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来说不需要。”裴宗之人高腿长,距离很快就被拉开了,“汤婆子烫手,你可要接好了。”
黄石先生哼了一声:“一个汤婆子也弄的如此神秘,真是够了。”总觉得话中有话的样子。
“话说,今晚咱两吃什么呢?”
“吃的暂缓,先去趟铁匠铺。”裴宗之的声音远远传来。
黄石先生紧赶慢赶了几步,追了上来:“去铁匠铺做什么?”
“打把伞。”
“你要打把铁伞么?”黄石先生抽了抽嘴角,脚下却跟上了裴宗之,嘴里却说个不停。
“铁伞那么沉,又不好看,打铁伞做什么?”
“我又拿不动。”
“不如竹伞好看,轻盈。”
“上面可以让我执笔绘丹青。”
“画上几个美人,啧啧啧。”
“不如先想想晚上吃什么吧!”
……
裴宗之只字未回,向铁匠铺的方向行去。
“您要做什么?”在铺中打铁的铁匠愣了一愣,这人真真好看啊,总觉得不似凡尘中人。
“做把铁伞。”可惜不似凡尘中人的那人开口就把他吓了一跳,那美好的词汇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被打的一点不剩。
“您什么时候需要?”铁匠铺里的几个铁匠敲打着手里的铁片问道。
“现在就要。”裴宗之神色不变
“这……怎么可能?”有人抬手来赶,“别捣乱,走走走!”
“五十两。”
赶着人的动作顿了一顿:“不行不行,去别家去。”
“一百两。”眼前的男子纹丝不动。
沉默了片刻,铁匠摇头:“不是钱的问题,您现在立刻就要,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一百五十两。”
几个铁匠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两百两,不成我去别家。”裴宗之说着转过了身子。
“好,成交。”
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随即响起。
黄石先生看的目瞪口呆,捧着汤婆子喃喃:“还不是钱的问题,我看就是钱的问题。”
一只手递到跟前:“先借我两百两,待宝庄钱庄开业之后还你。”
不借。黄石先生斜睨了他一眼。
“借一借。”他的声音没有太大的波动,黄石先生心中却一个咯噔,半晌之后,不情不愿的把银票塞入了他的手中。
看着裴宗之心满意足的拿到了铁伞,铁匠们脸上满面笑容将他们送出了门。
黄石先生抽了抽嘴角:“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走了,吃饭了。”裴宗之抱着铁伞向前走去,“天冷了,吃点暖身的吧!”
“那也多啊,吃什么呢?”黄石先生开始思考起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前头的裴宗之的声音远远传来。
黄石先生脸上神色一僵:“吃个饭都能说成这副样子,你今天吃错药了么?”却加快了脚步,去追裴宗之了。
第128章 天灾
用罢晚饭,枣糕揣着兜里的钥匙打开了里间的屋子。
卫瑶卿顺手将烛火挑亮了些。
木质的东西摆了一屋子。
“这些都是老爷做的,小姐让奴婢收好之后,奴婢就都锁在这里了。”
“嗯,做的不错。”卫瑶卿拿起一把木质的伞,看起来丑丑的有些不好看,而且对一般女子来说,稍显的沉了。
“明天就拿这把伞出门,老蔡的马车车顶翻修过了么?”卫瑶卿问。
枣糕点头:“小姐说的,奴婢都记得呢,还是老爷亲自看过的呢!”
“那就好,明日让府里的人的都不要随意出门了。”
“诶,晓得了。”
·
第二日枣糕匆匆忙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天冷贪睡,她起晚了。
匆匆走入小姐屋内,想要将小姐喊醒,却见小姐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那里了,而且还将最厚的那顶斗篷拿出来了。
“小姐。”枣糕脸色微红,近些时日越发随意了,哪家的丫头这么晚才爬起来的。
卫瑶卿低头喝粥:“天冷,人贪睡。叫老蔡吧,今儿早点出门,晚上晚点来接我。”
小姐没有怪罪,枣糕欣喜之余,连忙应下。
因出门早,路上几乎遇不上什么人,老蔡的马车也比平日里驶得快。
卫瑶卿走下马车,叮嘱枣糕跟老蔡:“速速回去,莫在路上停留。”
两人连忙应下。
卫瑶卿抱着那柄木伞走入宫门。
……
“你有没有搞错,大清早的就把我叫起来。”黄石先生揉着眼睛,一脸的不满,“昨儿还花两百两去打了把铁伞……”
“铁伞是为以防万一。”裴宗之的辩解也无多少情绪在里头,“你若起不来就需要它了,当然,你若是拿得动它的话。”
这不是废话么?黄石先生腹诽,今日穿的暖和,还是好多了。
一抬头就看到有个小个子的钦天监监正走在他们前面。
“这是谁啊?跟你一样,早上睡不着觉?”黄石先生撇了他一眼。
裴宗之抬头:“她很高兴的样子,还在哼唱。”
不提醒还好,原本是听不清的,可一提醒,就似魔障一般,怎么都能听清,那咿呀古怪的语调让人毛骨悚然。
“我铁口直断,一生神机妙算,惟算不到自己。阴阳之术在手,与天地周旋,须臾间指点灾厄皆可破。我阴阳术士富贵在人,生死由天……”
女子的声音。钦天监的女监正只有一个,黄石先生抽了抽嘴角:天还未完全亮,她就在这条空无人烟的道上唱歌,真叫人害怕,会阴阳十三科的都是怪物。
·
昭和元年,十月甘三,长安城内雨水充沛,出行带雨具。——钦天监。
这是钦天监张贴在皇榜上的告示。
百胜楼中的民众已对峙了一日两夜了,好在尸体已被白布遮盖起来,不少留在百胜楼里的民众仍不愿离去。
林立阳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把他吵醒了。
“格老子的,几日没睡了,谁大清早的放鞭炮啊!”被吵醒的林立阳带着恼怒吼了一声,“死了人了,还放鞭炮,这特么逗我吧!”
“将军,将军,不是的,是天……”小兵吏连忙走过来,解释道。
林立阳反手就是一巴掌:“天放鞭炮,你逗我吧!”
“天是不能放鞭炮,但这帮混账天师说不定能操控。”有亲眷再次被激了起来,“是你们,让我娘子走的也不安息……”
眼看争执再起,被唤来呆了一整天无果的大理寺卿狄方行连忙让人拉开了两拨人。
“可笑!”李修缘一脸倦意的看向百胜楼外,“是冰雹,与我等无关。”
阴阳十三科可没有这等能力。
“不是说你们能呼风唤雨么?为何不能下冰雹?”有人大叫。
曾几何时,天师们受人尊敬是因为呼风唤雨之能,眼下,竟也因为此能被人质疑。
“无知可笑。”阴阳司的天师们气的直摇头,呼风唤雨岂是这么容易的事,背后要做多少准备,当真是跟这群无知民众说也说不清。
因为这一场冰雹再起纷争的可不仅仅百胜楼里的众人。
豆大的冰雹从天而降,击落到撑伞的行人身上。
几声惨叫声响起,拉开了长安城一天的喧嚣。
在长安县衙睡觉的谢殊是被人推醒的,醒来之后,谢殊连忙扶正了官帽:身为会稽谢氏子弟,理当言行貌无一不缺,这等不修边幅的样子若是让祖父看到指不定又是一顿喝骂。
“怎么了?”谢殊一边穿戴衣裳,一边洗漱起来。
“谢大人,出事了。”小吏指了指外头,“外头下冰雹了,这一回冰雹下的大,砸伤了不少行人,城西房屋被砸坏的也不计其数,城中医馆人满为患,还有不少人得不到救治的。”
谢殊连忙套上官靴就往外走:“可有死了人?”
“这……”小吏有些欲言又止。
谢殊伸手推开了小厮送来的早饭,这等时候,他哪来的心情用早饭:“说。”
“自然是有的,行人避之不及,冰雹从天而降,砸伤的又是脑袋,已死了十几个了。”小吏一脸为难的样子,“冰雹下的最大的时候,正好是上朝的时候,不少大人都被砸伤了。”
“我祖父可被砸到了?”谢殊连忙问道。
小吏点头:“谢太尉被砸出了一个包,还好……”
我祖父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砸出一个包,你还说还好?谢殊大怒,可来不及大怒,小吏接下来的话成功让谢殊惊的险些昏了过去。
“郭太师被砸的有些严重,昏迷不醒了……”
谢殊一个踉跄差些摔将下去,好在小吏眼疾手快把他拉住了。
“扶……扶我去见何太平何大人。”谢殊有种欲哭无泪的样子:天耶,谁说长安县令好做的?再当几年县令,恐怕他不到十八岁的年纪都要老上十年不止了。简直太磨练人了!
“眼下冰雹正大,谢大人您眼下出行恐怕不大好。”小吏一脸为难。
“没事,本官是长安父母官,自当爱民如子。”谢殊干咳了一声,若是出行能被砸昏倒也好了,省却了不知多少麻烦事呢!
第129章 人祸
只是可惜,纵然马车被砸出了两个坑,谢殊还是毫发无损的到了长安府衙,进门就看到何太平蹙着眉头在来回走动。
“何大人,这……”谢殊俯首行了一礼,刚要说话,便见何太平伸手制止了他,指了指天,“天灾,这是天灾,但也是人祸。”
谢殊一愣,即便在族中被教导的再好,相较于何太平来说,他还是嫩了点,是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人祸啊!”何太平叹道。
为什么一再强调人祸?谢殊不解。
“长安城,天子脚下,伤亡如此严重,我朝三品大员有半数以上被砸伤,无数京城官吏在出行途中被砸到。当朝郭太师已然昏迷不醒,这定是人祸啊!”
谢殊愣住了。
“你先回去吧!”何太平那边似是感慨了一声,掩面道,“我来写奏折上奏陛下。”
谢殊低低应了一声是,正要退出去,那头的何太平又道:“谢太尉也被砸到了,你回去看看吧!”
那么好?谢殊反而疑问更重了,但面上还是没有作出太大的变化,道了声谢退了出去。
何太平独自一人在屋内来回走了两步,脸上有明显的迟疑:“是不是太快了?”算了不管了,身为京兆府尹,本份内之举,想那么多作甚?
走到桌边坐下,何太平执笔开始写起奏折来。
·
走到怡园,看到侍女手中的纱布时,谢殊一下愣住了,连忙走入园中。
怡园的布置简单而厚重,一排排的椅子,最前方一桌一椅,桌上一块醒木,一柄折扇。
同茶馆酒肆的说书场别无二致。
当朝一品公太尉谢纠最爱听说书了,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看到那个额头包着白纱布,默默地坐在桌前的老者时,谢殊连忙三步并两步走上前:“祖父,你没事吧!”
“十一?”老者抬头,看到来人惊讶不已,“今儿衙门没事?”
“出事了,冰雹。”谢殊说道,轻舒了一口气,“何大人准备上奏,他说这是人祸。”
“不然呢?”谢纠冷笑,“天灾么?今年天灾不断,是上天预警陛下当政不利么?”
谢殊闻言脸色陡变,连忙道:“祖父,请慎言!”
谢纠不以为意:“放心,我谢家的地盘,还用左顾右盼?我会稽谢氏可不是鼠辈。”
谢殊脸色有些尴尬,却还是红着脸应了一声是。
谢纠一敲醒木:“你去坐着,祖父为你说段书。”
祖父爱听说书,这怡园也因此特意开辟出这么一块地方来,偶尔兴致来了,也会亲自上场来上一段,但那只是偶尔的状况罢了。今次是要为他单独说段书么?
谢殊一愣,脚下也有些迟疑。
“去坐着。”谢纠指了指前头的位子。
谢殊应了一声,走到正前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谢殊吓了一跳,却很快反应了过来,是冰雹。
“话说昭和元年十月甘三,……钦天监榜文大雨……昭示出行带雨具……遇上了百年一见的冰雹……砸伤行人房屋无数……陛下大怒……下罪己书……群臣劝诫……不是天灾……是人祸……钦天监预测不利……理当问罪……”
谢殊坐在椅子上,这才恍然大悟:陛下是万万不能当政不利的,所以一定是人祸,哪来的人祸呢?钦天监的预测便是。这次天灾就在天子脚下,长安城内,已有十几人丧命了,陛下一定要推出人来堵天下悠悠之口的。
谢纠把醒木扔到了一旁,“近些时日,阴阳司钦天监接连出事,可当真是流年不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