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了?”安阳打趣地问。
他一顿,求饶道:“阿娘……”
安阳噗嗤一笑:“好好养病吧!还想与我耍心眼子?想成亲就老实些,不许再这样不爱惜自己!我话已出口,总会为你打算的。”
“阿娘——”裴义淳感动不已,“多谢阿爹、阿娘疼我!”
安阳见他还算明白事理,欣慰地道:“等你二姐、三哥、四哥回了信——你放心,他们应该都不会有意见;大娘和小七已经知道了,都不反对;你五姐那里暂时没说,我知道她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裴义淳拧眉:“五姐……”
安阳无所谓地道:“要是大家都答应,我再与她说,不然就不必说了。”
“哦……”裴义淳到底是有些过意不去。
“至于你,从今开始就好好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安阳往他枕头下看了一眼,“不然你给我闹一出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我更没脸了。”
裴义淳尴尬:“我不会的!只是我学生那里……”
“暂时别管了,不然我可真不同意!”
“是是是……”裴义淳赶紧答应,待安阳要离开,他试探地问,“不知这信多久能送到三哥他们那里?”
“多久你都等着!怪你自己,你三哥、四哥在家的时候不说,现今出去了,能不耽误吗?”
“哦……”裴义淳到底捡了便宜,也没啥意见了,他觉得这血吐得划算!
是夜,他冷静下来,将事情前前后后一想,又紧张起来,赶紧吩咐捧砚:“你明日去……去书肆、茶肆看看,若看不到三娘,就打听打听,看余家情形如何,有没有什么难处,懂吗?”
安阳将他拘在家里,莫不是要对付余家?将人远远地打发了,想再见何其艰难。
不过应当不会吧?阿娘不是那种人。
但到底要确认了才放心。
……
余姑妈约了段氏去街上看衣裳首饰,一早余天瑞去接了余姑妈一家来府上。吃过午饭,余天瑞就和卢令禛一起押车,护着一车女眷去南市。
坐在马车上,余姑妈问余慧心:“听你表哥说,你在南市开了一间卖茶水的铺子,很特别?”
“我也不知特不特别,想到就做了。”余慧心道,“不过茶室里有人说书,好多人都喜欢。我等下让红梅去打声招呼,今日暂时不做生意了,等我们逛完街,自家人去包个场,好让姑妈听听书。”
“那怎么行哟?”余姑妈很受用。
段氏道:“怎么不行?先前她过生时叫人来家里说书,我听完后还挺惦记,正好也听听。”
余慧心对她道:“阿娘惦记怎么不跟我说?那马老头也不是天天说书的,我怕说多了有些喜欢清静的客人不喜欢,只有最开始才是天天说,但现在给他的钱还是和以前一样多,倒便宜了他!”
……
捧砚赶到茶肆,发现茶肆没开门。在门口绕了两圈,他决定去余家看看!
刚转身,见余天瑞和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并排骑着马走过来。他赶紧窜到了街角,偷摸打量。
余天瑞和卢令禛在茶肆前停下,下马去接车中的女眷。
丫鬟和婆子将马车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捧砚站得远,根本看不清车上下来的人。
不过大家最紧张的是卢舜华,待卢舜华进了茶肆,便松散了一些。
捧砚就见……余慧心和卢令禛站在一起,金童玉女,好一对璧人!
他咬衣袖:少爷好惨啊,家里答应了,三娘却有人了!
他为自家少爷掉了两滴泪,回到家中,裴义淳已经振作起来,正在作画。
捧砚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也要振作,不可坏了少爷的心情,若是再吐一口血……
“少爷!”捧砚走上前,想到那对璧人,刚鼓好的气又漏了点,“我、我看见三娘了,她家中有客。”
“嗯。”裴义淳仍有些虚弱,作起画来比平常更费心力,幸好他今天是临摹,比直接画轻松许多。听了捧砚的话,他直起腰,“是她姑母家吧?明年开恩科,她好像有一表兄要应考,她表妹似乎还要进东宫,这时候回京已经迟了。”
第99章
“哦……”捧砚略一思索,“那我看见的是她表兄。”
裴义淳询问地看着他。
他解释:“我看见一位公子,年纪轻轻,长得不错,和余公子一起送三娘去茶肆。我看他……对三娘挺周到的。”
裴义淳心口一窒,拿笔往门外一指:“你滚!”
捧砚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少爷……你可不能认输啊!”
“滚滚滚……”裴义淳掷下笔,摹了一半的《洛神赋图》,毁了。
表哥、表妹什么的,最是危险!他得跟舅舅提个建议,禁止民间表亲通婚!亲戚关系那么近,像什么话?
不过余、卢两家要真有这个意思,现在去提建议也晚了。
怪他自己,暗示了三娘却一直没给答复,她怕是觉得没希望了、伤心之下就听从家里安排……
裴义淳越想越急,马上叫人备车。
捧砚惊道:“可是殿下那里——”
“回来再说!大不了去跪祠堂!”裴义淳火急火燎地换衣服。
捧砚一听,便帮他穿戴起来。
出门后,主仆二人乘着马车直接去茶肆。到茶肆外,见大门紧闭,余家的车马却在,显然人还没走。
裴义淳想了想道:“去后门。”
捧砚将车驾到后门,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茶肆里的一名杂役,往常也经常来开门,和捧砚熟识。
捧砚见了他笑嘻嘻地问:“红梅姐姐是不是在呀?我在前头看到你们东家的车了。”
“应该在的。今天东家带家里长辈来听书,挺多人的,我去给你看看。”杂役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猜裴义淳在车上,迟疑地问,“你要不要先进来?”
“不必,我在这里等就行。”捧砚将手揣进袖子里,这天可真冷。
杂役不强求,关上门进去了。
红梅和紫兰要亲自过问煮茶的事,杂役便去厨房找人,一时没找到,让送茶的人帮忙带了话,没一会红梅就来了。
红梅听说捧砚来了,担心裴义淳也在,回去悄悄地告诉了余慧心。
余慧心闻言,看了看众人,见大家都在兴致勃勃地听马老头说书,便假装内急、起身离座。
到了后院,紫兰找了个位置望风;红梅陪余慧心到门口,打开门,正对上裴义淳的脸,她愣了下,马上退开,剩下裴义淳和余慧心四目相对。
“三娘——”裴义淳觉得自己好久没见过她了,乍见之下有种得偿所愿的满足感。满足过后却又空落落、颤巍巍的——只要这人没进他家门,好些事情就说不准,真叫人煎熬。
他披着大氅,手捧暖炉,像个娇弱的贵公子。
余慧心见他气色不如往常,担忧地问:“裴公子,你还好吧?”
裴义淳听这话,感动得无以复加,想扒着她委屈地说自己不好。
但他怎舍得惹她担忧和烦恼,就说:“我好。”
余慧心盯着他,直觉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定是不好的事……
这么多日没见,可以想象了。
余慧心有些苦涩:“那我便放心了。”
裴义淳被她的模样弄得想哭。都是他不好,叫她担心受怕。
他下意识地道:“三娘,我对不住你。”
余慧心一震,力气瞬间从身体里流失。她明白了,他今日是来告别的。
“你不必这样说。”她忍住泪。
这人是她真心喜欢的,也想过有缘无分,但真摆在面前才会绝望。
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意:“你让我知道你的心……我很开心。你若不说,我也只能去猜了,猜来猜去,却是不敢肯定的。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三娘?”裴义淳懵逼,是不是哪里不对?
“无事,我心里有数的。”余慧心垂头,泪水模糊了眼眶,“裴公子……我们以前就挺好。可是……以后还是莫见面了吧。”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这样,不说破便罢了,一旦说破,就无法维持原样了。
“不!”裴义淳大惊,明白了她在说什么,好像是自己的话叫她想岔了!他想告诉她,这还不是结果!
但她突然转身跑了。
裴义淳呆住,整个人都委屈起来。怎么这样?话都没说两句呢……他还没看够她……
红梅走过来,犹豫地看着他,见他呆站着、似乎没别的话说了,就缓缓地将门关上。
裴义淳盯着门缝,慢慢地退开了去。
也罢,现在说什么都不是最终的结果。万一最后家中没同意,不是让她空等了么?
他转身上车,捧砚问:“少爷,我们家去了?”
“嗯。”裴义淳闭眼靠在座位上,过了一会儿突然坐直,“等等!”
半个时辰后,余慧心和余姑妈等人从茶肆离开。
裴义淳躲在暗处,见着了传说中的表哥,比捧砚说的好;余慧心上车时,他还站在旁边虚扶了一把。
裴义淳差点咬碎了牙:剁手!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吗?
回家后,他歇了两天才回过味来:什么叫以后莫见面了呀?!难道说婚事不成,他以后连见她都不行了?这这这……不成功便成仁啊?
裴义淳整个人都不好了。依他的主意,这次不成,缓缓再来嘛……
但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哎,也怪自己,自己耍赖惯了,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一时做不成就拖着,她定是料不到这点。
裴义淳急得六神无主,就怕自己这里没消息,她那里出了变故,急匆匆地写了封信解释。
写到一半,安阳打发人送了两碟点心过来。
捧砚从丫鬟手里接过食盒,提进书房。
裴义淳见他打开食盒端出点心,飞快地将剩下几句写完,吹干墨迹折了几折,端起点心将信纸摁在碗底,又放回食盒里,对捧砚道:“送崇贤坊去,交给郑家的丫头,就说是七妹送给她的。”
“啊?”捧砚反应了一下,“是让郑家丫头转交给余三娘吧?”
“是啊!”裴义淳理所当然。
捧砚松口气:“少爷你也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要送给那丫头。”
裴义淳气得踹他一脚。
捧砚麻利地拎起食盒跑了。
……
余慧心躺在床上看书,两只猫偷偷摸摸地上了床,往她身边钻,她身边暖和。钻过来后,两只猫便挤来挤去,想找最暖和的地儿,一副要将她挤下床鸠占鹊巢的样子。
余慧心生气地扔下书:“你们要动就给我下去!就不能乖乖地躺着?咳咳——”
“小姐?”紫兰端着药进来,好笑地道,“你怎么和猫也有架吵?”
“它们机灵着呢!就是要吵,不然我多吃亏?咳……”
“先喝药吧。”紫兰忧心地道。
那天从茶肆回来,余慧心次日便病了。紫兰和红梅一致认为她是为情所伤,不然怎会那么巧?
余慧心:……
勉强也算吧。她那天被闹得睡不好,翻来覆去地搞得身上发热,就将手伸出被窝放凉,不等收回去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就感冒了。
余慧心接过药,两只猫闻到药味马上跑了。
她道:“你看看,机灵吧?”
“是。”紫兰笑着点头。
余慧心咳了两声,将药一口喝掉,又被苦得咳了几声。
紫兰轻轻给她拍着背,正这时,红梅从外面进来,提着一个漂亮的描金漆食盒,看起来不像余家能有的。
紫兰疑惑:“你从哪里来?”
“郑家的丫头找我。”红梅犹豫地将食盒捧到余慧心面前,“说是裴七娘送给小姐的。”
余慧心怔怔地盯着食盒,片刻后垂眸,黯然道:“七娘哪是这么不规矩的人?退回去吧。”
“小姐——”
“退回去……不过明路的东西,如何收得?”
红梅和紫兰:你以前也没少收,这时候怎么计较了?
“那我拿走了?”红梅迟疑地问。
“拿走吧。”余慧心闭上眼,疲惫地躺下。
……
食盒原封不动地回了裴义淳书房,裴义淳打开盖子、端起点心,信纸还在下面。
他心中堵得慌,擒着信纸问捧砚:“你说她……她这是再也不理我了么?”
“少爷莫急!”捧砚安慰,“等殿下让人去提亲——”
“我看她就是哄我!”裴义淳顿时急红了眼,将信纸往地上一扔,“明明是她与父亲做主的事,还问什么兄姐?担心姐夫、嫂嫂家里有意见,直接去问几位伯父就好了呀!我明白了,他们这是故意拖着……”
“这这这……不好怀疑殿下和老爷的心意呀!”捧砚惊道。他虽是裴义淳的人,但安阳和裴老爷也是主人。外人说主人坏话,他可以跳起来砍人,主人说主人坏话,他只能慌了。