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一连丢了十几个也没套中,倒让祁沄着急起来,也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了,从小厮手里抢过木圈就套了起来。可那木圈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要么丢到外面,要么挂到一角,祁沄一连丢了三十几个也没丢中,心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就蹿上来了,面上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楚妧抓了下祁沄的袖子,想劝祁沄算了,可祁沄却像是上头了一样,大手一挥又买了三十个木圈,誓有不套到东西不走的势头。
可二十个下去了,还是连根毛都没有,眼见祁沄已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楚妧忙拉了一下她的手,道:“让我试试吧。”
祁沄将手里剩下十个木圈递给楚妧:“那就嫂子试试。”
楚妧接过木圈,对着那个不倒翁瞄了一下,细软的手臂将木圈轻轻丢出,木圈在天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就落到了不倒翁头上,刚好就将那不倒翁圈在了中间。
不倒翁随风一阵摇晃,圆圆的脸蛋愈发生动起来,瞧着像是在对她笑似的。
周围有一瞬间的安静。
便是楚妧自己也呆了半晌。
还是祁沄率先回过神来,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对着楚妧笑道:“还是嫂嫂厉害,一出手就中了头彩,快再套几个试试。”
楚妧便依言又套了几个,却没再中了,最后只拿了那个泥偶不倒翁走。
祁沄笑道:“想不到这小小的泥偶也值一两银子,我们差点儿空手而归了。”
楚妧也笑了笑,将那泥偶捧在手里,午后的艳阳照在泥偶粉团团的小脸上,那浓墨勾勒的眼睛也变得生动起来,微微嘟起的小嘴儿像撒娇似的,只瞧一眼便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若是把它送给祁湛,他的心情会不会便好呢?
他总是冷着脸,很少笑,偶尔笑起来也是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瞧着寒森森的,若是这泥偶能让他心情变好,送给他倒也不错。
这般想着,楚妧就将泥偶仔细收到了荷包里,又与祁沄去花农那选了棵木芙蓉树,到了申时才坐上马车回府。
祁沄不方便进门,将楚妧送到临华院门口便回去了,楚妧刚跨进院子,就发现院内乱哄哄的忙作一团。
祁湛的房门半开着,丫鬟小厮不断地从房里进进出出,楚妧忙跑了过去,正撞上紫苑端着水盆从房里走出来,她的眼眶泛着微红,像是刚刚哭过,就连手里的那盆水,也是淡淡的红色。
是谁的血?
楚妧呆住。
*
窗外的梅树上似乎开了花,白白的一小簇缀在那抹苍绿上,乍一看,就像下了雪似的。
斑驳的花影落到祁湛微张的瞳孔里,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他侧躺在床上,看了那花儿半晌,转头问傅翌:“她回来了?”
傅翌道:“刚回来,想进来看看您,被属下拦住了。”
“没什么好看的。”
祁湛自语般的说了一句,略显疲惫的闭上眼,面色除了有些苍白外,倒没什么旁的神情,只有身上盖着的薄被上沾染着几点血渍。
他道:“让她回屋罢。”
傅翌道了声“是”,刚准备退下,脑中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里泥偶放到了祁湛枕边,道:“这是世子妃让属下带给您的。”
祁湛微睁开眼,刚被放下的小泥偶在床边兀自晃动着,那微笑的小脸和脑海中的那个影子重叠,祁湛伸手想碰,却似乎扯动了伤口,身下的被单上又渗出了点点殷红。
那泥偶似乎被这血迹吓到了,圆滚滚的身形一阵摇晃,像是往后缩似的,祁湛眸光黯了黯,忽地把那泥偶抓在了手里。
那泥偶便乖乖不动了。
祁湛问:“她还买了什么?”
“还买了棵芙蓉树,旁的倒没什么了。”
只买了这一个东西么?
祁湛的垂眸看着手中的泥偶,指腹不自觉地在泥偶的脸蛋上摩挲了一下。
双环髻的?
若是凌云髻,岂不更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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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两刻钟后, 大夫到了祁湛房中。
祁湛的伤口是鞭伤, 大都集中在背上, 傅翌先前不敢妄动他伤口, 只用热水帮他将手臂上的血渍擦洗了, 这会儿大夫到了, 便帮着大夫将祁湛的衣服剪开,先前微微干涸的血又从伤口处冒了出来。
祁湛呼吸略有些重, 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他纤长的羽睫随着大夫的动作微微颤动, 枕边的小泥偶便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祁湛看了那泥偶半晌, 忽然轻轻用手戳了一下。
那泥偶便滚着身子往后退了退, 朱砂轻点的小嘴微微嘟起,瞧着倒像是生气了似的。
祁湛的眼睛黯了黯,抬眸看向窗外。
一抹淡淡的人影印在窗纸上。
似乎正面对着窗的,她头上的双环髻便也像两个大耳朵一样, 圆滚滚的立在脑袋上,瞧着不像是兔子, 倒像一只小猫。
她也如猫儿一样乖。
就那么站在窗前, 静静向屋里望着,连声响也不曾有。
祁湛微微敛眸, 轻声问傅翌:“她回来多久了?”
傅翌愣了愣, 才反应过来祁湛说的是楚妧, 他道:“估摸着,有半个时辰了吧。”
“她便一直站在那里?”
傅翌顺着祁湛的目光看过去,隐约看见窗外那抹人影, 先前他帮祁湛带了话后,便未曾再留意过楚妧,傅翌还以为楚妧回去了,却没想到她就一直在屋外等着,也不哭闹,就那么乖乖站着,若不仔细瞧,根本不会发现那里还有个人。
傅翌道:“应该是在那里等着的。”
祁湛眼睫颤了颤,忽地哑声道:“外面天凉,让她进来吧。”
“是。”
傅翌走到屋外,楚妧正站在梅树下,一片叶子打着转落到她头上,她却动也未动,自然也没发现身旁来的人。
傅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她面前窗纸,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可她的眼睛却是泪水浸染后的微红,像是能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到里面似的。
傅翌轻轻咳了一声,道:“世子妃,世子让您进去。”
楚妧的肩膀动了动,这才转过头来,漂亮的双眸带着几分空洞,轻声问:“他还好么?”
傅翌不知怎么回答,只能道了声:“还好。”
楚妧的眼眸这才有了一点神采,跟在傅翌身后,进了里屋。
跨过门槛,扑面而来的便是浓重的血腥味儿。
祁湛趴在床榻上,半.裸着背脊,大夫站在一旁,正在给他的伤口上药,整个后背一眼望去,除了血红,便没别的颜色了。
楚妧的脚步一顿。
祁湛听到声响,微微抬起眼来,见她愣在那里,淡淡一笑,低声道:“进都进来了,还站着做什么,过来吧。”
楚妧的眼睫颤了颤,低着头走了过去。
走进了才发现,他背上满是皮肉绽开的血痕,也不知下了多重的狠手才能将他打成这样。
楚妧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问了一句:“是王爷打的么?”
“嗯。”
祁湛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并未有什么旁的情绪,抬眼见她泛红的眼眶,忽又低声补了句:“与家宴的事无关,你不要多想。”
楚妧迅速垂下了眼睛,睫毛上凝结的泪珠“啪”的砸到了地上。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他今天,是故意支开自己的吧……
她还真的以为,祁湛只是单纯地要祁沄带自己出去玩。
她还真的以为,祁湛昨晚所说的“下次”不远。
她竟然连王爷今天回来都不知道……
那眼泪一滴滴的砸在床沿上,她便是这样,哭也没个声响的,不吵不闹,和他之前预想的有些不同。
祁湛半垂着眼,低声对傅翌道:“搬个凳子过来罢。”
傅翌搬了个矮凳过来让楚妧坐下,似乎是站久了,她的腿有些僵,得扶着床沿才能坐稳,小小的身子一阵晃动,像极了他眼前的不倒翁。
祁湛笑了笑,伸手将她头上的树叶拂去了。
“站在外面一点声响也没有,若不仔细瞧,还不知道窗户上趴了只小猫儿。”
楚妧嗓音干涩:“我怕吵到你。”
祁湛道:“下回直接进来罢,不要在外面站着了。”
“好。”
那眼睫抖了抖,便又落下了一滴泪来。
祁湛看在眼中,像是要转移她注意力似的,问:“今天出去玩了什么?”
楚妧咬了下唇,轻声将下午的事告诉了祁湛。
祁湛听后微微一笑,幽黑的眼眸亮了亮,低声问:“那么辛苦才套中一个,就把它送我了,嗯?”
楚妧声音极轻的“嗯”了一声,嗓音似有些哽咽:“这个泥偶是笑着的,我觉得你看见它会开心些。”
祁湛这才注意到泥偶上扬的唇角。
确实是笑着的。
祁湛微微敛眸:“我很开心。”
他微哑的嗓音让楚妧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祁湛伸手去给她擦,可那眼泪却像止不住似的,越流越多,连带着他手上凝结的血痂也被化开了,在她雪白的小脸上留下了一团淡粉色的痕。
祁湛看了下自己的指尖,忽地一笑,用指腹在她额头上轻轻摩挲起来。
微凉的指尖带着略微粗糙的触感,刮得楚妧额头有些疼,却安静地坐在矮凳上一动不动,也不出声,模样乖巧的让人心疼。
祁湛的指尖颤了颤,楚妧以为他是痛了,轻轻咬了下唇,犹豫了半晌,才道:“你要是疼的话,就喊出来吧,那样会好些。”
“嗯?”祁湛指尖稍顿,挑眉看向她,问:“喊什么,喊妧妧?”
那两个字他说的很轻,像在舌尖上转了一圈似的,轻飘飘吹进楚妧耳朵里,楚妧微微抬头,正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清凌凌的,就像窗外枝头上的那一点雪梅。
楚妧赶忙又垂下了眼。
祁湛笑了笑,用指尖轻轻在楚妧额头上点了一下,低声道:“脸都哭花了,去洗把脸,吃些东西罢。”
楚妧的鼻子有抽搭了几下,这才从矮凳上站了起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她抹了把眼角的泪,走回了自己屋里,可刚到了水盆前,看见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这才猛然发现,自己额头上的血渍是只小兔子的形状。
虽然只有淡淡的一点儿,却灵巧生动的立于眉心之上,和她之前掌心中的那只一样。
很可爱。
*
大夫为祁湛处理好伤口,又开了个药方便退下了。
天外已是蒙蒙的灰色,屋内只余了他一人,他近乎本能地向窗户那望了一眼,窗上除了几点梅树枝桠的影子,便什么也没有了。
祁湛又把目光落在了枕头旁边的小泥偶上,瞧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累了,他微阖上眼,屋里却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开门声,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进来的人是傅翌。
他又神情疲惫的将眼睛阖上了。
傅翌恭敬地向他汇报道:“王爷已经把钱氏从外宅接回来了,如您所料,钱氏又为二爷向王爷讨官职,这次王爷应允了她,说明日早朝时向皇上提。”
祁湛问:“赵筠清那边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中书令那边也打了招呼。”
“嗯。”祁湛淡淡应了一声,唇角浮出一抹冷笑:“怀王早有为老二安排职位的打算,倒不如顺水推舟,给他个大的,毕竟他现在是怀王长子,岂能一直居安在内宅中?”
“北高悍将嵬查哥虽然死了,可这几年依然对大邺边境骚扰不断,他们的马吃了一夏天的草,如今正是膘肥体壮之际,他们自然不会放弃这个进犯大邺的机会。而新皇初登帝位,定会借平定北高出一番政绩。”
傅翌问:“世子是说,皇上打算派怀王的人去?”
“嗯。”
傅翌不解道:“可是俞县之事已让皇上对怀王颇为忌惮,朝中还有老将左鸣武,皇帝何不借此机会,将怀王手中的兵权分给左老将军,让左老将军领兵出征岂不更好?”
祁湛淡淡道:“怀王虽然在俞县事情上吃了亏,可兵权向来握的级紧,又岂是皇上说动就能动的?况且左鸣武已经年近六十,八年未曾出战,大邺立国之初便重文抑武,如今朝野上下多是些耍嘴皮子的文臣,高宗新培养的武将还都过于稚嫩,如此重要的战事,皇上除了用怀王,还能用谁?”
傅翌这才明白,这便是高宗在位时想除去怀王,却又一直除不掉的理由。
怀王手中兵权虽然威胁皇位,可怀王手中的兵权却也是大邺无坚不摧的铠甲。
高宗若是贸然除去怀王,便等于卸了自己的铠甲,将自己脆弱的心脏展露在敌军面前,北高不会吹灰之力便可要了大邺的命门。
比起皇位,大邺覆灭才是高宗最不愿意看到的。
而怀王也一直用北高做平衡点牵制高宗,如果北高灭亡了,那离清算怀王的日子便也不远了。
祁湛自然深谙其中道理,所以三年前斩了嵬名查哥便重伤不前,怀王若是被清算,他身为怀王嫡子自然首当其冲。
祁湛不愿意做活靶子,所以便借着养伤之际,在府中休息了三年。
如今他伤势已经痊愈,而俞县剿灭马贼一事又让他风头大盛,惹的皇帝记恨,皇帝若是派他出征北高,输赢都于他不利。
所以他便借着重伤躲避一阵,怀王不愿离京,又不想兵权旁落,肯定会从其余儿子中选人。
祁灏颇具韬略,却未有军功,怀王早有扶持之心,祁灏是他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