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你小心一点。”崔琰把崔琮拉到旁边,“这莲池里头虽没多少水,滑倒了总是不好。”
崔琮笑了笑,并不在意。
一行几人进了临街的一桌,茶水干果很快送了上来。
“这是什么?”李欢一眼就看到了送上来的干果小食中,一碟嫩绿色夹杂着鹅黄桂花点缀的糕点,一眼看上去很是清新可爱,女孩子大概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吧,李欢心想。
“这是春意闹。”说话的是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众人抬头,却见明显是个男子打扮的女子,生的倒不算漂亮,不过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也不至于让人讨厌,“我家掌柜的喜欢金陵春风居的糕点,便在这里开了个春风渡,闲暇时赏文弄墨听琴也是不错的。”
“你家掌柜倒是个有趣人!”卫君宁随口提了一句,周围的几人纷纷点头,对春风渡,至少第一等的印象大家皆是不错。
崔琮看了看糕点,再眯眼看向四周行走的着男装的女子,轻笑着摇了摇头,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第66章 织梦
一个一个尝了一遍,李欢指了指那盘“春意闹”:“这个带一份回去给卫六小姐尝尝!”
“哟,”盛明辉睁大了眼睛,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我发现李欢你对卫六小姐还真好!”
“那当然!”不等李欢开口,卫君宁就开口了,言语中与有荣焉的模样,“我六姐就是他六姐,能不好么?”
崔琮笑看着眼前这群少年不说话。
笛声而起,带着清冷,转诉惆怅,众人睁大了眼睛,纷纷透过隐隐约约的珠帘向外望去。
“好……好笛声!”
“是谁?”
影影绰绰的女子一袭白衣长裙,站在莲池正中,乌发垂在腰间,容颜精致,一抬头,眼底有饱经红尘风霜的魅惑。
“是谁?”
“织梦姑娘!”
“那是织梦姑娘!”
……
“不错!”李欢自幼好美物,对此情此景,美人吹笛自然赞叹不已,“妙极!看起来有些面善。”
“是啊,不光你瞧着面善,我瞧着也有些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却又不记得是哪里。”章之林揉了揉后脑勺。
往嘴里塞东西的朱赫也停下了嘴里的动作,露出迷茫之色:“我也眼熟。”
“我也是……”盛明辉敲着脑袋,“好眼熟的感觉。”
崔琮喝了一口茶,放下手里的茶盏,开口便是惊人:“薛大小姐。这位织梦姑娘有几分肖似怀国公千金薛大小姐,只是薛大小姐出身气势与她不同。”
长安城的主道黄天道上最繁华的地段,平地而起一座茶馆,自古同行相争,三十六行中每一行都有旁人看不到的龃龉,春风渡开了半月有余,不曾听闻过一次闹事,背后没点靠山,怎么可能?他自小于辨析人脸的伪装上有几分天赋,除非是易容变装的高手,否则等闲容貌的变化很难逃脱他的眼睛。眼前这位织梦姑娘并未变装,薛大小姐那样的容貌又不是路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相似的全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不过,他是个瘸子,老老实实的呆着就好了。崔琮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热切起来的少年:美人总是少年人喜欢谈论的话题。
“对对对,我就说嘛!”
“说起来,薛大小姐是不是要回来了?”
“守孝期满,自然该回来了。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小姐,瞧瞧青阳那种,简直了,啧啧啧。”章之林朝众人挤了挤眼,摇头,“可怜崔九公子了。”
崔琰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怀国公夫人未出阁时便是京中少见的美人,薛大小姐自然也是花容月貌。”崔琮笑了笑,转向崔琰,“十三怎么了?”
崔琰看了他一眼:“薛大小姐未离京之前,有句话时常被人提起,‘崔氏子薛氏女,人中龙凤配。’眼下回京了,这等话必然又要提起了。传到青阳耳朵里,恐怕又不安生了,薛大小姐动不了,可是卫六小姐就……”恐怕卫六小姐就要倒霉了,青阳发作人从来不需要理由。想到这里,崔琰就不禁为卫六捏了一把汗
“那赶紧让你九哥把我六姐的庚帖还来,左右我六姐也不想嫁你九哥,你九哥就是个祸水。”卫君宁一听他提到自己的六姐就跳了起来,少年人的想法简单,想一茬是一茬。
“这样的祸水,我也想做。”章之林却一脸艳羡的模样。
“我也是。”盛明辉感慨了一声。
李欢脸上却多了几分兴味:“你六姐不想嫁崔九公子?”
“当然啦,几个月前,我六姐险些被青阳县主打死,你说谁乐意嫁他啊!”卫君宁冷哼了一声,有些得意,“这话是我亲耳听到六姐对祖母说的。”
“那好办,回去我就同九哥说,让他趁早退了亲事,正好薛大小姐回京了,薛大小姐知书达理,出身又好,青阳也不敢乱动她。”崔琰主意打的不错,“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十三,这是祖父的意思,便是小九也违背不得,你要说的动祖父,这事才能成。”少年人的想法真简单,崔琮摇了摇头,“其实你说再多也是无益的,让小九同卫六小姐定亲是祖父的意思。”
“那难道就没办法了么?”
“放心,卫六小姐还有两年才及笄,不急,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崔琮说着笑了起来,“你要真担心卫六小姐,不如期盼着青阳多闯几次祸来,也就没时间去寻卫六小姐的麻烦了。”
“有道理。”崔琰仔细想了想,深以为然,“照青阳闯祸的速度,还不如期盼青阳多闯几次祸来的好呢!”
李欢闷头喝了一口茶似是在想什么一般,今日的话比往常少了不少。
·
“何大人!”
何太平看着她:“六小姐,乔相那里还没安排妥当,原本想这两日就与你见面的,但是你知道的,定边侯出了事,所以就要拖上一拖了。”说完,他自己也是愣了一愣,不知为何,看到卫六小姐,本能的就是解释。
“我不是来催你这件事情的,我是来问黄少将军的。”卫瑶卿摊了摊手,她什么都没问,何太平自己说的,可怨不得她。
“黄少将军?”何太平听她提及到黄少将军也是叹了口气,“听说可能手臂要废了。”
手臂废了,一个无武之能的将星么?就连何太平自己也摇了摇头,“谁知道怎么这般突然的,此事于陛下来说,当真是当头一击啊!”
“若是黄少将军出了事,陈善恐怕更重要了吧!”卫瑶卿意有所指,“西南要靠陈善戍守,北面若是匈奴突然奇袭,除了陈善,谁能出手?如今除了黄少将军跟陈善,没有能压得住一方的将军。”
何太平眼皮直跳:“那他当真要成大楚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黄少将军不能出事,何大人,想办法让我为黄少将军医治。”卫瑶卿看了他一眼,说道。
“阴阳司的人全天围着黄少将军在转呢,怕是有些困难。”何太平叹了口气,看向卫瑶卿,“也不必让你事事忧心啊!”
“何大人,您倒是蛮关心小女的嘛!”卫瑶卿挑眉。
何太平干笑了两声:“应该的。”
“不过这件事不想忧心也得忧心,黄少将军让他们继续医治下去废一条手都是轻的,严重的话傻了都有可能。”卫瑶卿肃了脸色。
两人都不是傻子,何太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是吧!他们这……”
“黄少将军除了过人的武艺之外,还有非同一般的指挥之才,废了条手,让他坐在营帐之中,有些人怕是仍然会心里不安。”卫瑶卿道,“我若是那些人,要么不下手,要下手就要下绝了。”
她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肃杀,何太平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
“偷袭黄少将军的人是不是没找到?”卫瑶卿继续问道。
何太平点头:“自然是不会让我们找到的。”
“我大楚近百年以来最杰出的将星居然偏偏折损在自己人手里,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卫瑶卿冷笑
第67章 金津
“乔相也说,此事可能与陈善有关。”何太平叹了一口气。
卫瑶卿看他:“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就算是他做的,黄少将军没事倒也罢了,若是黄少将军出了事,陛下更动不得陈善了。”
“因为陈善无可替代。”何太平叹气,“不到万不得已,就算陛下自己也得忍。”
“如今大楚之内,没有能代替陈善之人。”卫瑶卿冷笑了起来,“果然是不世出的将星,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
“是有意思。”何太平脸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可本官一点也不要这样的有意思,身为父母官,本官只想百姓安居乐业就够了。”
“秋闱那日白虹贯日,战祸将起,百姓的和乐不会太久了。”卫瑶卿看着他直言,“这是天道告诉我的。”
“我会想办法的,但不一定能成。”何太平默然了片刻说道,“如你所说的话,阴阳司有不想让黄少将军好起来的人,必会百般阻挠。”
“阴阳司擅长符医的天师只有三个,小天师扁问、秦越人和天师孙思景。孙思景在外采药未归,就算原本准备要回来了,听黄少将军出事也会暂缓行程,他不会掺和进政事之中,逼急了他,难保他不来个采药假装摔死跑了。扁问是程厉盛的人,程厉盛与陈善有没有关系很难说,我若是陈善,定然不希望黄少将军好起来。至于秦越人,呵,精得很,自诩明哲保身,其实是狗尾巴草,两边倒。”卫瑶卿说道,“他们甚至不需要刻意用错药,只需要拖着,拖久了,这条手就废了,再拖一拖,黄少将军的人也要废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么?”何太平心有不忍,“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好好的一个汉子,这样一步一步废了,更遑论还是我大楚的将星!”
“若是个普通的汉子,就没有这样的偷袭,也没有人费尽心思将他拖垮。”卫瑶卿道,“就因为他是我大楚的将星,才有此遭遇。至于别的办法么,”她伸手指向自己,“有,就是我,你让我去替黄少将军医治。”
“你精通符医?”何太平怔了一怔,“我怎么觉得卫六小姐你好似阴阳十三科都很精通的样子。”
“我天赋大抵比一般人好一点……”
何太平:这也太不谦虚了!
“我的略通比一般人的略通要好的多一些,但是平心而论,符医并非我所擅长的地方……”
何太平:还知道谦虚,不错,咦?等等,她方才说什么,符医并非她所擅长的?
“但是黄少将军伤的是手,毒箭入手,这正好是我符医之中最擅长的。”卫瑶卿感慨,于江湖行走,下毒与皮外伤正是最容易遇到的两种伤,她最擅长的自也是这两种,真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该万幸黄少将军的伤是这两种。”
“阴阳十三科本就天赋使然,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传奇话本中的张陵张天师亦是自幼便通鬼神,懂星象。这没什么奇怪的,要说为什么,大抵是上天厚爱吧!”卫瑶卿望天叹了口气,脸上有几分忧愁。
何太平:“……”
“总之我会想办法的。”何太平回过神来点头应允,“但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我知。”卫瑶卿点了点头,“若是不成,提早告知我,我另寻他法。”
嬉闹声起。顽童在街道里你追我赶的追逐嬉闹。木球咕噜噜的滚到了旁人的脚下停了,修长的手指捻起小小的木球,声音清朗悦耳:“这是谁的球?”
真好看啊!这个人。顽童年岁不大,但美丑的概念来自天性,不由睁大眼睛看着他。
顽童走上前来,接过球:“谢谢叔叔。”
那人一瞬间的沉默之后认真纠正:“是哥哥。”
“叫哥哥。”红红的果子串在签上,鲜艳欲滴。洁白的牙齿咬了一口,好看的人吃东西也那么好看,顽童呆呆的看着。
然而在顽童的世界里,再好看的人都比不上眼前的冰糖葫芦有吸引力,不由吞吐着口水,唔,想吃。
“想吃么?”那人似是个大孩子一般,变戏法一样变出好几串。
顽童们纷纷点头:“想!”末了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加了两个字,“哥哥!”
骤然响起的童音惊的路边的鸽笼里一群鸽子扑腾了出去。
“帮我做一件事就给你们吃。”一只灰不溜秋的木盒出现在手上,画卷一抖,豆蔻年华的少女冲着他们展颜浅笑。
……
“是她么?”几个孩子盯着前头鹅黄上衫淡蓝长裙的少女有些迟疑。
“应当是吧,同画像上的人十分相似。”其中一个孩子看了许久之后,终于点头,“应该不会错了。”
“姐姐,这位姐姐!”
自远及近而来的呼声让卫瑶卿停住了脚步,转头,正对上了几个身着粗布短衫的顽童,五六岁的模样,看着似是这边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她愣了一愣:“找我何事?”
“有个人让我们给你的。”孩子们笑嘻嘻的把盒子往卫瑶卿手里一塞,转身就跑。
“这是何物?”卫瑶卿有些警惕,这东西来的突然,孩子那里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长久以来的警惕让她伸手晃了晃盒子,摩挲了一遍,确定盒子里没有机关之后,这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