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始翩然——君子以泽/天籁纸鸢
时间:2019-09-17 07:41:08

  我擦了擦额上的汗,扭了扭脖子,正想伸个懒腰,却远远看到教学楼里走出来一个高高的人影。
  三只麻雀被嬉闹的学生从草坪里惊起,“扑腾”几声展翅冲入碧空。风在树海中卷起翡翠色的浪花。我的脑中先是一片空旷,然后有蜜蜂在头颅里疯窜一样,混乱得无法思考。双腿突然麻痹,大脑缺氧,我扶着画墙稳住身子。
  那是一个穿着开领白衬衫和运动鞋的男生,皮肤白,气质干净,额前的刘海抓过造型。与身边人讲话时,45度的脸部轮廓就跟画出来的一样。
  他是衣着最简单的人,却黯淡了周围正装人士和盛放的夏季植物。
  杜寒川……
  果然他来了。
  发现杜寒川和一行人朝我的方向走过来,他还不时左顾右盼,好像是在寻找什么,我赶紧晃晃脑袋,不顾自己还有些头晕,就溜到了教学楼里去。
  我是真的不想见到他。
  于是,我拿出手机给一川寒星发微信,说我在无聊的活动上,想早点回家。一川寒星隔了很久才回了一句:“等你。”
  “我想你了。”发了这句话,与杜寒川重逢的伤感依然退散不去,我又发了一堆哭泣的表情给他,“亲爱的,我还是适合宅在家里。这个活动好没意思,我想回家。”
  “我也想你。等你。”
  “我是不是有社交恐惧症了,好想哭。”
  “乖乖不要难过,我一直在,会等你回家的。”
  在校庆活动正式开始之前,我一直都躲在楼里玩手机。胸腔中一阵像有开水在滚动,分分钟都能冲上来,从眼中夺眶而出。然后,我小跑进了洗手间,背对着一群学生站在角落里擦眼泪鼻涕,已经尽力忍了,但还是有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打了散粉的脸上勾出一条细细长长的水痕。
  我用手背按了按那抹泪痕,觉得更加难受。早上出门太急,妆也化得不精致,粉还打得又厚又不均匀。
  如此,就更加不想看到杜寒川了。
  然而校庆开始后,他是第一个发言的学生代表。操场中是上万名师生观众,他站在高高的讲台前,一上台就把双手撑在麦克风两侧,丝毫不怯场。
  “哇,18457到现在还是很帅啊。”小包子用胳膊肘子撞了撞我和校花。
  校花一大男人捂着脸,露出了分外娇羞的表情。自从他正式出柜起,是越来越有小媳妇儿样了:“郝翩翩,你当时是怎么跟他分开的。要是我,冲着他的颜值也舍不得放手啊。”
  “长得帅有什么用。不合拍就是不合拍。”我面无表情。
  小包子撅着嘴说:“就是,何况我们翩翩也是超级大美女,杜寒川还未必配得上我们翩翩呢。”
  杜寒川没有准备稿子,直面上万双眼睛,自信而稳重地对着话筒说:
  “尊敬的各位领导、来宾,亲爱的老师们、校友们,我是杜寒川,来自曾经的高三7班。在我们的母校中,一百载流金岁月,流淌着知识的源泉,高举着品德的旗帜。一百年教育的足音,深沉而久远……”
  我原本用手心撑着下巴,没精打采地看着地面。听到这个声音,我猛然抬头,再次看向杜寒川的方向。
  他徐徐说道:“昨天我还跟父亲聊到咱们学校的光辉历史。父亲说,很羡慕我们如今有如此完善的教育。走在这这所学校,我们可以见证中国教育的历史变迁,这是多么荣幸的事。我说,古诗云,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咱们学校这磨了十把剑了。”
  所有人都被他逗得笑起来了,我却依然懵圈。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跟一川寒星也太像了吧?只是比一川寒星的更低一些、沉稳。但还是很像。记得第一次听到冷月的声音,我立刻想到了杜寒川,原来不是错觉?
  我狐疑地打开微信,又给一川寒星发了一条消息:“亲爱的,你在做什么呢?”
  我们所坐的位置右侧刚好是在校生。一个高中女生指着杜寒川的方向说:“哇,你快看你快看,这个演讲的小哥哥好帅,他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吗?”
  “你不知道吗,那是杜寒川,杜驰的儿子。”一个男生插嘴道。
  “杜驰是谁呀?”
  “雷驰创始人啊。”
  “雷驰是什么?”
  “妈呀,就你这个文盲是怎么考到我们学校的,常识呢?雷驰那么大的公司都不知道,自己百度去。”
  如果看见杜寒川像是被天雷劈中,现在像是被惊雷劈中了。
  杜寒川他爸是杜驰?
  我和他认识这么久,怎么从来没人跟我说他爸是杜驰??
  那我游戏玩到现在,在桃花万界里氪了这么多,都特么的是在给他家送钱了,好让他用来渣更多女生了??
  好容易熬到了演讲结束,掌声如雷。我还沉浸在震惊中没能自拔,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打开一看,是一川寒星发的一张煎牛排的图片,附言:“在做吃的。刚做好。”
  “哦哦……”
  “怎么了,你在干嘛呢。”
  “没事,我在校庆上遇到一个人,声音和你很像,但这个人是个渣男。还是亲爱的你最好了。”
  过了半天,一川寒星才回了一个“哈哈”。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我和老同学一起去附近的海底捞聚餐。小包子这个海量的女人叫了十二扎啤酒,还扬言要自己干掉五扎。我酒量实在拿不出手,但在她热情的勾肩搭背下,又被低落的情绪感染,也同意了少喝一点。
  但和老同学喝酒这种事,是没有一杯两杯这种说法的,只有零杯和无数杯。他们热身还没结束,我已经觉得胃里一阵阵酒精食物翻滚,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想去催吐。
  可真去了洗手间,蹲在马桶旁边干呕了半天,又什么都吐不出来。我跑到洗手池面前理了理头发,撑着池子大口喘气,只觉得头晕目眩,世界都在晃动。而且不管我怎么强行让自己清醒,都没办法改善当下的醉酒状况。
  不能再玩了,还是赶紧回家休息。
  我摇摇晃晃地走出洗手间,撑在门口又休息了几秒,看见一个男生迎面朝我走来。
  我抬头,微微怔住。
  他也怔住了。
  我居然在这么近的地方看到了杜寒川……
  是喝多酒的原因吗?心里好难过。
  “翩翩。”杜寒川看着我,低低唤道。
  他背光而站,眼眶深邃得很严峻,眼眸却是漂亮的浅棕色,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反差美。而他的外形一向如此ok,浑身上下的打扮都是简单轻盈的,只需要一款腕表来彰显经济实力,其它装饰一概不需要。
  我尴尬地回避他的视线,笑了笑,扶着墙壁往自己的桌子方向走,却被他叫住:“郝翩翩。”
  “嗯?”我懒懒地答道。
  “你喝酒了?”
  “与你无关。”
  我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手腕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这一抓,我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上。杜寒川赶紧用双手扶住我,有点责备意味地说:“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都说了与你无关!你这个臭渣男!放手!”
  我拼命想挣脱他,一边用手扶着墙壁,却被他反手封在他的双臂和墙壁之间。一时间无路可退,我伸手去推他的胸口,他力气却大到丝毫不动弹。
  我急得快要哭了。
  为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心里还有这个人……
  那一年为他流的眼泪比我之前十六年加起来的还多。我吃的教训还不够么。
  提了分手之后,只要不去想他,我们俩就是自然分手,谈不上谁渣了谁。一个人渣了另一个人,无非就是因为另一个人放不下。
  原来我恨的不是他。而是恨自己没用。
  没用到一直思念他到今天。
  虽然心里早就崩溃了,但我绝对不可能轻易暴露自己弱点。我还是使出浑身的力气推他,怒道:“渣男!放手啊!我们俩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这样是在骚扰我,离我远点!”
  我用力咬着唇,和眼眶中滚动的眼泪做斗争,想要摆脱他蛮不讲理的束缚。路过的客人偷偷投来了异样的眼光,眼前的他垂眸漠然地看着我,一直在摇晃。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他淡淡地说道,“翩翩,一川寒星和你没有关系么。”
  一瞬间,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抬头木然地看着他。
 
 
第32章 十五瓣桃花
  “如果你是一川寒星, 我立刻死情缘卖号。永远消失。”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杜寒川怔住:“你这么讨厌我。”
  “对,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说你是杜寒川,不,一川寒星是吧,我现在就去开游戏, 现在我就跟你线上刷喇叭死情缘!”
  我说得特决绝,同时从包包里翻出手机, 结果拿反了。我想把它调过来,它掉在了地上, 发出刺耳的巨响。我蹲下身去捡起手机,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感再度涌上来, 身体摇了两下。杜寒川上前扶我, 我抓着他的衣襟, 一阵阵作势要呕吐的样子, 却还没抓稳他, 就被飞奔而来的小包子拦住了。
  小包子搀着我, 连连给杜寒川点头:“杜学长不好意思啊,翩翩醉得太厉害了。”然后把我带回洗手间。
  我蹲在马桶前狂吐了不知多久。所有路过的女生都捏着鼻子绕道而走。
  这一夜回到家里,我游戏里任务一点都没做, 连点开的力气都没有, 就打开了微信,胡乱发了一大堆东西,然后沉沉睡去。
  一个晚上我看到了很多事情, 有游戏里的,有现实里的,有高中时的,也有最近的,有杜寒川,也有一川寒星,有债务像滚雪球一样增大的场景,也有全家人解决问题恢复自由重新团聚的场景……等我起来的时候,发现一切都是梦。
  第二天下午,我起码用了五分钟时间才顺利地把眼睛睁开。
  我这人喝酒一直有个毛病,就是喝醉的时候好像思路很清晰,看上去也不算太醉,但真正睡一觉起来,什么都记不住。
  昨天发生了什么来着?
  我捂着快要炸裂的脑袋努力回忆。
  对,校庆上遇到杜寒川,发现他的声音和一川寒星有点像,发消息给一川寒星,一川寒星说在家里在煎牛排。然后我们一帮同学去吃火锅、喝酒。
  再后来的事,我居然一点都记不住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把不知什么时候被睡梦的我打到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打开自己的微信。这是游戏专用微信。昨天我居然发了这些内容给一川寒星:
  “亲爱的,我喝了点酒,现在可能说话不清楚啊,你要原谅我。你知道吗,我在现实里曾经爱过一个男生。是他让我相信爱情,又让我彻底不相信爱情。和他分手以后,我选择了只相信婚姻,以后也打算只要婚姻,不再说爱了。但是,我这样的姑娘,没有担当,一无所有,真的可以经营好一个家庭吗……”
  “你肯定可以的。”他如此回复。
  “可是我很糟糕,你不知道我有多糟糕……”
  “胡说八道,你很优秀,我相信没有你做不好的事。”
  “你不懂……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也好怕。”
  “害怕?”
  “有一句话说得好:如果不想经历大悲,就不要体验狂喜。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心情上上下下,很可怕……”
  “翩翩,我看你是有点醉了。这些话我们明天聊吧,早点休息,明天联系,安。”
  看到这里,我就想一锤打死自己——我喝醉了都在说些什么鬼啊,哭了。
  不忍再看这些愚昧的聊天记录,我犹豫了几秒,打了一通语音电话过去。
  对方秒接了:“翩翩,你醒了?”
  “嗯……”
  “身体感觉还好么,起来吃点东西?”
  听见他温柔的声音,我越发觉得他声音跟杜寒川很像,他们俩的重合点也有点多。但昨天杜寒川演讲的时候,一川寒星确实有不在场证据。我还是有些怀疑:“亲爱的,你在哪里?”
  “在家啊。”
  “哪个城市的家?”
  “北京的家。”
  “可以打开视频给我看看窗外的景色吗?不用给我看你的样子。”
  “嗯。”
  一川寒星挂断了语音,重新拨打了视频电话。我按住摄像头不让他看自己,就看见他把摄像头对向了窗外。可以感觉一川寒星的手很稳,摄像头都没有晃动,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的景色,与我这里的绵绵雨天截然不同:窗外阳光很大,普照在一个小公园中,院子里稀稀落落地种着几棵槐树。他家住的楼层不高,可以看到院子里有人正在遛狗。远处有一条河横穿城市,阳光洒在河面上,由于摄像头的缘故,只能看见一片雾蒙蒙的白色。
  我没去过北京,但很显然,这是一座在炎炎夏季都散发着苍茫大气之感的北方城市,不是过分精致的上海。
  我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和陌生感,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环境不错呀。你们小区还配套一条河的吗?”
  “这条河其实是配给国家的。”
  “啊,那是北京的护城河是吗?”
  “嗯。”
  他把镜头微微往上抬了一下,我看见护城河的对岸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惊讶道:“可以啊,北京现在还有这么多树吗?”
  “那是玉渊潭公园,我小时候经常去那边玩。那时候门票只要五毛钱,里面很大。我最喜欢吃里面的烤火腿肠,每次都要最少吃两根。以前我也喜欢在护城河边看里面的鱼,也有很多人在那边钓鱼。我看得眼馋,有时候自己会用小树枝系上线,做成小钓竿,但是从来没钓上来过。”
  “嗯?是因为没有耐心吗?”
  “没,因为没钩。我以为把鱼饵挂在绳子就能钓到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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