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怕只是十来回,也不知道他怎么跟人说的,反正大家都拿他当她的对象,刘宏敏偶尔来找她,也就是送皮蛋月饼那几次,在楼下说几句话的功夫,家属院里的大爷大妈包括她的一干同事们,看他们那眼神,让王巧珍有种自己不守规矩红杏出墙的感觉。
方远把煤气罐扛进厨房,利落的开始接管子,头也没抬提醒了王巧珍一句:“叫我方远,或者远哥?”
王巧珍抿着唇不说话。
称呼,俩人都很执着,一个始终拿方团长三个字来保持两人间的距离,一个每次都不忘提一句让改口。
贺时和沈瑶两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方远身上穿的还是作战服,明显的任务结束刚回来,怕是连家都没回,直接看王巧珍来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这进展,可以啊。
贺时和沈瑶来了,王巧珍反而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半年来,方远的脾性她也清楚了,她说她的,反正他没听进去过。
贺时和方远搬些重的东西,分给沈瑶和王巧珍的都是轻省的物件,两人在新房子里整理的时候居多。
沈瑶今天碰上了,打趣问了问王巧珍:“和方远一直这么走动着?”
王巧珍有些愁,停了归置东西的手,叹气说:“我没那想法。”
而且,萧明兰对她不错,她不想有一天被她厌恶,就算是她没想跟方远有发展,一旦萧明兰知道,都不知会怎么看她,那太难堪了。
沈瑶见她神色中几分黯然,知道还是心结难解,也没多劝什么,只道:“不是人人都像徐向东那样的,顺其自然吧,也别把自己的心关着捂着。”
王巧珍微微弯唇,没再接话。
搬家收拾耗了一天,中午一行人在食堂吃的饭,下午三四点钟弄得差不离了,沈瑶和贺时一起回了家。
方远却是留着没走,王巧珍有些无奈,人帮着干了一天的活,她开不了口赶人,只能给倒了杯水递过去。
门窗照例是大开着的,她看着方远,一时不知道怎么劝起。
方远看着她,突然弯了眼笑:“十六天,我出任务十六天了,连夜回来就往你这赶了,说点我爱听的呀。”
王巧珍哑然,她好像一直被他带着跑,拧也拧不过他。他不爱听什么她倒是门清,他爱听的,她也不会说。
方远显然也了解她,见她无可奈何看着自己,哪怕爱听的没听着心情也大好起来,引着她道:“我半个月没过来,就没有一丁点儿想我?我每天都很想你的,你看我今天搬了一天的东西,要不然你给我张照片吧,以后出任务我带着,想你的时候能看看。”
王巧珍脸热了,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不是没恋爱过的白纸,可仍是挡不住耳根发烫,脸色微红,神色却是有些恼了。
门没关,对门住的是她一个系的老师,她气极,低声斥道:“方远,你别胡说八道。”
方远一下子乐了,“早该改口了,叫方团长我浑身不自在,以为对着手下的小兵蛋子。”
王巧珍也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压低声道:“现在人人都以为你是我对象,你自己清楚,我们什么也不是。”
方远手支着额头看她露出点爪牙,眼里星星点点的都是愉悦,“人家这么认为是因为一看我们就觉得很般配啊,怕我坏了你名声?”
“你没有结婚的打算,有我这么个名义上的对象不是更好吗?少了被人张罗着介绍对象的苦恼。”他说这话时,不同于以往的精神,身上少见的带了几分慵懒。
赶在王巧珍发火前,起身走到她身前,两人相距不过一人宽,他低头看着她,低声说:“一段失败的婚姻不可怕,我和那人不一样,不会让你受那样的委屈,我等你慢慢走出来,然后就娶你,所以,别怕。”
说完在王巧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轻轻抱了抱她,只那么一瞬,在她反应过来前他就放开了,笑道:“我几天没睡了,你肯定不愿意让我在你家沙发上歇一歇的,我先回去,明天给你带早餐。”
说完拿了桌上的帽子和钥匙,跟王巧珍挥了挥手走了。
很清楚她在抗拒什么,清冷和坚强只是一层武装,他不介意,愿意慢慢去等。
王巧珍定定站在那,身体僵硬得不行,好一会儿手指才动了动,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门外,有些怔愣。
娶她,她揉了揉脸,把房门关了,进洗手间打开水笼头捧了几捧凉水往脸上扑,十月的天微有些冷了,可凉水也解不去她脸上的热,再冷些才好,才能让自己更清醒。
她是女人,偶尔总会有软弱的时候,可在方远面前,这种软弱要不得。
她甚至怕,怕他对她太好,好到她守不住本心,她也配不上这样的男人,从前和徐向东在一起,她从没觉得自己高攀了,她觉得只要给她机会,她可以拼出一个未来,她觉得出生不足以论英雄。
可这样的方远,才是真正让她觉得自己低到尘埃,配他不起。
如果俗世是一个个染缸,她是从最污浊的那一个里面爬滚出来的,结过婚,堕过胎,方远的好她要不起。
她掬一捧水敷在眼睑,久久没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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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远几天没合眼,其实早已经累极,回家就沉沉睡了,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天亮,部队日常起床的点,生物钟就自然将人唤醒了,他起床活动活动身子,又是精神抖擞的样子了。
快速洗漱了下楼,第一件事就是进厨房问今天的早餐有什么,萧明兰奇怪看他:“你不是向来有什么吃什么?什么时候关心起菜色来了。”
方远拿个刚出锅不久的馒头开吃,吃完一口道:“今天不一样,要给你未来儿媳妇带一份。”
萧明兰早上煮瘦肉粥,这会儿正在切葱花,听得这话菜刀一歪差点没劈了自己的手。
转脸看方远:“好小子,追到了吗?什么时候带回来妈见见?”
方远倚在门边,拧着眉摇头:“没追上,不过现在好歹算是说得上两句话了,我厚着脸皮送早餐过去看能不能拉近一下距离。”
萧明兰无语望天,这说话大喘气的,怒其不争埋怨道:“这都快一年了,你怎么才到这一步啊,我可求求你快点吧,还有几个月过年了,你三十三了,跟你差不多年龄的,小孩上初中的都有了,你可别叫我这么犯愁了成吗?”
她还好,老头子难不成得六十多才抱孙子?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警惕看向方远:“你可别是为了让我不给你安排人相亲,忽悠我的吧?”
方远看看他妈,好笑摇头:“妈,你不进安全部门工作真是白瞎了你这警觉性。”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萧明兰更气:“人家梁佩君,想办法提前办退休带孩子,你老妈我这都真退休了,孙子在哪旮旯还不知道。”
方远看火候差不多了,把最后一口馒头吃了,突然正色道:“知道你急,不过我这婚结不结得上,还真得靠您。”
萧明兰奇了:“这怎么说的?”
方远拉了人到客厅坐下,摆出了谈正事的款儿:“妈,我喜欢的那姑娘,条件不好。”
条件不好,萧明兰可从来没说儿媳妇要挑条件的,要是家庭条件方远这猴精的犯不着跟她报备,她拧了拧眉:“你这说的不好指的是什么不好?”
方远看了看他妈,也不绕弯,蹦出两个字来:“离异。”
第165章
萧明兰有那么一会儿,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儿子藏着捂着追了半年多的人,是离过婚。
离婚什么概念,民国那会儿才开始有离婚,那时候新青年流行休了乡下原配找精神伴侣,第二个离婚大潮,一群建功立业后撇了乡下原配结什么革命婚姻的,这一股风潮过去后离婚还真不多见了。
萧明兰受冲击大了,一时反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儿子,她之所以能容忍他拖到这么晚结婚,是因为他个人条件是真的很好,说白了,只要他愿意,成家根本不是事。
好吧,根本原因是她拿方远没辙。
可是天下姑娘那么多,找哪个不好,为什么就偏偏看上个离过婚的啊,萧明兰抚着额让自己缓缓,缓缓。
平静下来才抬头问方远:“你这是为什么啊?”
千挑万选他都没感觉,偏现在选个这样的,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方远想起王巧珍,唇角微微翘起,眼里也多了几分温柔,很认真说:“她很好,端庄,大方,自强自立,最重要的是我很喜欢,想和她组一个家。”
萧明兰无奈了,“真有这么好?方远,还有句老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别一叶障目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还真是,反正他看王巧珍哪哪都好,方远笑了笑,不否定这话,却是道:“离过婚其实说明不了什么,离了婚并不意味着她品行就有欠缺,只是命运给的一点小坎坷,遇人不淑而已。”
他认真看着萧明兰,说:“事实上,她并不愿意跟我有什么牵扯,巴不得撇得我远远的,您觉得她离过婚不好,她自己可能也是这么想的,我想让她接受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妈,我从前不敢跟您和爸说她的事。
因为我怕,怕您接受不了,再要是私下里去找她谈一谈,我就更没希望了。
她上一次婚姻,我打听到的是因为婆家非常难缠,吃足了苦头,这种情况下,您和爸的态度就特别特别重要。”
萧明兰,快怀疑人生了。
“所以,你找个离过婚的,今天跟我说这个,不是担心我和你爸不同意,而是担心我们给那姑娘不舒坦?不能帮你加分?”
方远看好一会儿,突然好说话了起来。
“我也知道您和爸一时很难接受,您们要不愿意的话其实也没关系,反正她也不愿意,而且我自己也犹豫,像我这种三天两头要跟人博生死,有今天没明天的人,其实也怕结了婚再有个什么,到时候害苦了她,就像现在这样单方面喜欢她也挺好的。”
萧明兰连呸了两声,差点没跳起来:“这叫什么话,会不会说点吉利的,你这十几年在部队不还蹦得挺欢的。”
话是这么说,萧明兰自己却是清楚,这些年方远这小子两次重伤,伤得最重的那一回,是真的差点就交待了。
到这时候,她就是看出来了方远跟她玩以退为进,也说不出什么了,是,打苦情牌的成份高,可其实也是他的心里话,至少从前他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怕自己战场上或是出任务有个万一,不愿意成家。
她还想说什么,方远今天却并没有深谈的意思,只是想把王巧珍的情况先透一透,拍拍他妈的肩嘻皮笑脸道:“好了,您也别愁,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有喜欢的姑娘了,她呢,没人疼没人护着,我想给她撑起一片天,所以哪怕就是上了战场,我也会更惜命一点的。”
萧明兰:……
这臭小子,真就是通知她一声而已。
方远扫到他妈神色,眼里隐隐有笑意,只作没看到自家老妈的郁闷,说完站起身往厨房去,一边走一边问:“妈,你这粥好了没?”
语声轻快得,像刚才没扔下个大炸.弹,只是聊了聊天气,萧明兰还恍恍惚惚没缓过劲来,他已经进了厨房。
一边问着一边自己从橱柜里翻出饭盒装起包子馒头,揭开另一个碗,看到里边温热的煮鸡蛋,也往里放了两个。
随后进来的萧明兰看到他这样儿,也没办法,给粥放了点盐和葱花调味,找出来个保温桶装了些进去,等把粥装好了,这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方远,你把人带回来妈看看,要不然告诉我名字和工作单位,我悄悄看看,行吧?”
方远看他一眼,果断拒绝。
萧明兰:……
臭小子信不过她。
把那保温桶递给方远的时候都是犹豫的,心里乱糟糟的,劝道:“再考虑清楚点吧,婚姻大事,冷静冷静再决定。”
方远把东西都装好,双手搭在萧明兰肩上,看着她认真道:“妈,你要相信我的眼光,离婚不是她的过错,咱不能拿这个去衡量或者说否定她,我不会,我希望你和爸也不要这样,你们都有一定的阅历了,冷静点思考,相信会明白的,对吧?”
说完拎了给王巧珍准备的东西,跟萧明兰打了声招呼:“我走了。”
拿两个包子在手上,一边吃着一边出门了,萧明兰看着他背影,直觉头痛,精心做的早饭,这下子也没胃口吃了。
方远开了车门把东西放好,看了看早晨初升的太阳,笑着发动了车子。
早在决心追求王巧珍之前,他就准备好了面对这些。
用半年的时间走进王巧珍的生活,也用半年时间,让家里人知道并且习惯了他有追求对象,很快就能结婚,把父母的期待提到了巅峰。
期待也是一种情感付出,当这种付出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是很难再收回去的。
他们不知道那人是王巧珍,可早已经在心里接受了他有这么个对象,这时候,把最糟的那张牌先抛出来,让他爸妈自己先消化消化。
他们属意王巧珍做儿媳是无疑的,不然之前不会半年不折腾他相看,试图给他和王巧珍发展空间。
排除离过婚这一点,王巧珍本就是他爸妈属意的人选。
所以,方远在踩他们的底线,这一脚踩得快狠一些,等他们接受了这个事实后,将来知道那人是王巧珍,反而会是惊喜。
至少不是他们以为的,是什么不堪的人,而是他们自己原本就看好的女孩。
所有的负面的东西,在他这里全部消化,在家里人知道王巧珍之前,全部解决。
等她愿意嫁过来的时候,方家的大门已经是为她敞开的,她只要幸福就好,不用再面对任何的难堪和不友好,这是他能给她的呵护。
这时的北京,开车并不难,尤其是清晨,马路上很空,到家属院的时候才不过六点四十,王巧珍刚起床不久。
看到提着早餐敲了敲开着的门径自走进来的男人,她早已没了昨天的软弱,依旧和从前一样的武装,只是也拿他无可奈何。
方远解开手上的袋子,拿出放在上边的保温桶打开,说:“我妈熬的粥,很香的。”
又拿出放在底下的饭盒找开,王巧珍看到里边两个包子一个馒头和两个鸡蛋。
方远兀自问道:“洗漱好了没有?我去拿碗,洗漱好了你先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