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望向祁湛有些闪躲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楚妧轻轻哼了一声,转眸看向客商手里的簪子。
蝴蝶图样的珐琅点翠簪,眼睛处镶嵌了两颗恰到好处的珍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配着浓郁的景泰蓝色,倒有种与其它首饰不同的别样美。
客商看不见楚妧表情,可瞧着楚妧的动作,便顺势将簪子递了过去,楚妧伸手想拿,指尖还未接触到簪子的一瞬,忽地被祁湛挡了一下,那簪子便跑到祁湛手里了。
他瞧着手中那枚珠簪,颜色虽是浓郁,做工却不算精致,他在宫里见过不少比这好看的,只是当时未曾留意过,垂眼看到楚妧亮闪闪的眼睛,低声问了一句:“喜欢这种颜色?”
楚妧点点头:“首饰里没有这种样式的。”
祁湛“嗯”了一声,拿出一锭碎银放到客商手上,牵着楚妧离开了。
带走远了,楚妧才拽了一下祁湛的袖子,轻声道:“你又把我簪子拿走了!”
“嗯?”祁湛将手中的簪子晃了晃,低声道:“我不是买给你了?”
“我想自己拿着。”
祁湛瞧着楚妧,轻纱笼罩的帷帽间,那只小樱桃隐隐绰绰的,似乎还能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脸。
他微微敛眸,将手放低了几分,眼见那枚簪子就要放到楚妧手中了,指尖忽地一转,那蝴蝶翅膀颤啊颤的,一眨眼就不见了。
楚妧一呆,忙抓住他的手腕,瞧着他空荡荡的掌心,问道:“簪子呢?!”
祁湛微微一笑,忽地俯下身去,在她耳边道:“飞走了呀。”
那个“呀”字说的格外轻柔,还刻意模仿着她无辜的语气,好像那只蝴蝶真的飞走了似的。
楚妧的唇动了动,正待说些什么,集市正中忽然跑来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
他也是西域客商打扮,手里抱着一个半人多高的瓷瓶,一见楚妧就嚷嚷道:“姑娘瞧瞧我这只瓷瓶吧,也是珐琅彩的!”
说话间,他脚底忽地一滑,那半人高的瓷瓶当即便脱了手,直直地向楚妧身上砸去。
祁湛目光一冷,一只手勾住楚妧的腰将楚妧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在瓷瓶上扶了一把,那只瓷瓶瞬间就四平八稳的立在地上了。
可是那名客商却没有人扶,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了,他出于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指尖在勾到楚妧衣带的一瞬,忽地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那名客商跪在了地上,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一起,颤声道:“爷!爷饶命!小的不是有意冒犯夫人的!”
祁湛居高临下的瞧着他,骨节分明的指微微收紧,那名客商头上瞬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脸色涨红,眼角都似乎沁出了泪。
楚妧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瞧着祁湛冷冽的面色,轻轻扯了一下祁湛的袖子,小声道:“我没事的,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温和的语声像暖风一样吹进祁湛的耳朵里,轻易地将祁湛心里的躁意抚平了。
他松开了手,看也不看那客商一眼,拉着楚妧离开了。
远处的瓷器摊旁,一名异族打扮的男子将刚才那一幕完完整整的收到了眼里。
浅茶色的瞳孔中闪烁出几丝细碎的光亮,唇边浮出一抹笑意,低声对身旁的小厮吩咐道:“老三的手估计断了,带他回客栈找个大夫瞧瞧罢。”
“是。”
小厮领命退下,他的再次看向远处渐行渐远的两人,目光锐利如翱翔在苍穹中的鹰,骨节突起的手搭在右臂上,隔着衣服抚摸着那道微微隆起的疤,一下又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几天闺女过周岁,我妈也大老远来看我了,就总陪妈妈,没什么时间码字,后面都会补上的,不好意思(T ^ T)。
第77章
楚妧与祁湛在西市逛了一圈后, 又去了上次那个套泥偶的摊位。
这次楚妧没有看上不倒翁娃娃, 而是看上了一只檀木雕成的小乌龟。
她伸出手臂轻轻拽了一下祁湛的袖子, 细软的小手指着那只乌龟, 笑着对祁湛道:“我想……我想要那只团鱼。”
祁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幽深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她故意把乌龟说成团鱼?
祁湛垂眸凝视着她, 声音低了几分,不紧不慢的问:“喜欢团鱼?”
那语调似乎有些冷。
楚妧飞快地摇了摇头, 随即意识到不对, 又赶忙点了点头, 神色认真道:“喜欢。”
说着, 她还抓住祁湛的手臂,轻轻晃了两下:“你就圈一只送给我吧。”
柔软的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儿,祁湛仿佛能透过那层薄纱看到她水润黑亮的眸子。
祁湛眼中的冷意散去了一点点,唇角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俯身在她耳边道:“旁边集市上有卖活的,你若是喜欢, 我去买只活的送给你?”
楚妧的指尖一颤, 瞬间就放开了祁湛的手臂。
祁湛挑眉瞧着她,微笑道:“不是喜欢团鱼么?养一只小团鱼陪你慢慢长大不好么?”
楚妧想起曾经那只团鱼伸着脖子吃鱼苗的样子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仿佛自己也会被那血盆大口吞进去了似的。
太可怕了。
楚妧打了个激灵, 转头看了一眼那只檀木乌龟, 忽地拍了一下脑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哎呀, 我才看清,那不是团鱼,是一只可爱的小乌龟。”
说着,她还用手扯了一下面前的白纱,道:“都是这个帽子挡着,害我没看清楚,把可爱的小乌龟看成了可恶的团鱼怪……”
她语声轻快的说着,还特地加重了‘可恶’两个字,全然是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
祁湛的眉心跳了跳,似乎想说两句什么,楚妧顺势抓住了他的手,道:“就套只小乌龟吧,吉祥长寿,消灾避害,放在书桌上多好看呀。”
“放你书桌上?”祁湛问。
楚妧点点头:“就放我书桌上,我天天看着它。”
祁湛笑了一声,伸手在她发丝上摸了一下,转身去向摊主拿木圈。
两人说话时,摊位上又聚集了不少人,似乎是很好奇楚妧与祁湛,可全都与两人保持着距离,不敢太过接近。
只有一位西域打扮的年轻男子例外。
他就站在两人四尺左右的距离,鼻梁俊挺,眉目深邃,比起中原人虽然少了几分儒雅,却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锐利感,在一众平民百姓中,自然是十分出挑的存在。
便是楚妧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少年的容貌虽是精致俊朗,可楚妧天天瞧着祁湛,早就对旁人的容貌免疫了,此刻又带着帷帽,觉得旁人应该察觉不到她的目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的目光便大胆了起来。
她没有看少年的脸,反而看到了他掩在领口的那根朱红色的细绳。
颜色略有些暗,像是干涸的血似的,不仔细瞧还以为他脖子上被人划了一道。
她顺着那条红绳,就瞧到了他掩在衣领里的一块月牙状的东西。
只露出了一个角,瞧不清是什么,但是看着色泽,倒不像是中原人常带的玉佩,更像是什么野兽的骨头似的。
西域也有野兽的吗?
什么野兽呢?
楚妧正盯着那枚项链看的入神,却没料到那少年忽然转过了头来,微扬起唇角,对着楚妧笑了一下。
那眼中的锐利散去少许,浅茶色的眼睛就像是草原上灼灼而起的骄阳,耀眼的看不见一丝云。
楚妧赶忙把头低下了,握着祁湛的小手也不由的一缩。
祁湛看向那名年轻少年,两人目光交汇了一瞬,便各自移开了。
摊主把木圈递了过来,祁湛伸手去拿,可他刚刚抓住木圈的时候,那名少年也恰好伸出了手,抓住了木圈的一边。
小小的木圈被拉扯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细响,像是被烈火点燃的木炭。
周围的空气冷了几分,祁湛垂眸看着那名少年的手。
那名少年指尖颤了一下,忽地松开了木圈,语速飞快地说了几句楚妧也听不懂的话。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的,十足的西域口音。
刚一说完,少年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对祁湛道:“抱歉,我以为是给我的。”
这次说的是汉语,发声十分标准,竟是丝毫口音也没带。
而他挂在嘴边那犹带歉意的笑容,倒让他五官的锐利褪了个干干净净,竟有几分亲和的可爱。
他看上去似乎比祁湛要小一些。
祁湛瞧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那名少年也移开了目光,转身又从摊主手里拿了个木圈过来。
祁湛垂眸瞧着楚妧,将她头上的薄纱掩紧了些,轻声问:“只要那只小乌龟?”
楚妧点了点头:“嗯。”
祁湛骑射之术极好,即使呆在府里,也从未松懈过武艺,套一个小小的木圈对他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这次却偏移了半分,转而去套离木龟三尺远的小泥人。
楚妧愣了愣,可紧接着,她就看到那名少年也同时出手了。
祁湛只是随手一丢,木圈像是片落叶似的轻飘飘往下落,似乎并未使什么力道,可那少年的木圈却丢的极快,更像是一支离弦的羽箭,自祁湛木圈下方而过,先一步套到了那泥人上。
两枚木圈落在了一起,带起的微风吹得那只小泥人一阵摇晃。
摊位上的人声静了静,便是摊主也愣住了,似乎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少年微微一笑,望着祁湛道:“倒是与公子瞧到一处去了。”
他脸上笑容犹带几分歉意,似乎这一切真的只是个巧合,没有丝毫针对祁湛的意思。
祁湛目光淡淡,倒也不恼,抬手示意摊主把泥偶让给少年。
摊主松了口气,虽然祁湛与少年并没表明身份,可他看着两人与常人不同的气质,知道这两位都不是什么好得罪的主儿,现在有一方肯主动放弃那泥偶,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那少年倒是愣了愣,似乎没料到祁湛会将泥偶让给他。
这泥偶不是他夫人喜欢的么?
他夫人喜欢的东西他就这么放弃了?
刚才不是还很护着夫人的么?
少年正在出神间,祁湛就再次出手了。
这次掷出木圈比之前快了半分,少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指尖一动,似乎想将那木圈丢出去,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
那只木圈稳稳当当的套到了不远处的那只小木龟上。
然后他就看到楚妧拍了下手,似乎很是开心的样子。
原来她要的不是小泥偶。
自己竟然被祁湛耍了。
少年的眉毛跳了跳,倒也不恼,面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他从摊主手里接过泥人,转头看向身旁的两人。
祁湛将木龟递给楚妧,她的指甲上不像其她女子那样染满丹蔻,反而修剪的整整齐齐,触目所及的一片雪白之色,连带她掌心中的木龟也鲜活了起来。
十分漂亮的一双手。
祁湛微低下头似乎在楚妧耳边说了什么,捏着木龟的小手便缩到了袖口里,一眨眼便不见了。
少年捏了下手中的泥人,正要将目光移回去,却忽然起了阵风,轻轻地掀起那纱幔的一角。
他先看到了一只精致小巧的下巴,然后,那双犹带笑意的双眸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进了他视线里。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明亮而纯粹,就像他家乡的那湾月牙湖一样清澈。
他呆了一瞬,楚妧似乎意识到了他的目光,忙将纱幔拉了下去,微微别过了头。
祁湛也抬眸看向少年,目光冰冷而沉郁,好像他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
少年动作僵硬的转过了头,神色有些不自然,精致的面颊也泛上一丝浮红。
原来祁湛的夫人这么漂亮呀。
比他之前见过的很多女人都漂亮的多。
与祁湛倒是十分般配。
难怪祁湛不让人看。
少年再次转头看向两人,可这次只看到了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泥偶,笑了一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
楚妧又挑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这才与祁湛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车内的光线很暗,楚妧头上又带着帷帽,什么也瞧不清楚,便伸手将帷帽拉了一下,仰头看着祁湛,道:“我想把帽子摘了。”
祁湛抬手将那薄纱一挑,垂眸凝视着楚妧的脸。
她的五官似乎长开了一些,比初见时成熟了许多,带着那么一点点媚意,总在不经意间就就将人的魂魄勾了去。
尤其那微微泛红的脸颊,让人恨不得咬一口才罢休。
他的指尖在楚妧的脸颊上摩挲了一下,眸色深深的问:“西域人好看么?”
楚妧一时间没明白祁湛的意思,微微一愣,十分诚实的说了一句:“挺好看的。”
话音一落,她就感觉到捏着她下巴的手收紧了一些,她痛的“啊”了一声,然后她就看到了祁湛那双冷冰冰的眸子。
楚妧这才想起刚才摊位旁的那位少年。
原来自己盯着他看被祁湛发现了呀。
楚妧的后背有些寒,连忙解释道:“我不是看他,我是、我是……”
“是什么?”
祁湛离她近了些,气息轻缓的吐在她面颊上,凉幽幽的。
楚妧咽了口唾沫,飞快地说:“我是看他脖子上挂的东西。”
祁湛一怔,脑中回忆起少年之前的神态,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楚妧:“他脖子上挂了什么?”
楚妧道:“离得远,没太看清楚,不过看着不像是玉石之类的,好像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祁湛指尖一顿,目光中似有寒芒一闪而过,倒把楚妧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真的像骨头,我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