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摆手说并不会唱什么歌,车间长才罢了。
再说贺时,坐在载了一车斗树苗的货车副驾上,车子经过江市食品厂不久后,他没忍住叫了停车,跟沈家庆说他还得在市里呆几天,就在这边下。
沈家庆现在简直当贺时是条金大腿,他说什么都好。
贺时下了车往江市食品厂走去,这会儿才三点半,再有半个小时,沈瑶该下班了吧。
他站在厂区进生活区必经的路口,倚着一棵老树看着厂区方向出神,几天没见到她了,忙碌时还好,坐车时一静下来,思念太难捱。
他想去找她,想告诉她他想她想得心都疼,想求她别那么残忍,再给他点时间,别就那样拒绝了他。
甚至,想就像之前那样死皮赖脸的缠上她,不管她怎么说,纠缠上去,这一招对沈瑶确实有用不是吗?
一阵紧促铃声响起,打断了贺时心里乱纷纷的思绪,靠生活区近的厂房已经有穿着工装的人陆续从厂房出来,他意识到那是下班铃,第一反应竟然是站到隐蔽的地方去。
沈瑶她,不想看见他的吧。
第56章 弦断
一车间这边,沈瑶下班照例是和孟金丁晓霞一起走的,三人住一个宿舍,这些天大多时候都同进同出。
孟金对于沈瑶一个节目也不报颇为惋惜:“不会唱歌现学一首也行啊,那天少说有五六百人来看晚会的,我要是有沈瑶你这样的条件我就上了。”
就连平时话不多的丁晓霞也在边上附和,问沈瑶:“你知道咱们厂花吗?原来七车间的靳亚梅,其实也不是特别漂亮啊,但大年那天咱们厂也有个这样的汇演,她有个唱歌的节目,就这样传出美名来了。”
“什么厂花呀,她现在可算不上了。”孟金低笑道,就沈瑶这长相,厂花早就易主了,不过她也知道这话要是叫人听了去容易惹风波,没接着往下说。
沈瑶不知道孟金刚才那话带上了她,接着丁晓霞的话笑道:“要那样的美名干嘛呀,不当吃也不当喝的。”
尽招风头了。
孟金凑近沈瑶道:“你不懂了吧,人靳亚梅现在不在七车间了,已经被调到了厂工会宣传科,从女工晋升成工会干事了,要不然你看今年报名的都这么积极呢,虽然像她那样的是个例,她本身也有高中文化,但临时工摇身一变转了正还成了坐办公室的,多励志啊。”
沈瑶听得来了兴趣,这样都行?
孟金和丁晓霞你一句我一句的跟沈瑶八卦了一圈靳亚梅从一个临时工进厂,是怎么被借调到工会去的,又说上个月一批转正人员名单里,靳亚梅就在榜上,进厂不满一年就成了正式职工,还是坐办公室的干事,可见这出风头也不是没好处的呀。
说话间已经快到生活区了,一直看着那边的贺时几乎在沈瑶一出现在视线所及之处就看到了她。
他指尖颤了颤,看着沈瑶渐走渐近,两百米、一百米……
多想走出去站到她面前,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抬不起来。
她不喜欢他,他还能努力,可她觉得和他在一起委屈。
那一句太卑微,让他连靠近她的勇气都流失殆尽。
沈瑶三人说着话,听到后边有人叫她,她回头看去,是个二十出头穿白色衬衫的陌生青年。
她不认得来人,孟金和丁晓霞却是激动得脸都红了,低声跟沈瑶说:“工宣科的陈干事。”
半厂子单身女工们的梦中情人!
工宣科?
沈瑶对厂子里各职能部门还没什么概念,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她们刚才提到过的工会宣传科。
陈易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从沈瑶第一天入职就注意到了,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和她说上话。
离得近了发现她比远远看着时更漂亮,五官精致皮肤细腻,漂亮得不像话。
心怦怦跳得很快,不知道是跑得急所致,还是其他。他定了定心神,笑着说出来意:“沈瑶同志,你好,我是厂工会宣传科的陈易,关于这次的中秋晚会,我能找你聊聊吗?”
沈瑶凝眉,中秋晚会找她聊什么?她看向陈易,说道:“中秋晚会,我并没有报名。”
陈易眼镜后的眉眼笑弯了:“正是因为你没有报名我才来找你,厂里类似这样的晚会或是汇演是我们工宣科负责的,我刚才看了你们一车间递交过来的报名名单,上面并没有你的名字,想再问问你,你不想在晚会上出个节目吗?”
沈瑶不语,这话听着,难不成每个没报名的工宣科都会去问一声吗?还是只是这位陈干事的个人行为。
陈易很敏锐,很快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道:“你别误会,我之前在食堂见到过你一次,觉得你个人条件特别好,不报名有些可惜了,而且,积极参加工会发起的一些活动其实是很有好处的,咱们能聊一聊吗?”
沈瑶想到刚才孟金和丁晓霞说的八卦,一时沉吟。
挽着她手臂的孟金轻摇了摇她的手,不停朝沈瑶打眼色,答应呀、答应呀。
恨不能亲自帮她应下来。
沈瑶想了想,问陈易:“要么边走边说?”
工会上的是行政班,陈易其实还没到下班的点,但沈瑶愿意听他说下去,离岗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也不想就点了头跟了上去,垂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攥了攥,不动声色走在离沈瑶近些的位置,给沈瑶讲积极参加工会活动的好处。
“你也知道,厂里不论是转正、提干还是分房,就连推荐上大学这些都是厂委和工会共同推荐的,除了本身优秀思想觉悟高,一定的群众基础也很重要,同等条件下,你群众基础好的话是能加分的……”
不得不说,陈易这些话轻易的就抓住了沈瑶的心思,转正、分房这些都是她关注的点,她哪怕只当这工作是踏板,可转正了以后这工作是可以传给亲属的,分了房就能把家里人带出农村,这些对沈瑶来说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尤其是最后一条,推荐上大学。她不动声色的听陈易说着这些她之前并不了解的信息,有不明白的地方偶尔还问两句,丁晓霞和孟金间或也能插一两句话,四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远远看着,氛围倒是格外的好。
陈易还是动员沈瑶报个名参加晚会的表演,他自己很清楚,他有私心,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好处都敌不过他想和沈瑶能多有一点接触的机会。
贺时站在那里,只觉从头冷到了脚。
离得太远,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那男人在沈瑶没注意到时流露出的神采他懂,那是爱慕。
没有他,沈瑶身边一点也不乏优秀的追求者,贺时脑中有一根弦怦一声被崩断,如果沈瑶喜欢上别人,他要怎么办?
只这么想一想都觉剜心的疼,此前的犹豫和纠结被他通通扔了出去,他大步向着沈瑶走去。
陈易说着话,忽然发现沈瑶看着前方愣住,连脚步都不自觉停下了。他顺着她目光看去,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抿着唇看着他们,眉目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冷厉,他打量他时,他也看向了他,眼神冰冷凌厉,让陈易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贺时眼里看着几乎并肩而立的两个人,自动忽略了沈瑶两个舍友的存在,只觉眼中刺痛,呼吸也不对了,眼里心里肺管子里,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处更痛。
血液像要沸腾燃烧起来,却还知道这是食品厂生活区,不能给沈瑶弄出不好的影响。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开口的,只听见自己说:“沈瑶,你陪我出去一趟。”
陈易皱眉看向沈瑶,问:“这是你朋友吗?”
沈瑶看出贺时情绪不太对劲,而且他眼下有青影,眼睛也泛着红,整个人的状态都很糟糕,是她从没见过的狼狈。
她点了点头:“陈干事,你说的话我会仔细考虑,明天再答复你好吗?”
她这样说,陈易只能点头。
沈瑶又和孟金两人说先不回宿舍,让她们先走,自己走向了贺时。
贺时听到沈瑶那一句话,一颗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她要答复人家什么?
沈瑶走到他身前停下,问:“贺时,你怎么了?”
贺时一再克制才没让自己当着沈瑶的工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道:“陪我出去一趟。”
率先往外走。
沈瑶有几分犹豫,到底还是担心他,咬了咬唇跟着走了出去。
身后陈易看着俩人背影,心里莫名有点危机感,那少年长得好,哪怕看着有些狼狈,也掩不去他原本的出色,沈瑶待他也不太一样。
他问孟金俩人:“知道这人是谁吗?不是我们厂里的吧?”
孟金当然知道啊,有可能是沈瑶的对象嘛。刚才,那是吃醋了吧,看着陈易那一眼冷得像甩冰刀子。
她看到陈易太兴奋,一时把来找过沈瑶两次的人都给忘脑后去了。
对象什么也是她猜的,这位陈干事十之八九对沈瑶有意思,她自然不会胡说八道,笑一笑道:“沈瑶一个村的。”
听是村里人,陈易暗暗舒一口气,他是江市人,至少这一点他比那人要占优势。
沈瑶虽跟着贺时往外走,可始终落在他身后两步。
贺时心里那个气呀,走出厂区范围,转到一条小道上,他停住脚步一把拉住了沈瑶手腕。“和别人就能并肩走,就对着我避之唯恐不及是吧?”
“……”她和谁并肩走了啊?沈瑶被他拉着,急着往四下看了看有没有被人看到,轻声道:“贺时,你放开我。”
贺时一点理智都快被满腔炉火烧光了,看侧边两间宅子间有条窄巷,拉着人就往里去,沈瑶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按在墙上困在他双臂之间。
她后悔了,管他状态怎么不好,有话就在生活区里说,跟他出来干嘛啊。
她去推贺时的手臂,他却硬得跟个铁人似的,撼不动分毫。
沈瑶气恼,又怕被人发现,压低着声音道:“我就不该关心你跟着出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叫人看见我们呆在这巷子里人家怎么想啊?”
搁从前要听到沈瑶说关心他,贺时不知得多开心,这会儿他开心不起来,也顾不得太多了,红着眼问她:“刚才和你走在一起的那个人,你要答复他什么?”
沈瑶怔愣的当口,贺时已经气极败坏的道:“你不能答应和别人处对象,沈瑶,你不能喜欢别人。”
沈瑶睁大眼睛看着他,她答应跟陈易处对象?这什么跟什么?
“你胡说什么?”
贺时听不进去,心里这些天的痛像找到了宣泄口,他看着沈瑶道:“我之前,不敢来见你,因为你说不愿意,因为怕你委屈。”
他没忍住,手贴上沈瑶脑后,拇指在她左侧脸颊轻抚了抚,说:“可是怎么办,刚才看到你和另一个男人走在一起,我快疯了,沈瑶,沈瑶……”
他痴痴的唤,看着她道:“就算委屈你也得跟我在一起,不能是别人。”
“我加倍疼你,只要你要,只需我有,什么都给你。”他喉头滚动,额头贴上沈瑶,几近呢喃:“好不好?”
命都给你,别拒绝我。
第57章 青涩
这样的贺时让沈瑶有些恍惚,还没回过神,温热的鼻息缠过来,紧接着嘴.唇被极轻的碰了碰。
沈瑶被这轻柔的触碰吓懵了,贺时似乎也是,有那么片刻,时间像静止了一般,两个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等沈瑶反应过来偏头要躲,贺时几乎是凭着本能纠缠了过去,双手捧着她脸颊,一点点学着探索,从简单的触.碰到啃.噬……
青涩懵懂的少年,对这样的新事物几乎算是无师自通。
越渐深入,呼吸越乱。
沈瑶脸红得滴血,理智中有那么瞬间知道自己完了,婚前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脑子是糊的,完全丧失思考的能力。就连身子也软得一塌糊涂,站立都维持不住,被贺时整个人压在墙面上才不致滑下去,没什么力道的挣扎被沉溺其中的贺时完全忽略。
贺时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大胆,开始,只是太痛太痴狂,只是想贴近她。然而此刻,少女的甜美剥去了他所有理智,这是他心爱的女孩,恨不能心给她命给她,什么都给她。
这一沾上了哪里还分得开,云里雾里连身在何方都不知道了,此前在讨论什么,又纠结什么、痛苦什么,早不知被扔到了几重天外,他只是迫切的想更贴近她,不分彼此才好。
两人呼吸交.缠,分不清是谁的气息更乱一些,直到贺时的手扣上沈瑶纤细的月要,试图探进衣摆里时,沈瑶才被吓得理智归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人推开了。
贺时猝不及防被推开,怔怔看向沈瑶,见她脸颊绯红,目光潋滟,红润的唇瓣上还沾染着水光,他喉头滚了滚,本就不稳的呼吸更乱了几分。
沈瑶看他那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气得红了眼圈,抬手就想给贺时一个耳光,可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那一耳光甩不下去了,转身快步跑了。
贺时轻薄她故然可恨,可她除了一开始推不开,后边……后边他根本没再禁锢她,是她自己跟着沉沦其中了,又怎么能全怨得了旁人。
贺时还没从那色.授.魂与的感观沉沦中愰过神来,人已经转身跑了,他下意识要追,迈了一步身子却僵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转出小巷。
他仰头靠在墙上,生平头一次大白天遇到这么尴尬的情况,捂了脸深呼吸静静等着身体的燥动平复下来。沈瑶刚才手半抬,转身的瞬间他似乎看到她眼里有泪光,心里后悔死了自己的孟浪,一颗心忐忑难安,哪怕被她扇几个耳光呢,也好过现在这样把人气跑了。
沈瑶跑到食品厂生活区才缓下步子,心里除了气贺时,更多的是气她自己。
明知俩人不可能,为什么还跟着他出去,他状态不对又干她什么事,为什么要关心他。
如果不跟着出去,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归根结底今天被轻薄是她咎由自取。
她抬手,手背在嘴唇上用力的擦过,想起贺时那句就算委屈也得和他在一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凭什么,就凭他深情吗?
谁又没有付出真情呢,她会关心他,会跟着他出去,说到底其实不也是情不由己吗?
可聘者为妻奔为妾,这个时空是没有妻妾一说了,沈瑶骨子里却还是遵循她自小受到的礼教。不得长辈认可的婚姻和私奔有什么区别,再是情深意切,她也觉得那是不被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