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慧娘的小说名叫《慧娘传》,马老头讲起来觉得《慧娘传》太普通,还容易让人想到《金玉传》,就给取了个新名字《赵广汉勇斩陈世美》。
余慧心在书里虚拟了一个角色——霍丽君,汉宣帝皇后霍成君的亲妹妹,陈世美就是为了她抛弃秦慧娘的。也是因为有霍光、霍成君这样的大靠山,旁人才无法奈何陈世美,也突出了赵广汉的刚硬。
裴义淳看到这个设计时,觉得余慧心心思奇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精彩十足……如果她没有秦慧娘那些遭遇的话。
他今日来得早,余慧心还没到,就在大堂里听马老头说了一会儿,待余慧心来了,才去找她。
余慧心知道今日要说什么故事,问他:“外头怎么样?听的人多吗?”
他一愣:“挺多的。”
“那便好!”余慧心兴奋地握拳。
裴义淳有点别扭:“你……很高兴?”
“我特意给王家准备的大戏,这才刚开始,看起来平顺,我怎能不高兴?”
“什么大戏?”
余慧心俏皮地转动眼珠,笑道:“要是告诉你了,你可要帮忙。”
裴义淳哼道:“我就怕你不要我帮忙呢。”
余慧心脸一红,朝他勾勾手指,让他靠近点。
裴义淳正要靠过去,旁边煮茶的紫兰咳了一声。
二人看她一眼,乖乖坐好,一本正经地说起事情来。
哎……余慧心叹气,太没气氛了。合谋搞事情,就要偷偷摸摸的嘛~
“我有个主意。”她说,“故事只说出来有什么意思?不如演出来,像耍百戏唱歌跳舞那样。”
裴义淳一愣,不太理解,拱手作了一揖,认真地道:“三娘大才,总有巧思,还请不吝赐教。”
余慧心:“……”
她还真不适应这套,豪气地道:“叫几个俳优,把故事编成几段曲子,让他们唱出来。故事有点长,唱不到的地方可以直接说。”
“……懂了!”裴义淳微一思索就反应过来——俳优又不是没唱过故事,他桌子一拍,“我娘一定喜欢这个,我这就去安排!”
“那你去吧。”余慧心道,“将来若可以,还可以让人来茶肆里唱,到时候给你分钱~”
裴义淳:“……”
他突然觉得娶这个娘子太划算了,好会赚钱呀~
他差点忘了印章的事,赶紧拿出来:“东西做好了,你看看。”
第93章
余慧心一看,觉得不对劲。十多枚深浅不一、造型各异的印章整齐地排列着,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伸手一摸,触感温凉,似玉。她随意拿了一枚,挺沉,下方雕刻的猫咪纹路简单,有几分憨态。
不管艺术价值如何,材料本身很贵就对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印章放回去,叫红梅拿纸和印泥来,对裴义淳道:“我印下来,以后印书的时候,让工人照着刻在书版上。”
裴义淳美滋滋地点头。
待纸和印泥拿来,余慧心正要动作,他道:“我来!”他终于知道在心上人做事的时候,自己该抢着出力了。
余慧心住了手,对他轻轻一笑。
他拿起印章,一个一个往纸上盖。余慧心看他动作,虽然一气呵成、十分流畅,却也有几分讲究,并不是直接啪啪盖下去,而是先观察章上的印泥,盖的时候讲究时机和力道,最后呈现在纸上的十多个猫咪深浅一致、距离适中,极具美感。
如果是她来,多半糊成一团了吧?
盖完,裴义淳将石头收好。
余慧心道:“将来若有需要,我再找你借啊。”
裴义淳一愣,阖上盖子将一整盒印章推到她面前:“本是送你的,谈何借?”
余慧心早猜到了,无奈地道:“太过贵重了,裴公子还是拿回去吧,我是不敢收的。”
“三娘——”
“东西送来送去的不妥,何况是这么贵重的?”
裴义淳抿紧唇,一脸不愿,似乎还很委屈。
余慧心只好哄他:“将来若有机会,你再给我。”
裴义淳猛地看着她,片刻后将盒子拉回自己身边:“我定不叫三娘失望的。”
余慧心心里一跳,急道:“裴公子,你……你不要叫旁人难做,不要去为难……”她想叫他不要去为难他的家人,但到底不敢说得那么直白,只好道,“为难人。”
“我不会的。”他听懂了她的意思。他原本就没想过娶妻,家里人也快接受了。若会引起反弹,倒不如不提。
余慧心松口气。现在挺好的,他若真做什么,只怕两人将来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一笑:“那让优伶唱《慧娘传》的事就交给你了。”
“嗯。”
公主府有自己的优伶,都是教坊里出来的,曲子、唱词他们都能搞定,只需吩咐下去,不日即可见到成效。
……
余慧心回到家,先回房看猫。豆腐已经接回来了,虽然断了一条腿,但福大命大,能继续活下去。只盼它以后不要再“离家出走”,否则以它现今的样子,怎么和别的猫抢食?
余慧心逗了它和豆豆片刻,去上房请安。段氏不在,去看月儿了,她便去陈氏那里。
走到门外,听陈氏问段氏:“阿墙和阿城家的生了吗?”
“难为你惦记。阿墙生了个闺女,还没出月子。阿城家的晚点,估计也在这月了。”
余慧心走进去:“阿墙妹妹生了?母亲竟然没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段氏笑道。
余慧心估摸着她已经叫人去探望过了,也不多话。她不擅长处理这种事,通过陈氏倒也学到一些——人家提不提是一回事,当晚辈的,特别是当儿媳妇的,必须要面面俱到。
这样一想,她更觉得自己和裴义淳不合适。就算两人真能共结连理,公主府的事她应付得来吗?哎……
没一会,余天瑞回来。
段氏问:“你爹回来了吗?”
余天瑞连忙点头:“正找你们呢。姑父寄了信来,我们都去看看吧。”
一行人赶紧往上房去。
余老爷已经看完信,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段氏不识字,见信封放在桌上也没去拿,直接问:“妹婿说了什么?”
余老爷放下茶杯,道:“宪清上个月接了圣旨,调往棣州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任了。”
“棣州?”余慧心问,“棣州不是刚遭了水患?”这算升了还是降了?
“是呀。”余老爷摸摸胡子,“你姑父若能治理好,必然是要升官的,皇上在给他机会呢。”
陈氏道:“棣州离京近,从南边调去已经算升了。”
余慧心、余天瑞和段氏都高兴起来。
“只可惜我之前捐的东西没捐到他调任的地方。”余老爷叹了一声,又道,“不过皇上点了你们表妹入太子府做昭训,也算是大喜事。”
余慧心有点不舒服:“做妾算什么喜事?”
余老爷一怔,怒道:“你懂什么?!”
余慧心吓了一跳。
陈氏忙扯了扯余慧心衣袖。
“谁都能进太子府么?”余老爷难得地严肃起来,“若不是皇上想重用你姑父,怎会给他这个机会?”
余慧心醒过神来,急忙认错:“是我糊涂了。”
卢宪清之前上任的地方在后世已经属于广东,用发配边疆来说也不为过。现在的位置离京近,显然是皇上想起他来了,让卢表妹进太子府也是一种恩宠。只要卢表妹在太子府平平安安地熬到太子登基,最次也会是美人、才人;如果有个一儿半女,到时卢宪清又争气,昭仪、妃位都有可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机会开出“下任天子生母”的大奖来。
这么一看,永兴帝是真想重用卢宪清了。
姑父全家都很高兴吧?余家上下也该高兴的。只是,如果余慧心是卢家表妹,她心里肯定不愿意的。但在这个时代,似乎也反抗不了。
她穿越而来成为离婚妇女,实在是天大的幸运。否则,这时代对女性虽没有裹脚、守节等条条框框,但未婚的还是要嫁人的,就像在后世,多少父母宁愿要一个离过婚的女儿,也不想要一个不结婚的女儿。那样的话,她还得嫁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七巧。”余老爷突然叫她。
余慧心心里一慌,难道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不要啊,她不想被当作中了邪关起来……
“你表哥明年要考试,你表妹要学宫中的规矩,过一阵你姑母就会带他们回来。你铺子里有事就让掌柜来家中禀告,近日不要再出去了,帮你母亲把家里拾掇拾掇。”
余慧心愣了一下,惦念着裴义淳,不过也没敢说不,老实点了头,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次日,她亲自下厨,给郑家那边添的菜叫紫兰送去,好让她带话给裴义淳。
紫兰见到了裴义淳,但说不上话。不过裴义淳见了她,猜到余慧心有事找他,让捧砚去接了头。
得知要有一阵见不了面,裴义淳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晚饭时,裴老爷见他无精打采地,肃然命令:“吃过饭到我书房来一趟。”
“哦。”裴义淳挺了挺背,仍然没什么精神。
安阳问:“你最近总和优伶混在一起?要做什么呢?整天不务正业……你三哥、四哥不在家,你成天去教别人的孩子,也不知帮忙教教阿谨和阿学。”
提到余家,裴义淳马上有了精神:“我徒弟刚开蒙,和阿谨、阿学能一样吗?一样的话,我早把他们聚一起了。同样的东西讲一遍有三个人听,当然比只有一个人听划算。”
安阳和裴老爷听不得他说“划算”,赶紧打住,叫开饭。
吃过饭,裴老爷要散步,对两个孙子道:“等下你们也到书房来,我要检查你们功课。”
以前这种事当然是裴三、裴四自己做,裴老爷隔上一两个月才检查。但现在裴三、裴四不在家,就算知道孙子听话,他也顶多隔两三天就要过问。
裴义淳陪着裴老爷散步,裴老爷干脆一遍走一边把要找他的事说了:“有人在查余家,往上数祖宗十八代都快查出来了。”
“谁?”裴义淳一惊,“何家么?他们要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但何家与一商户过不去,实在蹊跷。有一件事,更加蹊跷。”裴老爷停下脚步,看着他,“余三娘开书肆、茶肆,出书、说书,弄出了一个卧薪剑的故事你知道吧?”
“呃……知道啊。”
“那就对了。”裴老爷叹道,“也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总之太过巧合。你可知先帝在世时,朝中有名姓吕的御史?”
“听说过,永兴七年上元夜,因流寇潜入家中,全家——”裴义淳说到此处,倒吸一口气。这这这……这怎么和余慧心笔下孙无畏家的情况那么像?孙无畏家就是在上元夜出事的,在他告御状之前还被定案为流寇所为。
裴老爷道:“看来,上次贼人闯入余家,并不是何家为了小七那件事报复,而是因为卧薪剑。”
“可……可吕御史不是被奸臣害的呀。”裴义淳道。
裴老爷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如果没这一出,我也这样认为。但现在看来,当年的事大有内情。”
“何家?他们当年就敢谋害一御史?!”裴义淳有些愤怒,又想到余家,“那余家那边是巧合,还是与此事有关?”
“暂时没查到有关,但太巧合了,难免让人多心。你与那边走得近,提醒他们一声。还有这个书肆,不要再乱出书了!”
上次封小黄书,裴大人事后是知道了的。所幸他信了裴义淳不是富贵闲人,又没去看小黄文,不然也要怀疑裴义淳和捧砚有什么。
裴义淳心虚地点头。这回余慧心又算闯祸了,他有种自己闯了祸的感觉。
“或许余家做得干净,才查不出什么来。”裴老爷提醒,“你可以问问。”
“……是。”
第94章
裴义淳想见余慧心一面。此事可不小,得当面告诉她。
第二天他就想办法给她送了信。
余慧心无语,昨天才说好不见,现在是想干嘛?
她是真的出不去。平常瞎跑就算了,现在余老爷叫了她不要出去,她还出去,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她有问题吗?
她没理裴义淳。过了两天他又送信来,她琢磨着——这人也太不听话了!不过应该是想她……
噗!余慧心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一个月后,裴义淳已经送了四五次信来,前几次都是让郑家的丫鬟将红梅叫出去,再让捧砚现身传话,最近两次是直接递信来了。
头一封信,他没提见面的事,只是问好,说天气凉了、也不知寒梅几时会开,看着有些语无伦次。
不过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余慧心知道,他是等不及想与自己见面了。
她疑惑起来,难道真有要事?
她不好回信,被抓住就麻烦了。不过她新近写了一本书,已经定稿,原打算让王掌柜来家里拿,现在决定自己送过去,好趁机约裴义淳见个面。
她正在犹豫是让红梅去找捧砚递口信,还是自己写一封,裴义淳的信又来了,这次直言有要事相商,近日会每天去茶肆听书,叫她有空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