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只有这一个字，十五岁自认为是酷炫少女的我，抱着手机笑成了傻子。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了，翩翩。其实我会抽烟，喝酒也是常事。只是不希望别人看到而已。还有，每次你看不清楚我的表情，我都是在笑。还记得校花说我的喉结大么，估计是抽烟的原因。”
我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在日记里写过，他是很纯净的男孩子，不喝酒不抽烟。经常不知道他从远处看我是什么表情。
而我的日记，只有保姆姐姐看过。
当时觉得她太坑了，出卖我，害我那么难堪，还去客厅和她吵了一架。现在想想，真是神助攻的温柔姐姐。如今她已经回老家开了一家美甲店，嫁人了，生了一个很漂亮的儿子，过得很幸福。
当时我是傻得出奇的女孩，杜寒川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深深牵动我的情绪，以至于现在还能记得自己喜欢他的各种细节：他喜欢享受自己的世界，垂头听着很抒情很温软的音乐；他喜欢站着看杂志，即便有人从身边走过去，也不会分神；他写作业时喜欢晃动笔杆，两条长长的眉轻轻蹙着，好看极了；他投篮的时候，头发的弧度如同丝绸……
还有那么一次，他在篮球场上运球，累了就在林荫道上、铁栏旁休息。我偷偷走过去，有些手足无措地喊他。阳光簌簌洒了他一身，把他格外乌黑的发照得矿石般发亮。似乎被阳光刺了眼，他眯着眼睛，回头看着我，瞳孔浅褐色琥珀般美丽，唇色淡到几乎与肤色同色。与我对视的刹那，他好像是有些害羞，却又要用大男子的冷漠掩饰，于是别过头，想要装作不在意。
“翩翩，你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忘记了他的声音，却记得他温柔的语调。
相当遥远又清晰的一幕，无数次怀念，却不曾出现在梦中。
曾经无数次想念，希望自己能够梦到他。因为已经快要忘记他的样子，如果再不梦见一次，可能我连他的相貌也快忘记了……
只记得，初恋是十五岁夏季的冰柠檬水，清香且明亮，吞饮下去是幸福的，浸泡在胸口的却是无法说出口的酸涩。
那天和杜寒川聊过之后，我去问初中死党发生了什么事。原来，班草和班里的漂亮转学生打了四个小时电话，打完以后他反常地去牵死党的手，去抱她。而他们已经很久没这样亲密过了，这让她很没安全感。我和她一起骂了他两个半小时渣男，却没想到她之前在情绪激动之下，跟杜寒川说了一些不太妥当的话。这些话成为了后来我们最后一次错过的高潮。
去年，菠萝学长向女朋友求婚成功，发在社交网上的照片里有眼镜姐姐入镜。眼镜姐姐挽着男朋友的手，男朋友也是他们高三7班的同学。我在微信跟菠萝学长说，眼镜姐姐的男朋友好幸运，杜寒川都没追到的女生，他追到了。
菠萝学长一脸懵逼地说：“你在说什么啊，是她暗恋杜寒川三年，最后还告白失败了。杜寒川的初恋是你啊，我们全班都知道的，怎么就你不知道哦，郝大美女。”
两颗巨大的眼泪笔直地掉下来，连脸颊都没打湿，就落在了手机上。
但我还是发了一排大笑的表情给他：“全班都知道？会不会太夸张了。”
“差不多吧，你们俩都那么有名……嗯，他初吻给你了这事就我知道。但这家伙的初吻也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吧。”
“哈哈，没办法为他的第一次负责了。我男朋友是个帅大叔，对我很好，我们很幸福。”
“也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杜寒川也订婚了，感情也挺好的，听说明年就会结婚了。希望你们俩都能好吧。”
结束聊天后，我伏在桌子上无声痛哭了很久。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劳动节后第二天，郑飞扬不联系我的第二周，我银行卡被冻结、用身份证买机票出现“您已被列入失信名单”提示的第二个月，我开始沉迷桃花万界的第三个月，和爸爸失去联系的第八个月。
那一天距离杜寒川的二十三岁生日还有六天。那是我最后一次为他流泪。
从那以后，现实世界的一切，我都不怎么关心了。
七月十三日晚，美人爆爆和阿神在游戏里举办了热闹的婚礼。几乎整个怒战王朝都来了，鲜花满屏飞舞，喇叭一个接一个，送礼物提示嗖嗖翻动，烟火把婚宴副本地图照得比过年还要灿烂。
雷驰壕得不得了，一个结婚地图做得如此细致，背景音乐还请了著名歌手来唱，一阵感性的悠扬的箫声古琴奏乐后，开唱第一句就是“人生若如初见，我一生只愿看你一眼”，混合着悲情和深情的那种，导致玩家们都特别动情，纷纷入戏告白。
【婚宴】云备胎胎：呜呜，我的宝贝儿嫁了，好感动。阿神，你要对我们爆妞好一点啊。
【喇叭】阿神：我会的！胎胎，翩翩，我会对她负责的！老婆，我发誓，我会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的！
【喇叭】美人爆爆：老公我也爱你！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婚宴】木笔书空：老婆，我爱你。
【婚宴】烟岚弄影：老公么么哒，木啊木啊~~~=3=
还好冷月不在，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面对如此尬的刷屏文字。
【婚宴】楓葉是我的眼涙℡：狗粮，还是同样的配方……你们这些老郎老娘，就不要模仿人家新郎新娘说话了行吗，行行好，同情一下小动物。
【婚宴】餐巾公子：就是就是，喜欢谁默默当好友不好吗，一定要谈恋爱吗，太虐狗了……
【婚宴】幻巧儿：话不能这么说……喜欢一个人确实不一定要恋爱。可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也不会甘心只当朋友吧。
幻巧儿在说这话的时候，雨勿忘正站在我面前，离我特近，几乎到快到非礼的程度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挪了挪鼠标，站远一点。他在原地停留十多秒，又跟到了我身后，只是保持了一定距离。有点毛骨悚然啊。
【婚宴】幻辰儿：这话从你口里说出来，真是有说服力。
【婚宴】幻巧儿：不好意思，你没资格怼我。
【婚宴】佳人翩翩：啊，榜四大佬也在？欢迎欢迎，老家朋友办婚礼啦，随便坐随便吃哦。
作为婚宴主持人，我很自觉地把补气血的水果端到幻辰儿面前。
【婚宴】楓葉是我的眼涙℡：大佬，你名字还留着啊，不会是对我们巧儿恋恋不舍吧？哈哈，怒战王朝随时欢迎你回家。
【婚宴】幻辰儿：回是不可能回的。我这名字当时哥们儿都说娘得要命，我还坚持要改，现在看着都是讽刺。
【婚宴】幻巧儿：那你去把它改了啊。
【婚宴】雨玲珑：你们一天到晚都在爱恨纠葛个什么劲儿，在雷驰游戏里，没钱谈什么爱。呵呵，喜欢，太飘渺了。
【婚宴】餐巾公子：其实看个人吧，我就是月卡党，充不起啊，但贫穷依然不妨碍我时不时在深夜小巷子里获得短暂的爱情。
【婚宴】雨玲珑：我看是一百二十块的爱情哦。
大家“哈哈哈哈”刷屏了一会儿，婚礼也轰轰烈烈进展到了抛绣球环节。忽然我的私信箱上出现了一个小红点。点开一看，是雨勿忘发的：“翩翩。”
【私聊】佳人翩翩：雨哥有事请吩咐！
【私聊】雨勿忘：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私聊】佳人翩翩：没事，都一家人了，还不好说啊。
【私聊】雨勿忘：你愿意和我组cp吗？纯cp就好，不用谈感情。我只想保护你，不想看你再被人欺负了。
这个提议突如其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放到现实中，我和冷月应该算是男女朋友了。别的男生想要跟我组cp，得拒绝并保持距离才行。我正琢磨着怎么回复，忽然出现一条系统提示：
相亲相爱幸福永，同德同心幸福长！新娘抛出的绣球砸中了雨玲珑和雨勿忘，他们俩会不会是下一对良人呢？愿这万界桃花灼灼夭夭，为他们送上满满的桃花缘！
【喇叭】清书：哇，双雨！结婚！双雨！结婚！
【喇叭】烟岚弄影：你们俩都被砸中多少次了！是时候把雨嫂娶回去了啦，雨哥！
紧接着一大堆催他们俩结婚的刷屏后，一条大红色的喇叭滚屏出现了。
【喇叭】雨玲珑：去年2月21日到现在，我们一直没有分开过。你叫我大神，把我当妹妹照顾，把我当女儿来宠，但从来没有把我当女人对待过。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不介意，也不在乎。只求还在玩这游戏的时候，我们有机会当一次夫妻，哪怕是虚拟的也好。
这一刻，所有频道都安静了。
【喇叭】雨玲珑：我们俩都单身了一年又四个月了，除了你我不想考虑任何人。勿忘，娶我吧。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世界又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榜一大佬居然会进行如此劲爆的告白，堪称是天地桃源的年度大戏。
就在万众瞩目、激动人心之时，雨玲珑没等来雨勿忘的喇叭，反倒等来了她死对头的。
【喇叭】夏日凉：我玩了这么久游戏，第一次见过女大佬这么逼婚的，把人逼下线了，哈哈哈哈哈。
我打开私信一看，雨勿忘的头像真的灰了。
第18章 八瓣桃花
更尴尬的是，帮里的一些好心妹妹还送了雨玲珑爱慕草。
爱慕草是增加二人情谊度的东西, 赠送时会出现全屏爱心特效, 赠言也是巨醒目的：
“抱抱雨姐, 不要难过……”
北界之巅是个很乱的区，榜单如坐针毡地排在一川寒星上面体验很差, 被黑闺蜜针对也很难受。但是, 假如要我和雨玲珑现在的处境互换……我很愿意考虑一下做回凤舞翩然。
幸运的是，这是一个看战力的世界。
所以, 现在这种情况, 如果女主角是ABCC，可能就有人看热闹、有人嘲讽、有人心疼了。但对象是榜一，世界也安静得跟帮派频道一样。没人敢评价, 只有漫长的死寂, 半晌, 只有榜一在帮派里的发言孤零零地出现。
【帮派】雨玲珑：夏日凉公主病又犯了吧, 呵呵。
帮众们这才纷纷开始迎合她, 说雨姐说得对, 夏日凉狗拿耗子不要脸, 人家谈情说爱关她什么事。
【喇叭】夏日凉：我公主病？哈哈, 起码我还是个公主，你呢, 雨老大姐，二十年前你也是个公主吧。
【帮派】云备胎胎：？？？夏日凉怎么会知道我们帮里说了什么？有奸细？
【帮派】餐巾公子：靠，还在我们帮安排小号, 老子也去开我风雨盟的小号，看看他们说了什么。这年头谁还没个小号了。
【世界】烟岚弄影：好好说话，拿女生的年龄说事不好。
这个夏日凉确实有点公主病。雨玲珑是清高，强势，处理感情的方式也莽撞，但从不戳人痛处。反观夏日凉，战力不如雨玲珑，不但不服气，还在别人最脆弱的时候攻击对方，希望通过挑拨双雨关系完成摧毁帮派的使命，因此每一个字都刻薄而充满恶意，甚至沾沾自喜。有冲突正常，游戏里对喷娱乐娱乐也行。同为女性，攻击同性的年龄和性史是最无耻的。
说白了，不过为了省钱。想通过这种低级手腕省钱是么，没门。
她姑奶奶翩神我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小碧池。欠收拾。
除此之外，大家都对奸细一事看得很严重，都在互相试探、询问，谁是奸细。雨玲珑更是分外紧张，让大家不要说话，她先清一波小号。
我发了一条私信给她：“雨姐，先别着急清人。我们帮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误踢就不好了。夏日凉有小号在帮里刚好，我倒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私聊】雨玲珑：那该怎么做呢？
【私聊】佳人翩翩：姐你先休息一下，交给我来处理吧。
我看了看夏日凉发的文字，开始了长篇大论。
【帮派】佳人翩翩：像夏日凉这样的女生，姿态很低，没什么钱又喜欢装有钱，一天到晚世界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其实我就奇了怪了，凭什么雨姐要搭理她，她要真有资本和雨姐在战力上一刚，又何必刷喇叭，早就开红了是不？说那么多，就是因为没钱嘛，土豪也不是那么好cospy的。
等了一会儿，喇叭频道出现了暴跳如雷的反击。
【喇叭】夏日凉：哈哈哈佳人翩翩你这不要脸的穷人，有什么资格说我没钱，看看你那身寒酸的装备吧！哦，你怎么现在就躲在安全区不敢出来了，你来跟我打啊！
我忍不住笑。也太容易被激将了。
【帮派】佳人翩翩：我有点心疼夏日凉啊，暗恋她师父，却装作是亲亲徒弟的样子，想用徒弟身份来获得师父的青睐，没想到倒贴不成，师父看上了师娘的徒儿……啧啧，史上最惨女高战呀。
【喇叭】夏日凉：佳人翩翩你这个绿茶婊要点脸！！谁暗恋我师父了，你口说无凭，这样泼我脏水有意思吗？求求你先管好你自己好不好！
【帮派】佳人翩翩：你们觉得奇怪吗？她暗恋师父那么久，每天师父来小徒弟去的，暧昧酸臭味我隔着wifi都能闻到，怎么师父就没娶她呢，心疼哦。
【世界】男神大妈：佳人翩翩是穿了皇帝的新装了吗……我怎么看不到她说话啊，囧……求瓜源，求种子。
【世界】繁花落：是啊，佳人翩翩说的话在哪里看到啊，怎么我就看到夏女神一个人在发飙？
【喇叭】夏日凉：我可不像你！一天到晚躲在帮派里骂人，阴险小人！你们整个怒战王朝的女人都是婊，嫉妒心强，见不得人好是吧！恶心！
【私聊】雨玲珑：翩翩，别说了，她战力高，我怕她为难你。
【私聊】佳人翩翩：雨姐你又要当帮主，又要当战力担当，难免会辛苦，这种时候总要有人帮你出个头吧。放心好了，我会把握好度的。
【帮派】佳人翩翩：哦，夏女神理解错了，我不是不光明，而是没钱买喇叭。帮派里有敌对小号多好，我都不用花钱买喇叭了。小号赶快截图发给你主子们，问问他们夏日凉暗恋她师父，大家都知道吗？
【帮派】美人爆爆：噗！厉害了！！
【帮派】幻巧儿：哈哈哈哈哈我们知道，天地桃源有谁不知道？
【帮派】冷月：傻丫头，你无不无聊。
【喇叭】夏日凉：佳人翩翩，你这个弃妇！太恶心太低级了！！你说我没本事跟榜一打，你来跟我打啊！不要脸的弃妇！
【帮派】云备胎胎：翩翩你真行的，你放过夏日凉吧，我感觉她快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