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瑶卿却看到赵明德时不时的抬头望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方才射靶的一瞬间还朝她这边看,刚才那一靶出手,她就知道要脱靶了。
“这不可能!”场中的赵明德却叫了起来,“方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手臂突然一松,我知道了,定是她,定是卫六方才踢了我……”
哄堂大笑之后嘘声四起。
“输不起的东西,赶紧下来吧!”
“就是啊,踢的是你的脚,跟你的手有什么关系!”
“就是啊,这么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气?”
“我都看不下去了,赵明德也好意思。”
“哈哈哈哈!”
……
“不是不是,一定是她!”赵明德双目几欲喷火的转向东面软席上卫瑶卿等人的位置,“是她!一定是她!”
“如此的话,”江寒看了一眼卫瑶卿的方向,见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那寻个御医来看看吧!”
御医院的黄御医很快便过来了,查探了半晌,却是摇了摇头:“赵公子龙精虎猛,并无不妥。”
“可是我方才手突然一软。”
黄御医又查探了半天,还是摇头:“赵公子,你并无不妥,你的手也并无大碍啊!”
宗园的特殊构造,让众人能清楚的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众人哄堂大笑。
便连太学院的学生都看不下去了:“赵明德下来!”
“赵明德下来,莫要输不起!”
“对啊对啊,好生丢人!”
……
“对啊,丢人!”四门学院的院正茶陵道先生高呼了一声,今年六艺才过三科,他四门学院就已有两项第一入账了,简直是叫他都没有想到的超水平发挥,多年来在太学院压制下的愤懑一扫而光,茶陵道振臂高呼:“咱们四门学院可不要输不起!”
哄堂大笑。
赵明德咬着唇,狠狠地瞪了眼卫瑶卿,默默地离了场。
回来的时候,先时的愤懑一扫而光,同大家打了声招呼之后,李欢便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多谢!”
“不是。”卫瑶卿朝他笑了笑,“我是想动手脚来着,但是他的手有痉挛的情况,你看他的右手,每回脑子里动歪脑筋的时候,就习惯性的摩挲着,久而久之就会有痉挛的可能性。看样子,他没少动坏脑筋,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当真?”李欢也愣住了。
“是啊。”卫瑶卿点头。
“我去了。”崔琰臭着一张脸站了起来。
“加油!”
“他这表情好么?”崔琮看着离去的崔琰,下一场是礼,他倒好,臭着一张脸下场,还考的是礼。
“无礼的表情去考礼?哈哈哈哈哈!”章之林大笑。
掌声顿起。
“怎么了怎么了?”东席上的人还未回过神来,“发生什么事了?”
“黄石先生,是黄石先生!”有人惊呼。
但见入场的人四十上下,容貌并不如何出色,但神态谦和友善,叫人好感顿生,一身儒袍在身,带着儒帽,他含笑而立,却自有一股风流之态。
“这就是名士啊!”
“黄石先生!”
看着场中含笑而立的黄石先生,卫瑶卿慢慢坐了下来。她随庙远先生走遍大江南北,就是在江南烟雨乡碰到的黄石先生,在她年幼的印象里,对黄石先生的记忆停留在了胡子茬啦,与庙远先生在竹屋里围着吊起的汤锅直流口水的模样。这两位传奇的名士在一起,人人以为他们会聊家国大业,会指点江山,结果那两人聊的却是金陵富贵乡的不世舞姬,扬州明月夜的绝色花魁,两人一见如故,对天下美人如数家珍。两个醉醺醺,胡子茬啦的人吃完倒头就睡,可怜她一人收拾残局,还记得第二日起来,那两人从同一条被子里爬出来时惊悚莫名的表情。或许是看过了黄石先生这样的一面,在面对这位饱受天下读书人尊敬的黄石先生时,她再也生不出一丝的崇拜了。不过所幸那数月的结伴,她对黄石先生的性子摸的八九不离十了。明面上他是为人和善、与世无争的风流名士,私底下却是愤世嫉俗的桀骜才子,对那套迂腐的言论表面笑谈“陛下圣明”,私下里却是心道“狗屁不通”。
这世间忧愁颇多,若不是带着这一套面具行走世间,我等想活下去都殊为不易。这是黄石先生所说的,于是这一套面具,他一带就是三十多年。
抬手含笑让考礼的学生安静下来,黄石先生含笑站在一旁,看场中的学生跳完了礼舞,除却一两个不小心出错的之外,其余的学生都很顺利的完成了礼舞。
皆下来就是礼目考核了,黄石先生将手中的卷轴展开。
越礼!
越礼!崔琰睁大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向场边的卫瑶卿看去,与他对视了一下,卫六就开始支着额头,摸脑袋。
脑袋有什么好摸的。崔琰心道,又看了眼卫六,却见她似是有些无奈了,伸手在头上比了一圈。
干什么呢,这是?崔琰还是不解,看到卫六翻了个白眼,正要转头,却猛地看到八哥从座位上站了起啦,拿了一顶帽子就往卫六头上戴去。
帽子?对,帽子!崔琰伸手,几乎是同时的,不远处的崔九郎也开始了动作。
第53章 第一
几乎是同时的两人开始行古越礼,第一礼从正冠开始,卫瑶卿把帽子还给了崔琮,但凡有不知,崔琰时不时的看一眼一旁的卫瑶卿,几乎每一回她都有刚好的动作出现,没有动作时,他就做屏足而行的冥想礼。
“崔公,你崔家小辈如此优秀,当真叫人好生佩服!”一旁的程厉盛指了指场中那两个行起古越礼的小辈,“不但你家九郎不错,这个十三郎也是不错的。”
“程相言重了,小道而已。”崔远道看向场中,在崔九郎身上略略一顿便将目光转到了崔十三身上,看了片刻之后,倏地目光一转,转到了场边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托腮的少女身上,看了片刻之后,突然笑了笑,不再说话。
那头的崔九郎却在此时,突地停止了礼舞,转而默默地看向崔琰的动作。
礼终,黄石先生含笑指了指场中唯一行完全礼的崔琰。
“礼艺第一,四门学院崔琰!”
“崔九郎故意的。”欢呼声中,卫瑶卿突然出声,“比起崔琰的左顾右盼,崔九郎明显比他要好了不少,同样全礼之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更好,方才他刻意停下,便是为了让崔琰拿第一。”
“不是吧,崔琰知道么?”这些时日的相处,众人都能感觉到对于崔九郎这个哥哥,崔琰的情绪很是复杂。
“你觉得他知道么?”卫瑶卿说着看向走过来黑着一张脸的崔琰。
无礼的表情拿了礼艺第一,当真讽刺。
“搞什么,那个眼珠乱转的小子哪有崔九郎半分好?”青阳县主坐在上首生气至极,“怎么判的?”
一旁的侍女低头不语。
“好了,别生气了!”李欢伸手拍了拍脸色难看的崔琰,“不管怎么说,你都是第一,不是么?”
崔琰点了点头,看到不远处含笑而立的小厮时,脸色一僵,说了一声便过去了。
“他怎么了?”
“那个小厮是我祖父的人,应当是祖父叫他吧!”崔琮叹了口气,说不清楚是无所谓还是无奈的态度,看向南面的席上,“今天他应当是不会回来了,一会儿六艺试结束之后,我等不必等他了,直接散了吧!”
·
崔琰双膝跪下,跪在翠竹园外抿着唇不说话。
“你这小子,好的不学,学作弊,你要不要脸!”气的跳脚的是他的父亲,大袖一挥,恼怒之下,竟是伸手一巴掌甩了上去,“脸都让你丢尽了。”
“二叔。”从翠竹园里走出来的崔璟叫住了他,还好那一巴掌没有甩下去。
“此事祖父并未怪罪,您莫要罚十三了。”
“进国子监第一天就打架,从太学院降到了四门学院,我崔家百年清誉都被这逆子丢尽了……”
“二叔,祖父并未怪罪。”崔璟又说了一句,“您先回去吧,祖父要见十三。”
二房的崔缪对这个看起来芝兰玉树的侄子还是有些惧怕的,很多时候,他的意思就代表了崔远道的意思,是以不得已,只得狠狠地瞪了一眼崔琰,转身离去。
“为什么让着我?”崔琰睁大眼睛看着崔璟,带了几分不忿,“我不用你让!”
“你不是想要第一么?”崔璟回头望他,“况且我崔璟不需要一个六艺试的第一来锦上添花。”
“谁要你让来的第一!”
“不要我让来的第一,就要卫六小姐和八哥提醒来的第一?”
崔琰脸色瞬间一白,不说话了。
“你想要第一,我就给你第一,喜欢第一的感觉么?”
“讨厌透顶了!”崔琰臭着一张脸。
“祖父让你进去,我方才对二叔说的不是说辞,进来吧。”
崔琰起身,咬着唇有些迟疑,对于祖父崔远道,本能的有些害怕。
“无妨,我也在。”
崔琰这才跟着崔璟走进了翠竹园。
喊了一声“祖父、魏先生”,崔琰便耷拉着脑袋站到了一旁。
“你这小子,何故如此不开心?不管是提醒还是什么,第一就是第一,”崔远道笑了起来,“你能结识卫六小姐,能让卫六小姐提醒你,让你八哥提醒你,就是你自己的本事。”
“祖父,我不想了。”崔琰低头,“还是靠自己得来的第一最有意思。这样太不公平了。”
公平?崔远道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转头看向魏先生:“魏先生,杨公那里如何了?”
“伤了腿,自是要养养的。”魏先生笑了起来,“杨公那脾气谁劝得动?”
“今日六艺试,乔相来了。”崔远道敲了敲桌子。
魏先生有些惊讶,随即释然:“看来乔相不会一味避下去了。”
“陛下也不喜欢程厉盛一人做大。”崔远道笑道,“说起来,青阳县主也出来了,今次虽然还有人看着,但等到陈善回京,恐怕青阳县主离放出来也不远了。”
“有陈善和太后在,一个以情动人,一个以力上柬,咱们这位金枝玉叶的县主就无后顾之忧,便是苏家都没有办法!”魏先生叹道,“苏家不得不吞下这口恶气。”
“陈善正值壮年,起码十五年内,他不会出事,说起来当年陈善的生辰八字曾经送到过阴阳司,我虽未接手,但私下测算过,除非星象大变,否则他仕途之盛,连司空都得暂避锋芒!”魏先生说着看向崔远道,“司空,对您,我从不虚言。”
“我知。”崔远道点头笑道,“南疆顽疾是大楚的心病却也是陈善的保障,有南疆顽疾在,陈善就不会出事。”
“延禧太后。”一旁的崔九郎突然出声。
崔远道脸色微变,看向一旁百无聊赖的崔琰,叹了口气:“十三,你先回去吧!”
如蒙大赦的崔琰大松了一口气,转头大步离开。
“瞧他避不及防的样子……”崔远道笑了笑,却有些失望,“罢了罢了。”
“十三公子年纪还小。”魏先生转头看向崔远道,“还有教导之能。”
崔远道分得清什么是客套话,摇了摇头,“就算他再无才,只要他想,我也能扶的起来;可若是他不想成人中龙凤,并无大志,我如何做都是扶不起来的。”
叹了两声,崔远道看向崔九郎:“小九,你方才是说延禧太后?”
第54章 秘闻
延禧太后同如今在实际寺礼佛的延礼太后是亲姐妹。延禧太后四个字是陛下的禁忌,祸起于陛下刚登基之时。南疆刘姓皇族趁着陛下方才登基,内政不稳,发动了近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术士奇袭。近百位术士奇人潜入大楚境内,时以大楚张家为首的大楚术士奋起还击,伤亡损失皆十分惨重。虽然最后将刘姓皇族的术士赶出了大楚,但延禧太后也在那次奇袭中被掳到了南疆,当时陛下想要追回延禧太后,但是延礼太后亲自跪在殿外三天三夜,最终陛下收回了成命,延禧太后四个字也成了禁忌。
“很多皇室秘闻并未显于人前,譬如,陛下的生母。”崔璟一开口就是惊天的秘闻,不但魏先生变了脸色,就连崔远道也失了笑容。
“从一些痕迹上也能猜出一二。”崔璟说道,“如此之事,陛下和延礼太后未必有表面上的看来的那么好。更何况又发生了三年前的事。”
崔远道沉默不语。
崔璟说的三年前的事同样也是陛下的逆鳞。大楚早已立下了太子,就是当今皇后所诞下的一对龙凤双生子,排行第四的皇四子李昭,同胞的妹妹李乐被封为安乐公主。
这一对龙凤双生的孩子一向甚得陛下喜欢,三年前,代陛下去泰山祭祖之时被刘姓皇族掳走南疆,声称不割让大楚的南方三洲就不归还太子和公主。
先是延禧太后,而后是太子殿下和安乐公主,可想而知,陛下心里有多么痛恨刘姓族人。
“听闻太子殿下自幼聪慧好学,心胸宽广,颇有明主之相。”崔璟说道,“可惜了。”
“此事上做文章并非不可为,陈善动不得不是说陛下不想动他,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有能够代替陈善之人。”魏先生若有所思,“还是九公子想得到。”
“此事并非难想,明白这一点的人很多,但是大楚如今没有能代替陈善的人,陛下忍了这么多年,忍的越厉害,待到有朝一日反扑的也越厉害。”崔璟摇头,“要么找到代替陈善的人,要么彻底剿灭刘姓皇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