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可以散去补觉,但作为长安府尹的何太平却不能了,带着长安县衙的县令谢殊在城中四处巡查。见茶楼中说书先生与养的文书秀才在认真探讨,不由感慨:“当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容易啊!”
“长安居,大不易。”谢殊应道,“要在这长安城站稳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是啊,多少人就如此昙花一现,不乏小有名气的才子,在长安城风光过销声匿迹了。”
“要让长安城的百姓记住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话音刚落便看到一对夫妇匆匆从巷道中走出,手里抱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快……快去医馆看看,也不知道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医馆得要不少钱吧,孩他娘,你还有……”
抱着孩子的妇人从头上拔下钗子,“拿去当了吧!”
“可这是……”
“死物无什么用,人才最重要。”
汉子声音哽咽了起来,抬手拭了拭泪:“要是……要是七安先生在就好了……”
何太平脚下一顿,那对夫妇说话间已然远去了。
“六安,给他们……”何太平本能的出声喊道,等话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摆了摆手:“算了,本官不是神,救得了一人,却救不了这世间万人,就这样吧!”
“七安先生啊!”一旁沉默了片刻的谢殊却突然开口了,“没想到如今还有人提及。”
三街九巷的百姓还是日复一日的昼出夜伏的劳作,但是提起七安先生,却有无数人会停下来,愿意与你说上一两句,这就是厉害啊!
人虽走,茶不凉。这是当真在百姓心里留了印象才会如此的。
何太平低头沉思,却听一旁的谢殊突然“咦”了一声。
“七安?六安?何大人,你身边这个属下名字倒与七安先生的名字有几分相似呢!”谢殊感慨道,“六安七安一字之差啊!”
何太平心中狂跳,差点忘了这一茬了,她当时图省事直接选了名字叫作“七安”就是因为六安的名字顺口提的。
看了眼一旁面容有些扭曲凝滞的六安,何太平干咳了两声:“什么话?他那是凑巧的,刚好撞了七安先生的名,七安应当另有意义。”
六安默默的抬头看了眼何太平,低下了头,站到一旁不敢说话。什么另有意义,分明就是看到他,顺口提的。
“另有意义么?”谢殊踱了两步陷入了沉思,好似当真开始想起了“七安”这个名字中的意义。
何太平瞄了一眼一旁的六安,示意他不要说话露馅,便听谢殊突然抚掌而笑。
“妙极妙极,我想到七安先生之名的出处了。”
这都能想到?何太平呆住。
谢殊却双眼发亮,似乎很是兴奋的踱着步,开口道:“七安,即为七情六欲皆安,娶首尾二字,取名七安,这一句‘七情六欲皆安’的话好似是出自前朝一位很有名的阴阳术大师……”
这……当真是想多了,何太平也不欲他乱想下去,转头看向一旁,便看到有一行人神色有些焦灼古怪,东张西望,似乎在寻着什么人一般。而这一行人,他也熟悉,不是卫家那一家子又是哪个?
这一家子是要去做什么?何太平倒是想跟上去,但是想起身边神神叨叨,钻进“七安”这个名字里无法自拔的谢殊还是叹了口气,算了吧,他回头拜访也是一样的。
……
……
“找到没有?”卫瑶玉看了看四周,“六妹妹好端端的在房间里怎么不见了?”
“房间里头干干净净的,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枣糕看向四周,“跟六小姐平日里去宫里当值一样,没有什么两样呢!”
“你的意思是六妹妹是自己走的?”卫瑶玉一对柳眉竖起,眉头一沉,“怎么可能?白日里还说得好好的,门房那里也没有叫开门。”
“说不定六姐不是走的门,”卫君宁道。
卫瑶玉甩手一巴掌拍到了他脑袋上:“胡说八道什么?在自己家里,六妹妹会不走门,你以为她是你么?惹祸精!”
“论惹祸谁比得上六姐啊!”卫君宁眼神飘了飘,他们顶天了也就惹小祸,六姐真要惹祸必然是大祸,就像她做事一样,做事定要做大事。
“还乱说!还乱说!”卫瑶玉拍着他脑袋,训斥道。
卫君宁伸手抵抗:“二姐,你别拍了啊!拍笨了怎么办?”
“本来就不怎么聪明,拍笨了影响也不大!”
“如此凶看谁敢要你!”
“你……”手扬至半空中顿住了,卫瑶玉似乎想到什么一般,脸上现出几分赧色,瞪了他一眼,默默的收回了手。
在街上找了半晌,也没找到人。
“六姐是什么人,孤身能独闯南疆,又不是一般的女子,怎会走丢?”卫君宁看的直摇头,“还不如回家去,看看六姐回来了没有。”
眼看天光渐亮,再找下去不合适了,一行人才回府。
回到府里,卫瑶卿确实没回来,却早有客人登门,巧巧与他们错开了。原本准备进荣泰苑同老夫人说一声的,结果才走进荣泰苑,就听到了周老夫人的笑声。
有人似乎在说什么,说的周老夫人很是高兴。
进门便看到荣泰苑大堂中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一生长袍,典型的文士打扮。
卫君宁当场便变了变脸色,不情不愿的上前喊了一句“先生”。
“你们来的正好,这是黄石先生。”周老夫人说道,顿了顿,又开口道,“他来,是跟咱们说一声,六丫头有事去一趟实际寺了,因事出突然,便先行离开了。你们才走,黄石先生便来了,恰好错开,倒是虚惊一场。”
第516章 恩泽
“怎么如此突然?”卫瑶玉看了一眼一旁自己不敢开口撺掇她开口的李氏,有些无奈,罢了罢了,摊上一对善良懦弱的父母,也只有多担待些了。
“事出紧急嘛!”黄石先生笑道,“也是无法,你们多担待则个。”
卫瑶玉想了想,又问:“她是独自一人离开的还是有伙伴同行?”
“有同行。”黄石先生说道,“天光大师的弟子,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那人是男是女?”卫瑶玉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
“当然是……”黄石先生话到嘴边,突然警醒,连忙把话吞了下去,离经叛道的人却未必有离经叛道的亲人。看眼前这个女孩子,分明是一副一家长姐的模样,父母懦弱,则长姐如母,性子要强,黄石先生自然而然的掠过了这个话题,看向门口走进来的年轻人。
“这是……”
这是长房唯一的男丁卫君临,比起纨绔卫君宁来说,卫君临眼下在国子监读书,倒是个肯读书的孩子,若不是今年的意外,他是要参加科举的。不过眼下只能等下一次科举了。
如此也未必不好,若是今年他便下场,名次并不会很好,不如耐心研究文章,等待三年后的科举。
今天卫君临来,当真只是为了向周老夫人请安的,却没有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黄石先生。
卫君临可不是卫君宁那种纨绔,也曾远远见到过黄石先生一面,知晓这位黄石先生是科举应试的高手,是以突然被问及姓名,顿时激动了起来。
黄石先生脸上笑容不变,很是和蔼的问了卫君临几个问题,很自然的得出“一见如故,想要将这孩子收为弟子”的想法,卫君临自然愿意,说到这等事情,就不能再在荣泰苑商议了,两人便去了长房。
卫瑶玉在原地怔了片刻,这才出声道:“黄石先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但这话没有人在意。
真是个和稀泥的老手!卫瑶玉有些无奈。但黄石先生人都走远了,这个问题,自然无人回答她了。
……
……
晨光渐亮,官道边的树底下坐了两个人,衣袍灰扑扑的,似乎是吃了不少灰,拿着水壶在小口小口的喝水。
喝了点水,疲态稍解,少女素日明亮狡黠的目光有些呆滞,半晌之后开口了:“你去找辆马车来吧,不行驴车也行,反正我是跑不动了。这里离实际寺有多远?你要我用走的么?”
女孩子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躺在身后的大树树干上发呆。
“挺远的,要走很久呢!”一旁的年轻人毫无形象可言的盘腿坐在一旁,目光呆滞,“没有马,确实挺麻烦的。”顿了顿,看向少女,很认真的问道,“怎么办?你出个主意!”
卫瑶卿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如果是我的话,”察觉到少女的无视,年轻人重新低下了头发呆,口中喃喃,“如果是我的话,会在这等着,看到有马车的行人,便出钱买下他们的马车。”
“此地离长安城的距离如此尴尬,没有马车,怎么走?你以为人人皆是内力高手,能一下子跑那么远?”少女冷笑反问。
“那就多给钱,给到他无法拒绝为止。”
少女沉默了。
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我知道此地不远处有个驿站,里头养了两匹马。”
“偷马?”这时候他反应倒是快了。
“是借。”少女站了起来,晃了晃手里的钱袋,“给钱的!”
……
……
往日的金銮殿是群臣上朝,讨论政事的地方,今日却有些不同,殿内安排长桌与蒲团,群臣坐在长桌蒲团后看向上首,坐在天子身边的人。
虽说他坐在明宗帝身边,实则明宗帝对他十分的恭敬,甚至还虚虚的行了一礼,虽说被天光大师及时拉住了,但这面子算是给足了。
“大师能来,是李明宗之幸。”对大师自称全名,这是这殿内任何一个臣子都不曾有过的殊荣。
天光大师笑了,圆脸慈眉善目:“陛下仁善,请!”
“大师,开始否?”
眼前的虽是个和尚,但对群臣却不讲佛法,讲国祚,大楚国祚。当然天光大师所讲,太过玄之又玄,殿内群臣是听不懂的,或许就连天光大师自己也听不懂,当然,大师不说,无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天光大师抚平了身上的袈裟,看向明宗帝:“开始前,想向陛下讨个恩泽。”
“不敢不敢,大师请说。”李明宗连忙回道。
“附耳过来。”天光大师说道。
天子侧耳。听罢天光大师所言,随即笑了:“还以为是什么事,小事耳。大师既有事要求他二人去做,一个是大师高足,一个是朕新封的天师,大师能高看一眼,是他们之福。”
天光大师含笑点头,看向群臣:“那开始吧!”
钟声响起,群臣洗耳恭听。整个皇城变的庄严肃穆了起来,不过相比有幸聆听大师教诲的群臣,更多的人却无法近距离的接触到天光大师。
在茶楼酒肆,听说书先生说上一段是个不错的选择。
茶楼中跑堂的小二端着茶水在满客的茶楼中走来走去,难为他端着满满的茶水还能再人群中穿搜自如的,这就是久练出的本事了。
坐在靠边位置的一桌有男有女,伯父入宫听天光大师教诲了,父亲当值去了,六妹妹事出突然跑了,母亲李氏约了街坊打牌九,祖母年纪大了需要歇息,于是,卫家的几个姑娘连带着卫君宁便出府来这茶楼听说书了。
“就知道吃!”卫瑶玉接过小二递来的茶水,伸手给卫君宁倒了一杯茶,“六妹妹出行,你还只知道吃!不知道为她担心担心?”
“六姐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有事?”卫君宁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二姐,你多虑了。六姐做什么不行啊?这世上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卫瑶玉闻言苦笑了起来:少年人心思简单,根本不会想那么多。六妹妹是厉害,是能做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可她归咎到底还是个人,人就会生老病死,遇到危险,一样足以致命。
第517章 有问
路边驿站里的驿臣打了个哈欠,开了驿站的门。
在没什么大人物或者商队造访的时候,驿站里的事情并不多,尤其是早晨,一般都很是清闲。
今天早晨也没什么事,前两天,天光大师的仪仗队经过这里,借宿了一晚,大师仁慈,一整晚都没有叫他做什么,第二日便离开了。
开门之后,便是照常的打扫了。
先去后院未驿站里的几匹马添添草料和水,以备不时之需。
驿臣抱着两捆草进了后院,这一进却是愣住了,往常一进后院就能看到的后院的马呢?去了哪里?驿臣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望去:还是没有!马呢?
没有人回话。
驿臣转头四顾,有些不解。这好端端的,马是去了哪里?他就住在驿站里,确定未听到什么动静,就连马叫声也没有。后院的门关着,没有开过的迹象,唯有马不翼而飞了,连点声响也没有。
驿臣看的目光发直,迟迟不敢相信。这后院也没有半点凌乱挣脱过的迹象,就似是这马乖乖的跟着别人走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驿臣只有一个反应:开什么玩笑!马是牲口,又不是人,怎么可能乖乖的听人话?但是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走了呢?
驿臣一抬头,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了一下。
什么东西?晃到眼了?驿臣抬手遮了遮眼,这才注意到木桩上一根看起来似是簪子的东西钉了一袋东西在木桩上。
拔下簪子,驿臣拿到手里捏了捏,而后放到口中咬了一口。
好像……是银簪呢?方才晃到他眼睛的就是这支银簪。而袋子里的东西沉甸甸的,是一袋银子,看着有不少。和银子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