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卫瑶卿摇头,“不过你这个人七情寡淡,确实很危险。”
“师尊也是这么说,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在一旁认真听着的女孩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的突然,看的裴宗之愣住了:“怎么了?”
“没事。”卫瑶卿摆了摆手,笑了几声,这才收住了笑容,正色道,“我只是觉得天光大师做事还真是多年没有变过,以前觉得你是荧惑之星,便把你弄到实际寺悉心教导,之后觉得我在捣乱,便想把我弄到实际寺,想以佛法感化,让我改邪归正。这还真是天光大师会做出的事情。”
裴宗之沉默了下来。
“但你到底是不是呢?”女孩子又问,“荧惑之星不会在脸上写着荧惑之星四个大字,而且很有可能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所谓的荧惑之星。”
“没错。”裴宗之点头,顿了一顿,又道,“师尊说应当是我,因我出生时,他算过,星子移位,天生异象,确实若当真裴家此辈有人是荧惑之星的话,很有可能是我。我也觉得我会是裴家那个异类。”
“但师尊说我在实际寺养了多年,身上已毫无戾气,按理说,裴家前程应当再无波折,荧惑之灾得以化解才是。”
“但裴家基业运势眼下仍然不明,而且最近一些时日,事情太多,所以师尊觉得奇怪。”裴宗之说道,“我也觉得奇怪。”
“你怀疑自己不是?”
“我不知道,但师尊说将我带回实际寺,裴家前程运势确实明朗了不少,若是当真有荧惑之星,应当有我一份了。”
明明是如此严肃的事情,女孩子却在一旁笑:“我也觉得,真要能荧惑天下人,你肯定要算一个,只是可惜,荧惑之星到底是谁算不出来,而我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而且,昨日我与你归来,裴羡之还特地上门来看我。”
裴羡之?卫瑶卿知道是哪一个,就是裴宗之那个最看他不惯的弟弟,确实,他来的话,有些诧异。
“你这个弟弟……”卫瑶卿想了想措辞,“似乎是个族中利益高于一切的人。”
所以裴宗之这副与族人情谊寡淡的态度多为他不喜。
“他不仅来看我,还带了好些礼来。”裴宗之说着看了她一眼,“我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就如你一样,什么时候你若是要来给我送好东西,定然是有事相求。所以他必然也是如此。”
卫瑶卿早就练出了厚脸皮,只作未听到那句“如你一样”雷打不动的坐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黄石先生在一旁哈哈笑了两声,适时的在房门口推开了房门,指了指里头堆叠的老高的礼物盒子:“一车礼物呢!我都以为裴家那个小子是不是撞邪了。”
“他找你干嘛了?”
“他让我小心裴季之。”裴宗之说道,“还说了不少奇怪的话,譬如裴季之与不少阴阳术士走得近,让我小心,说之前我不理会裴季之,所以裴季之回去发了不少牢骚,还说裴季之心怀叵测之类的……”
“他想让你出手对付裴季之。”卫瑶卿听明白了。
裴宗之点头:“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而且,我觉得,他似乎有些害怕裴季之。”
“我原以为,裴羡之、裴季之两兄弟兄弟情深,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裴宗之到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只是继续说道:“我看看再说。”神色依旧淡漠,仿佛一点都不知道何为害怕。
……
……
卫瑶卿出了门,提步顿了一顿,还是没有踩上匾额,而是从一旁绕了过去,喊了一声“回去了,”
夜色里少女没有转身,伸手扬了扬,算是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初夏的夜里,不觉冷,反而带着凉风,有些惬意,今夜月圆如斗,照的整个长安城一地清辉,不用灯笼都能看得到夜行的路。
很方便赶路夜行的行人。
少女还没走多远,耳尖微微动了动,抬头,看到裴园的方向飞出一只信鸽。
看了片刻,目送着那只信鸽飞入长安城这一地喧哗热闹之中,卫瑶卿忽然笑了。
看似远离江湖朝堂,如局外人一般不蹚浑水的实际寺也有自己的情报网,当然,若无这些情报网,实际寺何以谋算这所谓的国祚。光靠夜观星象么?星象能告诉人的,实在是太少了。
长安城不宵禁的时候,赶路的行人不少,天子脚下,碰到月明的夜里,甚至都不需要提灯,就能在长安城里夜行。
她是夜行的一员,准备归家去,前头迎面行来的几人亦是如此。
这是几个身着劲装的汉子,看外表,年龄都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正处壮年,人人身带佩刀,一副江湖客的打扮。
这长安城里这副打扮的江湖中人还有不少,官府中人看到七起的江湖侠客都会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身怕他们又生出什么仇怨来。
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一个女孩子,也未穿着漂亮的裙纱,在夜里,分外的不惹眼。卫瑶卿能感觉到落到身上的几道目光,而后又转向了别处。
其中一人在说:“除我之外,应当还有两人,你们是如何寻到我的。”
……
听起来,仿佛再寻常不过的谈话一般,一步擦肩而过,变故陡生。
第545章 官匪
大街上不知什么时候变的安静了下来,她整个人却不由自主的弓起了背,藏在袖中的拳头也握紧了,这是遇到危险所有的本能反应。
有杀气,而且是不小的杀气。
圆月清辉,地上照的亮堂堂的,入目所见,除了她与那几个江湖客之外,路边也不过两三个行人。但是脚下地面威震,有不少人向这边过来了。
这些人来自身后,来自附近的巷道中,应当是埋伏许久了。埋伏的人针对的不是她,也不是路边那两三个行人,而是……那一群江湖客。
真是倒霉,莫不是裴宗之与黄石先生才是真正的扫把星,见过他们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女孩子上一刻还不动声色的模样,下一刻,便身形一矮,整个人向前一滚,一旁不知谁家停着的板车上装着不少草料,她身形一滚,拔腿就跑。
而在她动身的那一刹那,几个江湖客也察觉出了什么,有人挥刀,刀刃从头顶掠过,削去了她一缕头发。
现在可不是心疼头发的时候,女孩子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被小区的一缕头发、
两边巷道中埋伏的人马冲了出来,迅速将那几个江湖客围了起来,而卫瑶卿也在此时穿过人群,同几个行人一般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观望。
来的是官兵,看身上的甲胄腰牌,应当是城外云麾归德两营的官兵,数量不算太多,百人左右,但应当个个都是军中好手,他们迅速的将几个江湖客围了起来。
那几个江湖客似是也未料到,诧异的看向四周的官兵,脸上有不解,有茫然,更有警惕。
“官爷,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开口问道,惊疑不定的看向四周。
有官兵骑着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翻身下马:“某接到裴相爷的命令,酒墨居的酿酒师老三同一桩命案有关,着我等捉拿他回去问话。尔等跟他在一起,必然是同党,一同拿下吧!”
酒墨居的酿酒师?卫瑶卿目光在那几个江湖客中打了转儿,很快就看到了其中一个未拿兵刃的汉子,看年纪四十上下,正一脸茫然与不解的模样,似是没有想到官兵会来捉拿他。
等到官兵上前,那酿酒师老三才反应了过来,抱拳施礼道:“相爷是不是弄错了,我整日在酒墨居中酿酒并未出过门呢!”
那官兵哂笑:“未出过门?那这是哪里?你这酒墨居开到这里来了么?”
那酿酒师老三被人堵了一句,脸色发红,连忙辩解道:“官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这些话留着回去跟大人们说。”官兵摆了摆手,“青阳县主惨死,听说你酒墨居的人在此之前去给青阳县主送过酒,青阳县主就跑出来了,而后就死了,怎么能说与你们无关呢?”
“送酒的不就是你老三?好好的酿酒师去帮忙做小工送酒?”官兵冷笑,“给我拿下,回去审问。”
那酿酒师老三还要继续解释,他身边的一个江湖客就冷笑出声了:“这案子据说是何太平何大人接下来的,要抓人也当出动府衙官兵才是,跟你们军营有什么关系?再者说来,就算要抢案子,那也是大理寺的事情,同裴相爷有什么关系?同你们军营又有什么关系?莫非是要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倒是牙尖嘴利!”那官兵冷笑了一声,“果然是凶徒!”说罢,他看向那边的酿酒师老三,“那酿酒师,你乖乖与我等回去,什么事都没有。若是不回去,便与这帮凶徒一同拿下!”
“你……”那群江湖客中其中一人怒极正要出声,羽箭破空而来,纵然今夜月圆,一片亮堂堂的,但如此多长箭破空而来,又如此突然,即便江湖客挥刀砍断了不少羽箭,却仍然将出声的那个江湖客射成了刺猬。
那江湖客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一切如此突然,又如此迅速,快到路边的行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死了一个人。
那酿酒师神色大骇,早有官兵走到他们几个行人身边没有出声,却拔了刀,显然不准许他们就这么离开,连卫瑶卿在内的行人在一旁看的瑟瑟发抖。
许久不见旁的行人,可见前路已被封锁起来了,那几个江湖客恐怕插翅难逃。
“束手就擒吧,逃不掉的。”那官兵手里的长枪,挽了个漂亮的枪花,抬了抬下巴,立即有官兵上前押住了酿酒师老三,将酿酒师老三押到了一旁。
官兵又抬了抬手,立即有一队人带着酿酒师老三向后退去,官兵这才抬手下令:“拿下他们!”
那几个江湖客当下脸色大变:“你可知我们是谁的人?裴家敢……”
“相爷公正廉明,有何不敢?”官兵勾唇冷笑,飞快的打断了他们的话,意有所指,“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长安!”
说罢,便不再与那几个江湖客多言,当下长枪扫去,枪法泠泠,倒是个难得的军中高手。
这几个江湖客当下便反应了过来,拔刀相向。
百步穿杨的箭手早已待命。
羽箭、长枪,还有军中好手的精兵,于是想要逃脱的凶徒死在了官兵的手下,一切都顺理成章。
身旁的行人早被吓得腿软倒了下去,卫瑶卿伸手扶了一把,看向面前的这一场官兵与凶徒的对垒。凶徒是死了,毕竟不能以一敌百,不管人数还是精心的准备上都远不及对方,对方不留手,这一切,结果毫无悬念。
但所谓的凶徒却使了一手漂亮的虎贲刀法,当然刀法再漂亮,眼下都已是死人了。
只是据她所知,虎贲刀法是大楚军中所习的刀法,属于外家功夫一路。
那官兵翻身上马,叫来人:“把这里清理一下!”而后便翻身骑马,向这边行来。
事出突然,尽管这个时候经过的行人不多,却还是有四个百姓目睹了这一切。
官兵扫了一眼这四个吓的或低头发抖,或腿脚站不住的百姓,笑了:“那些是匪徒,不用慌。”
说罢他便调转了方向离开了:“问了他们的姓名,再放这几个百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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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请教
今年的夏天下了不少场雨,第二日早上爬起来时,地上湿漉漉的一片,还在下雨。
枣糕匆忙洗漱过后,便撑着伞过来找小姐了。不过小姐起的比她早,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已经看到披着头发的小姐站在檐下看着细雨发呆了。
“小姐。”枣糕连忙喊了一声,疾步走过去。
卫瑶卿略略点头,转身回屋,坐了下来,让枣糕拿起梳子为她挽发,带帽。
“今天小姐起的真早!”枣糕捧着她的长发,小姐这一头长发生的极好,乌黑发亮,光滑如上好的绸缎,奈何这头发的主人却对这一头漂亮的乌发并不重视,有一缕头发明显短了不少。枣糕捏着梳子,将短了不少的头发藏在发髻里,看向镜中那位少女,她神色平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抿唇不语。
小姐昨晚又遇到了什么事吧!总之遇到一个这样聪明的主子,你要为她出谋划策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你首先要跟上小姐的脚步,即便一时半会儿跟不上,也要努力做到最好。
“外头有响声,在寅时末,卯时初。”镜中的小姐开口道。
那个时候正是好眠的时候,不易惊醒,枣糕手顿了顿,老老实实的回道:“那时候奴婢睡的正香。”
“这又不是什么错处。”少女在她梳完头发的最后一步站了起来,“平日里那个时候确实没什么人,但今日不同,延礼太后进城了。”卫瑶卿眨了眨眼,“太后仪仗走的很快,但人数不少,所以多少弄出点动静”
“哦,那定是太后体谅,不想惊动百姓吧!”枣糕闻言感慨道,“果然太后向佛仁慈。”
说完这句话,便见面前的小姐直笑,枣糕不解,正要问,便见小姐正色道:“枣糕说的不错,太后……仁慈啊!”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小姐也是一脸正色的模样,可不知道为什么,枣糕只觉得小姐说的那句话有些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准备妥当,喝了点粥,小姐便动身离家去当值了。不休沐的时候,每一日都是如此,并无什么例外。长安城中像小姐这样在闲职当差混日子的官员还有不少。
枣糕跟着赶车的老蔡将小姐送到皇城门口,便回去了,没有吩咐时,每一日都是如此,单调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危险。
而后卫瑶卿入阴阳司,翻翻这样的书册,等待大天师接到上头的命令再做事。
长安并非长安,每日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同阴阳术有关的事情也有,朝中大员的选址住宅修剪祖坟、城中富商开店建宅,生了怪病、惹了不干净东西的权贵都会想办法来请阴阳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