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么一打岔,他刚才紧绷的轮廓似乎也没那么寒凛了。
宁娆嘟了嘴:“别的也想知道,但是最想知道这个,难道我对你来说不是最重要的吗?为什么你会对别人比对我好啊?”
江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的柔和了神色,站起身来,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缓声道:“因为你傻。”
宁娆横眉,想要将他推开,却听他又紧跟着:“我怎么可能对南莹婉比对你好?除你之外,我对任何人的好都可以是有目的的,而唯有你例外。这个世上,你才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说到后面,他的声调渐渐放低,宛如呓语。
宁娆自然地靠着他,在他怀里继续问:“我对你最重要,可是你依然会怀疑我,对不对?你查我爹,其实也是冲着我来的,只是我现在这样子,让你根本无从下手。”
江璃沉默了一会儿,道:“阿娆,你就没有怀疑过你自己吗?你真的觉得真正的你就如眼前这般单纯吗?”
她怎么没有怀疑过?她简直对自己充满了怀疑!
身上所中的云梁惑心毒,那个云梁王室的手镯,甚至还有自己隐瞒了和陈宣若的婚约费尽心机嫁给了江璃,种种都透着诡异。
她叹了口气:“那你又在担心什么呢?担心我害你?还是我算计你?”
江璃缄默片刻,下意识箍紧她,道:“怕你离开我。”
宁娆诧异地回看他。
他略显恍惚的苦涩一笑:“若是我的身上有什么是你想要的,不必你来算计,我都可以给你。可我只怕你得到了就会离开……旧时有人给我算命,说我是孤星,凡是珍爱之人注定会离我远去,父皇如此,太傅也是如此。”
宁娆认真地低头想了想,道:“我不会。”她的双眸明亮若星矢,直望进江璃的眼底:“我爱你,我们还有英儒,我绝不会离开你们,除非我死……”
江璃捂住她的嘴。
“不许胡说。”江璃厉声道。
宁娆眨了眨眼,抿紧了唇,乖顺地点头。
江璃松开手,顺势划过她的脸颊,撅住她的下颌,轻捏了捏,温和道:“其实这事不必要生要死,我早就想过了,在你没失忆之前我就这样想,若你能安安稳稳地留在我身边,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若你想走,我就把你关起来,宣室殿的地下有一座地宫,再好不过,就是一辈子见不得天光,那也没什么。”
宁娆陡觉后背阴凉,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江璃抬起她的下颌,“看明白了吗?我就是这样的人。景怡说的一点没错,心硬血冷,你若当初有什么算计,实不该来招惹我,更不该让我对你动了心。我不再是十七年前那个孤弱无助的孩子了,我是手握天下权柄的皇帝,不会任由别人把我抛弃。”
他说得狠、绝,一点情面都没留。
甚至为了宣示他的占有,他一把推倒了宁娆,撕扯过她的衣衫,手直接探向了她的裙底。
宁娆颤颤地抓住他的胳膊。
“不……景桓……”
她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狠戾,本能的,想要避开这一场羞辱。
江璃的眼睛发红,宛如猎物当口的狼,几欲充血,一把挥掉了宁娆的手,将她的腿分得更开,扯掉了她的亵裤。
这当口,宁娆才真正领教到,原来过去的过招都是小打小闹,即便她在江璃面前不堪一击,那也是江璃对她手下留了情,若是他要动真格的,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她退无可退,逃无可逃,眼泪如水流般淌下来,无助与绝望之间只有倾身抱住江璃。
“景桓,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慢慢来,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她哭着喊道:“我是你的妻子啊……”
这句话宛如定身咒,让江璃的动作骤然停住了。
宁娆仍在哭,泪水顺着他的背淌下,洇透了衣衫,透进温热的湿意。
他将手缩回来,抱住了瑟瑟发抖的宁娆。
这凄惨无助的哭声,仿佛化作了尖言利语,指责着他的禽兽行径。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阿娆。”
宁娆伏在江璃的肩上,哭了一阵儿,想起他刚才的恶劣行径,突然生出些恨意,很想推开他一走了之,她想离开这鬼地方,不想去沛县了,她想回长安,回到父母身边,向他们哭诉,寻求安慰……
可是,她不能走。
今夜的江璃就是一个被揭了伤疤临近崩溃的疯子,而她,很不幸恰就是他伤疤中的一处,又刚好撞进了他的怒火里,差一点成了他宣泄纾解郁结的工具……
他可恶、阴狠、野蛮,可是又是可怜的,脆弱的……
想到此,她又心软,又不甘,张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直到唇齿间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
想当年她当老大时就有这么一条规矩,不管什么恩怨,只要让对方见了血,这事就算过去了。
她自我安慰着,松了口。
才发觉,江璃一直坐得端正,任由她咬,连动都没动一下。
这又如何?以为她会心疼么?简直是笑话。
她推开江璃,去藤箱里找了干净完好的亵衣跟自己换上,把那一身被江璃撕扯的不像样的衣衫扔到床底,打算明天天不亮拿出去扔了,谁也不让他知道。
做完这一切,她不管在床上僵坐的江璃,拉过被衾缩在床榻里侧躺倒。
她闭了眼,脑子却莫名的清醒,等了许久,才听到衣衫摩挲的声音,江璃脱了外裳掀开被衾进来,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沉默片刻,他问:“阿娆,你看到我的真面目了,我这么坏,你会不会离开我?”
宁娆想装睡,可还是睁开了眼,回:“不会。”
环住她的胳膊紧了紧,仿佛怕她飞了似得,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如果没有英儒,你会不会离开我?”
这叫什么问题,英儒就是英儒,一个大活人,还能‘如果没有’?
她没忍住,在心底假设了一番,回:“不会。”
环住她的胳膊又紧了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你是不是在哄我?”
宁娆快要被他气笑了:“哄你?我凭什么哄你?凭你是个混蛋?”
江璃把头往她的颈窝里凑了凑,闷闷地说:“我虽然是个混蛋,可是我有钱,有权,可以让你住这世上最华美的宫殿,可以让全天下的女人都羡慕你。最重要的,我这个混蛋对你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你要是不要我了,还去哪里再找一个像我这样的。”
还真是怪有自信的。宁娆腹诽。
“你怎么不说话?”
话音中是浓浓的不安。
宁娆突然悟过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江璃最脆弱,最失控的时候啊。
她轻咳了一声:“我不离开你,你也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尤其是我爹,不许查他了,他脾气不好,连先帝都敢骂,万一你们对骂起来,我不知该向着谁。”
江璃沉默了一会儿,不甘心地闷声道:“好吧。”
咦?有门。
她又咳了咳:“我的月例得给我,我问玄珠了,她说银子用处多,不能没有。”
江璃立刻道:“给你。”
哈哈,好神奇!
她又咳:“你那功夫练得好,你教教我。”
江璃闷声道:“教你。”
哇!
她又咳,还没来得及说,江璃将她搂紧了,在她耳边吹气:“我是个混蛋不假,你这么趁火打劫,你就是个好人了?”
第32章 ...
宁娆心虚地瘪了瘪嘴,唉,敲竹杠到此为止……
她不甘地闭了眼,瓮声瓮气地说:“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江璃默了默,缓缓地将箍住她的手松开,侧着身给她盖了被衾,极仔细地掖了被角,又格外郑重地握住她的手,长吸了口气,闭上了眼。
夜色幽长,安谧沉静,唯有晚虫嘤啾不时传入……
半夜,本就睡得不安稳的宁娆被江璃的梦间呓语所惊醒。
她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睁开眼,却是一片沉酽黑暗,唯有窗前一片晕黄的月光。
江璃握住她的手在发抖。
“太傅……”
宁娆半起了身靠近他,听到了这两个字。
他似乎陷入了不甚美好的梦魇之中,额头拧起,冷汗涔涔,脸上是深重的痛苦。
“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宁娆坐起轻轻摇他的肩膀,却是徒劳。
江璃脸上的痛苦之色骤然扭曲,变成了憎恶,近乎是咬牙切齿。
“我要杀了那群云梁人!他们为什么要阴魂不散?!”
梦寐中倏然散发出来的戾气让宁娆不由得一凛。
江璃向来会隐藏自己的感情,喜怒哀乐鲜少外露,所有人都以为对于南太傅被云梁人所杀,江璃是冷静的、宽容的,所以才没有迁怒于云梁人。
可是现在看来,在他内心深处,在那卸除重重伪装的最底处,他是这般的痛苦,这般的仇恨。
是呀,有谁规定,自己如父一般的师傅被人杀了,就不能有恨?
何况这师傅曾在这世上所有人都抛弃他、背弃他时始终对他不离不弃,为他放弃帝都荣华,陪他流徙千里、陪他历尽苦难生死。
但就在这一切苦难刚刚能看到尽头的时候,就在江璃回了长安逐步要掌握大权监国辅政的时候,就在江璃可以报答他却没来得及报答的时候,他……却死了。
这样的遭遇,即便是无欲无忧的圣人,恐怕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吧。
宁娆难过地叹了口气,想将手从江璃的手里抽出来,下床去给他倒杯水。
却听江璃继续喃喃呓语。
“阿娆,你不会是云梁人的……”
她的动作骤然僵住。
脑子有一瞬的混乱,仿佛无数丝线在不停的回旋翻转,缠腻出数不尽的绳结。可这短暂的混乱之后,却又似陷入了无边的空寂与清明,变得格外清醒……
是啊,从她对江偃莫名其妙的维护,到那个出自云梁王室的手镯,再到后来的种种,都不是无风起浪、无缘无故的……
她的心蓦得疼起来。
慢慢地躺了回去,靠进江璃的怀里。
他胸膛的翻涌渐渐平歇,脸上痛苦纠结的表情也渐渐逝去,人恢复了平静,在梦中格外安谧。
听着那缓慢均匀的心跳声,宁娆闭上了眼,强迫自己心安,入眠。
……
朝光炙热,从半开的轩窗中泼洒进来,落到榻上的睡颜。
江璃翻了个身,手下意识地去揽身侧的人,却……扑了个空。
他怔了怔,猛地坐起来。
榻边冰凉。
初醒时脑子是混乱的,不够清醒的,来不及细想,只觉心里咯噔一下,掀开被衾翻身下榻,拂开幔帐快步奔了出去。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蕴着融融暖意,炊烟袅袅,裹挟着膳食的香气。
崔阮浩端了一个墨漆方盘过来,上面整齐摆着瓷盅、碗碟,打眼一看,粥熬的粘稠,糕点样式别致,虽然器具稍显粗糙,但比昨天吃得那一顿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大黄门笑道:“夫人天不亮就起来做的,公子快尝尝吧。”
江璃一愣,见宁娆推门进来,曳地的长袖被她用一根细缎带缚在了胳膊上,显得干练利落。再走近一点,他发觉宁娆的下巴沾了点面粉,襟前身上也是,忙用手给她把下巴上的面粉抹去。
指腹顺着肌肤的纹理一点点摩挲,目光凝注。
崔阮浩偷偷笑了笑,将早膳端进了屋。
宁娆仰头看他:“景桓,大清早的,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江璃动作一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是汗渍渍的。
刚才他真是睡迷糊了,一觉醒来没见到宁娆就以为她抛下自己走了……
宁娆眉宇一颤,突然反应了过来。
她勾起唇角,噙着一抹了然温恬的笑,也不再问了,只从袖间摸出一块缎帕,给江璃把汗擦干净。
擦完,拽着他的胳膊进了屋。
粥还冒着热气,宁娆将那些杯盘碗碟铺陈开,笑道:“真是奇怪啊,我一到灶台前,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一样,本来以为得让玄珠教着,可没想做什么都是得心应手,好像是从前做惯了一样。”
江璃舀了一口粥,吹了吹,放入嘴中,眼睛亮起来。
“玄珠说粥里不能放盐,可我不知怎么了,脑子里有个声音,让我加小半勺,我就加了……”
宁娆望着江璃的神色,有些了然地问:“从前……我是不是经常给你开小灶啊?”
江璃从热雾朦胧里抬头,眼睛里溢出些罕见的活泼跳脱笑意,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明白了……”
宁娆困惑道:“你是天子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吃什么吩咐御膳房一声,凭它什么珍馐海味,不都给你呈上来了,干什么要来支使我?我记忆里长到十五岁,可从来没有进过膳房。”
江璃将碗放下,抬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他与宁娆成亲的时候,其实朝中局势已经如烹火浇油,一触即发了。
皇帝病重,太子监国,而朝中党争愈发激化,那看似平静的东宫俨然已经成了旋涡中心,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数根箭矢指着。
江璃日日陷于繁杂沉重的政务里,还要应付人情往来,能回到东宫安安稳稳吃一顿饭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有时就算能坐下来吃,手边也总摆着凤阁新呈上来的奏疏。
边看边吃,边吃边蹙眉,猛地一抬头,见宁娆正眸光晶亮地好奇盯着他看。
“真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