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耐烦地低咒了一声,一边骂一边出去开门。
“又是谁把心落在这儿了?!他妈的信不信老子把你们连人带心一块儿都从这楼上扔……月姐?!”
黎天浩嘴里骂骂咧咧的,但开门看清外面站着的是谁,他立刻就变了态度。
“月姐!你可算回来了!”
门一开,屋里的酒气窜出来,辛月没有防备,被熏的打了个喷嚏。
客厅里,秦丞、黎天浩排排站在茶几前,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等着老师批评的小孩子。
乔乔坐在一旁的软凳上,好奇地望望秦丞,又看看辛月。
辛月正拿着湿毛巾给易宣擦汗,他一身酒气,面色惨白,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连一丝颜色也没有。
易宣的体质就是这样,他不容易喝醉,可一旦醉了,便是不省人事。
怪不得他没有接电话。
辛月皱眉探了探他额头上的温度,温凉的。
她冷声问:“喝了多少?”
“喝了……”秦丞接话,但接了又不知道怎么说,于是他暗中推搡黎天浩,黎天浩也不知道怎么说,两个人推来推去的。
辛月看在眼里,接着将目光转向乔乔:“你说。”
“啊?哦,我想想……大概两瓶红的,一瓶白的,还有七八瓶黄的,还有另外一些有颜色的,我记不清了……”乔乔掰着指头算,算完了一抬眼,看见秦丞正对她疯狂摆手,她后知后觉地又补充一句:“呃,那个都是他一个人喝的,秦丞他们都没喝。”
她指着易宣,也对着秦丞摆手,力求把责任都推到易宣一个人身上。
她说完,秦丞看见辛月的脸色再度一沉,他懊悔地捂住脸,“我怎么找了这么个‘聪明人’……”
黎天浩幸灾乐祸道:“趁早分手吧,不然等宣哥醒了……”
“够了。”
辛月声音不大,但是很冷,冷得让乔乔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易宣一直在出冷汗,辛月的心揪成一团。她知道不应该迁怒,但她也实在不想听他们耍嘴皮。
“都走。”
“月姐……”
“月姐,我们错了……”
乔乔也弱弱喊:“学姐……”
“我说,”辛月一字一句重复,“都走。”
辛月在灰色的环境里做了十六年的大小姐,她冷着声音说话的时候连刘势光都赞她比辛达更有架势,更何况是秦丞他们。
看着辛月冷若冰霜的侧脸,秦丞和黎天浩像是被人捏住了后脖子,僵硬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动作整齐划一地开始后退。
乔乔被吓住,看辛月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怪物,她起身贴到秦丞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外走。
一直到下了电梯,秦丞才送了一口气。
“我天,我都不记得多久没见过月姐这样儿了!太吓人了!”
“真亏了我们有这么个‘好’队友。”黎天浩瞥了乔乔一眼,怅然道:“月姐这次是真生气了,她对我都这么冷,之前她一般都不会迁怒到我身上的。”
“怪我怪我。”秦丞叹气,“咱们还是先商量商量明天宣哥醒了怎么办,他要知道我们把月姐惹急了……哎哟,我明天都不敢睁眼睛了!”
秦丞说着脸上的五官就拧到了一起。
黎天浩打了个寒颤,抱着手臂往外走:“我还是打车回去吧,明早负荆请罪的时候再来拿车好了。”
秦丞跟着他一起:“那我上你那睡。”
剩下还在云里雾里的乔乔看着这两个人走了,没有一个人管她,她扁扁嘴又要哭了,“秦丞,你个没良心的!你不爱我了,呜呜呜……”
楼上。
沙发上的味道实在太大,辛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易宣搬到房间里。他中间似乎是清醒了一会儿的,见辛月吃力的模样,他自己扶着墙壁走了一段,进了房间,他倒头摔在床上,再不睁眼。
辛月出去打水,仔仔细细地擦掉他脸上的汗和手上的污渍。
十分钟后,她端着水盆起身正要去倒水,手腕却忽然被人拉住。她手上一松,盆子摔在地上,温水打湿了她的脚面。
易宣不知什么时候又醒过来,他攥着辛月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辛月就摔在了他身上。
他将温香的人抱在怀里,嘴里含混不清地呢喃:“月……”
他真的醉了,醉到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道。
辛月的手腕被他捏的生疼,他的手臂如铁链一般沉重,将她锁在他胸前,半分不能动弹。
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辛月费力对仰头去看他,“易宣……”
床头灯没亮,地灯幽幽的光线不足以让辛月把易宣看的更清晰。
黑暗中,他幽深的瞳孔如黑夜里的汪洋,擎天巨浪正汹涌地朝辛月扑来。
辛月一怔。
就在她怔愣的这一秒,眼前的黑暗忽然颠覆,易宣灼灼的目光出现在她上方。
作者有话要说:易宣:醉了才知道你最爱谁,谁又最爱你。(非主流抽烟
感谢阅读。
第35章
辛月恍惚回到初见的那一夜。
在静谧的黑暗里,易宣缩在床头的角落,苍白的脸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明亮又阴沉。
她永远忘不了那双眼睛里无边沉寂的死气。
如今,他左眼蒙蒙一片,右眼瞳孔幽深如一汪死水,她在那里找不到任何生机。
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易宣。
辛月的心口倏地一紧,一股无形的恐慌钳住了她的咽喉,火车的呼啸似乎就在她耳畔。
她好怕。
辛月一把抓住易宣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易宣,我是辛月。你看看我,你别吓我。”
我是辛月。
辛月。
“月……”
易宣翻来覆去地念着她的名字,眼中的死气渐渐散去,点点柔情爬上他的眼角。
辛月感觉手腕上的力道一点点放松,她分不清他现在究竟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她正要推他起来,易宣却将整个人都压了下来。
“连你也要走,为什么要救我……我只有你一个……”
易宣没有意识,他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辛月身上,辛月有些喘不过气。她吃力的想要将他推开,却听见他在耳边梦呓。
“你在说什么?唔!”
辛月偏了偏脑袋,想听清易宣的呓语,易宣却突然吻住了她。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失去理智的亲吻没有半分温柔呵护可言,他是在惩罚。
“不许看别人,别想离开我,永远……”
易宣粗暴的亲吻让辛月感到难受,她不断推拒,但抵不住他的攻势一路向下,耳侧和脖颈娇嫩的皮肤被他咬住,吮吸的声音在这样隐秘的黑暗中被放大了数倍。
辛月很疼,但身体里却不断涌出陌生的酥麻感,易宣的触碰正将它们全都点燃。
或许酒意也会传染,辛月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一点点的侵蚀,她的身体已经软绵的不像自己的了。
“我不许你看着邵凯,你是我的,是我的……”
易宣仍然处于醉酒的状态,辛月听出来了,但他有条不紊的进攻却仍然能将辛月心底的春池撩拨得水花四溅。
如果这是恋爱必经的过程,她不介意将自己交给他,但她希望那是在他们都清醒,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误会和隐瞒的情况下。
可易宣不允许她说出任何拒绝的言语,他的亲吻一直在她唇边辗转。
“月……”
他动情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欲*色渐浓。
辛月差一点就要沦陷,但她拼命拉回自己的理智,用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将易宣的身体推向一旁。
易宣从她身上摔下来,身侧柔软的床品像藤蔓将他束缚,他挣扎了两下。
他们都是冷血的体质,辛月不喜欢被旁人触碰,唯有易宣怀里微凉的温度才让她觉得舒适。
没了易宣身体的遮挡,夜里的冷空气还是让辛月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易宣陷入沉眠,可空荡的怀抱让他不安地皱起了眉。他伸手摸索,摸到了辛月的手,想将她抱住,被单却让他没法抬手。他尝试了几次,干脆抱住了她的手臂。
直到再次和她紧贴,呼吸间有他熟悉的味道,他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因为醉酒,他此时的鼻息是少有的温热,贴在辛月耳廓。一呼一吸之间,扰的辛月的心全都乱掉了。
她想起身,但易宣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松手。低头看他,辛月突然笑了出来。
他这个样子,像是个抱着糖不肯撒手的小孩子。
渐渐平复了混乱的呼吸和心跳,辛月换了个姿势侧身望着他。
她的手臂被他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侧脸贴着她的手臂,像是怕她会跑。长腿缩成一团,后背弓成一条平整的弧形,是极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他眉头微微皱着,不知梦见了什么。
辛月心间微动,抬手将他眉间抚平后,她不愿马上离开,又轻轻在他脸上勾划。
易宣真是个好看的男人。眉眼精致却又不乏英气;鼻梁挺直;薄唇紧抿。
世人说薄唇的男人最薄情。
他左侧眉头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凹陷,隐藏在眉下,是之前受伤留下的疤痕,很早之前。
辛月突然想到刚才他那些模糊不清的呓语,此时安静下来回想,那一字一字倒都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他一定是想到了清溪镇旁的那个村子,想到江美带着易琦离开,她去送她们,破旧的小平房屋里只有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易爷爷,他那时一定很怕她会跟着江美她们一起走,所以他追了出来。
他躲在阴影里,看辛月站在阳光下,日头热烈,他心底却一片冰寒。
‘连你也要走,为什么还要救我?’
那个火车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夜晚,她不仅救下了他,也赐予了他牵绊和希望。
尽管微弱,但那是易宣唯一看得见的光亮。
辛月从前很害怕,害怕易宣明明那样瘦小,身体里却藏着那么多阴沉的死气,他沉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关于生的光彩。
他就像绝望的深渊,只有无尽黑暗。任何一个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拖下去,无人生还。
后来,害怕逐渐淡去,心疼取而代之。
辛月起初时常会望着易宣发呆,想那个时候,他才只有15岁。
是怎样无边的绝望能让一个15岁的少年一心向死?她无法想象,也不敢轻易询问。
她经历过那种苦境,她不希望因为别人的好奇再度回想起那段灰暗的日子。她想,易宣应该也是一样。
想着,辛月低下头。
她单手捧着易宣的脸,眼睫低垂,如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他额间。
在我们相遇之前你所遭受的苦难,我绝不会再让它们重现。
无论江美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哪怕是为了易琦,我也不会让她伤害你。
“易宣,易宣。”
光,从黑暗中来。白天,由黑夜孕育。
光明与黑暗交织在一起,没有人能将它们分开。
因为他们存在的意义,是证明彼此的存在。
一如昏暗的房间里,凌乱的大床上,辛月眉眼微垂,易宣抱着辛月手臂的姿势虔诚如同信徒在朝拜。
他们彼此相对,紧密不可分割。
破晓前的天光为他们披上圣洁的圣衣,柔软却坚定。
*
辛月答应了带易琦出去玩,七点整,她守时到江美房间门口按门铃。
看见她,江美脸上的笑有些不自然。
“真来这么早啊。”
“我给你们带了早餐。”辛月视而不见她的脸色,视线越过她落在房间里,“琦琦醒了吗?”
她话音刚落,还穿着睡衣的易琦就跑了出来,“月姐姐、月姐姐!”
“琦琦!”辛月弯腰接住朝她飞奔而来的易琦,笑弯了眼睛。
江美将房门打开更大一些,迎她进来,“你进来坐会儿吧,小祖宗刚起,牙都没刷呢。”
“哦,不了,我到大堂的咖啡厅去等你们吧。”辛月将手上打包好的早餐递给江美,又弯腰对易琦道:“琦琦刷了牙,跟妈妈一起吃了早餐,再下楼来找姐姐,好不好?”
“好!”
大堂咖啡厅,邵凯已经点好了辛月爱喝的拿铁,她下来的时候温度正好。
今天他是来给她们当司机的。
辛月把早餐送上楼之后就到咖啡厅去找邵凯,两人边喝东西边等。
许是昨夜没有睡好,辛月今天眼下的青影有些明显。
“又失眠了?”
辛月的失眠症邵凯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这两个月来辛月已经很少再失眠了。
昨夜,只是因为易宣。
他醉的厉害,夜里睡不安稳,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直到后半夜才睡的沉一些。
早上她出门的时候,他还眯眯蒙蒙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带他一起出去。
面对邵凯关切的询问,辛月没有说实话。
她端着咖啡杯,小口轻酌,“嗯。”
邵凯闻言皱眉,“我有个朋友认得这方面的专家,改天约个时间我带你去看看。”
辛月淡淡道:“不用,之前看了那么多医生也没用。我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
“那你这黑眼圈……”邵凯还要再劝,可说着说着却突然没了声音。
今天温度有些低,辛月穿了一件灰色的半高领针织短袖,配一件驼色的薄款风衣,整体造型看起来自然柔美,半披肩的长发更是慵懒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