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着银簪头子,紧了紧手,面色顿时一沉。
更衣的院外有不少侍卫把守,安全性极高。女宾院内则没有侍卫了,仅有负责服侍的丫鬟。
一排包房,程紫玉走前边,随意选了一间,苗八小姐则往她隔壁的屋子走去。
可苗元宁刚要关门,程紫玉却带着柳儿进了她这屋。
“净手罢了,咱们同一间就行了!柳儿,关门!”
“是!”
苗元宁张了张口,没说出话,只能连连讪笑。
包房本就是给宾客休息所用,所以是正常的居室设计和摆设。半屋小厅半屋床,后边带一个小小净房。
等着服侍的丫鬟上来行礼,立马送来了大壶的热水,随后便退了出去。
两人前后脚走进了净房。
净房里有大缸的水,两人各自的丫鬟都打了水出来倒进铜盆。
就着香胰一下就洗掉了手上黏腻。
苗八小姐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巾快速一擦,见程紫玉还在洗手,便捂着肚子叫唤起来。
“好疼,吃多了,要解手。姐姐慢慢洗,妹妹先去隔壁解决一下。姐姐你洗完等我一下,咱们一道回去,我很快……”
“去隔壁做什么?”程紫玉抬眼一笑。“这里不就有恭桶吗?妹妹就在这里解,姐姐不介意。”说话的时候,柳儿给程紫玉又换了水。
程紫玉将手泡在了水中,看向苗元宁。
她的笑很冷,看得苗八瘆的慌。
“姐姐玩笑了。告辞。”苗元宁转身就走。
程紫玉低低一笑,柳儿闪身到了净房门口。
“大胆,你个奴才敢拦我?滚开!”苗元宁低喝起来。
她的丫鬟上前试着推开柳儿,可柳儿就似扎了根。一动不动。
程紫玉看着水盆里自己素白的手。
“好妹妹,要么,你就在这儿解手,要么就在一边陪着姐姐。总之在姐姐洗完手之前,你可不能出去。”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妹妹真的肚子很疼。我是伯爵府的嫡小姐,哪有在人跟前解手的道理,纵然你们都是女的也不行。”
“那你就憋着!”
“我憋不住!”
“憋不住?那成!你若失禁在身上,一切责任都在我,我自会去太后跟前请罪,与你赔不是!”
“你……郡主,你究竟要做什么?”
苗八的丫头也吓惨了。
“郡主,你这样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你们扪心自问,对我做的事,就守规矩吗?”程紫玉淡淡笑着。
“你……你说什么?”苗八主仆面上有慌张闪过。
程紫玉将手从水中拿出,手肘在桌上一蹭,袖子里那根柳儿的银簪便落到了地上。“还请妹妹帮忙捡一下好吗?”
苗元宁站着没动,脸顿时红了起来,也不再提腹痛之事。程紫玉看见她的手指略微弯曲,同时微微打颤。
“捡起这银簪,妹妹就可以走了!”程紫玉一冷笑。
“奴婢来吧。”苗八的丫头企图将主子拦在身后,可柳儿冷不防一勾脚,那丫头便摔了。
苗八一咬牙,蹲身去捡……
手一下便触上了簪子……
程紫玉盯着她,见她手指打着颤,好不容易将指甲托到簪身下边,小心往上捞起。
可那簪子不争气,苗八手一抖,又刺溜一下掉到了地面,发出了叮的一声。
显然,她拿不起!
苗八蜷缩了身子,又是哎哟一声。
“姑娘,还好吗?”她的丫头蹲身扶她。
苗八眼一斜,那丫头会意,猛一起身便往净房外冲。
那丫头力道不错,手肘对准门边柳儿砸去。
可这对主仆显然低估了柳儿。
柳儿只一个飞腿,那丫头便被踹飞。
“你……怎么可能,你……”苗八冲着柳儿颤抖。
“哼,以为万无一失,以为我手不能动,我们主仆就能任你宰割?你是不是蠢,我手不能动,不代表脚不能啊!”柳儿哼笑。
“你竟然会武?”
“现在知道,太晚了。你这点小伎俩,我们郡主早就看出来了,你以为若不是有把握,我们会跟你进来?就是为了看看你究竟使什么幺蛾子罢了!你不知道吧?我们主仆都是有恩必报之人。初次见面您就给这么一份大礼,咱们怎能不还礼呢?惊不惊喜?”
程紫玉的确不怕这苗八使什么手段。这院外都是五皇子布下的人,她身边暗处还有俩一直跟着的暗卫,再加上柳儿,谁出事也不会是她!
可她与苗八初次见面,她不明白为何这个苗元宁要对她出手。而对方这次若不成,下次指不定还有什么手段对付自己。与其如此,还不如一脚踩进来,探个究竟并反逮一次。
苗元宁的手虽尚能弯曲,但此刻已经微微脱力了,连根簪子都已使不上劲。程紫玉也是同样,只不过因她生就敏感,常年与泥打交道,手皮更薄,发作比她还要早,导致早已麻木不堪,程紫玉唯有试着将手泡在水里,去稀释那药性。
而柳儿只比她们两人稍微好些,刚刚端盆时连水都在晃荡,当时便给程紫玉示意手快不行了……
程紫玉早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具体应该是从买回糖人开始的。
当时手上黏糊糊,程紫玉便觉奇怪。
已是秋日,又是晚间,这糖人做好了便不可能化。而那做糖人的匠人手脚麻利,一看就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老师傅,怎会做得那么脏?若真不小心弄脏,他一定会换掉或是重做,怎么可能将这样的东西交出去?
所以,这糖人抓手上的粘状物一定是因为苗八。
后来想想,程紫玉回到糖人摊前时,苗八已经将两支糖人抓在手上。她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在其中一支糖人的抓手上做手脚……
一开始程紫玉见苗八吃相不雅,还以为是苗八的口水化了麦芽糖,流到了那握手处的缘故。可她却又发现不管是太后还是芳姑姑,手上都干净得很,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嫌弃。太后是讲究人,若手里抓得不舒服,一定会有所表现。
所以,太后那支凤凰竟然是干爽的?
这说不通!
那两支糖人本就是苗八拿着的,自己拿到手时已经黏黏糊糊,所以苗八的手一定不干净。可没有道理她拿着太后的糖人这一路都没将那黏糊糊的东西沾染到凤凰糖人上。
所以里边一定有问题。
同时,作为一个吃货,明知今晚是个大快朵颐,且需要活力的好日子,应该穿上一身灵巧的衣裳才是。可苗八穿得那么美,宽宽的烟云笼纱袖,配上绝美的刺绣。她不会觉得吃饭不便吗?
华丽绝美却不方便还不耐脏,真正的吃货绝对不会这种时候穿这样的衣裳。
在酒楼时,程紫玉故意冲苗八伸脏手,可对方第一反应是停吃,并后退着避免程紫玉抓脏其衣裳,显然,她最在意的并不一定是吃食。
或者,要么她是有什么事比吃东西还要重要,要么是她压根不爱吃。好吃只是她为达目的的伪装。
若是前者,那便有意思了。女为悦己者容,她不去找心上人,围着太后做什么?
她有目的!
当时程紫玉便感觉,这苗八一直对自己过分热情,其目标大概正是自己。所以太后手上干净,可自己手却脏了。
而程紫玉生出怀疑时,苗八还在吃。她至于那么馋吗?若说是美食也就罢了,可糖人有什么好吃的,就是麦芽糖罢了,最普通的东西。所以,她是在故意诱导自己认为那黏糊糊的东西是口水化成的黏汁。
她是要恶心自己!
是那黏腻有问题!
程紫玉嗅了帕子,细细一分辨,发现那气味有些说不上的古怪,虽摸不清头脑,可这手却不得不洗。
尤其是知晓这东西或有问题后!
不过她转念一想,苗八故意恶心她,大概就是为了引诱她去净手。
手脏了,自然是要净的。
不过,单只她自己洗干净还不行,这罪魁祸首也逃不了……
第352章 挡路紫玉
只要能将苗元宁控制在手上,安全上的问题,程紫玉并不担心。
那糖人是程紫玉亲手从苗元宁手上拿来,若自己手上这黏物有古怪,从未离开过她视线范围的苗八也一样逃不了。
若这是毒,那十有八九,这苗八身上就有解药或是化解之道,所以程紫玉便当众“邀请”了苗八,让她不得不跟着自己一道走一趟。
而程紫玉一下楼便感觉手有些不对。
她是手工艺人,一双手尤其敏感。分明感觉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当时她以为是毒,可拿银簪试后却没反应。
她很快发现真正的问题是她手有些不受控制,渐渐握不住簪子了。她故意将簪头戳进掌心,然而却不感觉疼……
麻木?脱力?那黏物果然问题不小。
当时苗元宁渐露慌张,想要离开她身边。可苗八越是如此,程紫玉自然越不可能答应。果然,苗八的手,渐渐也不听使唤了。
而先前程紫玉擦手时,柳儿也帮程紫玉拿过糖人,所以这会儿柳儿的手也渐渐生出了麻……
于是四个人里,只有苗八的丫头一人是手脚灵活的。
想来苗八之所以敢跟着自己来净手,除了无可奈何又怕打草惊蛇,更因很笃定可以从手已脱力的自己两人手里全身而退。
簪子落地,程紫玉就是试试苗八,果然,有心无力,徒劳无功。
她拿不起簪子,便妄图依靠丫鬟突围或求救。
她怎么也想不到早就被识破……
“妹妹还是坦白从宽地好!”程紫玉幽幽开口。“只要我的丫鬟守着门,你的丫头便出不去!这是在净房,你即便求救,只怕外边也听不到。你要看清形势!”
“你……”
苗八一屁股坐了下来,垂着眸,似在盘算。半晌吐不出个反应。
“你在拖延?”
程紫玉一下就看出了端倪。“你在等什么呢?是你还有帮手?或你不是主谋,你只是个帮凶?”
苗八抬眼看着程紫玉如见鬼魅,这是个什么人啊!怎么又叫她发现了。
“郡主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柳儿!”
“在!”
程紫玉笑着开口:“苗小姐既不肯坦诚,那你先将苗小姐那丫头踹晕,然后将苗小姐放倒,咱们合力,一人踩她腰带,一人勾她前襟,给她剥了衣裙,然后将她脱光踢到院子里,最后喊刺客求救!”
“是!”
苗元宁一惊,吓得起身就往门边冲。
柳儿对准她膝头一勾,她整个人便趴倒在地。
“程紫玉,我是伯爵府嫡小姐,你这么做,便是公然与我伯爵府为敌!”
“别扯了!好个恶人先告状!第一,我只是自卫!是伯爵府要害圣上亲封的民间郡主,伯爵府胆大包天,这是公然与民众作对!第二,说了是刺客害了你,是刺客剥了你的衣裳,又对你无礼,与我何干!我有人证,还救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第三,你失了名节,赤身裸体被一大群侍卫瞧见,丢人现眼!你以为伯爵府还会认你?你以为你还是什么伯爵小姐?你家里与你撇清还来不及呢!你啊,要么是三尺白绫,要么是青灯古佛。还不如死了干净!”
苗元宁情不自禁就打了个寒颤。她不由心下恨恨,好厉害的程紫玉!难怪……
程紫玉冷冷道:“还有,你不但再不可能嫁给心仪的家伙,就连那个男子也要耻笑你!”
“什么?你怎么……知道!怎么会?”苗元宁连嘴唇都在抖了起来。
程紫玉暗笑,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今晚的出游,穿得灵巧才是重点。可她穿得那么繁复华丽,很有可能这男宾里有她中意的。她穿得漂亮和讨好太后或许都是为了引起某人的关注。甚至她谋害自己也未必没有这里边的缘故。
程紫玉本就只是猜测,于是便开口一诈,只可惜这苗元宁经不起。
“那么,柳儿,动手吧!”
“我说!我告诉你!”苗元宁栽了,人为刀俎,不招便死路一条。更何况那个柳儿会武,这会儿冲出院外一闹腾,手上药效未过,御医马上就能查出,她还是要死。而且,她又不是主谋,她不能背锅……
“你给我的手下了什么药?”
“是……麻药。”那苗八咬着嘴唇。
“怎么解?”
“不用解,一个时辰,自动就解了。”
“症状呢?”
“没有特殊的,就是接触过的皮肤会麻木,没有感觉,提不上力,仅此而已。”
双手没法发力,所以可以任人宰割吗?
不过,敢堂而皇之给自己下药,不怕露出马脚吗?
“我来猜猜,这麻药是不是药效一过就不留把柄,消散得无影无踪,查无所查,死无对证?”
“嗯!”苗元宁眼中露出了几分钦佩。“本就是无色无味的,待一个时辰后,就是大罗金仙也查不出踪迹来。”
“你是故意将我引到这里来的?”
“是!”
“你要做什么?”
“我……我没打算做什么。不是我,我……我只是听命行事。”
“你听谁的命?谁要对付我?”
“是方五小姐。”
“谁?”
“国子监祭酒家的五小姐方文菲。”
“就是刚刚与你不对付,当众给你难堪,暗骂你好吃的那个方小姐?”
程紫玉听得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