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宫女正是薛骏作画后路上碰到,拉着试探询问“程小姐”的那俩人。
宫女将经过陈述了一遍。
“薛大人拦住我二人时问的就是程小姐。他还故意谎称要找太后娘娘作画。奴婢两人见薛大人方向错了,还在后边提醒来着,可薛大人走那么快,直往水雾榭方向来了。所以……这位姑娘所言不假,薛大人的确是尾随……”
众人再次哗然。虽不知薛翰林动机,可偏一切有理有据,似是难以抵赖。
“岂有此理!”
太后闻言大怒。又是一个不把她放眼里的!做这种下三滥之事竟敢假借了她的名头,太后是真怒了。
“不不,不是的。下官没有。皇上,那两个宫女陷害我。”
两个宫女正磕着头。
“奴婢两个只是据实回禀。当时薛大人只急着拦住我二人,并不知其实当时为了回避迎面过来的他,永阳伯家几位小姐都退去了后边菊圃,小姐们应该听到了一二的。”
几位小姐应了。
除此,还有好几人都纷纷表示瞧见这位公子这一路的确是快步直奔水雾榭而来……
太后冷笑。
“哲儿,给哀家好好查一查!哀家寿宴,今日哀家眼里可容不得污秽。”
“孙儿领命!”朱常哲行礼时将视线悄悄扫过程紫玉,两人极有默契对视了一眼。一切皆在掌握中,两人很是满意。
狗咬狗,薛骏和程青玉各自动机不纯,此刻自然错漏连连。两人各自都尚且难以自圆其谎,又如何将对方定罪?他们急着自保,忙着抓对方错漏,这注定就是死结。
既然这结都打不开,又如何会被抽丝剥茧查到作为始作俑者的程紫玉和朱常哲身上?
且,主导权还在他们手上,他们还可以继续玩下去!
朱常哲意气风发,迅速控制和分开了薛骏和程青玉,并将所有证人分来取证。
薛骏抓住了他的衣角。
“不是,都是误会。五皇子,你要相信……”
朱常哲一把扯开衣角。
“此刻说是误会,晚了!薛翰林半刻钟前还言之凿凿这位姑娘要害你,并将你拉进了水里,可此刻在被众人揭穿后却说是误会?对不住,薛大人的话实在没什么可信度啊!来人,先把薛翰林带下去。”
程紫玉一眼不眨。
人群里,皇后,大皇子,朱常安都到了。
朱常安那张脸已经奇臭无比。
别人猜不到,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意外”非但不是意外,还是出自她的手。谁让此刻倒霉的那两位都是她的仇人呢?
然而他猜到又如何?凡事讲证据,她双手干净,一直侍奉太后左右,他看透了也没人信!……
处理了程青玉,程紫玉一颗心总算是微微放下。
刚刚既试探了皇帝,又彻底断了程青玉对大皇子的念想。
程紫玉不知道青玉将大皇子视作目标是不是朱常安的意思,但她绝对不能让朱常安去想法子联手大皇子。
朱常安此刻的形势相当微妙,他挨了一刀虽赚了名声却缺助力,无实力。
他需要银子的同时也需要靠山,然而他的选择却不多。太子不在,五皇子与他势同水火,怎么看也是大皇子最合适。
因着那晚文兰之事,他与大皇子一道吃了个哑巴亏,两人倒是多了几分难兄难弟的默契。
若朱四真要投诚,大皇子只怕会立马应下。如此这般,大皇子与太子之间势均力敌的平衡便将被打破,对大皇子来说大有裨益。只要除了太子这个敌手,这大周天下,也只有他了。
而朱常安只怕也迫不及待藏在大皇子羽翼下,借势壮大……
至于程青玉,也极有可能是朱常安投诚的礼物和“诚意”。或许,他会将新陶市的一份利送给大皇子做报酬。
或许这就是昨晚朱常安说“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连串的礼物,保证让你惊喜连连……”的礼物内容的一部分。
呵!
程紫玉只稍一思量,便感觉不好,绝对不能让他们联手!
她原本因腾不出手,还打算暂时放过程青玉,可越想越糟,她只能将两只臭虫一并解决了。
当然,她费了大心思做此刻这一局,程青玉却只是顺带,她最大的目的,还是在薛骏身上!
她要看看,这个薛骏究竟是谁的人!
经过今日假山上那事,很明显,薛骏对程红玉是有所图的。想要弄死薛骏很简单,想要叫他一无所有也不难,但她更想知道薛骏身后的那个主谋究竟是谁?
首先,不是朱常安。这是她一早就已判定下的。
不是皇帝,皇帝还没那么无聊。
程家的势力范围都在江南,买卖和利益上有牵扯瓜葛的仇家绝对不会在京中。然而此刻能劳动这位前途无量的翰林的,绝对是京中的某位位高权重者!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那么对方自然是想要从程家身上索取什么,所以才会对程家人动手。
程紫玉很自然就想到了私盐那事。事情虽过去了,可她心里清楚,高家不是主使。李纯说,那人势大,且老窝在京城。
李纯的势力不小了吧?可他都没能揪出来的人,那这天底下就没几个了!
程紫玉很难不将私盐和薛骏联系到一起!
她深刻怀疑这两件是同一个人在后边指使着。且这种可能不小!
所以她隐隐有种希望,借着这个薛骏可以寻踪觅源,找到前世和朱四一样将家族送上万劫不复之地的那个罪魁祸首!
正因如此,她设计了这么一大局,除了处理掉程青玉,就是要看薛骏和他的身后人会不会露陷了。
不单是她,李纯也在帮着她找。
找蛛丝马迹,找这些人的破绽。
事态至此,程紫玉唯一讶异的,是薛骏分明形势险峻,却也始终不敢提半点“程小姐”之事。他分明知晓他是认错了人,可他却不敢说!
程青玉不敢说她的目标是大皇子这很正常,可他薛骏只敢说这是误会,却不敢说他去水榭想找的是程家大小姐!
死到临头还不敢说,说明要么事关重大,他怕坏事,要么便是不敢得罪幕后之人……
哎,程紫玉微微一叹。都不是一般人!
不过,她的希望还是不小。
此刻薛骏和幕后人应该是慌张的,薛骏怕死,而那幕后人应是既怕又怒!
怒的,是好好的一颗棋子半点效用没有发挥便成了废子。
怕的,是薛骏被提走后说出不该说的。朱常哲何等精明,提审一定既狠又准,“程小姐”是一定会被问及的。一个不好,非但打草惊蛇,还有可能将他一道供出来。
所以那个幕后之人,极有可能会想法设法救薛骏一救。而薛骏也一定会向他求救,那她或许便有机会可以顺藤摸瓜……
果然,这会儿薛骏求完朱常哲,又开始四处求了起来。
他并未露出多少破绽,似是病急乱投医地四处求了一遍。帝后,太后,一众皇子……
看来看去,有反应的只有两位。
大皇子一脸嫌弃地一脚踹了出去。“你个无耻浪徒,离本王远点!你的手要是敢抓上来,本王卸了你!”朱常珏素来蛮横,他这么开口,一点不稀奇。
皇后则不屑一顾,瞥眼一瞪,哼声冷笑。“五皇子还不赶紧将他拖下去!哲儿,今日你百密一疏,这可是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皇后也是一向擅抓机会,所有人都看出这事为薛骏作祟,朱常哲的防务非但没问题,还很及时,可被她这么一说,偏就性质全变,成了朱常哲防务不当……
这两位,有问题吗?
程紫玉再次一叹,她没看出什么。她看向李纯,李纯也微微摇头。
程紫玉看向皇帝,见他摩挲着玉扳指,正冲太后说着好话,表示要亲自带太后去别处逛逛……
不行,没完!探不出来,她还有后手!她还有触发雷霆之怒的利器!
“等一等!”
程紫玉放开了扶在太后臂上的手,慢慢朝着薛骏前走,又围着他走了几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在所有人不明所以时,程紫玉却径直走到了朱常哲跟前,问了他一句什么。
“罗平何在?”朱常哲点头后开口。
随后,只见罗侍卫长从侍卫中走出,上前抱拳行礼。
此人正是程紫玉先前回住处时找到要求帮着寻找荷包的那个侍卫长。他的职权不低,在整个宴席的负责中至少是个三把手。是个有威望的!
程紫玉上前行礼,并轻声到。
“罗侍卫长,民女有八分把握,这个薛大人便是假山上偷走我荷包之人!”
侍卫长一愣,随即朝薛骏看去。见那薛骏身量和体型与自己相仿,身着深蓝色直裰,的确与先前程紫玉的形容相似。
他可不傻,顿时想到刚刚众人的指证中口口声声说这薛骏的目标是“程小姐”,莫非,他是找错了人?
他真正要找的,是这太后身边的程小姐?
所以……
难道……
是不是在他身上找到荷包的话,薛骏的动机也有了?
他找“程小姐”总不会是去还荷包的,那他会不会真正的目的是谋杀……程四小姐?
罗侍卫长吞了口口水,赶紧上前,不由分说在那薛骏身上搜了起来。
“你们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朝廷命官,岂容尔等亵渎不恭!”
……
第330章 太后之怒
太后本已转身欲离,这会儿却是招来了程紫玉。
“怎么回事?”
程紫玉只凑到了太后耳边,将荷包之事说了出来。
她先前匆忙回了住处换衣裳,太后本就有疑。而后太后问了芳姑姑,早知她丢了荷包。
“由于是随身之物,民女没敢声张,只拜托了罗侍卫长帮忙留意荷包,然而罗侍卫长并未能寻得。刚猛一瞧这薛翰林,倒像是假山上撞到,可能顺走我荷包之人。”
“哦?”太后眼睛眯起,伸手拍了程紫玉的手。“你放心,若真如此,哀家一定会为你做主。”
“多谢太后娘娘。”
程紫玉心下是有完全把握的。从假山上下来后,薛骏便一直被她的人盯着,荷包就在他身上呢!
皇帝闻言却是面色不太好看,闷闷问了句。
“里边有何物?”
程紫玉明白皇帝的不爽来源何处。
那薛骏到底是朝廷命官,这会儿当着宾客,这显然是丢了整个大周朝廷和官员的颜面。
“男女私会”可以往郎情妾意的幌子上靠,“蓄意行凶”虽已是挂不住脸面,还尚可先以“嫌疑”二字压下来。
此刻这“偷鸡摸狗”却是当场被抓了个现行,万万难以抵赖。
可偏偏太后还在口口声声给承诺,皇帝自然面上无光。
程紫玉只暗暗冷笑。
“禀皇上,有些用作赏赐的金银豆子,还有……几张单据图纸。”
果然,她话刚一说完,罗侍卫长手中便多了一只浅茜红色的荷包。
“程小姐,可是这个?”
“像是!”
那罗侍卫长拿着荷包奉上。
“薛大人将其藏在了亵衣内兜,应该是很看重。”罗侍卫长补了一句,他先前没将这事当回事,此刻意识到事态严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卖程紫玉个人情了。
程紫玉上前谢着接过。
她原本的荷包是淡石竹红,与红玉这只浅茜红色的荷包颜色相近。这会儿荷包浸了水,生生成了酒红色。哪里还辨得出原本那颜色上略微的相差。
太后皇帝等人均是视线凿凿,程紫玉自然是当着他们的面将荷包打开,在荷包抽绳处她特意手指停下点了点。
太后等人顺着看去,上边赫然一个“玉”字。
“是!”
程紫玉冲着太后一点头,随后欲言又止。
太后懂她,自然也想到怕不是有人要除去程紫玉,只定定说了七个字。
“莫急,莫怕,有哀家!”
程紫玉点了点头。
打开荷包,她索性当着所有人将里边东西都倒了出来。
果然是一把金银豆子,外加几张被水泡过,此刻墨染成团的纸。几张纸都已糊了,别说看清上边写了何物,就连打开也不可能,全都黏作了一团。
她的一双黛眉顿时蹙起……
“薛骏!你最好给朕个合理解释!”皇帝怒了。
“皇帝且慢!”太后哼笑而出。“哀家要亲审!”
“母后,今日是好日子,这事不如交给孩子们。母后若不放心,便由儿子亲审如何?”
“我儿孝顺,哀家欣慰。”太后很坚持。“但不用了。往日也就罢了,可哀家寿宴还有人兴风作浪,哀家这点兴致总算也被调动起来了。”
“是。”
皇帝应了,太后沉声。
“来人,将薛骏带去前边那个茶亭!”
皇帝怒,太后更怒!这帮贼子,接二连三,个个嘴上喊着孝敬,可行事却无比不堪。冒犯她,利用她,无视她,动她的人,太后最近越发不喜被人不放眼里的感觉了。
自己不久前才告诉程紫玉要帮她撑腰,这边她差点便叫人害了,太后越发不能忍了!……
程紫玉紧了紧太后衣袖,心下微微愧疚。
太后千秋大寿,可这事端却是她生起的。说来是不仁不孝,但她并不后悔。纵然她有私心,可她未必也不是为了太后。
前世太后渐渐不问世事,渐渐不理前朝后宫各种事务,一心一意都在礼佛。宽容,大度,仁厚,可如此无害,到头来还是叫人害了。
程紫玉不信太后是暴毙猝死,也不知太后死于何人之手,又是因何被算计。可既然她有幸归来,她想要改命,她自然也不愿太后只剩下仅仅四年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