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贵——弱水西西
时间:2019-09-18 07:13:36

  她轻轻舒气,却又似是微微叹息。
  “你……可惜了。”老头啜了口茶,“这小伙儿不错!”
  程紫玉看得出,和对待朱四不一样,老爷子是真心喜欢李纯。
  “祖父,他是京城贵人,他再好,也不是咱们……”
  “你怕高攀不起?你大可不必有这种顾虑!咱们家虽……”
  “不是!”程紫玉苦笑。
  上次的朱四纵是那般尊贵,也没得老爷子如何底气支撑。这世的李纯才与他相识多久,这老头便动了心思了!
  “我说了,我只想留在荆溪,打点产业,照顾你们。别的,我暂时不想。您还记得吧,我上次跟您说过,我只想给程家招个上门女婿。”
  “紫玉,你当真这么想?而不是一时兴起?”这话老头子听一次就心花怒放一次。这对家族来说,无疑是大好事。但他眼里的孙女,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小孩心性信不得,所以对此他一直带了怀疑。今日见孙女竟然面对佳公子如此毫不犹豫地暗示拒绝,他虽窃喜,却也意外,当然,也是真的略微可惜。
  “真这么想!既然没有可能,咱们就别耽误了人家!”
  “你对那公子没有欢喜?你刚刚看他时,眼睛一眨不眨,老头子差点以为你要跟他跑了。”
  程紫玉垂眸。
  “我只是好奇。我看见他轻而易举讨了您的欢心,只想仔细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才是您喜欢的!”
  这一刻的她,秀眉蹙起,顿时对自己生出了厌恶。她再次醒来后曾下决心,绝不对老爷子撒谎的。在私盐事端时她都坚持住了。可她这第一次撒谎,竟是因着李纯,因着这……不算事的事!
  她突然好嫌弃自己!
  “他眼里虽有算计,可他的算计很赤诚,都是围绕在你的身上。他不惧于被人看懂,也不屑于隐藏他的意图,这样的人,一定是坦坦荡荡,一定是真君子……”
  老爷子看着她开了口。
  “世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外衣!有的人,你到死都看不清他的内里!有的人,当你发现他本性时,为时已晚。可这个人,我还没去查他。我虽不知他的外衣是鲜亮还是落魄,我虽只是与他交谈了一个时辰,可他至少有真诚意。”
  ……
 
 
第178章 我要攒银
  当晚,李纯住下了。
  是老爷子留的他,而不是他执意要留!
  程紫玉有一丝错觉,他似乎早就知晓老爷子今日会回来。只怕即便没有朱常安的缘故,他也不会错过来老爷子跟前晃荡这一圈。
  她怅然若失,有些坐立不安。
  心头凌乱,她只粗粗问了老爷子几句两江衙门的处理结果,便借口换衣裳退了出来。
  她泡了个浴。这一天,和她再次醒来的那一天同样不可思议。朱常安的秘密,李纯的后续,老爷子的话语每一样都叫她烦闷……
  氤氲的水汽没有驱散她的烦恼,却叫她更疲倦了。她索性起身跑到了后园子里,卷了薄毯躺在摇椅里,在凉爽的风口眯起了眼。
  大雨带来的爽快终于叫她有了点困意,可她却发现没法睡。
  李纯始终时不时会从她眼前晃过。
  山下有喧哗,她打眼一瞧,见李纯正帮着福伯趁大雨清理龙窑外顶,一身蓑衣的他虽然掩住了面目,却依旧挺拔醒目,在人群里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山顶有喧哗,她打眼一瞧,原来大雨来势汹汹,库房有几处漏水,李纯正帮着爬在房顶修补。一大堆的家伙正围着他,赞着他……
  竹林有喧哗,她打眼瞧着不远处的他。他笑着对她说,雨快停了,福妈妈请他来挖几棵笋,煲一锅好汤下晚饭……
  她盯着他,心头百般滋味……
  他即便纡尊降贵,依旧风华无限。
  山野乡间,不该是他的归宿。
  不该!
  晚膳,暮色已沉,室外凉爽,便摆了一大桌。
  他握着酒盏,连道可惜,说没看见星星。
  老爷子似是不经意说:下次!下次有机会的!
  他也似是不经意扫过她。
  那言外之意,她看懂了。
  他在说:看吧,你不迎我,我也会想法子再来!
  她突然想到他说过,他要的,都是他争取来的,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她再次苦笑,他在徒劳!
  她没再看他,心底却是苦涩一片……
  程紫玉一晚上睡得迷迷糊糊,快及天亮才睡着。可很快她便被叫醒,福妈妈来唤她,说是公子的马车到了,公子要走了,此刻正在与老爷子辞行。
  程紫玉带着入画未洗漱便急急往外走。
  她们未能赶上。
  她赶到庄门时,马车已经在往外走了,她只看到夏薇伸出脑袋向她打了个招呼。
  她连那厮的背影都没瞧见。
  她有些遗憾,有些失落。
  入画手里还捧着一盒未能还回去的银子。上次他们在九江时,李纯解囊相助,给他们一盒银锞子,解了燃眉之急。程紫玉信奉有借有还,她早已准备好,却怕他不肯收回,本打算在他离开前才还回去。
  此刻看来,这个人情,依旧还不了。
  非但如此,守门婆子还颠颠上来,手中递来一小只华丽的宝盒。
  “公子说,听闻姑娘喜欢这里边的东西。所以他便临时淘弄了些,让姑娘拿着玩。说品质可能没法叫姑娘满意,待等他回了京城,他再去弄些真正的好货来送给姑娘。
  公子说了,让姑娘别有负担,他家里没有别人,生活无忧又无负担,这些东西算不上什么!以后姑娘要多少有多少,若需要,便只说一声的事儿,他去寻了送来……”
  那婆子笑得像朵花。
  程紫玉不明所以打开盒,顿时一口气吊了起来。
  和她一样抽了一大口气的,还有一众丫头婆子!
  好个财大气粗的主儿!
  这……
  是一盒子宝石!
  五颜六色的宝石!
  黑色的丝绒上,按着色系整齐排列。
  个头虽不大,可胜在颜色齐全。
  特别是其中有好几枚的中间色宝石,是她从来都没搜罗到的!
  他定是听闻了朱常安送宝石做着色物之事……
  对了,程紫玉差点忘了,这位当真是个不缺银子的大爷!
  圣上的赏赐源源不断,他几职几名加身,俸银更是不少。
  可他家中没有双亲长辈,没有妻儿妾室,一大宅子只几个老奴,他可不是没有负担吗?
  但如此出手,对她却是个极大的负担!
  她若执意与他划清界限,自然是要将人情都还清的。可照这样下去……她如何还得起?
  程紫玉前走几步,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马车出去了三十多丈,车窗打开,他探出了脑袋,朝她爽朗一笑。
  “公子让转告姑娘,说,他还会回来的!”
  “……”
  “哦,对了,公子说,一到两个月,很快会再见面。到时候,他再来正式拜访。”
  程紫玉一叹。
  “传令下去,这两日,山上庄子从未有过什么公子!刚刚的马车,是金陵一位夏姑娘前来订了一批货。”
  “是!”
  ……
  马车里,李纯还在从后窗看着女子。
  红日正从东边升起,红彤彤的底色配上一个清淡的她,比大师们的画好看多了。
  “别看了,再看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夏薇笑着打趣。“公子真喜欢她?”
  “不告诉你!”
  “哟,得偿所愿了!”夏薇瞧见了李纯腰上别着的陶制酒壶。“那这个葫芦可以扔掉了。”她扬了扬手中那只竹制的丑葫芦,伸手就要开窗扔出。
  李纯面色一垮,一招打了出去。
  夏薇手一缩,将葫芦扔去了他怀里。
  “下手可真狠!哈,咱们大将军只顾着看美人,竟然连挂在腰上的葫芦被人偷走都不知。一身武艺到底也抵不过美色哟!啧啧,一世英名呀!”
  李纯微哼,含笑闭起了眸子。
  “朱老四已经启程了?”他还想在庄子多停留两日呢。这人真是讨厌。
  “是!他的人昨晚忙了一夜,都打点好了。”
  “他这是急着带着他这副惨状赶回去卖苦肉计呢!他这鬼样子回去,再有昭妃一哭二闹,太医们大惊小怪,小事也成了大事了!”
  “这不是您捅的篓子吗?倒叫他得益了!”
  “哼,他想得美!有我在,他什么计都使不了!”
  “主子!”
  “嗯!”
  “您这样,挺好的!”
  “怎么好?”
  “眼里有光了!”
  半晌,李纯才开口。
  “夏薇,回京后,帮我打听打听有什么产业或是营生可以做的。”
  “公子不是对这些没兴趣吗?”
  “我要攒银子了!”
  “公子那么多银子,平日除了吃喝穿的用度,够用几世了。”
  “我要攒银子娶媳妇,生儿子!”
  “是!”夏薇努力憋住了笑……
 
 
第179章 一纸之狠
  程翾本打算回到荆溪就发作的。
  可当他看见家中有客,且还是一位让他颇为赏识的客后,本着家丑不外扬的原则,他生生将一肚子的火气都压了下去。
  此刻公子离开,他自是不会再忍。
  原来,他这一趟,除了在金陵就高家案为程家争取权益,他还玩了把快刀斩乱麻……
  在各方面确认儿子暗地里置家族不顾,勾结高家贩卖私盐后,程老爷子伤透了心。可再伤,他这个一家之主也必须及时作出应对以避免事态会恶化。
  他怕儿子和华家已经被人抓住了把柄;他怕儿子死性不改还会再犯;他怕儿子在外边还有别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爷子赌不起,等不起,为了家族,他必须硬下心肠。
  总算,孙女还是机灵,拿了华老夫人的愚蠢行径做文章,给他找到了处置儿子和将程家完全从高家案里摘出来的借口——家产案!
  在紫玉当街将“程颢勾结高晞坏她名声,只为谋取程家家主之位”的谋划闹了个沸沸扬扬后,老爷子处理起这事顿时简化了不少。
  这么一来,不管从哪个方面,哪条疑点切进去,程家都成了受害者。
  那八个九江衙门送紫玉回荆溪的官兵在两江衙门复命期间,自然将这事作为高晞案旁枝末节的一部分也禀交了上去。
  两江衙门也是咋舌不已。这一桩火药案,已经牵扯出了抢劫案,此刻又多了高家的暗算案,程家家产之争……
  与官兵一道前往两江衙门的程翾没有让他们头疼。
  他很痛心地表示这些都是他的管教不利造成,他也不打算再状告高家在抢劫程家的同时,还用了迷药企图暗害程家准家主名声的罪行。
  整个两江衙门上下如释重负,求之不得。高家几位主谋已经认罪,案件已经基本定下,上头也已有了批示,若再牵扯出一地鸡毛蒜皮,耗时耗力不说,可能还得再审一遍。在上头都在盯着的情况下,他们的审案效率直接关系到了他们的前程!
  于是,在程翾拿出了华家老太太当街“收买”孙女以“封口”的那枚猫眼,并提出要求将家产之争从高家案件里独立开来,另开一案后,两江衙门求之不得,当即便应了。
  如此,在高家案最终整理出而被定罪的那份卷宗里,“程家二房程颢与高家高晞的往来”被隐去,只言片语都未提及……
  程翾如此“识相”,两江衙门自然要卖个面子,于是一路大开便利,迅速为他以状告“华家为主谋,意图谋算程家家主和家产”另起一案……
  而在证据罗列完,卷宗准备好,立马可以提人开审之际,程翾却是见好即收,表示卷宗收拢,暂存衙门,他要暂缓提告……
  两江衙门更是连连应下。
  此刻的水太浑,对他们来说,恨不得这事能拖着拖着,不了了之。
  主事的几位都与程翾多少有点老交情,暗示他与其在衙门搬弄家丑,不如家法处置更为得当。
  程翾老谋深算,他等着将程家摘干净的同时,最需要的就是衙门这一表态……
  就这样,时时可以提告的这一案件被搁置。当然,对衙门来说是搁置,对程颢和华家来说,则正如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利剑!……
  事实这些日子,程翾已经给了二儿子机会了。
  他一直在暗暗关注这个逆子的反应。
  然而,他当真失望到了头。
  那么多天过去,被关在祠堂的程颢依旧矢口否认,喊着冤枉。程翾回到荆溪的当日,就派心腹去再找程颢谈了一次,结果依旧失望而归。
  于是第二日,程翾动手了。
  李纯离开后,他便与程紫玉等人下山回了程家。
  所有程家人都被请到了程家祠堂。
  被关了多日的程颢被放了出来,消瘦又虚弱。
  他扑通跪到了老爷子身边,又哭又嚎,委屈非常。
  被软禁多日的华氏到场后,更是与许久不见的程颢抱头痛哭,又一起跪地喊冤,哭得凄惨,嚎得揪心,堪比窦娥。
  整个二房被禁足许久,他们尚不知外边究竟发生了何事。于是即便他们演出卖力,也并未收获多少同情。
  老爷子干脆利落,面无表情直接扔了一张纸到他们面前。
  华氏先拿了起来,看了一眼,哭嚎声便戛然而止……
  程颢上来一瞧,也是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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