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那伏子业那里怎么办?”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朱国公摇了摇头,“伏子业、宋仁义两人先把家治好再说吧。”
“是啊是啊,其身不正,谈何谏言。”
随即响起了一片附和声。
“皇陵的位置需要杨公亲自去选址,眼下杨公摔断了腿,这事情免不了要耽搁了。”齐修明话题一转,“不若趁着这等时候,让人推着杨公在城内转转,国都之地,风水至关重要。”
有人冷哼了一声:“大天师如今就在京城,这世间又不是只有杨公一个会看风水。”
“大天师擅长点煞,于风水之上却并不精通。”这次出声的是齐修明。
“廖天师可以啊!”
齐修明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工部尚书钱元。
齐修明没有出言反驳,钱元刚松了口气,却听又一人跳了出来:“省省吧,就廖易那看风水的本事,自从让他看了我家祖坟的风水之地,家里一天都没停止过折腾。”
“怎么回事?”旁人早已忍不住问了起来。
钱元眼皮一跳,开口抱怨的是礼部尚书孙思哲。
朝廷分六部,每部皆有尚书,互不干涉。按理说他钱元跟孙思哲应当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奈何世事难料,却偏偏让他跟孙思哲对上了。事情起源于三年前的一次祭天大典,孙思哲负责礼,而修建的礼台则是由工部完成。结果那一次祭天大典办砸了,两人由此对上,一个怪礼台没建好,一个怪大典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从此两个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两部尚书开始处处相争。
孙思哲冷笑:“我孙家祖籍冀州,祖坟原在鹧鸪山,前不久就是赵孟夫请的旨要在鹧鸪山修栈道,所以我孙家祖坟要迁地。找的就是咱们的廖大天师相看的,结果你道他把我家祖坟选在什么地方了?”
“什么地方?”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十里乡。”
众人默然,前不久,冀州侯为嘉奖冀州百姓,上报朝廷,建立起了一座曲文馆,选址就在十里乡。这祖坟前整天歌舞升平的,也亏廖易选的出来。他家祖坟要是选在这种地方,自家祖宗非从棺材里爬出来闹不可。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我二叔族里的生意败了个精光,族里的九郎出海经商遇上了海难,至今生死不知,我家知书达理的三叔目闹着要跟我三叔和离,都是廖易选的祖坟!”孙思哲越说越气,“他看个屁,再让他看看,家破人亡不可,我原本就等着杨公回京让他重新帮我相看一番的,如此倒好,都是赵孟夫那个莽夫干出的好事。”
“你那族里的人自己闹起来与廖天师何干?”钱元抬着眼皮辩解道,“自己走了背运,命犯太岁,何苦怪到天师头上。”
“如此说来,你钱元不介意的话,听说你钱家的祖坟就在长安城外,我也弄一帮歌舞伎,每天去你家祖坟前蹦跶如何?”孙思哲没好气的回呛了过去,众人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坟头蹦哒,亏这孙思哲想的出来。
在后头默不作声的李义山却不由的有些慌了,想到之前那位七安先生说的话,觉得不管如何,定要请杨公来看上一看。
不过,还不等李义山开口,朱国公已经率先开口了;“呀,那糟了,我们朱雀坊那里原本是杨公相看的,前不久,廖易刚帮我们重新喝了名,不若还是请杨公重新看看吧。说起来,我家赫儿从不与人结怨,前几天,在国子监读读书居然让人打了。想想看,国子监那种地方啊,几十年都不见这么大的一次聚众打架,偏偏让我家赫儿赶上了,莫非……”
“朱怀,少血口喷人了!”刘明净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不是你家朱赫跟李欢先动的手?”回来的时候,他都没认出武三郎跟刘光来,可见下手之狠。
“我家赫儿也受了伤。”朱国公朱怀连连摇头,“说不定就是廖天师的名字喝的不好。”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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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吵闹不休,屋内的杨公杨筠松却早已醒来,看着打了个厚厚石膏吊起的腿惬意的躺在床上,嘴里吃着一个半大小童递来的葡萄。
“你不出去看看么?”小童再次塞了颗葡萄入杨筠松的口中,擦了擦手而后站了起来,“外面快吵翻天了。”
第38章 钓誉
“我病了。”杨公用力拍了拍吊起来打着石膏的腿,一点也不怕把腿拍坏了,“看风水得走吧,呆在屋子里看个屁啊!”
“你是杨公,注意形象。”小童看都不看他一眼,坐在小马扎上看书。
杨公吐出了一刻葡萄籽:“那么大的人看什么书,先玩,等大一些再看。”
“我曾经见过一对师徒,带了五车的书出去游学,熟背一本就烧掉一本,五车书满车离开,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两个小小的包裹。所谓学富五车不外如是了吧!”小童看的很认真,“那个徒弟五岁离开的,回来的时候十五岁,我如今都六岁了,已经晚了一年,更要发奋了。”
“无趣,有这功夫还不如玩上十年,左右还小。我看呐,那些娇娇的闺阁女子绣绣花都比读那么多书好,书读得太多会变傻。”
“那个徒弟就是个娇娇女子。”小童说。
“哪家的家主啊,买得起五车的书去培养一个小姑娘,莫不是傻子吧!”杨公表现的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口中却不经意一般问道,“后来呢,那小姑娘怎么样了?”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三岁开始习字,五岁开始读书周游天下,十五岁学富五车归来,”小童子声音平平的,但因为说的内容太过特别,以至于杨公听的很认真。
“后来她死了,全家都死掉了。”
杨公成功的一噎:“臭小子,你逗我呢!”
“没有。”小童子一板一眼的模样像个小大人一般。
“那个师父呢?”杨公又扔了颗葡萄入嘴里。
“也死掉了。摔死的。”
“你……唔……水,水……”那颗葡萄被卡咋了喉咙口,杨公脸色发紫,小童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跑出去呼救,索性那群老臣还未离开,忙不迭地叫来了未走远的胡太医,成功救下了险些被葡萄噎死的杨公。
缓过气来的杨公躺在床上直翻白眼,瞪着小童:“逆徒,咒我呢,不许看书!”
小童默默地把书藏到了背后。
“好了,杨公,别生气了,孩子喜欢看书是好事。”白白胖胖的朱国公倒来一杯水笑眯眯的递给了杨公,“廖易那个靠妹子发际的帮我们相看风水我们不放心,我等还是想仰仗杨公,就在城内,回去就叫人做个推椅,我朱怀亲自来推您,把您推到我们朱雀坊那一代替我们相看相看如何?杨公恩义,我等定会铭记于心。”
李义山连忙跟着帮腔。
杨公撇了一眼那个藏书的小童:“好,你也去,真成书呆子就不妙了,早晚成酸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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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入锅,水汽立刻弥漫开来,听着“刺啦刺啦”的声音,卫君宁吞了口唾沫拉着卫瑶卿的手不肯放手:“六姐六姐,好香啊,这什么啊?”
伸手拍掉了拽着她的手晃个不停的小纨绔,卫瑶卿站在一旁,看着枣糕将锅盖盖了上去,准备葱花与芝麻。
“这个叫做生煎包,在南方有些地方的百姓拿来做早点的。”卫瑶卿对枣糕于吃食上的领悟能力很是满意,但凡好吃的丫头多数在吃上拥有几分天分,平时就喜欢捣鼓捣鼓糕点的枣糕在她的口述下,很快就做出了一份像模像样的生煎包。
混合着葱花与芝麻的生煎包看起来颇有食欲,小纨绔眼疾手快抄起一个就往嘴里送,因为吃的太急烫到了嘴又不舍得吐出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尝了一只,卫瑶卿满意的点了点头。
长安城格局四方,由正中的黄天道一分为二,是以黄天道也被称为成安城的主道。一条主道,却随着主道的走向能明显看出从富贵世族到平民百姓的差异来。
由正中皇城方向向城门的方向延伸,越接近城门的方向人越多繁杂,贩夫走卒也随处可见,这正是长安城中最密集的地方,也是普通平民居住的地方。
靠近黄天道城门方向的路旁,原先的一个并不显眼的饼摊换了主人,扑鼻的香气,新颖又有食欲的做法,这个所谓的卖“生煎包”的小食摊上坐满了人。
除了生煎包还供应小汤,普通的葱花汤不要钱,加牛肉的贵上十文,这等新奇味道又不错的东西成功的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我家隔壁李三家的媳妇他舅舅的小叔去过南边,听说这是江南那一带人早上吃的包子,味道很不错的,回来还同我说起过,没想到咱们长安也有做这等小食的摊位。”
“小姑娘,你这摊位不够好,这等新颖的东西,那些官老爷也喜欢,若是位置好些,你这生煎包能卖的更高些。”
“无妨。”枣糕笑了笑,“都是百姓,想想百姓的吃食便好了,官老爷的吃食有大厨们去想。”
这话一出,成功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这姑娘真是个实诚人啊!”
众人的谈笑声中,坐在角落中一位气质十分出众的年轻人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结账!”
“诶,一份生煎包一份汤加牛肉,一共三十文。”
年轻人伸手摸了摸袖袋,摸了片刻后,却是带了几分尴尬的说道:“我的钱袋应当是被偷儿摸了。”
“也就三十文钱,我等凑一凑,替他给了吧!”
这话要是换个人来说指不定要被人埋汰上,只是因着少年甚是出色,众人的反应到有些出乎意料,就连“少年”本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这跟原来想的不一样啊!
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卫瑶卿化成的七安。
索性做生煎包的枣糕及时看懂了,连忙道:“怎好让大家破费,这一顿便当我买你一卦了。”
买你一卦?
众人有些惊讶,这才看到那少年的身边竖着的“风水、测算、点煞”的幡布。
看不出来,这还是个阴阳先生。
有人打趣开来:“小哥,你会什么?”
“阴阳十三科,略通。”少年笑了笑,反问做生煎包的姑娘,“你想算什么?”
做生煎包的姑娘愣了一愣:“你看着算吧!”
少年闻言却是看了看摊子:“你这摊子摆在街边,生意虽好,却最忌落雨。我便提前知会你一声,明日正午要下一个时辰的雨,记得提早寻个地方避起来。”
众人哄堂大笑,那做生煎包的姑娘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先生。”
少年不以为意的取出一枚铜镜递了过去:“我知晓你不会相信,若是寻不到地方,执此镜,东行十步可解。”
第39章 言实
第二日,日头高照,是难得的大晴天,黄天道旁的生煎包子摊上照例坐满了人。
眼看快到正午,依旧热的发闷,有人突然提了起来:“昨天的那个小先生不是说要下雨么?怎么瞧着今天老天爷心情不错啊!”
笑声而起,倒算不得嘲笑,纯粹乐呵乐呵罢了。
隆隆的闷雷闪过,方才还大好的日头顷刻间灰暗了下来,狂风已起,风雨欲来。
“那先生……那先生说中了!”一瞬间的寂静之后,有人惊呼了起来。
“下雨了,摊主快寻个地方避一避!”
……
周围的贩夫走卒开始寻起避雨的地方,做生煎包的小姑娘动作慢了一些,眼见周围的廊下已占了不少摊子,她这摊头却是没地方可避了。
小姑娘急的直跳脚。
“找找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挪个地方出来?”素日里的老熟客热心的帮忙出主意。
只是寻了半天终究毫无所获。
这时候有人出声了:“昨天那个先生不是说了么?让你用着瞧瞧的。”
“对对对,昨天那个先生不是给了你那一块什么东西了吗?快用着看看。”雨下的突然,对于一个有几分真本事的术士先生的尊重信任仿佛来自于本能。
众人的劝说之下,那小姑娘从腰间的囊袋里摸出一柄铜镜,看了看方向,向东么?一步、二步、三步……八步、九步……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呀,小姑娘有些犹豫的迈出了最后一步,铜镜中一闪而过,小姑娘本能的眯了眯眼,看向脚下,扒拉开尘土之下是一只明晃晃的金镯子。
小姑娘虽算不得富裕,但为人良善,立刻高呼:“这是何人的镯子?”
关注着这方动向的人有些蠢蠢欲动了,金镯子啊,便在此时,有人自远处赶来:“上头可是写了宝簪二字。”
小姑娘低头,似是识字的,看了看,点头:“不错,这是你的镯子吧!”
那身着棕色直袍大褂的中年男子愣了一愣,接过镯子细细看了看便收了起来,郑重其事的道谢:“多谢了,拾金而不昧,说着简单,要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小姑娘笑了笑,回去推摊子,继续寻找能避雨的地方,那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却笑了起来:“别寻了,到我那里去避一避吧!”
突如其来的惊喜,小姑娘连忙道谢。
这时候有人认出:“这不是行客居的王德章么?”
行客居是黄天道上有名的茶楼,他愿意行个方便自是再好不过了,更有甚者,茶楼里的点心供应……有人不由思量的多了些,能同他搭上了线头,当真是走了大运。
说话间小姑娘已跟着王德章走远了,只是待人离开之后,避雨处的喧嚣立刻起来了。
“那个先生说的一点都没错。”
“今天那先生没来,前些日子倒是一直看到那先生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