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贺龄音终于有了力气,黑暗中她摸不到放在床边的轮椅,于是便麻利地翻身下床,单腿跳到门口,打开了门。
“夫人,您怎么了?”芯儿扶着贺龄音进了屋,将灯盏放到桌上。
在烛光的照射下,贺龄音回身看向自己所睡的床,那上面除了被子与枕头外没有别的东西了,更没有旁人。
那么……她耳边的声音……
真的是鬼!
贺龄音浑身直冒冷汗,抓紧了芯儿:“芯儿,你晚上睡觉时,有没有听见……有人在你耳边呜咽?”
芯儿浑身一抖:“夫人您别吓我,我没听到什么声音啊……”
贺龄音缓缓冷静下来:“或许……是我听错了?芯儿,你陪我睡吧。”
“嗯。”芯儿安慰着贺龄音,将她扶去床边,“或许夫人是白日里太劳累了,所以晚上出现了幻觉。芯儿陪夫人睡。”
贺龄音被芯儿搀扶着回到床上。
芯儿回身去灭了灯,摸黑回到贺龄音身边躺下,对贺龄音道:“夫人,睡吧。”
“嗯。”贺龄音再次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可是,耳边还是响起了呜咽之声!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身边有人的缘故,呜咽的声音轻了很多。
但是,已经足够令贺龄音吓得不敢再闭眼了。
芯儿见她又被惊醒,连忙道:“夫人,我去找张伯来?”
“不用。”如果在她身边响起的声音真是鬼怪,找张伯也没用。
贺龄音想了想,道:“芯儿,你把灯点上。”
屋里有光,她才不怕些。
芯儿连忙下床将灯芯点燃,屋子里亮了起来。
“夫人,您再试一试入睡?灯亮着,我也在这里。”
贺龄音抚了抚胸口,最后一次尝试闭眼入眠。
可是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她的声音又会响起凄苦的呜咽之声!
“我不睡了……”贺龄音睁开眼,彻底放弃了睡觉的想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她撞鬼了?
此刻她忽然想起了武铮,若是武铮在这里就好了。
贺龄音熬了一晚上没睡。
芯儿也是个尽责的实在人,要陪着她一块儿熬,被她劝睡了。
中途,她也有好几次困得睡过去,可是一闭眼入睡,那可怕的声音又响起在她耳边,生生地将她惊醒。
第二天一早,满面憔悴的她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张伯。
张伯马上派人去军营里请武铮来。
武铮很快就赶来了,不过他也觉得奇怪,有形的敌人他见多了,但是像贺龄音所说的,只在她耳边呜咽的声音他倒是从未在北院里听到过。
“会不会是这样……”张伯犹豫了一番,才说道,“我听人说,有一些孤魂不去投胎,常常游荡在人间,他们因是没有形状的野鬼,所以并不能伤人害人,只是会故意吓人。不过那些阳气盛的人他们没法近身,所以常常挑一些身子柔弱的人下手……北院的西厢房将军您鲜少回来住,会不会因此便有孤魂游荡在此,恰好碰上了将军夫人,便起了吓人之心?”
贺龄音回想起来,芯儿过来陪她时,那些呜咽之声便弱了一些,若是张伯所说的缘故,那便说得通了,因为芯儿身上多了一些阳气,帮她抵御了一些侵扰。
听她这么一说,武铮哼了一声:“如果是这样,那么有我在的地方,那些孤魂野鬼是不敢近身的。”
他看着憔悴的贺龄音:“今晚我留下来。”
第10章 共枕
以往武铮留宿北院,也是住在这间房间内,不过从未听到过什么呜咽之声。
对于鬼怪之说,他也是将信将疑。
他自己是从未遇到过鬼的,也从未听住过北院的爹娘说过撞鬼之事。不过,按照坊间的说法,鬼怪都怕阳气,他们武家一家人都阳气重,鬼遇到他们早跑了,撞不到也是自然。
对于贺龄音撞鬼一事,他倒更怕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吓贺龄音。
因此,天色将晚之时,他检查了厢房内的每一处角落,确定没有藏人之后,便让贺龄音先睡,自己则假装离开,出了北院之后转到东厢房的屋顶潜伏着。
西厢背面是墙,右面也是墙,右面临着芯儿住的屋子,因此也是一面墙,只有正面是门窗。
若是有人装神弄鬼,无论从门窗潜入,还是从屋顶潜入,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若是无人潜入,贺龄音还是听到了耳边的呜咽之声,那便真的是孤魂野鬼在作怪了。
那他再与贺龄音同住一屋,以阳气驱散鬼怪。
贺龄音听了武铮的计划,还得一个人住一屋,她应当是该怕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武铮来了之后,她就感觉没什么好怕的了,于是乖乖点头。
晚上,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屋子里点着灯。
贺龄音右手握住武铮送给她的哨子,便放缓了呼吸,慢慢尝试着入睡……
又来了!
或许知道有武铮在,她心里充满了底气。当耳边再度响起戚怨的呜咽声后,贺龄音果决地睁开了眼睛,并马上扭头往声音来源处看去,什么也没看到之后,她便明白了果真是鬼魂作祟,立刻吹响了哨子。
几乎是同时,武铮便破门而入:“又听到了?”
贺龄音点点头:“嗯。”
武铮这次守在屋顶,全程连眼睛都不敢眨,灌注了十二万分的精力盯着西厢房,可以保证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在这种情况下,贺龄音还是听到了呜咽声,那么果然是鬼魂在缠着她。
“别怕。”他靠近了贺龄音,想令她感到安定些,“今晚我跟你一屋睡。”
武铮让贺龄音重新回床上睡,自己则将事先准备好的凉席摊开,准备依旧睡地上了事,但是贺龄音怯怯地拉住了他:“上、上来睡吧……”
武铮莫名地咽了咽口水:“我睡觉喜欢乱动,怕弄伤你的脚。”
“没事的,我避开一些即可……”贺龄音攥紧了衣角,她也很害怕与男人同床共枕,但是,她更害怕纠缠了她两晚的孤魂野鬼。
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武铮看着满脸惧怕的贺龄音,默默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发誓,如果那可恶的孤鬼还敢来缠着他媳妇,就算是虚无的影子他也给揪住打碎了不可!
于是,武铮卸去了外衣、鞋袜,躺在了贺龄音身边。
贺龄音分出一大半被子来,糯糯道:“你也盖一些吧。”
武铮本来不需要盖被子也不觉得冷,可是当她主动分出被子来时,他完全拒绝不了。
“你自己多盖一点,别着凉了。”他将大部分被子都推了回去,让贺龄音盖好,自己只拉过被子一角,借机靠近了些。
贺龄音身上的香气便传入了他的鼻子里。
贺龄音盖过的被子,也是温热的、香香的。
害得武铮有些莫名的燥热。
“你睡吧,有我在。”武铮压下燥热,对贺龄音说道。
这一次,武铮不仅守着她,而且是在她身侧守着她,贺龄音顿时感觉安心不已,又一次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耳边终于没有了凄凄惨惨的呜咽之声。
贺龄音惊喜地睁开眼,告诉了武铮这件事,眼睛里不免闪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崇拜。
原来武铮真的这么强大啊,连鬼怪都怕他。
武铮瞧着贺龄音的眼神,心里也禁不住舒坦异常,像是被她的那双柔软纤巧的手轻轻抚过一般。
“现在可以安心睡了吧?”武铮扬眉,“我保证没有任何东西敢来吓你了。”
“嗯。”贺龄音乖乖巧巧地点头,好像也没那么抗拒武铮睡在她身边了。
这一夜,贺龄音睡得不错。
武铮睡觉时确实有些喜欢乱动,偶尔还会惊醒她,但是没有了可怕的鬼声,她心里感到安心,每次被惊醒了也能很快睡着。
所以第二天早上,精神还是挺不错的,前一天的憔悴不见了,面上又恢复成白里透粉的娇艳。
而此刻,她又面临着新的问题,若是武铮回军营了,那可恶的野鬼又来骚扰她怎么办?
她想了想,只能搬回去了。
比起可怕的鬼怪,她当然选择武铮。
“还是我留下来吧。”武铮却不想她再折腾,而且北院也的确更加适合养伤。
“可是军营那边……”贺龄音不想他耽误正事。
“别担心,最近正好事少。赫连部落才被我打得屁滚尿流,少狼主都差点被我生擒了,一时不敢再折腾。其他部落更加掀不起什么风浪。”武铮道,“左右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你扭伤的脚腕差不多就能好了,我就两边跑一段时间,也不麻烦。”
听他这么说,贺龄音也就不再坚持。她知道武铮为自己也是破例了,心里不禁感激极了,早上送走了武铮,她便让芯儿去市集给自己买一些上好的针线,她准备给武铮绣一个荷包作为答谢。
傍晚时分,估摸着武铮要从军营里回来了,贺龄音便让芯儿备好热饭热菜,准备等武铮回来一起吃。
可是等了很久,武铮却一直没回来。
张伯说:“将军应该会在军营里吃过晚饭,再操练了士兵才会回来呢。夫人先吃吧。”
贺龄音却想,万一他没有在军营里吃晚饭,而是饿着肚子赶回来呢,到时候他们都吃了,连残羹冷炙都没剩下,那怎么对得住武铮。
于是她温和地笑笑,叫张伯分出她与武铮的分量,先热在灶上,然后让他们先吃。
张伯见劝不动她,只好依她的话去做。
贺龄音便饿着肚子等武铮,一直等到亥时,才听到门仆传话,说将军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贺龄音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头一次这么急切地想见到他。
才想着叫芯儿推着自己去前院迎接,武铮已经大跨步地进入了后院。
“今天回来得有点迟了。”他见贺龄音还在等自己回来才敢入睡,忙走过去一把抱起了她,“走,睡觉去。”
贺龄音猝不及防地被抱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芯儿机灵,忙问:“将军已经吃过晚饭了吗?”
“当然吃过了。”武铮顿住脚步,“怎么,你们还没吃?”
贺龄音顿时有种丢脸的感觉,正想阻止芯儿,芯儿已经急忙道:“我们倒是吃过了,只是夫人一直在等您回来吃呢。”
第11章 日常
贺龄音低声呜了一声,丢脸到想将脸埋起来。
其实,她只是想,若是他空着肚子回来却没人给他留饭,那便太可怜了,况且在她家里,都是一大家子一块吃的,所以她便索性等他一起,也算报答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结果他却已吃了饭,这样倒像她巴巴地盼着他一块儿吃饭似的。
贺龄音颇觉没脸见人,像鸵鸟一样将头埋了起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人被武铮打横抱着,她岂不是将头埋在了他怀里?
于是噌地一下又抬起了头。
便看见武铮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在等我回家吃饭?”
贺龄音两颊红成傍晚的艳云,自暴自弃道:“算是吧……”
武铮愉悦地大笑起来,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脚步轻快地往厨房走:“走!我们吃饭去!有你给我留饭,我再吃八碗饭都行!”
他这么说,便显得留饭一事没那么丢人了,贺龄音淡淡笑了,说:“厨房里可只预留了三碗饭的量。”
这话中带着天生的不自觉的娇嗔,武铮浑身一酥:“那全给你吃。”
贺龄音咬唇:“我哪里吃得了那么多,两碗都是给你预留的。”
武铮笑道:“你这么瘦就该多吃点,能吃多少吃多少,我吃你吃剩下的就行。”
“哎——”贺龄音本来想说一个大将军怎可吃别人的剩饭,话到嘴边才发觉刚刚她也没将他当成大将军,否则怎么会那么随意地跟他说话……就好像真的在跟夫君说话似的。
她就抿住了嘴。
此时,武铮已经抱着她来到了厨房。
北院有一个小小的膳厅,在正厅旁边,并不在厨房里,贺龄音平时都在膳厅吃饭。
而厨房里则一边是烧火做饭的地方,另一边摆了几个桌子,那是平日家仆们吃饭的地方。
武铮这一激动,就将贺龄音抱进了厨房了,这才想起走错了:“哎我忘了,应该去膳厅,我再来回来端饭。”
贺龄音揪住他的袖子:“就在这里吃吧。”
其实,她知道武铮一直是顺着她的讲究而讲究。不过,她已经不是贺府未出阁的姑娘,而是震北大将军的妻子,身份与环境都发生了莫大的变化,她也会学着去适应、去改变。
不能总让别人惯着自己。
“好。”贺龄音都不介意了,武铮自然不会介意在厨房吃饭。
他把贺龄音放在看起来最干净的饭桌旁的凳子上:“你坐着啊,我去端饭。”
贺龄音点点头,看着武铮转身去那边灶台上端菜端饭,他高大精壮的背影在低矮的灶台前忙碌,而灶台上热着饭菜,冒着暖暖的烟火气,烟火气又将他笼罩起来。
令人闻风丧胆的震北大将军,此刻就像一个普通的汉子,在给自己的妻子端饭菜。
在冒出这个念头时,贺龄音使劲地摇了摇头。
武铮很快地将饭菜端了过来。
今天吃的是糖醋鲤鱼、松菇芦笋、清蒸豆腐、清炒白菜、丝瓜汤,四菜一汤,一样留了一碟。还有两碗白米饭。
贺龄音吃得比较清淡,不过武铮口味比较重,最喜吃糖醋鲤鱼,所以这道菜是特意为他备的。
四道菜和两碗饭整齐地摆在饭桌上,这饭桌因是家仆们用的,所以并不讲究,吃了饭后擦得不是很干净,隐隐还有些油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