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刻,对程紫玉来说,已经算是成功了。
她亲眼看着朱四缩回了伸向入画的那只魔爪!
然而程紫玉来不及缓上一口气,朱四对准她就是狠狠的一脚踹了来。
程紫玉瞬间被掀了出去老远,后背直接撞到了一棵大树上。
这一下,叫她被撞了个眼冒金星。
而她单手撑地,左手掌心更是擦了个血肉模糊。
朱四踢中了她的肋骨,更有火辣辣的剧痛袭来。程紫玉稍微按了按骨头,还好,应该没断!
入画惊呆了。
“住手!”她哭丧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往程紫玉跟前去。可她没想到,撞树倒地后的程紫玉却是快速起身,随后一把拉过了她……
那一刻,程紫玉张开了双手,将入画完全挡在了身后。
她面向朱常安哼笑着。
“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放过入画!”
眼前的,可不是正是朱常安!
一身质地精良的长袍,一把附庸风雅的骨扇,一具道貌岸然的驱壳!妥妥一衣冠禽兽!
程紫玉忍痛将身子挡在了入画前边。
可她的衣袖却是叫入画拉住了,入画小心翼翼轻声开口。
“姑娘是不是误会了?那两位并未对奴婢做什么……”
“怎么可能?他们明明……”
“是奴婢自己不小心摔了。”
“什么?”
程紫玉回眸,见入画点头如捣蒜。
她一脸讶然,不可思议瞪向了朱常安……
朱常安正气得瞋目切齿!
他才到荆溪不久,因是暗访,他不能暴露皇子身份。所以他打算借着宴席四处走走,了解些风土人情,打探些消息,碰上合适人选,便交个朋友。这才只带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在身边。
他逛了一圈,听闻前边已经开宴,便打算往席间走去。
可哪知他刚行至此处,二人便闻前边有异响。
他探问了一声便往花丛走去。
果然有人,是个受了惊吓而摔倒的,手中握了一捧花的丫鬟。
因见其气质出众,手中花束配色又极雅,他料到这丫鬟定是大家大族出来。
他本欲开口探问些想知的,便打算伸手一展风度,却不想,突然就这么从暗中冲出个凶神恶煞之辈来!
那一瞬他倒是看清了来人的脸和装扮,又是个丫鬟!没有武器,所以不是刺客。
可未来得及庆幸,他胸口的一把火瞬间被点燃!
若不是见其只是个丫鬟,他收回的右手把上的,就将是袖中匕首了!
若不是因着他此行低调,他一定将这不知死活的丫鬟死死踩在脚下,让他见识得罪自己的下场!
若不是因着不知她是哪家的人,他唯恐一到荆溪便得罪了人,他绝对要将这丫头剥皮抽筋!
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没法忍了!
……
第55章 提鞋不配
一见唐突冲撞了自己的是个小丫鬟,朱常安顿时觉得晦气非常!
厌恶上涌,涵养自然被掩盖。
不知礼数,野蛮无礼,鄙陋浅薄!
分明是穷乡僻壤的粗鄙下贱的山野村妇无疑!
若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当他一低头,见那丫头推上自己的那双手,胃腹顿时翻涌,差点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一个女子的手,竟然能污秽到这种地步!
不但黏糊糊,黑漆漆,就连那指甲缝里,也都沾满了不知是污泥还是粪便一样的东西!
这个恶心的贱人!
短短一瞬,一向学着喜怒不行于色的他对一个人的容忍也到达了顶点!
朱常安到底是个皇子,既讲究也爱面子,衣裳每日都要换几身,哪里能忍受污秽,还是不明来历的脏东西!他可不知程紫玉手中沾染的只是花坛里的一手土,想入非非也属正常!
那一瞬的他,几乎抓狂!
可怜他那精选的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啊!
风度翩翩的他,此刻这缎袍的胸下右肋处,就这么留下了一只满是污秽的手掌印!
他今日本该以一不知名却引人瞩目的贵公子形象出场的!此刻这算什么,妥妥成了一枚笑话!
他怒不可遏,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他的打算,竟因着这么个小贱人给破坏了!
还有,什么?禽兽?
他堂堂一皇子,被人指着骂“禽兽”?还是被一个下人,一个女人,一个奴才?
朱常安长那么大,这是头一回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骂他!这贱人!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一刹,几道怒火同发,他再克制不了他的情绪,直接一脚将程紫玉给踹了出去。
倪老上前来拉他,摇头示意他淡定镇定。
朱常安住了手,却忍不住哼了又哼。
若不是此刻需要低调,若不是怕叫几个兄弟抓住把柄,他绝对当场就叫这贱人身首异处!
他深吸一口,四下里看了一眼。
好在这处偏僻,外边又正热闹,并不曾引来其他人!
好个贱人!
怪道母妃千叮万嘱,说江南多是小妖精,让他定要多加小心!可不是!
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有如此心机!
这若是在京城,这样狗胆包天,不知死活的小贱人,哪家哪户能忍?到底是这种小地方出来的,连个陌生人都敢算计!
朱常安咬了咬后槽牙。
还在装?
怎么?敢情她这么没脸没臊地扑过来是在见义勇为?小小丫鬟,以下犯上!小小女子,不知避讳!区区奴才,也不去照照镜子!
……
四目相对!
程紫玉看着眼前这张阴戾尽显,咬牙切齿又略显青涩的脸,心中最大的一块巨石瞬间落地。
朱常安的眼里全然都是厌恶、恶心、厌烦和暴躁,而不是那种他掐着自己脖子时,双眼布满红血丝,双手不留余地的绝对恨意。
只有怒,没有恨!
朱四没回来!
太好了!
此刻的朱四还是那个没法将情绪玩转地游刃有余的四皇子!
那就好,那就好!
她的担虑都是多余的!
程紫玉不禁失笑。
她瞬间不怕了!她的优势还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还好,刚刚她没有冲动间喊出对方的名字,若不然,这会儿的她定会被认作刺客,那不死也得死了!……
虽不明白刚刚入画和他发生了何事,但这总算不幸中之大幸!
然而,程紫玉的这一松和一笑,在朱四看来,却是意味非凡。
朱常安和他的幕僚一对视,同是眼一眯,似是明白了什么!
幕僚退后了一步,把住了路口。
朱常安威势全开,一步步上前。
入画一慌,想要拉着程紫玉后退。
而程紫玉虽不知朱常安想法,却料定他不会动手,她推开了入画,自己却站在原地未动。
朱常安暗中惊叹眼前丫鬟流露的强势霸气和无畏,不由多看了程紫玉两眼,鼻间却再次哼了一声,
他在程紫玉跟前站定,拿了扇柄托起了程紫玉的下巴。
“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这份胆色叫人刮目相看!怎么说来着,狗胆包天!这张脸么,还算是有几分姿色!不过,妖孽就是妖孽,奴才就是奴才,狗就是狗!区区畜生,想要做人上人,光靠着作妖和下三滥的手段可不行!
这满园子的姑娘,想对爷投怀送抱的多了去了!爷要谁,只需勾一勾小指,哪个姑娘弄不到手?能收下你这么个破烂?
我劝你啊,到前面湖边照照你这德行!不行就赶紧自我了断,一了百了算了!别以为你撞进我怀里,爷就要收下你!爷从不缺狗!”
这一刻的程紫玉……极为无语。
她误会了朱四,朱四同样也臆想了她。她差点忘记此刻的自己,一身丫鬟装束。也难怪朱四误解,她这么贸贸然冲出来,没有目的就有鬼了!
显然朱四是认为刚刚她那一扑是为了攀上他,赖上他而故意耍诈!
“这位公子,您怎么说话……”
“闭嘴!没你什么事儿!一丘之貉还敢插嘴!再多说一句我找你们主子发落了你俩!”
入画面色大变,她没想到这么个风度翩翩的公子说话这般恶毒,出手这般狠辣,就连心地也那么龌龊。可她刚要据理力争,袖子却叫程紫玉猛的一拉。
她顿时想到自己与主子是混入宴席,这亏也只能吞下。
万一惹出点什么笑话或言辞,最后有碍的,到底还是程家和小姐……
朱四啐了一口。
“说穿了吧!别以为老子没看懂你们这点小把戏!不就是见爷非富即贵,想要赖上爷么?接下来呢?你们是打算大喊大叫招人过来?还是已在周围布下了同伙?是不是想说爷强迫了你?对你做了什么?你们不如试试,看是你们的人先至,还是小爷拧断你们脖子离开快!”
朱四冲着程紫玉冷笑。
“你故意拿脏兮兮的手在爷身上留下印子,就是想要以此做证据是吧?告诉你,爷最恨的,就是被人算计!
别做梦了!就你这样的贱人,送到嘴边,爷都不会吃!别说你已被识破,别说你只是个奴才,就算你是天仙,哪怕你是侯门贵女,给小爷提鞋也都不配!”
朱四打扇一刮,程紫玉的颈边便已留下了一道血痕。
……
第56章 做狗不成
程紫玉抬手脖间一模,指尖只沾染了些许的血丝。
分明厌恶至极,可教训自己这么个丫鬟却都如此小心翼翼,足可见此刻的朱四地位尔尔,处境堪忧。
这一世,自己和程家非但不会成为他的助力,还要成为他一路上行的阻力!她倒要看看,他的下场!只怕他的兄弟们便会将他吃个尸骨无存!
程紫玉看穿了朱常安此刻纸老虎一般的虚张声势,自是不慌不忙。
朱四手一抬,将那扇柄往程紫玉的下巴一顶。
“你该庆幸今日小爷没心情与你玩,就此放过你了!这便算是小小教训,给你长个记性!赶紧给老子滚!若让老子再看见你,就划花你的脸!让你连狗都做不成!”
朱常安再次啐了一口,一甩前襟,扬长而去。
“晦气!”
按说这只是个小插曲,可朱常安却莫名的,感觉心头压抑得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越走越郁闷。
他莫名感觉,他似乎有些小瞧刚刚那丫鬟了。
当一脚踢出去,那丫头一张脸都蹙起来了,却哼都没哼一声便重新站了起来。
当他施展威压,步步紧逼时,那丫头眼都没眨,就那么瞪着一双深不见底,似有漩涡的眼眸,全然都是坚定和坚持!
当他与她正面相对时,怎的她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倒似是自己杀了她全家,欠了她财物,她要找自己拼命似的?
当他故意埋汰她时,她非但没有哭哭啼啼,连个气恼、不爽,或是不甘的表情都未流露。
甚至他有种错觉,感觉他骂的越多,说得越重,贬得越狠,似乎那丫头越是如释重负,越是高兴?他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刚刚他似乎还瞧出那丫头眼中带了一些鄙视?
当真是活见鬼了!
要说,那丫鬟挺好看的,比园子里那些莺莺燕燕都好看!那么好的一张脸,何必用这种手段呢?
还有更叫人烦躁的:也不知是不是那丫鬟这一推吓到他了,他的心到这会儿还在咚咚咚地疾跳个不停!
“倪老,一会儿找人去悄悄跟着那俩丫鬟,看看是谁家的丫头,有没有受人指使!”
“老夫正有此意!”倪老悄悄瞥了眼朱四胸前的手掌印。“老夫去为主子拿件衣裳来换?”
朱常安低哞,看着胸前那只掌印,再次气不打一处来。上边的浮泥倒是已经拍掉,可依旧留下了一个脏兮兮黏糊糊的印子。
“还换什么!兴致都败了!就拿扇子挡一挡,去前边打个招呼就走吧!”
朱常安打开骨扇,浑身不爽……
程紫玉捂着肋部,思绪游离。
入画见她发也散了,皮也破了,整个人魂不守舍。
“小姐,您别吓我!您没事吧?”
程紫玉这才回神……
她按了按伤口,痛感袭来,肋骨应无大碍。
在安王府的最后两个月,她前后断了两次肋骨。所以这伤势如何,她很清楚。朱四到底是青年男子,若不是有所顾忌,若再多加一点点的力,只怕她便得再次忍受一回断骨之痛了。
“入画,适才究竟怎么回事?”
“奴婢从茅房出来经过这边,见这处花开得正好。姑娘一会儿不还有正事吗?您这一身出去怕是要叫人笑话,奴婢便想着折几支花给您做装饰。
哪知刚入草丛,便闻有人经过。可奴婢既不好叫人瞧见摘花,又怕叫人认出来,只能急急忙忙往花丛后边躲。
那两位许是听到了奴婢的响动,唤了一声‘谁?’,随后便往这边过来了!奴婢一慌,脚下踩着的泥一滑,便摔了!当时奴婢又踢到了这花盆,又惊又慌又疼,便喊出了声。
不过奴婢瞧着,他们走来后并无恶意,应该是打算扶奴婢起来的……”
程紫玉被入画搀坐到了一边。
“小姐,您刚刚……怎么那般冲动?奴婢第一次看您那个样子。您扑过来的时候眼都红了,整个人的脸也都是煞白煞白脱了色,咬牙切齿的模样,奴婢还以为那位公子先前得罪过您!”
“我……那两位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我哪里能认识!我只是听见你的尖叫,以为你出事了!急急赶来,见两个陌生男的围着你,你又满脸痛楚,一时间便想岔了,以为他们要对你不利。”
入画闻言顿时红了眼,挽上了程紫玉的手臂。
“姑娘,若真有歹人,您该自己逃命才是!您刚刚这么不管不顾拦在了奴婢身前怎么使得?您是世间最好的主子!但万事挡在前面,是奴婢们的职责,姑娘以后可万万不能如此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