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沄语声沙哑:“可我却总和她作对,你说我为什么不能听话一点呢?”
“嫂子你说,她这么好的娘,怎么就舍得丢下我呢……”
又有几滴泪从祁沄的眼角滴落,祁沄压抑的语声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楚妧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
之后的几天里,楚妧一直陪着祁沄,祁沄的情绪倒也稳定了许多。
怀王府突遭变故,府里也没个管事的,祁江倒难得站了出来,虽说他做事不如祁灏细致,却也能勉强将王府处理好。
只不过他几个妾室见怀王夫妻双双离世,便嚷嚷着要分家,祁江虽然顽劣,但也不是个毫无良心的,干脆一人给了些银子将她们全都打发了出去,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怀王与钱氏出丧的日子,刘嬷嬷伺候楚妧梳洗后,便将早膳端到了桌上,那饭菜虽与往常一样,多是些粥食,可楚妧瞧着却并不像阿庆的手艺,忍不住问道:“早膳是嬷嬷准备的么?”
刘嬷嬷点了点头,道:“傅侍卫说钱夫人去的突然,陵墓那边还有些事情没打点好,就让阿庆他们几个去陵墓那边帮忙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楚妧看了眼窗外空落落的院子,又问:“夏云和碧桃她们几个也去了么?”
刘嬷嬷道:“都去了,就连二小姐房里的几个丫鬟和孙管家都去了。”
楚妧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什么。正要将自己的小兔子喂了,却发现平日里一早就围着她转的兔子,今天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也寻不到,眼看着出丧的时间快到了,楚妧也不好再耽搁,便对刘嬷嬷道:“昨晚也没开院门,它应该在院子哪处躲起来了,我们回来再找吧。”
刘嬷嬷点了点头,扶着楚妧出了院门。
王府里瞧不见几个下人,想来是都去了陵墓那,往常热闹的怀王府此刻瞧着竟有些萧条了。
王府门外除了早早等候的马车以外,还有一支军队站在门外,见王府众人出来后,为首的领队忙上前一步,低头行礼道:“陵墓与京城相距百里,皇上担心怀王府众人安危,特派属下前来护送。”
领队的语气虽然温和,字里行间却透露出几丝威压的意味儿。与其说是护送棺椁入葬,倒不如说是盯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祁泓这是要一步步将怀王府众人软禁了。
祁江冷笑了一声,似乎想说两句什么,却被傅翌拦了一下,他向着那领队回了一礼,微笑道:“辛苦侍卫了。”
领队十分客气的说了一句:“这是属下应该做的”,便回了队里。
楚妧与祁沄同上了一辆马车,待队伍出城后,傅翌又独自骑马到了队伍前方,对抱着灵牌的祁江道:“四爷,离王爷下葬的地方还有一天的路程,要不您先去四夫人那辆马车里歇会儿吧。”
祁江这几日本就没休息好,听傅翌这么说,便也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许氏的车里。
领队皱了皱眉,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祁江去了。
军队于正午到了附近城镇中,与王府众人用了些简单的午膳,稍加整顿后,便要再度启程,可没走多远,傅翌就忽然对军队的领头道:“我想先去陵墓那看看入葬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晚上再赶回来接应,领队可能安稳护送王爷棺椁?”
领队看了眼跟在队伍后面几辆慢吞吞的马车,也没多想,便对傅翌道:“傅侍卫去吧,这里交给属下便是。”
傅翌对他抱拳行了一礼,猛地一夹马腹,便消失在了山林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明天一定见面,交待的东西刚交待完。
第114章
傅翌与领队约好晚上在临近城镇汇合, 可等领队赶到城镇后, 并没有发现傅翌的踪迹。
眼看着时间已经快过戌时, 领队这才隐隐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忙跑到许氏和祁江乘坐的马车旁, 也不敢贸然掀开车帘, 翻身下马对着门帘行礼道:“四爷、四夫人, 属下已吩咐人去准备晚膳了,您要下来歇歇吗?”
马车内没有任何回应。
领队呼吸不由得一顿, 强压下心头不详的预感, 扬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四爷、四夫人, 请下车用膳。”
车内依旧毫无声响, 四周静的能听到晚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领队慌了神,忙走上前去,抬起手,轻轻将拿车帘掀开了一角。
柔软舒适的车厢内, 只有几条白绫散乱地放在坐榻上,除此之外, 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领队的手一僵, 连忙跑向另一辆车厢,里面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 车里的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寻不到一点儿踪迹。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领队的心头, 他哆嗦着嘴唇,语声颤抖道:“快……快去禀报皇上!”
*
怀王家眷消失的消息传到皇宫里时,祁泓正笑着和赵筠清下棋。
赵筠清的棋艺比慧嫔要好许多, 祁泓倒也有些兴致,可当他听到赵公公禀报的消息后,拿着棋子的手顿时僵在空中。
怀王府家眷消失了?
什么意思?!
一大群活人还能消失?!
祁湛……祁湛他要做什么?
七八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凝固在嘴角的笑容映着他愈显阴郁的眼神,竟有种诡异到瘆人的可怖感。
赵公公跪在地上,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出,倒是赵筠清稳住心神,轻声说了一句:“领队侍卫办事不利,不慎与怀王家眷走失,皇上可要快些将怀王家眷寻回来才是。”
祁泓的目光转向赵筠清。
赵筠清忙给祁泓倒了杯茶递过去,语声清晰道:“臣妾知道皇上担心怀王家眷安危,世子如今远在边疆,心里定与皇上一样着急,这全都是那领队的疏忽才酿此大错,皇上可要将那领队处置了才是。”
略微滚烫的触感从那青瓷杯中传来,倒让祁泓慌乱的心神镇定了少许。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是祁湛做的。
他本想着让人看紧怀王家眷,以此来牵制远在天边的祁湛,可他如何也想到不到,祁湛的胆子竟然会这么大,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接走了。
祁湛既然有如此动作,那么他的反心也昭然若揭。
祁湛手上如今还有四十余万兵力,先前又刚刚攻下平坊,平坊地势易守难攻,他若有反心,完全可以以平坊为据点,起兵直攻临近城镇虞阳。
虞阳如今只有十五万兵力把守,在祁湛的四十万精兵面前,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怀王之前在朝中积累的势力又过于庞大,若是贸然铲除,朝中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面临着无人可用的情况。
更何况,他还有很多伏在暗处的眼线没有揪出来,若是祁湛造反的消息传出去,这些人又与祁湛里应外合,那他的万里江山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被祁湛夺去了。
赵筠清说的没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将怀王家眷寻回来,将责任全部推到那个领队身上,以弄丢怀王家眷为名,将这领队处置了。只要能把楚妧留在京城中,那么事情就还有转机。
边疆离京城相聚千里,怎么着也有一个月的路程,他还是有把握在怀王家眷到达边疆前将她们截下的。
祁泓喝了一口茶,勉强稳住心神,将棋子落在棋盘上,一字一顿道:“皇后说的没错,是要将那失职的领队好好处置了才是……”
说着,他便将目光落在赵公公身上,低声吩咐道:“怀王尸骨未寒,家眷又因为朕的疏忽而走失在城郊,朕实在是万分自责……即刻命将御林军出城沿路寻找怀王家眷,遇到可疑人员即刻汇报朕,各个城关也要严加把守,务必要将怀王家眷安然带回,以慰怀王在天之灵。”
*
傅翌与领队分开后,便一路向北而去,终于在亥时三刻追上了楚妧一行人的马车。
他不敢进附近城镇,只在林中支了几个简陋的帐篷让楚妧她们歇息。
楚妧嫁来大邺的路上,也曾睡过一个多月的帐篷,倒也还算适应,可祁沄从未出过远门,看着四周黑漆漆的树林和不时传来的翕动声,心里不禁有些害怕了。
傅翌看出了祁沄的紧张,刚要说两句话安慰她,却不料一旁的祁江忽然开口道:“二妹别怕,你去你四嫂五嫂的帐里休息,四哥今晚就在帐外守着,有什么山狼野怪四哥一刀就给你打跑,定不会让它们接近帐子一步。”
说着,他还拿出了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着森森寒光,倒把祁沄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倒是楚妧打了个圆场,道:“二妹还是先进帐子里歇息吧,这里离京城不远,林子里虽然没有什么山狼野怪,蚊虫可是不少,若是被咬出了包,明个儿又该痒痒了。”
祁沄听楚妧这么一说,心里的害怕才减去不少,忙点点头,弯腰钻进了帐子里。
祁江看了眼手中的刀,瞥了下嘴,轻轻将刀收回了袖子里。转念想起今天发生的事,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傅翌,问道:“我们都走了,那我爹的棺椁怎么办?皇上会不会……”
傅翌道:“四爷放心,如今朝中局势不稳,皇上不敢贸然将此事迁怒到王爷身上,他定会将王爷安然入葬,以表他待人宽厚。”
祁江点了点头,道:“那我便放心了。”
傅翌道:“此地离都城不远,我们人员不宜过多,王府又多是女眷,一路上还请四爷多担待着些。等再过几日,与世子安排的人手汇合,情况就会好许多了。”
危难当前,祁江倒也有不小的担当,听傅翌这么一说,忙道:“傅侍卫放心,我这就去帐外守着。”
“辛苦四爷了。”
傅翌转身要走,一旁的楚妧忙叫住了他,问道:“王府里的下人们也是世子调走的吗?”
“世子与二爷担心皇上会因此迁怒王府下人,所以就吩咐属下提前将她们遣散了,她们一部分回了自己老家,还有一部分暗中去了裕王府里。”
傅翌语声稍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挠了挠头,道:“碧桃和夏云他们几个都去了裕王府,还有您那只兔子,也被她们带去了,等下次回京再接回来。”
楚妧没想到祁湛竟然会将事情处理的这般周到,心里也放下不少,点了点头,正要回帐篷,可傅翌却忽然叫住了她,有些结巴道:“那个……世子妃之前准备的衣服就在马车坐榻下面,属下待会儿让刘嬷嬷拿给世子妃,还有……还有二姑娘换洗的衣服,我也帮她……帮她准备了一些,世子妃记得帮我和她说一声。”
楚妧看着傅翌涨的通红的脸,不由得笑了笑,道:“你放心吧,我一会儿会让刘嬷嬷拿给她的。”
*
祁泓虽然命各个城关严加把守,又派了军队紧追不放,可他对边疆路况到底不如祁湛熟悉,祁湛早早就将沿途路线都安置妥当,楚妧一行人终于在一个月后的傍晚,安然赶到了边疆。
祁湛本想到临近城镇去接楚妧的,可北高伏兵忽然来袭,他不得不率领了一支军队前去应战,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时,才匆匆赶回了军营中。
祁湛一身铠甲还未脱下,推开帐门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便随着晚风涌入了帐中。
他眉宇间还带了几分未褪去的煞气,原本白皙的面颊被那血污染的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颜色,映着那双幽黑的眼眸,倒让坐在椅子上歇息的刘嬷嬷吓了一跳,忙起身行礼道:“世子。”
祁湛略微颔首,抬手将头盔摘下,眼睛在帐内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抹躺在床上的身影上。
他对刘嬷嬷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去找傅翌让他安排个帐子给你歇息罢。”
刘嬷嬷应了一声,忙退出了帐子。
帐内的烛火晃了晃,祁湛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床边。
那抹娇小的身影蜷缩在矮榻之上,一只小手紧攥着被子的一角,将半边脸都埋进了被子中,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阖着,呼吸恬静而又安然。
这一个月以来的颠簸让她的下巴尖了不少,原本光滑柔顺的头发也沾染了不少灰尘。
似乎不太适应北方的天气,那圆润饱满的唇也裂开了少许,微微起了一层灰白色的皮。
只有肚子比以前大了许多。
不过才六个月的身孕,看着却像是要将那柔软的腰身撑破似的。
也不知这一个月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祁湛微微敛眸,伸手想去触碰楚妧的脸,可当他看到自己指缝间的血污时,又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微弯下腰,低低的在她耳旁唤了一声:“妧妧。”
第115章
楚妧抱着祁湛的被子, 睡的格外的沉, 只在梦中听见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将祁湛的被子抱的更紧了, 口齿不清道:“困……”
那撒娇似的语调又轻又软, 祁湛的呼吸微微一顿。
他看着被子里露出的那半截雪白的粉颈, 又看了看自己手指上泥土混杂着鲜血的黑红,微微皱眉, 让帐外士兵备了桶热水, 回到房里, 开始脱身上那件银灰色的铠甲。
铠甲很重, 往下卸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发出不小的动静。
他里面的鸦青色衣裳几乎已经辩不清本来的颜色,黏腻的覆在身上,将他肩部的线条完美的勾勒而出, 血腥气混杂着汗臭味儿在房间内飘荡,祁湛不禁微微皱眉, 又离床边远了一些。
士兵很快就将热水搬了进来, 祁湛吩咐他舀了一瓢到旁边的木盆里,自己拿手巾擦了把脸, 将指缝间的血渍完全洗净后, 又把门帘全部掩好, 才转身回到了楚妧床边,动作极轻的在她脸颊上摩挲了一下,低声道:“妧妧, 起来了。”
楚妧皱了皱眉,这才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黑亮的眼眸带着几丝刚刚睡醒的茫然,微怔了一瞬,待看清来人后,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欣喜道:“祁湛!”
北方的天气十分干燥,故而楚妧的声音还带着些涩,却依旧不难听出其中的欣喜。
祁湛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楚妧伸出手想抱他,祁湛却忽然伸出手将她推开了一点儿距离,楚妧略微一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