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义淳难受地点头:“好……”
太和一窒,挺着肚子出了门。
裴老爷急道:“她要做什么?快!跟上去!这一个个的……这时候了还不让人放心。”
一群丫鬟追着太和跑。
太和扶着大肚子,到了祠堂外。裴五跪在地上,跪得太疼,正在挪膝盖,想要好受些。
太和一看——跪祖宗都不老实,显然是不诚心、不知道自己错了!
她伸手折断了旁边的树枝,大步朝裴五走去。
裴五听到声音,扭过头,看见太和的模样,直觉要挨打,下意识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太和举起手,树枝狠狠地抽在她脸上,她整个人掀翻在地,从嘴里溅了几滴血在地上。
太和扔掉树枝,走过去将她扯起来,拖着她离开。
丫鬟们这才追到,急道:“二小姐,你带五小姐去哪里?”
“大理寺!”太和阴沉着脸。
丫鬟愣了下,赶紧回去告诉裴老爷:“不好了……二小姐要将五小姐送大理寺!”
裴老爷愣了愣,叹息:“让她去吧……”
裴五本就该扭送官府,只是到底是亲生女儿,他下不去手,且安阳又还病着,他也腾不出空来。现今太和做了,就让她做吧。
……
裴义淳起床时,余慧心已经去看过安阳一趟回来了。
裴义淳仍然病恹恹的,余慧心知道他感性,这一连串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无法释怀。她不知道怎么劝他,只能每天多花时间陪他、督促他喝药。
她将药端到床边,给他拉拢袒露的衣襟——天气凉了,容易感冒。
“快喝药。”她柔声道,又带着点责备。
裴义淳看她一眼,乖乖地接过药喝起来。
余慧心转身拿了件外衣给他披上,道:“我知道你难受,但如今阿娘还病着,你振作些,不然大家还要忧心你。”
裴义淳闻言,用空着的那只手握住了她。
她本准备离开,如此只好坐下来。
裴义淳低着头,一口气将药喝完。余慧心接过碗,他仍没松手,盯着她道:“这几日辛苦娘子了。”
余慧心这几日的确忙,自己房里这个要照顾,安阳那里更不能马虎,几乎没停下来过,睡眠严重不足。
“你知道我辛苦,就赶快好起来。”余慧心认真说了句,扯了扯他的手,“好了,快起来了。我去给你备饭,吃完好去看阿娘。”
裴义淳点头,依依不舍地放开她,见她出去,突然叫道:“慧心。”
“嗯?”她回头。
他一笑:“我幸好是娶了你。”
她愣了愣,接着笑道:“那你别磨蹭了,不然你夸我再多,我也不高兴的。”
他马上爬起来。
余慧心还没吃早饭,和他一起吃了点,又跟他一起去看安阳。
安阳刚醒,裴骊珠准备伺候她用饭。她现在浑身无力,自己没法吃,都是旁人喂她。
裴义淳道:“我来。”
裴骊珠见他气色好了许多,想是病好了,将粥碗递给他。他坐到床边,叫了一声阿娘。
安阳问:“你病好了?”
裴义淳大窘:“是孩儿不好,让阿娘担心了。”
“你以后莫这样……”安阳苦口婆心地道,“让慧心担心……”
余慧心闻言,想宽慰她,但说“不担心”又不对,一下子卡住了。
裴义淳舀了勺粥吹凉,对安阳道:“阿娘放心,我知道的。”
喂了几口,汀兰端着药进来,余慧心转身去接,走了两步,感觉脑子有些供血不足。她甩了甩头,没缓过来,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慧心!”裴义淳虽在照顾安阳,但眼睛里也有她,慌乱地将粥碗放在床边,跑过去将她接住。
安阳急得爬起来。
裴骊珠急忙安慰:“六嫂应该是太累了!”
“阿娘莫担心。”裴义淳抱着人说了句,心里其实慌得不得了,一边责怪自己这几天只顾自己、让她劳心劳力、害她累倒,一边探了探她额头,感觉热度如常,心中微微一松,抱起她往外走,“我让她在外面躺会儿。”
安阳房间外有个隔间,是个小卧室,这几天余慧心和裴骊珠夜里轮流侍疾,都是睡在这里。
他将人放上去,汀兰已经带着太医来了——安阳如今的状况,太医随时候命。
太医怀着沉重的心情给余慧心把脉——这差没法当了,接二连三地病倒,万一有谁起不来……嗯?
他一怔,来了精神,细细感受脉象。
裴义淳急道:“怎么了?”
“莫急!”太医凶了他一句,又把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六少爷莫担忧,是好事,少夫人有喜了。”
裴义淳呆住。
旁边的汀兰面露惊喜:“是喜脉?”
太医点头。
“太好了!”汀兰马上去见安阳。
安阳已经模糊地听见了,几乎不敢相信。
汀兰道:“恭喜殿下,六少夫人有喜了!”
安阳喜极而泣:“真好……真好……不对,六娘是不是累着了?快让她休息!让太医给她开安胎药!”
汀兰点头:“殿下放心,大家会照顾好六少夫人的。你莫急,先吃饭,好好养病,好了就能抱小孙孙了。”
安阳点头,高兴地道:“真好……六郎也当爹了。”
一墙之隔的裴义淳,已经整个人傻掉了。
他紧张地看着余慧心,太医在旁絮絮叨叨地说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想碰碰余慧心,又不敢。
过了会,他扭头看着太医,急切地问:“她刚刚晕了,没事吧?”
太医:“……”我刚刚不是说了么,你怎么不好好听?
他只得再说一遍:“那是劳累所致。若是平常,倒不会如此严重,只是身怀有孕,难免虚弱些。不过六少爷无需担心,我刚刚把了脉,少夫人与腹中胎儿都无异样,只需好好休息就是。”
“哦……”裴义淳松口气,点了点头去看余慧心,又问,“那她什么时候醒?”
“既是累了,就需好好睡一觉,大约两三个时辰就会醒来。”
裴义淳又点头,想抱她回房去,又怕自己笨手笨脚地摔了她,只好叫红梅紫兰回去拿她平常用的枕头被子,免得她用安阳这里的睡不安稳。
他折腾了半天,傻样都叫安阳知道了。
安阳忍不住好笑,对汀兰道:“等六娘醒了,就让她回房去,别在我这里过了病气。”
因这喜事,她的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
余慧心醒来时,裴义淳眼巴巴地坐在床边,见她睁眼,神色一喜,扭头道:“快把药端来!”
于是,余慧心话还没说一句,先被灌了一碗药。
她不知道是什么药,不过人都晕倒了,太医不开药怎么对得起这份职业?
她噙着泪老老实实地喝了,完了裴义淳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嘴。
她莫名觉得他今天殷勤许多,比起平常的温柔更胜了百倍,却无暇细想,问:“阿娘怎样了?我……没吓着阿娘吧?”
“没有的。”裴义淳嘴角带笑,“你还需要休息,我送你回房去。”
“我去看看阿娘。”余慧心下床。
“小心!”裴义淳按住她,拿起鞋帮她穿。
余慧心:???
安阳睡着了,她看了一眼,本想留下来等对方苏醒,但裴义淳说什么都不干:“你就是累倒的,太医说你要好好休息,你快跟我回房去。”
“……好吧。”余慧心忧愁地跟他走了。她觉得,自己不止是累倒这么简单。
回房的路上,裴义淳万般小心,生怕她又倒了似的。她更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心情沉重了几分。
到了他们住的小院,豆豆喵喵叫着跑过来。
余慧心看它可爱的模样,心情放松了几分,快步朝它走去,想抱它。
“别动!”裴义淳急道,冲过来挡在她面前,大喊青竹,“快将猫抱走!它们太吵了,打扰少夫人休息;将它们抱远些,免得跑来跑去蹭到少夫人!”
余慧心:???
进了房间,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忙上忙下瞎折腾,一会儿拿个垫子来,说:“你坐这个,软和些。”
一会儿又问:“天气凉了,你冷不冷?要不要把手炉给你用上?”
“这才几月?”余慧心惊道。
“那你饿吗?想吃什么?”
余慧心脸色一沉,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指:“你给我坐下!”
裴义淳马上坐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眼巴巴地看着她,像个幼儿园小朋友。
余慧心:“……”
她深吸一口气,问:“我是不是病了?”要死了?所以他这般紧张?
卧槽,古代也有绝症啊?不对,古代有些不治之症留到后世不算什么,那她……
“没有呀!”裴义淳一笑,突然明白自己的小心吓着她了,握着她手道,“你没生病,你是要做娘了。”说完看着她肚子。
余慧心:“……?!”
裴义淳盯着她肚子看了一会儿,伸手一摸。
啪!余慧心将他拍开,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和欢喜。
裴义淳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她无奈地道:“好好的事,你搞得我像命不久矣一样……”
“啊呸呸呸!”裴义淳大急,“不许胡说!我明明是担心你!”
“……”好吧,是她胡思乱想了。
她摸摸肚子,本想感受即将收获小生命的感动,却突然想起——小生命还是颗小豆芽呢。
古代没有医学仪器,看不到他在肚子里的样子,好可惜……
她抿了抿唇,看着裴义淳,又高兴起来:“娘应该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
她一笑,捧着他的脸道:“我们要有小义淳了。”
“我想要小慧心。”
她一顿,笑着点头:“可以。将来再生一个,好事成双,小义淳和小慧心都会有的。”
裴义淳突然就哭了,激动地抱住了她。
余慧心笑起来,拍拍他的肩:“都当爹了,不要哭了啊。”
“我高兴的……”
“嗯。”她也高兴,也忍不住哭了。她与这个世界的牵绊,多了好多。
……
重阳节前,裴三、裴四回来了,得知安阳病重,两人都是即刻出发、连夜赶路。进了家门,两人带着妻子,第一时间赶到病床前。
安阳看到他们,一瞬间想:我命不久矣,众人居然瞒着我。
下一刻,她忘了这茬,高兴不已——谁不喜欢儿女在身边呢?
余慧心这几天养胎,大家什么都不要她做,家里的事都让裴大姐过来帮忙了。但裴大姐不能时时在,她还是免不了要操心。如今裴三嫂、裴四嫂回来,她就完全放下了。
虽然她成亲时裴三嫂、裴四嫂不在,但三人早就见过面,此刻并不生疏,反倒一派和睦,安阳看着就高兴。
一天夜里,轮到裴骊珠侍疾,半夜风雨交加,裴骊珠被惊醒,感觉气温降了些,担心安阳受凉,起身去看。
床边有岸蓼守着,正喂安阳喝水,见她进来,道:“七小姐来得正好,殿下刚说要找你,我正打算去叫你。”
裴骊珠便走得快了些,接过水亲自喂安阳。
安阳摇摇头,不再要了,问:“你二姐快生了吧?”
“是。估摸着就这两天了,大家已经不许她再过来。”
“那就好。”安阳靠在床头,又问,“你五姐去哪了?这些日子没见着他。”
“她……”裴骊珠一脸为难,不好说。
这案子,大理寺还未判。安阳这位长公主多受重视,他们是知道的,如今她病了,他们哪敢给她添堵,万一判了后她病更重了,谁来担待?于是裴五在牢里,暂且好吃好喝地被伺候着。
“算了,不管她了。”安阳叹息一声,看着裴骊珠,“你其他哥哥姐姐我都不担心了,只担心你。”
“阿娘?”裴骊珠想起了太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快睡吧,明日再陪你聊。”
安阳一把抓住她:“那日太子和你说了什么?”
裴骊珠一怔,呆呆地看着她。
她道:“你不用管旁的,看你自个儿。你愿意,便应允他;不然……重新找让你乐意的。”
裴骊珠失笑,这一刻倒淡定了。她最怕和父母意见相左。
她点点头:“好,我听阿娘的。”
安阳便躺了下去。
……
“六娘。”睡梦中,余慧心听到安阳的声音,“你每日太累了些,以后少做些事。我知道,让你不写字有些难,那你以后莫绣花了。”
余慧心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围虚虚实实,看不太清楚。
“娘?”她叫了一声。
安阳并未出现,只声音传来:“义淳有时癫狂,你多担待些,好好开解他。我看不懂你,怕你哪日嫌他这点好……答应娘,莫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