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天浩崴了脚,扶着墙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辛月起身去扶他,刚问一句,黎天浩就冲她摆了摆手,捂着嘴冲了出去。
辛月皱了皱眉,侧眸看了看房间里一片狼籍的场面,觉得今天这个狂欢夜该散场了。
她径直出门,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罗彪和几个保镖模样的人。
在她出门后,易宣喝倒了最后两个男生,正坐在人堆里,撑着脑袋,面容呆滞。
罗彪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把房间里面瘫倒的人一个个抬出去。
这些人大多是他们这里的常客,喝到神智不清也都是常事。谁家能来接的,他都娴熟地打了电话去通知,不能来接的,全部送到楼上的房间,等他们睡醒了,自己就回去了。
等抬走一些人,辛月终于可以到易宣身边去。
他双目赤红,看上去好像醒着,但辛月叫他,他却反应很慢。
“易宣,还好么?我们回家去了,好不好?”
听见辛月的声音,易宣缓慢地转了转眼珠。
他左眼的视力已经几乎完全丧失了,只是侧眸,他根本就看不见辛月。
“易宣、易宣,听得到我说话吗?”辛月伸手去扶他的肩膀。
她的手还未碰到他的衣角,便突然被他抓住。
易宣僵硬地调整了一下面朝的方向,辛月的脸在他眼中渐渐清晰。
“月……”他阴暗的神色一下软了下去,他靠在辛月肩上,撒娇地嘟嘟囔囔。
他满身酒气,辛月眉心拧成川字,但听清他在说什么,她瞬间舒展了眉头。
“我还能自己上车……”
辛月摸了摸他的头发,凉凉的。
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罗彪说楼上有专门给易宣休息的房间,问她要不要就在这儿将就一晚算了。
辛月想了想,还是说要回家。
她让易宣靠在沙发上,起身把车钥匙递给罗彪,“你先送他上车,我去找找黎天浩。”
黎天浩刚刚出去吐,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罗彪派了个人跟着辛月一起去找,两个人转了一圈,在卫生间旁边的侧门楼梯上发现了黎天浩。
许是想出去透透气,侧门被他打开了一条缝,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辛月怕他着凉,让身后那人赶紧把他扶起来。
“天浩、天浩!”辛月叫了两声,黎天浩不知回应,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梦话。
辛月倾耳去听了一会儿,他一个字、几个词地往外蹦,断断续续的,破碎不成句子。辛月摇摇头,把侧门关好,示意那人赶紧把他送上去休息。
待所有人都安置妥当了,辛月下楼拿车。
车里已经开了暖气,易宣躺在后座,双目紧闭。
罗彪问她要不要找个人送送他们,看易宣的样子,一会儿怕是不知道自己上楼。
辛月想了一会儿,答应了。
现在店里面还多的是顾客,罗彪走不开,他另外找个人帮辛月开车。
上车前,辛月对罗彪说:“彪哥,新年快乐。”
罗彪的神情有片刻的凝滞,他扬了扬下巴,道:“行,你也快乐。快上车吧,外面挺冷。”
辛月点头,上了车。
和那人合力把易宣送上了床,已经是早上五点多了。
送走了来帮忙的人,辛月转头进卫生间打水给易宣洗漱,再轮到自己。
等她也躺下来,已经七点了。
天光大亮。
她疲惫地起身拉上窗帘,再缩进被窝,眼皮自动就合上了。
幸好现在城市里禁止放鞭炮,这大年初一的早上才这么安静。
辛月庆幸地想着。
翻了个身,正要陷入睡眠。
黎天浩的声音却突然在脑海里响了起来,刚才听着模模糊糊的字词,这会儿安静下来后倒是自己组成了句子。
‘你们要好好的,别吵架……’
‘她肯定不喜欢你跟踪她……’
这些话也许是黎天浩要对谁说的吧。
辛月很疲倦,脑子里好像装满了浆糊,迷迷糊糊的,清醒的思维像陷进了沼泽地,没能挣扎两下,就被睡意彻底吞没。
大年初一,辛月家里弥漫着寂静的睡意。
黎天浩初四的飞机去澳洲,本来说好三个人都去送他,但到了机场后易宣却突然变卦,一个人留在车内。
拗不过他,辛月只好和秦丞两个人进去。
见到背着行囊的黎天浩,秦丞才真的意识到即将直面离别的时刻。
他和黎天浩紧紧拥抱,“你在那边要是见到漂亮妞,马上给我打电话,老子立马飞过去。”
“滚!你个垃圾!”黎天浩推开他,笑骂。
秦丞咧嘴:“老子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在那边孤独。”
男孩子可能都是这样,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表达情感。
相比起秦丞,辛月的叮嘱要温柔得多。
“一个人在外边,要注意身体,有什么事情随时给家里打电话,给我们打电话。”辛月伸手扶了扶黎天浩歪掉的书包,温柔地告诉他:“相信你以后会有更阳光精彩的人生。”
因为这一句话,黎天浩到底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月姐……”
辛月拍了拍他的手臂,柔声说:“好好加油。”
她和秦丞把黎天浩送到安检口,黎天浩还在向后张望。
“宣哥他……”
易宣也来了,但他没和他们一起进来。
望着黎天浩失落的神情,辛月不知该如何解释,易宣只是不想面对离别,不是不来送他。
“没事,我知道宣哥来了,他只是没进来。”黎天浩收起了失落,笑着对辛月说:“月姐,麻烦你帮我谢谢宣哥,谢谢他那时候帮了我一把。我爸说,我能交上这样一个朋友,是我的荣幸。”
辛月表情有些愣,她不知道黎天浩说的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秦丞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你走了,我会好好辅佐宣哥登上帝位的。”
他说的有些夸张,但黎天浩却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又转向辛月说:“月姐,其实宣哥很在意你,只是有的时候用错了方式。不管怎么样,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别吵架,我还要回来喝你们的喜酒呢!”
“你已经说过了……”辛月微笑着应,话音还未落下,笑容却忽然僵在了嘴角。
黎天浩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啊,我说过了吗?可能是喝多那天念叨了的吧……”
这时机场在广播马上就要停止安检了。
“哎哟别磨蹭了,马上停止安检了!”秦丞听见广播,把登机箱往黎天浩手里一塞,推着他就往前跑,“快走快走!”
“啊,那我走了!月姐再见!”
辛月强撑着自己恍惚的思绪对他说了再见。
望着黎天浩消失在安检口的背影,辛月满脑子都是那天他醉酒后说的话。
如果那些话原本就是要对她说的,那他说的跟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
过了年,他们这群小孩就要19岁了。
秦丞父亲有意开始给他之后继承家业铺路,过年这几天,他带着秦丞到处跑,从公司股东,到各个合作伙伴,各个都去混了个脸熟。
秦丞自己说他爸就像是个耍猴的,而他就是被耍的那个猴。
从初四送完黎天浩开始,他就躲在辛月家里不肯回去。
家里只有两间房,易宣不肯和他分享房间,他也不愿意睡沙发,便撺掇着辛月搬去雅川的房子住两天。
辛月神思恍惚,没多想什么就答应了。
她一直在想黎天浩。
他人虽然走了,但他在辛月心里埋了一颗□□。
辛月不敢深想,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
新年很快就过完了,回家过年的大部队重回Z城,年后的聚会风潮开始刮起,酒吧街又恢复了热闹。
罗彪这段时间不在城里,秦丞又外借给了辛月做场外援助,易宣便每天和辛月一起出门,一个去黑钻,一个去D&M,过了一点,两人再一起回家。
十点到一点这段时间,是他们一天中唯一不在一起的时间。
这天,乐文来给辛月送资料,他推门进来的时候,辛月吓了一跳,不留神打翻了手边的咖啡,白瓷的杯子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乐文反应很快,他把文件放在沙发上,转身出去拿了清洁工具过来。
“月姐,我来清吧。”
他让辛月站到一边,自己打扫。
“抱歉,麻烦你了。”辛月按着眉心,隐隐的头痛让她的情绪不太稳定,“我太不小心了。”
“没事、没事。”乐文弯腰去捡碎瓷片,不经意地说:“不过月姐,你最近可能是真的有点累了吧,我看你这几天都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辛月怔了怔,“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吧。”
不一会儿,乐文收拾好了碎瓷片,拖了地,才让辛月过去坐着。
他把垃圾放在门边,准备一会儿走的时候带走,却突然又有人推门进来。
是秦丞。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精瘦男子。
秦丞拿着烟,他不敢把烟味儿带进办公室里,便停在门外边,只把那个男的推进来了。
“他说他是凯哥的表弟,我就给带上来了。”
“表弟?”
邵凯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妈妈,也没有任何表亲,他爸爸的亲戚也早就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很轻易地识破了表弟这个身份是假的,辛月正欲拆穿,但那人却突然出声。
男声唯唯诺诺的,带着点忐忑的意思:“辛月姐,我表哥很久没跟我联系了,你知道他在哪吗?”
她眉头一皱。
他知道她的名字。
辛月让秦丞和乐文都先下去,她和“表弟”单独留在了办公室。
辛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这张桌子下方有一个报警器,如果有任何危险,她只要按下报警器,楼下就会有人冲上来。
但她想多了。
“表弟”对她的警惕并不在意,反而开门见山地对她说:“我叫何山,是凯哥的探子。凯哥出事了是不是?”
何山这时说话的声音冷冽低沉,完全没有刚开始进来的时候忐忑和弱小。
面对着好像换了一个人的何山,辛月皱眉,这时候才认真的打量起他的眼睛。
何山眼神锋利,面容冷峻,不像在说谎。
辛月问:“你怎么知道?”
“凯哥出事前跟我打了电话,说如果他出事,让我把一些东西交给你。”何山说着从羽绒服的内兜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U盘放在她面前。
辛月冷声问:“这里面是什么?”
“是桑旗在Y市和Z城的动向,还有一些关于你的隐私。”何山面不改色地说着,公事公办的态度相当冷酷。
辛月心头一跳,“你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何山顿了一下,解释道:“凯哥说过,如果他出事,让我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年前你身边跟着的人撤走了,但那个人一直跟你在一起,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那个人,指的大约是易宣。
“这两天我一直在酒吧门口徘徊,确认只有你一个人在办公室,我才敢露面。”何山说完停了一下,然后问辛月:“凯哥他……还活着吗?”
这个问句太重,重到拖着辛月的心狠狠往下一坠。
辛月点了点头。
何山松了一口气,但他很快又严肃起来。
他把一张纸条放在辛月桌上,和U盘并排放在一起,上面是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号码,U盘里的内容你看完后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联系。”
辛月没有去拿任何一样东西,她像是被人点了穴道,手脚都僵硬到不知动弹。
何山出现的太突然,她甚至来不及确定他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
垂眼看了看纸条上的号码,辛月心乱如麻。
何山也不催促,就这么直挺挺地在她对面站着。
怪异的僵持大约持续了两分钟,秦丞突然推门而入。
门开的那一瞬间,辛月下意识地伸手盖住了桌上的东西。
她太过僵硬的动作和办公室里奇怪的气氛让秦丞的话音戛然而止。
“月姐,我忘了宣哥说你还没吃……”
他站在门边,看着辛月紧张地捂着桌面,从她指缝里露出了纸条的一角,“你俩,这干啥呢?”
不等秦丞看的更真切,何山反应极快地接话:“辛月姐,原来你还没吃饭?那、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但你记得要是见到凯哥,让他给我回个电话报平安啊。”
“哦,好。”辛月点点头,微笑道:“那你先去吧。秦丞,你帮我送一下,表弟。”
“行。来表弟,哥送你下去。”秦丞是个马大哈,何山一打岔,他就忘了上来是干什么来的,辛月让他送,他便真的又跟何山一起下去了。
他们一走,辛月赶快把U盘放进包里,纸条扔进了马桶。
她现在很乱,但她明白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再逃避了。就在刚刚秦丞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她便选择了真相。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
辛月现在神经高度紧张,草木皆兵,突如其来的铃声让她忍不住乱了心跳。
她很怕这个电话是说何山出了事。
但没想到,竟是罗彪打来的。
刚才易宣不知道为什么在店里晕倒了,店员不知所措给他打了电话,罗彪让他们把易宣送到楼上的房间休息,他不放心,想让辛月过去看看。
“晕倒?”
辛月挂了电话就拿着包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