招呼,看见小孩子又转个身,出了玻璃门。
  “……”
  舒了口气,服务员低下头。
  欧阳敏学走出肯德基。
  不想再乱跑了,他坐在了肯德基外的台阶上。
  抬起眼眸,脸色沉默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致,渐渐地,目光落了不远处,坐在绿化带旁边台阶上的女人身上。女人很年轻,看上去和微微阿姨差不多大,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低马尾,有些乱蓬蓬的。她穿蓝色T恤,黑色长裤,T恤外面还套了一件浅米色的中长款风衣,脸颊消瘦,肩背单薄,手指细长。
  得益于视力好,欧阳敏学看见了她指尖的动作。
  那女人双腿并拢而坐,腿面上搁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好像是那种餐馆的宣传单。她微微低着头,瘦削的身影被暖黄的灯光映得很温柔,手指翻飞,用宣传单,折了一个纸飞机。
  “嗖——”
  她仰头,唇角绽开笑,纸飞机便斜斜地飞出,正好,落到了两人中间的地面上。
  四目相对,欧阳敏学朝女人笑了一下。
  他感觉这个女人很温柔,像幼儿园教手工的阿姨,细长的手指也很好看,像微微阿姨的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眼眸里热切的光,看着……有些可怜。
  “给。”
  欧阳敏学捡了那个纸飞机,走去女人跟前。
  女人歪头盯着他看,眼睛一眨不眨地,突然轻声地唤:“浩浩。”
  欧阳敏学一愣,“阿姨,我叫敏学。”
  “浩浩……”
  女人又唤。
  欧阳敏学拿着纸飞机,伸在空中的那只手,有些迟疑地落了下来。
  他捏着纸飞机,抿唇打量这个女人。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个阿姨很可怜。她的头发好像很多天都没洗了,脏兮兮的;嘴唇很红,干裂出了口子;眼窝深陷下去,微微突显而出的眼珠子很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突然就哭了。
  欧阳敏学有些不知所措……
  女人吸了吸鼻子,看着他,突然又笑起来,“你叫敏学呀?”
  “……嗯。”
  欧阳敏学点了点头。
  “像我的浩浩,真乖……”
  欧阳敏学抿紧了嘴巴,对上她眼眸里一瞬间燃起的强烈的光,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女人却一把搂紧了他,抱进怀里。
  她怀里很馊,好像许多天没洗澡了,臭乎乎的味道刺鼻而来,欧阳敏学“唔”一声,两只手奋力地拍打着推她,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他大脑发懵,一边咳一边喊:“阿姨,阿姨——”
  “浩浩乖,妈妈对不起你,不怕啊,不怕啊,妈妈这就带你回家。”
  女人紧紧地搂着他,一只手力气奇大,死命地扣着他的后脑勺压在怀里,另外一只手,好像韧性十足的藤蔓,紧紧地缠在了他的后颈上。
  短暂的几秒钟,欧阳敏学便停止了喊叫。
  挣扎的手脚也停了动作,瘫在了女人的怀里。
  女人紧紧地抱着他,好像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脸上那痴迷一般的神采,让周围走过的一对情侣都投过去好奇的一眼,尔后,收了视线走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好像很久,又似乎没多久,女人拍在小孩儿脊背上的那只手,渐渐地停了下来,她刚给儿子唱完一首儿歌,心满意足,一手伸到欧阳敏学腿弯,将人抱了起来。
  怀里的小孩,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昏睡过去的样子,乖巧极了。
  看着他的脸,女人“嗤嗤”地笑了一声,低下头,用自己发烫的脸,蹭了蹭小孩儿略冰凉的脸颊,她站起身,看着瘦弱的身材,却有着巨大的能量,轻而易举地,抱着一个四岁多的小孩儿,走入了略僻静的一条巷子。
  走呀走呀,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天色太晚了……
  该回家了呀,她想,该回家了,浩浩的病治好了,她要抱着他回家。
  大城市太可怕了,看个病好难,见医生也好难,住院好难,她就那么一点钱,还没见怎么用,就完了。所幸浩浩好了,她要抱着他回家,一分钟,也不想在城市里待了。
  身上零钱不多,她心急如焚,抱着孩子,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将车子驶上路,拍下空车牌,开口问:“去哪儿?”
  “火车站。”
  女人答话,同时,侧着身子,一手小心地揽着孩子,一手脱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将孩子裹住。
  司机见她年纪轻轻,带孩子的姿势却极为熟练,忍不住笑了笑,搭话说:“小孩儿睡着了呀。这么晚去火车站,真是够辛苦的,当妈妈不容易吧?”
  “嗯。”
  “养儿方知父母恩呀~”
  中年的出租车司机,见乘客腼腆内向,话落,没再多言。
  11点多,他将这对母子送到了最近的火车站。
  女人在云京逗留多日,所剩不多的钱,身份证,都随身带着,她单穿了一件薄T恤,用外套裹着睡着的孩子,在窗口买了一张站票,很快,抱着孩子,消失在离京的人潮里。
  *
  “敏学?”
  木熹微一脸茫然,在家里又转了好几圈。
  次卧没人、客厅没人、洗手间没人,阳台上、厨房里,统统没人。防盗门紧闭,这孩子,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没声没响的,她在房间里,也没听见。
  不,不对……
  听见了。
  好像是十点钟左右,她听见了一声门响。
  当时,她以为孩子回房间睡觉了。
  站在次卧门口,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开始颤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了紧闭的防盗门。下一秒,整个人飞快地走了出去,在门外找了一通。
  没人。
  她又看向电梯。
  按了下行键,走进去,密闭的空间,让一颗心都变得七上八下。
  “敏学——”
  “敏学!”
  她走出单元楼门,一边走一边喊,凌晨一点多了,小区里静悄悄的,因为她的喊声,低楼层阳台上传出几声狗吠,在沉寂的夜里,格外令人心惊。
  “敏学——”
  木熹微跑出了小区。
  小区门口,保安亭里的值班大叔,神色怏怏地,守着电脑打瞌睡。
  “师傅,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四岁多的小男孩跑出来?”
  “啊?”
  值班大叔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四岁多的孩子,也就一米高,从门口出去,他坐在这个位置,都不一定能看见。大叔脸上的茫然,似乎传染给了木熹微,她看着人,巨大的恐慌,一瞬间,就将整个人给淹没了。
  敏学不见了……
  欧阳昱才将他放在这儿,他就丢了。
  不不不,不会的,不可能!
  她转个身,又跑回单元楼,回了家,一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一边找,一边喊孩子的名字,最终,在次卧的桌子上,看见了欧阳昱的手机。
  晚上来了之后,欧阳昱将手机给了敏学,让他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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