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起身道:“光哥,你别这样,你先放开邵凯,是我让他帮我去查的。”
刘势光侧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辛月:“大小姐,你让他查,你知道桑旗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辛月摇头,坦白答:“不知道。”
刘势光瞪大眼:“那你还?”
辛月说:“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告诉我。”
“我?呵。”刘势光闻言嗤笑一声,他蓦地松开邵凯,回身坐回去,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辛月:“大小姐,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真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不是邵凯,我才不会像这个傻小子一样,你皱皱眉头,他就心软地对你和盘托出。我嘴可严得很。”
辛月张嘴,欲说什么,但刘势光压根没有理她的意思,他低头点了根烟。
邵凯正要让他把烟灭掉,“光哥……”刚开口,刘势光却瞪了他一眼。
“得了得了,你也什么都不用说了。”刘势光把烟夹在手里,指向邵凯:“你个怂包软蛋,你他妈总有一天要死在女人手上。”
他话音一落,邵凯的目光不自由住地转向辛月。
辛月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她上前对刘势光说:“光哥,你知道我不可能糊里糊涂的让当年的事就这么过去,至少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害了爸爸。”
“然后呢?”刘势光吐了口烟,烟雾熏得他眯起了眼睛,“然后你能做什么?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能干什么?你能像我和邵凯之前一样在外面打打杀杀?还是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扳倒桑旗?”
“我……”辛月哑口无言。
刘势光把烟灰随手点在地上,完全不管地上铺的是不是邵凯新买的,价值五千一米的地毯。
“大小姐,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你应该有分寸。”他说完,起身欲走。
辛月叫住他,脸上清冷坚定的神情与当年的辛达如出一辙。
“那爸爸的事,你就不管了吗?”
“我管。”
刘势光回头,冷硬粗旷的五官被屋内的灯光打上了几分柔情:“你是辛哥的女儿,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辛哥不在,我替他养你。我刘势光没什么本事,纵然不能让你过得再如从前一般养尊处优,但保你此生平稳倒也不难。”
他这样说着,辛月也无法再继续硬着语气。
“叔……”
“至于其他的,你不要管。”刘势光手握着门把,拧开办公室的大门,楼下轰隆的电子音乐声传了进来。
刘势光的背影有瞬间的僵直,但很快他便随着音乐声摇头晃脑地走了出去。
门再被关上,办公室内一片寂静无声。
辛月跌坐在沙发上,她望着邵凯,声音无辜:“我好像被教训了。”
邵凯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别怪他,光哥也是担心你。”
“我知道,我没立场责怪他。”辛月苦笑,“我只是有点难过,感觉自己好像很没用。他说的对,我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她垂着眼眸,眼睫微闪,脆弱又无助。
邵凯心中微动,抬手想要抱她,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辛月的手被他握住,她抬眸,邵凯目光温柔。
“小月,如果你需要,我一直都在。”
辛月垂眸望着他的手,笑容清淡:“谢谢你,邵凯。”
*
邵凯说送辛月回家,两人从办公室出来,外间音乐声震耳欲聋。
一楼的场子里已经爆满,人潮在迷离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摇摆,邵凯一路小心护着辛月往后门走。
刚从楼梯下来,迎面突然跑过来一个服务生,看见邵凯,像看见什么救星似的。
“凯哥!钻卡那儿吵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音乐太吵,服务生说话都是用喊的,扯着嗓子,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邵凯听完皱了眉:“经理呢?”
“经理刚去包间了,还没下来呢!您要不跟我去看看吧?”
邵凯有些犹豫,辛月还在。
他没说话,服务生干等着,眼见着就要急的跳起来了。
辛月拍了拍邵凯的手臂,凑近他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酒吧这种地方本就鱼龙混杂,酒精和荷尔蒙更是蒙蔽人们理智的利器。只要开门营业,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争吵和推搡。这个服务生是新来的,争吵双方又都是D&M的钻卡会员,他才这样不知所措。
D&M是实行会员制的,平时散客入场费一千,普卡五百,持金卡单人免入场费,酒水九八折。
初次办卡一次性充值满八万即可升级成钻卡,二楼的包间只对钻卡会员开放,酒水九折。
这样严格又势力的分级制度看上去像是霸王条款,但实际上却有很多人对成为D&M的会员趋之若鹜。
说来也巧,今天不是周末,生意却比周末还要火爆。
邵凯和辛月穿过舞池赶到出事的卡座的时候,有十几个人正围在卡座的圆沙发前,几个服务生正在里面拉架,有个拿着酒瓶的人正站在沙发上作势要砸向一个服务生的脑袋。
邵凯见状立刻拨开外面站着的人,快步上前过去夺下那人手里的酒瓶。
“哥们儿,出来玩,为难我们店里面的服务生做什么?”
能拿钻卡的基本上都是常客,他们基本上都认得邵凯。有几个不认得的,一见邵凯人高马大,手臂肌肉结实,声音冷冽,也都晓得这不是个好惹的主,一时间倒没人再轻举妄动。
邵凯把酒瓶放在桌上,对沙发上那个人扬扬下巴,道:“先下来吧。”
辛月这时拉过那个差点被打的服务生,问:“怎么回事?”
“凯哥。”服务生不认识辛月,他只望着邵凯。
原来吵架的这两桌客人,有一桌到店比较早,他就领他们到更靠近舞池的位置。另一桌后到,非说这个位置是他们的长包位。第一桌人已经喝了一轮了,一看对方要找茬,酒精上头,操着酒瓶子就要打起来。他们服务生过来拉架,后来的那桌客人一听是他安排第一桌人坐这儿的,说他不识好歹,跳上沙发说要打死他。
邵凯听完,挥了挥手,扬声道:“行了行了,都是误会。大家来玩儿,不要扫了兴致。来,后来的是哪批人?小卢跟他们重新找个位置。这两桌今晚消费都八折。”
他说完,又抬手勾住从沙发上跳下来的那个人,与他耳语两句。
那人听闻,面上一僵,随即露出讨好的笑容来。
邵凯很快放开他,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不轻不重道:“记住,以后心里有气,别往我们工作人员身上撒。”
“好嘞凯哥,我记住了!”
“小卢,来。给客人带路。”
一场闹剧,邵凯不过三两句话,竟然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路上,辛月问邵凯:“你刚才跟那个人说了什么?”
邵凯开着车,抿唇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跟他说,如果不想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那见好就要收。”
“面子?”辛月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想通,“钻卡不是他的,你威胁要揭发他?”
邵凯侧眸笑:“聪明。”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
辛月突然说:“邵凯,这几年幸好有你。”
车子停了下来,辛月的小区已经到了。
邵凯似乎没太听清辛月刚才在说什么,他侧过身子,望着辛月,“你刚说什么?”
辛月笑:“说幸好有你,不然D&M可能已经关门大吉了。”
邵凯一怔,语气好像有些失望,“怎么突然说这个?”
辛月望着他:“只是刚才看你处理事情,想到从前你刚到我们家来的时候。当时你沉默寡言的样子不比现在的易宣好到哪里去,但是现在你处理起人情世故这么圆滑自然,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好像都没有印象。
“这几年我忙着上学,还有易宣。酒吧,工厂,还有关于爸爸,所有压力和担子都在你和光哥身上。我好像忘了正视,一直都是你们帮我担起了一切。
“邵凯,辛苦你了,也谢谢你。”
她眼眸清澈,目光莹莹,一字一句都是认真。
邵凯一时失神,辛月已经下了车。
她站在车门外,弯腰微笑对他挥手:“我上去了,你开车小心。”
“等一下。”
邵凯解开安全带,他下车,绕到辛月面前。
路灯和月光纠缠,昏昏柔柔。
辛月披着这样一层温柔的光晕,站在邵凯面前,澄澈如山间泉水,清淡如天上仙子。
“邵凯?”
邵凯抬手拥她入怀,小心翼翼,如获至宝。
辛月微怔,正要将他推开,温柔的叹息却在耳畔响起。
“小月。”
“什么?”
“因为是你,所以多辛苦我都愿意。”
夜风从两人身边掠过,撩起辛月的长发,和邵凯言语中的温柔一起,将辛月包围。
辛月一愣,“邵凯,你……”
“如果没有辛哥,没有你,我可能已经死了。所以小月,现在的我能为辛哥,能为你做些什么,我感到很满足。尤其是你。”
“小月,只要你说你需要,不管什么,我都愿意为你做。”
辛月喉间微微发涩,“邵凯……”
干燥温热的唇瓣不经意地滑过她的额角,邵凯放开她。
辛月抬眸,看见他唇边的弧度,克制又满足。
她有些怔愣。
“晚安,小月。”
邵凯走了,辛月没有马上上楼。
午夜宁静,小区里偶尔有猫狗的叫声。天上的月亮清清冷冷,月光淡然如霜。
她仰头看了一会儿天空,天上的月亮冷冷清清。
低下头,脚下的月光淡然如霜。
辛月呼吸的尾调变沉了一些。
她转身朝单元楼内走去。
家里没人,屋内一片漆黑。
易宣的信息踩着她进家门的瞬间发进来。
「我不回来,你先睡。」
辛月低头看了手机,很快给他回复,嘱咐他明天还要上学,别玩的太疯。
她回得很快,最后一句还是问句,料想易宣看见后也会很快给予回复,她便没有锁屏。
换了鞋,辛月没开灯,手机荧幕上的光线让她勉强能够视物。
回到房间,易宣还未回复。
手机暗了下去。
辛月拧开床头的台灯,淡淡的光线引出了她的疲惫,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皱起眉头,放下手机,弯腰在抽屉里翻找着止痛药。
起身出去倒水的时候,床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她没看见。
午夜的逍云灯火通明,688套房里更是亮如白昼。
易宣捏着手机,辛月的对话框一直没有新的消息进来。
他面前黎天浩和罗彪两个人正襟危坐,两人都从他此时的神情里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秦丞在外间接电话,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有些呱噪。
易宣眉头皱了皱,冷声开口:“都出去。”
罗彪垂首起身,没怎么废话就转身走了,黎天浩亦步亦趋地跟上去,路过套间外客厅的时候还顺带捂着秦丞的嘴,把他也一道拖出去了。
房间里没了人,易宣关了所有灯。
他静静坐在黑暗里。
书桌旁的落地窗外就是那片人工湖,月亮正倒映在湖面上,被风吹皱,晃晃荡荡。
辛月的对话框仍没有新的消息进来。
忽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易宣没有立即查看,他一直望着那片湖。
刚才有什么东西跌进湖里,湖面上的月亮碎了。
他眼眸微动,低头看向手机。
他侧脸精致,脖颈修长,蹙起的眉头被夜色笼罩,美的阴暗又妖异。
有人似乎天生就属于黑暗,正如易宣与黑夜相辅相成。
他右眼明亮如夜空中的星子,左眼却灰暗一片。
他盯着手机荧幕上相拥的男女,寒冰在他眼中凝结,他忽然勾了唇角。
“辛月。”
他念着她的名字,唇边噙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辛月。”
薄窄的黑色手机在他手中折成两段。
黑夜漫长,又残忍。
辛月的头痛总是来得毫无预兆又不合时宜。
她明明已经很疲惫,但脑袋里不时传来针扎一样的痛感,搅得她无法入睡。
躺在床上辗转半夜,窗帘的缝隙处透出蒙蒙的光亮,辛月才惊觉已经快要天亮了。
她干脆起身靠在床头,闭着眼睛轻轻按揉着太阳穴的位置。
这时,大门忽然响了一下。
钥匙开门的声音很轻。
是易宣回来了。
辛月没有下床,她依旧阖着眼睛,凝神听着外间的动静。
进门,换鞋,关门。
脚步声转向了浴室,洗手池的水声透过两道房门传进来,隐隐约约的,不太真切。
辛月唇角扬起了一个很淡的弧度,她睁开眼,眸光柔澈,盈盈动人。
他晓得她从来都睡的很浅,所以只要在她休息的时候,他永远都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深怕发出一丝响动,打扰了她的睡眠。
易宣他,其实是个心很细的人。
待这一阵头痛过去,辛月掀开被子下床。
房间门和浴室门同时打开。
易宣怔在门边,辛月望着他,眸中有清浅的笑意,“你回来啦。”
许是习惯了夜不能寐,辛月一夜未眠,状态倒并未太差,只是眼睑微微有些浮肿,眼窝凹陷的弧度更深,倒是平添了一份娇柔和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