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心想不到她还看得穿这点,心情顿时好转:“摆饭吧,我饿了。真是的……早饭都没吃,先吃一肚子气。”
红梅笑道:“不止要吃气,还要吃药呢。”
余慧心一下子苦了脸。
她穿过来后,一直没断过药,又苦又涩又臭的中药。
难喝是肯定的,但又不敢不喝。就这古代的医疗水平,有药就偷着笑吧!
……
吃完饭,余慧心正洗手,隔着窗户见斤丫风风火火地跑进院里。
余慧心觉得她挺累的,对红梅说:“我昨晚看见好多银锞子,拿一个给她。”
红梅答应一声,进房去了。
斤丫跑到外面,行了礼道:“少爷又往这边来了!”
余慧心疑惑:“他不去衙门么?”
正巧红梅出来,答道:“今日休沐吧。”
余慧心恍然大悟,朝斤丫那边点了点头,红梅便将手里的银锞子递过去:“喏~小姐赏你的。”
斤丫惊喜不已,双手捧过,美滋滋地说:“谢谢小姐,小姐万福~”
“去玩吧。”余慧心说。
斤丫脆生生地答应一声,转身跑开,在院门口碰到王腾宗,唬得她从麻雀变成了小鹌鹑。
王腾宗觉得她跑来跑去、举止不雅,不甚愉悦地皱起眉,昂起下巴走进院中。走到正房外,见厅中摆着许多箱笼,墙上和桌案上的装饰、摆件都不见了,整个一乱糟糟、空落落,看的人心烦。
他正要叫余慧心,收拾箱笼的阿春看见了他,朝他请安,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里面红梅听见声音,对余慧心说:“少爷来了。”
“咳咳……”余慧心咳了咳,有气无力地说,“知道了。”
余家提出和离,王腾宗肯定有点想法。生气、愤怒倒不至于,他也知道自己站不住脚,但不爽是肯定的。听到她这样,他顿时没了气势,脖子控制不住就往下弯了。
他垂首走进去,余慧心让红梅搀着走了过来。
第4章
余慧心拿着块帕子捂在嘴边,又咳了两下,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郎君……”
王腾宗最后一点不爽也飞了,想说的话硬是给忘了。
余慧心继续咳,又一副不想咳但就是控制不住的样子。
王腾宗沉默地站了好片刻,终于想起来:“你坐吧,身子不好就不要站着了。”
余慧心心说:我要真的身子不好,等你想起来都入土了。
她搭着红梅的手转身,慢吞吞地坐下,这才去打量王腾宗。
余七巧的记忆里,自然有他的模样。但余七巧一直自卑、不敢仔细看他,而且最近一年见他的时间屈指可数,所以他的形象很模糊。给余慧心的感觉,大抵就是长得不错。
现在一看,发现五官还算英俊,可惜有点油头粉面,不符合她的审美。而且此人才华和心性都不怎么样,呃……床上也很糟糕。
余慧心顿时:emmmm……
她在现代母胎单身二十多年,对这方面的了解都是通过文学品和艺术品,偶尔也看点科普资料,将艺术与现实分开。现在有了点还算切身的记忆,却和她了解的现实对不上!不知是千年之后人类进化了,还是平行世界不一样。
余慧心正开着小差,王腾宗突然喊了一声:“慧心——”
余慧心一个激灵,以为自己穿越女的身份暴露了,紧跟着想起原身的信息来——姓余,名七巧,字慧心。
所以她穿这副身体里算冥冥中注定?
她扭头看着王腾宗。
王腾宗不太敢看她,眼神闪躲地问:“你当真要和离?”
“不然呢?”余慧心苦涩地道,“我知道郎君阖家都看不起我。我若真的留下,倒碍新人的眼,到时候郎君和婆母又要怨我,我倒不如走了干净。”
“你……”王腾宗觉得她的话不中听,脸色有些不好,憋了一会儿说,“那好吧。”
他原本觉得她有几分姿色,放在房里当妾也不错。不过她不愿,他也不强求。又不是平常的妾,是从妻降妾,等他新娶的妻子来了,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想想就头大。
他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地道:“不过咱们夫妻一场,就算要和离,也不要伤了情分。”
余慧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情分?若还有情分,又怎么会和离?”
“我、我是说我们两家人之间……”王腾宗心虚不已。
余慧心擦着眼泪,悲伤地说:“当初你要休妻的时候,倒忘了两家人的情分。”
王腾宗顿时狼狈不跌,起身就跑:“你收拾吧,我先走了。”
余慧心疑惑地看着他背影,又咳起来,估摸着他出了院子才放弃这幅病弱的姿态,精神十足地站起来。
转过身,见红梅站在身后抹泪,她惊讶地问:“你哭什么?”
红梅委屈道:“姑爷对你真狠心……”
余慧心无语:“你管他做什么?你想他留我么?”
“你们可是夫妻呀!”
余慧心冷笑:“这王家有人把我当过他的妻吗?先要休妻,后来我腹中孩儿没了,我都不盼着他有良心了,你还做什么美梦?”
“我……”红梅呆呆地,过了片刻慌忙将泪擦干净,义正言辞地说,“是奴婢误了!奴婢以后再不糊涂了,小姐你罚奴婢吧!”
余慧心被她一口一个“奴婢”砸得眼花,摆摆手说:“以后再说,先收拾东西。”
“小姐。”阿春走进房中,如临大敌地说,“绿柳来了。”
余慧心愣了一下。
绿柳?
她忍不住一笑。哟,来了呀?她早就想见见这背主的奴才了。
“她还来做什么?!”红梅怒吼,一边挽袖子一边往外冲,“我打她出去!”
“别,她的身契还在我手上呢。”余慧心迤迤然地坐下,命她将装嫁妆单子的盒子拿出来。
很快,外面进来一个体态婀娜的丫头,细眉瓜子脸,扑了香粉、抹了胭脂,眉间有丝媚态。
这就是绿柳,和红梅一样,是余七巧的陪嫁丫鬟。
余七巧七八岁的时候,红梅就跟在身边了。那时候她和姐姐余美人住在一起,丫鬟是共用的。后来余美人进宫,贴身的大丫鬟带走一个,只剩下红梅。但次等的丫头还有好几个,她一个人够用了,家里便没想着给她添。
待到她要嫁时,继母段氏觉得只一个丫头不好看,便现买了一个绿柳。
绿柳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这时代蓄婢成风,婢女被买来卖去、给男主人解决生理需求都不算什么,还可以被当做物件一样送来送去。余老爷和段氏便特地挑了个貌美的,以备余七巧不时之需——其实就是拿去笼络王腾宗。
而且,红梅在他们眼里是同样的功用。这两个丫头都长得眉清目秀、身段窈窕,红梅脸圆一点,绿柳要高半个头,算是各有特色、思虑周全。
但余七巧不忍心,打算年纪到了给她们许配人家,过门后就没想过这事。
余美人去世后,王腾宗渐渐不来余七巧的小跨院了,绿柳常常为余七巧“忧心”,撺掇着余七巧讨好王腾宗,今儿个洗手作羹汤、明儿个写字请教、后儿个纳鞋底……五回有三回都是绿柳请缨送去,不多久她就爬了王腾宗的床。
因为当下风气,余七巧本来不在意。
绿柳却在意,待余七巧散漫起来,对“前辈”红梅猖狂起来,时常往王腾宗面前凑,后来干脆就不管余七巧了,直接在王腾宗书房里当差——当然,王腾宗有开口向余七巧要人:“你这丫头我用得顺手,不如放我房里吧,我让小月和小雪来你房里”。
小月和小雪是他的丫头,早几年就被他收用了,大约是腻了,宁愿以二换一。
余七巧知道,这两个丫头明着是他的人,其实生杀大权握在崔氏手上。
她哪敢使唤崔氏的人,说:“不必了,我身边有红梅就够。绿柳要是伺候得不好,你送回来我重新□□。”
王腾宗很高兴,本来已经挺久没睡在她房里,那天晚上又留了下来,搞得余七巧心里满不是滋味,觉得余老爷和段氏的打算好像真派上用场了。
后来,她还时常在崔氏身边看到绿柳。
绿柳似乎打定了主意往上爬,知道该讨好谁。那碗“安胎药”,就是崔氏让她送来、亲自给余七巧喂下去的。
事后,绿柳不曾出现在余七巧面前,直到今天。
余慧心看见她就想撕碎她!虽然自己能重活一世,算是借她的手,但她为余七巧不值、替余七巧怨恨。
“我当是谁?”余慧心冷冷地道,“原来是胆敢谋害小主人的罪人!”
“我——”绿柳脸色一变,强辩道,“我没有!老夫人送来的就是安胎药,谁知少夫人你自己吃了什么?还想污蔑老夫人不成?”
余慧心眼神骤然凌厉,对门边侍立的阿春、阿夏说:“给我掌嘴!”
阿春、阿夏跟了余七巧多年,自是忠心耿耿,早看绿柳不顺眼了,冲上来就将人按倒在地,啪啪几个大嘴巴子抽了上去。
“啊——”绿柳现在是王腾宗房里的唯一人、崔氏身边的大红人,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发疯一样尖叫起来,“你们做什么?放开——啊——呜……你们好大的胆子……”
啪啪啪——
又响了一会儿,余慧心听着有点像掌声,想起“为爱鼓掌”来,接着又想起“芳心纵火犯”。上辈子常在网上看到这梗,她却不知道由来。早知今日,就早点弄明白,现在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趁着思绪还不算飘太远,她摆摆手让阿春、阿夏停下。
绿柳匍匐在地上哭泣,头发散乱、脸皮红肿。
余慧心淡淡地问:“老实了吧?如果没有,再打一顿。”
绿柳猛地瞪向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倒想问你想做什么。”余慧心不疾不徐,“我这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你来讨什么嫌?”
绿柳想起此行目的,马上道:“还不是余旺家的到老夫人那里好一通闹腾!我说少夫人,你要走了,怎么不好聚好散呢?你这样子闹起来,将来谁还敢要你?”
“我稀罕谁要我?”余慧心冷眼将她一瞪,突然明白王腾宗刚刚说不要伤了情分是什么意思了。
也是在叫她别追讨那件嫁妆了吧?只是王腾宗面皮薄,不好明说,现在就派个没脸面的下人来了。
“我听说我嫁妆里的那扇屏风在老夫人那里,就让余旺家的去搬回来。怎么,老夫人不肯给?”
“怎么可能!”绿柳急道,她哪敢让崔氏经受这种质疑,“老夫人又没说不给,那余旺家的却不会说话,闹得下人们都知道了。要是这时候真把屏风抬出来,好像老夫人真在霸占你嫁妆一样,那多难堪啊?我看……要不就算了?”
余慧心气笑:“你算什么东西?配和我商讨主人家的事?”
“我来总行了吧?”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余慧心抬头,见一名体态娇俏、神情倨傲的少女走了进来。
第5章
这是王腾宗的妹妹王琇莹,一直协同崔氏管家。用崔氏的话说,王琇莹大了、快要议亲了,让她学着点。于是余七巧进门三年,不曾拥有一点管家权。
王琇莹向来看不上余七巧,每每见了都要将下巴眼睛抬得比天高,今天也不例外。
她踢了绿柳一脚,站至余慧心面前:“你当谁看得上你那破屏风?好好地来说就给你了,现在我偏不给!你让我娘没脸,我也不教你如意!”
余慧心乐坏了:“不是我说,琇莹妹妹,你又算什么呢?你一个小姑子,插手兄嫂的婚事,像话吗?”
“你——”王琇莹窒住。
“哦~我明白了!”余慧心拖长声音,恍然大悟地说,“你哥哥是读书人,与我掰扯这些会失了脸面,于是就让侍婢来、让妹妹来?好歹叫你们娘来呢,那才是规矩!哦——我又知道了,你们娘也不好意思吧?我那屏风值八百两呢!你们平日里看不起我、看不起钱,我要将钱拿走了,你们又舍不得了?怕明天没了这排场,再不能抬着下巴看人吧?你们这叫什么?既当□□又立牌坊?”
“你你你……”王琇莹气得直发抖,险些厥过去,“你粗鄙!下作!”
“说了实话自然粗鄙,比不得你们虚伪得体。”
“你——”王琇莹快气疯了,跺着脚捶着腿大吼起来,“哥哥怎么娶了你这种人?赶紧给我滚出去!嬷嬷呢?管家?快撵她出去!”
“那可不行。”余慧心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我现在还是你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没有和离书,我哪里都不去。”
“你就配当妾!”
余慧心重重地呵呵一声:“我可算见识了读书人家的教养,琇莹小姐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王琇莹也不想说啊,还不是她激的!被她这么一说,王琇莹的气性就更大了,冲上去就想打人。
余慧心急忙躲开,慌乱地表演了一个平地摔,看起来真真的。
红梅急忙挡在她前面,对门外大喊:“琇莹小姐疯了!快去叫人啊!”
王琇莹急忙停住动作。
她根本没碰到余慧心,见势不妙,对红梅大喝:“你闭嘴!”
斤丫躲在外面——她原本偷跟着她娘去崔氏那边看戏,后来又偷跟着王琇莹回来了——听到红梅的话,撒丫子往外跑,边跑边喊:“琇莹小姐疯啦——王家二娘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